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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朱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和一根小棍子模样的东西,从血泊中取了一点血,装进小瓶子,又从兜里取出一张柔软的纸,将它包了,放进了口袋。朱辉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只特别亮的手电筒照着楼梯间的墙壁……突然,他停住了,他发现楼梯的扶手上有血迹擦过的痕迹,他靠近楼梯仔细察看,发现扶手后边有一滴血迹,他就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照相机,把这块地方拍了下来。又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把这滴血也装进了瓶子。 他转身问丽珠:“你上过楼吗?” “没有。” 正说着,门口又来了两个年轻警官,其中一个叫了一声:“师傅。” 只听得朱辉在楼梯上应了一声“来了啊。”他们俩就走了进来,利索地戴上手套,朱辉已从楼上下来。 朱辉对其中那个年轻一点的警官说:“博书,到这儿看看。” “是。”博书开始察看楼梯。 朱辉走到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警官旁边,对他说:“小戴,你先调查一下,我再看看。” 小戴一声“好。”就走到晓凤跟前,对她说:“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 “死者是你什么人?” “我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母亲死的?” “就刚才十一点多吧。” “你经常这么晚回家吗?” “做小夜班,我就是这个时候回家。” “哦。” “这么说,你是……” “人民医院护士。”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爸。” “昨晚他在家吗?” “昨天我下午就去上班了,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平时他晚上都在家吗?” “基本上都在家,有时也出去玩玩。” “知道他经常去哪儿吗?” “几个老朋友。” …… 小戴正在调查时,朱辉就往前门方向仔细察看,突然,他发现了地上一个脚印,脚印上隐约看得见一点血迹,他马上从裤兜里取出照相机,仔细地把脚印拍了下来,又从上衣表兜里取出一张白色的纸,把它复在脚印上,轻轻地拍了几下,把脚印复了下来。随后,他又走到前门门前,凑近把手仔细地察看了看,也用上衣表兜里的白纸在把手上复下了把手上的手印。 “小戴,你过来一下。” 小戴马上走了过来。朱辉指着把手对小戴说:“你看这儿。” 小戴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血迹。好象擦过,没擦干净。” 朱辉用手指着门旁边的墙角边的一滴血说:“看那儿,”小戴顺着朱辉的手看去,只见墙角边的地上有一滴椭圆形状的血迹,他俩凑近仔细地观察了一会,随后,朱辉拿出照相机把这滴血迹拍了下来,拍完以后,他把这滴血的血样也取了下来。 两人轻轻把门打开,又仔细地察看了把手,门边的地面…… 朱辉走到晓凤前面,问她:“你回来是从哪扇门进来的?” “前门。” 两人一起到了楼梯边,一边往上走一边察看,不时地轻声说几句…… 随后,两人到了楼上…… 良久,三人下了楼。小戴对晓凤说:“尸体要送去解剖,我们可能随时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配合。” “好的。” “知道你父亲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 正说话间,突然进来一个男子,四十几岁,推开人群。 “谁说不知道啊?” “阿爸!”晓凤见了进来的男子,哭叫着扑了过去。就象幼儿园委屈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男主人回来了。 “阿爸,你看,阿妈她……”晓凤未说完,就哭开了。 进来的确实是男主人,他叫吴腊,是江口镇委副书记。 “怎么啦?”他还未弄清怎么回事情。 “周凤死了!”丽珠凄凄地接了一句。 “乱说!吃晚饭还好好的!” “就是!不知是谁干的?这么心狠!”丽珠说着,泪珠滴了下来。 “谁跟我吴腊过不去啦?!我跟他没完!” “不会是自杀吧?”丽珠说。 “别乱说,好端端的,有吃有穿,天天嬉嬉,嬉好高起来了!自杀,不可能!”说完,就要往楼上冲。|Qī+shū+ωǎng|丽珠和晓凤拼命拽住了他。 “不行!公安局正在调查呢!” 吴腊停了下来,回头看到了几位穿警服的年轻人。立即文质彬彬地对他们说:“哦,对不起!” 朱辉认出了吴腊,马上叫了声:“吴书记。” “哦,小朱,是你啊!怎么回事啊这是?” 朱辉顿了一下。 “吴书记,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在派出所值班,是你女儿来报的案。我接到报案就过来了。” “报案?这么说是凶杀喽?你看看会是谁这么凶狠?” “现在还不好说,有他杀的可能……” “是吗?你看看有什么证据吗?” “这个么……但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自杀?难道她真的那么想不开吗?不可能不可能……”吴书记自言自语道。 正说着,门口有人叫道:“公安局的车来了!” 只见车停在了门口,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抬着担架往屋里走。 “你们要干吗?”吴书记问。 朱辉:“吴书记,尸体须要解剖。” 吴腊:“解剖?不行,我不能让你们把阿文抬走!” 朱辉:“吴书记,对不起,这是例行公事。” 吴腊:“不行不行!人已经自杀了,还要解剖,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朱辉:“吴书记,请您节哀。” 吴书记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双肘拄在双膝上,双手捧住太阳穴,十个手指插进了头发,垂着头叹了一声:“周凤哎,你何苦呢!”就再不动弹了。 两位法医利索地上到楼梯,抬下了周凤。装进车子,走了。 第二章 母女情深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江南县城东南一家小餐馆内,帧迪和士民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对饮。 一个男人身影从窗前走过。 “喂,”帧迪轻轻地叫了一声士民,“看,吴腊。” 士民会意地点点头。 “你知道了?” “嗯。” “真是的,好端端的!何苦呢?” “听说是自杀的。” “唉,人也真是的,吴书记可是等了她十年,才把她娶到手的。” “就是!都说吴书记待她不错的。” “是呀!这千难万难才弄到手的,能不好吗?” 说罢,两人相视,摇摇头。 “算了,闲事少管,饭吃三碗。来,喝!” 从窗口经过的确是吴腊。周凤死后,人们都说吴书记换了一个人了。与吴书记当年造反时一起的莫逆之交,现在组织部的李威说吴腊现在晚上都不出去,只把自己关在家里,经常拿着周凤的照片看看,叹叹气。女儿晓凤看到父亲这样,心中不忍,反倒强打起精神来劝慰父亲了。 晓凤不是吴腊亲生,是随周凤嫁过来的。刚来那几年,晓凤连“爸”都不肯叫。父女感情不甚合得来。近几年关系渐渐好转。 丽珠是周凤的密友,又是邻居,按她的说法是:“晓凤长大了,懂事了。”特别是晓凤肯叫吴腊“爸”以后,吴腊对晓凤更是百依百顺,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还常常带她各处应酬。多少小姑娘羡慕晓凤呢!现在母亲不在了,父女俩更是相依为命了。 周凤自杀的消息很快在县城传开了。许多人不解,更多的人则为之扼腕叹息。 不解的人是想不通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周凤为什么还要自杀?周凤现在的处境是很令江南县一般妇女羡慕的:丈夫吴腊是镇委副书记,用那帮当年一起冲冲杀杀打天下的弟兄们调侃他话来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一人之下”的“一人”自然是指镇委第一把手镇委书记胡益利了。胡益利对吴腊也是言听计从,什么事基本也是吴腊作得了主的。但是这位“官太太”周凤有一点与众不同:她从来不和那帮官太太搅在一起,衣着打扮也十分朴素,更不用说利用丈夫的一点势力在外招摇了。既然无所求,女儿与丈夫关系处理得又那么好,有什么事想不通呢?自然令人不解了。 扼腕叹息的人多半是江口镇北边的溪北乡的乡亲。周凤是省城插队到溪北的知青。曾在溪北中心小学当过民办教师,一个兢兢业业的好教师,任劳任怨的奋斗了多少年,刚转正不久,又再嫁给了镇委副书记,家庭幸福、美满,怎么就想到自杀了呢?想想这个周凤也真是“红颜薄命”啊,前夫袁志庆也是个知青,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与周凤结婚后不久就一直有牢狱之灾,文革中又被“四人帮”打成反革命,关进了监狱,不久就死了。后来,还是吴腊帮忙周凤转了正,以后周凤就嫁给了吴腊。总算有了归宿,想不到,竟然自杀了。悲兮?惨兮?命兮?真叫人心痛! 不解也好,叹息也好,逝者如斯夫!有女儿体谅,吴腊心情渐渐好转过来,不再逢人便叹息周凤不该自杀了。每天下班也不再泡在一帮哥们家里了。有时还回家做好饭等女儿回家吃饭。周凤的自杀也渐渐被人们忘记了。只有女儿晓凤是个例外。父母原来就分房睡觉,两个人各有各自的天地。父亲的房间晓凤是一向不进去的。自从母亲走了以后,母亲的房间她也不再去了,睹物思人,处处都会勾起她的记忆,一进母亲的房间,晓凤就会忍不住悲从心中而来。因此,这间房间就空在那里了。晓凤在把母亲送上山以后,就把母亲的遗照挂在了自己公事桌的上方,每天都能看到,就好象母亲还陪伴在身边一样。父亲倒是到她房里来看过她两次,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叫她别挂。第二次又看到了这张照片,也不叫她别挂了,只说:“终究是去了的人,看见了心里总不舒服。”晓凤不明白这“不舒服”指的是什么。想问,又怕勾起父亲伤心,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舍不得把她拿下。后来,父亲再也没到她的房里来过,照片也就这么挂着了。 转眼过了端午,这天晓凤休息,天很热,晓凤准备在家洗个澡。多年以前,晓凤还和母亲住在老房子的时候,晓凤要洗澡,母亲会给她烧好水,然后在靠门口的墙角挂好浴罩,让她站在里面洗淋浴,妈妈是城市知青,外公、外婆又都是医务人员,她说盆浴不卫生,所以,晓凤自小洗澡都是淋浴的。后来,母亲嫁给了继父。每次洗澡,母亲也让她淋浴,自己就守侯在旁边,等她洗好澡,把东西收拾好了才离开。晓凤喜欢洗澡,因为妈妈站在浴罩外边,就会跟她聊天,妈妈整天就是忙,只有在她洗澡的时候,那半个小时才全部是属于她的。再后来,家里造了新房,在二楼和一楼的楼梯之间砌了一个浴室,那时一起造房子的邻居家,好多人都用上了浴缸,抽水马桶配上浴缸看起来挺气派的,很有城市卫生间的味道。父亲本意也要装个浴缸,只是扭不过妈妈,所以就没装。晓凤也就在浴室里洗淋浴了。护校毕业后,晓凤被分在了县人民医院,因为医院浴室有喷水龙头,洗起来痛快,所以,晓凤都是在医院洗澡的。即使在家洗澡,母亲也一定会陪着她的。今天,天气很热,加上最近几天锅炉房在抢修,热水供应有控制,再说天气有点热,洗不洗热水也无所谓,何况,洗完澡,再从医院回到家里,又是一身的汗。所以,晓凤决定在家洗澡。其实,在自己家里洗个澡,本是很平常的。只是自从母亲去了之后,晓凤还没在家洗过澡,所以,总有点两样的感觉。 晓凤到楼上自己房间里拿了衣服,烧了点水,就进浴室洗澡了。 温温的水,冲到了身上,一种柔柔的感觉袭上了心头,晓凤好象又回到了妈妈陪着洗澡的时光,她只觉得心头软软的,鼻子一酸,喉咙不觉就哽咽了起来。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妈!——”禁不住就哭出了声来。洗澡水和着泪水一起往下流着……流着……就这么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她觉得心里宽松一点了,随后,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绞了一把毛巾,擦擦脸,准备继续洗澡…… 突然,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随后,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晓凤听得出,这是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总是轻轻地开门,又轻轻地关门。因为母亲有神经衰弱的毛病,晚上睡不好,白天有时有空就睡一会儿,不定时的,因为,她若是准备好了躺下来,反而睡不着,什么时候想睡了,马上躺下,倒能睡一会儿。但是有一丁点响动,也会把她吵醒。所以,父亲就养成了轻手轻脚的习惯。父亲似乎也听出了浴室的响动。便大声问道: “是晓凤吗?” “是我。” “洗澡吗?” “是。” “今天怎么想起在家洗澡了呢?” “懒得到医院去。” “今天你休息吧?” “嗯。” “你不是星期三休息的吗?” “今天小兰到市里去产前检查,跟我调的班,以后,我还是星期三休息的。” “哦。” 父亲已经买来了菜。老规矩,晓凤洗菜,父亲炒菜,不一会,菜就好了,电饭锅里饭也熟了。电饭锅是时新的小家电,江北还没有几户人家用。他们家的电饭锅也是别人送的。反正有什么时新的东西,总会有人会孝敬给父亲的。对这些,晓凤也早已习以为常了。一时饭罢,两人各自上楼回房。 第二天,晓凤正在上班,突然,有电话叫,晓凤去接,是父亲打来的。说是今天晚上开会。不回家吃饭。晚上,晓凤就自己在食堂吃了饭然后回家。 第三章 疑云重重 县公安局刑侦科化验室里,朱辉、小戴、和博书正在讨论案情。 朱辉拿着一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指着中间那滴血迹说:“你们看:这滴椭圆形状的血迹,边缘微呈锯齿状,说明这滴血是从大约0.5米至0.8米的高度滴落的,这是一个成年人手垂下的高度。另外,这滴血一端似星芒状突起,突起的尖端方向朝着前门的方向。这说明这滴血是凶手在从前门匆匆逃离时滴下的……” 博书插了一句:“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男性的血液。跟楼梯扶手后面那滴血是同一个血型。” 小戴:“在死者的胃里检验到安眠药,但含量不足以至死。” 朱辉沉思。 小戴:“这是刀柄上的指纹,握刀者是左撇子,左手中指第二节上有一道陈旧刀疤。” 朱辉:“死者左……” 小戴:“死者左手中指没有刀疤,而且,死者被割断的是左手的腕动脉。” 博书:“可刀是握在死者的右手里。” 小戴:“不,只能说是搁在死者的右手上,因为,刀把上根本没有死者本人的指纹。所以,我认为这不应该是自杀而是他杀。” 博书理解地点点头。 朱辉:“地上带血的脚印是男性的脚印。根据脚印推算,他的身高应在一米七至一米七五之间。” 小戴:“门上没有撬过的痕迹……” 博书:“对,这可以断定: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他是敲门或用钥匙开门进入的。” 朱辉:“前门把手上的指纹……” 小戴:“应该是死者女儿的手印,因为她说她是从前门进来的。所以,凶手先前即使有手印也已经给她的盖掉了。而我们来到现场的时候,后门已经开了,把手上的指纹是谁的,就比较难说了。” 朱辉:“不管怎样,我们应该把指纹取来。可是……” 侦查慢慢陷入了僵局: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人们传言说来说去,归纳起来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自杀。他们怎么那么肯定就是自杀?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吗?现场取证检验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他杀可能性很大。然而……他杀——他——是谁?——难道是亲属?——吴书记?晓风?——不可能!——是邻居?亲戚?朋友?——还是…… 第四章 江南风情 周凤自杀至今已一个多月了。吴书记和晓凤也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了。晓凤还是每天上班、下班,吴书记偶尔晚上也出去走走,老朋友们怕他伤了身体,也都纷纷邀他去玩。 这天,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李威来了一个电话,邀吴腊去吃晚饭,吴腊通知了女儿。自己下了班就直接望李威家去了。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沿海一带经济发展飞速,江南县大批农民敢为天下之先,闯荡华夏大地,在全国各地经商、办厂。特别是江南县的小商品市场,一时成为全国先锋。 由于经济的飞速发展,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县城基本建设欣欣向荣,县城还专门辟出了一条路,命名为环城路,大批干部、职工和先富起来的农民们,在环城路上盖起了楼房。当地的居民称这种房子叫“透天冲”的单间。因为,这种房子的建筑格局与当地传统的建筑模式不一样。 江南县至今还保存着一些传统的民居,这种民居格局有点象北方的四合院:一家一户一个院子,当地人称这种院子为“稻坦”,麦收或稻熟时节,在稻坦里摊上竹篾垫子,可以晒谷子、麦子。闲时,院子里放几个竹衣棚,晾晒衣物。夏天夜晚,端一张叫“马扎”的竹靠椅或两条长凳搁一张竹床板,躺在上面乘乘凉,那才是神仙都要羡慕的享受呢! 这种一家一户式的大屋,它的北房是正屋,共三间,正中的一间称为前间或也有称中堂的,是不住人的。前间正中有一个大屏风,屏风前放一张一米多高的长条案几,当地人称之为长条桌,长条桌宽约四、五十公分,通常摆放花瓶、香烛、鸡毛掸子等,正中摆的是祖宗牌位。案几前是一张八仙桌,逢年过节时,桌上摆有整鸡、整鸭、整个猪头、一对黄鱼、及时鲜水果,这叫摆香案,以祭祀祖先,或迎神等。江南县各地逢年过节要划旱龙舟,接龙舟也要摆香案的。八仙桌两边各置两把太师椅,长辈坐在太师椅上,小辈门依次上前给老人磕头请安祝福。后来这些旧的礼俗都免除了,但是家中的大事还是在堂屋里举办。以前的大户人家除了两张太师椅之外,在八仙桌前方往往还摆有两套相同的太师椅,四张太师椅相向而放,相邻的两张太师椅中间还伴有一个茶几。专为接待客人用的。 前间亦就中堂两边是两个正间,也就是正房……东为长,西为次。也有的房子除了正间外还有二间、三间,然后依次往南,是东、西各两排厢间,也就是厢房。东、西厢房要低一层台阶,房前有回廊环绕。江南的这种类四合院有的还有两进、三进甚至六进七进的。 现在环城路上的房子可不同那种“类四合院”。它是一间到底,宽三——四米,长十米——十三、四米,十几间房子连成一排,统一格式,前间约五米长,后间约三米长,中间两米做楼梯,屋子前面约有一条约一米多宽的廊檐,也是十几家连在一起,邻居间走动,下雨天也不用撑伞。后面是三四米见方的一个院子,户与户之间互相用女儿墙隔开,两家之间,站着说话彼此都能看得见对方。这多少保持了乡间邻里共住一院、关系亲密的传统。 至于房子的布局,大体也是一样的:底楼前间是客厅,客厅正中也像老式的“类四合院”的中堂一样,放有一张八仙桌。来了客人,就在此处吃饭,招待客人。后间是厨房,厨房正中通常也搁有一张较小一点的桌子,平时家人吃饭大都在厨房里吃。中间楼梯下的楼梯间是浴室。二楼前楼是主卧室,后楼是次卧室,大多夫妇不分房睡,所以,通常这次卧室其实是不睡人的,只是方便主人夫妇各自有一个空间罢了。三楼则是子女卧室。四楼就是客房了。五楼一般都成了杂物间或储藏室了。当地的习惯,冬天来了客人,一般都在楼下客厅接待。江南乡下的小城镇,夏天难免蚊蝇成群,所以,夏天,来了客人,都迎到楼上去的。乡下的妇女有一种敬畏丈夫的传统,即使是“气管炎“的丈夫,来了客人,妻子也得给他面子。但凡来了客人,女主人要主动泡茶,泡完茶便退至后间。再不管闲事。再大的事,客人去了,聪明的丈夫自然会“请示汇报”,而后,能干的妻子自会慢慢训导,耳提面命,把事情处置得熨熨贴贴,波澜不惊,这样,老公既可在外边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又不会落下怕老婆的名声。 李威家住的就是这种单间的房子,李威家的格局,与别家略有不同,他在五楼的前楼辟出一个客厅,窗户上装上了纱窗,房里摆了两台电风扇,整个一个清凉世界,在没有空调的时代,这够豪华了。组织部干部科长是个肥缺,当年这个差事还是吴腊推荐的。这点知遇之恩,李威是铭记在心的。最近,吴腊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李威心中也是不忍。听说近来吴腊心情已有好转,于是约了几个好友还有胡益利书记到家聚一聚。 李威家里。五楼前楼。 西江乡的书记钟浩志已经到了。东江乡的书记刘富钊也到了。溪北乡的书记陆奇也到了。这三位是江南县的名人,当年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复员后分别当了三个公社的人武部长,文革后期,公社人武部长大多都提升为公社书记,他们三个自然也就成了当然的书记了。加上江口镇的吴腊,人称“四大金刚”。俨然《红楼梦》中四大家族的架势。江南县再大的事,想要饶过“四大金刚”那是谈都不用谈的。他们几人想要办点啥事儿,也是小菜一碟。 吴腊和胡书记还没到,自然还不能开席。今天李威掌勺,李威老婆给几位客人泡好茶,下楼一起弄菜去了。 “听说胡书记昨天刚从省城回来,不知带啥消息来了?”陆奇试探地问志浩。 “能有啥消息?无非是打探一下什么时候能走呗!” “这么说,这老胡还真是有后台的罗!”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本是天都的人武部长,他奶奶是省委张副书记的奶妈,当年张副书记的父亲打游击时,把他寄养在老胡的奶奶家,老胡的奶奶把自己的女儿断了奶,把他给奶大的。” “哦,这一层我还真没听说,我只知道他原是省委张副书记的心腹,张副书记打算把他提到省里给个位置的,又怕提得太快了有“坐直升飞机”之嫌。所以,先给他一个县委副书记兼江口镇委书记的位置镀镀金,迟早是要走的。” 刘富钊插上来:“这老胡也是个聪明人,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来等待时机高升至省里,二来可以在江南县联络一些人,俗话说“撑船要靠四面风”嘛。对吧,哈哈!” 钟浩志:“有道是‘出地的猫儿,坐地的老虎。’嘛……” 刘富钊:“这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钟浩志:“哎——是兮!” 刘富钊:“老胡这叫做是‘聪明人无须多祷告’,他对老大也是言听计从的。”吴腊他们这四个哥儿们,一向把吴腊称作“老大”。 陆奇:“怪不得老大经常说老胡是自己人,好说话。” 钟浩志:“这个当中是有名堂的,当初,省委把老胡派下来的时候,是跟老大打过招呼的。老大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老胡的来历。个中关节,他自然是明镜一面……” 刘富钊:“对——了!你别看老大肚子里墨水不多,官场的道他通着呢!你以为他不知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他本来也正要拉条这样的线呢!” 钟浩志:“就是!你别看老大整天呼风唤雨的,可他知道‘聪明不过读书人,能干不过铜钿银’,他晓得自己肚子里这点“家当”是摆不上桌的。上头要是没有一条线,那可是‘蚯蚓拉大顶——腰劲不足’的。他必须把老胡这尊佛给拜好了。日后肯定会有用的。” 刘富钊:“这个张副书记这条线,咱们是拉都拉不上呢!这个送上门来的顺水人情他能不做吗?” 钟浩志:“上头也是会看人的。他们也是看中了老大了,才把老胡放在老大这里的。” 刘富钊:“听说,省里上次已派人来考察过了。”刘富钊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楼下:“那个拿鹅毛扇的跟我说的。” 李威原是师范毕业的,后来分在吴腊手下当文书,市委组织部来考察干部时,吴腊把李威推荐了去当了县委组织部长。李威知恩图报,吴腊有事,他从来当自己的事来办。吴腊有事也喜欢找他商量。李威常常能在关键时刻为吴腊拿出主意。所以,他们都称李威是吴腊的智囊,拿鹅毛扇的。 正说着,只听得楼下李威老婆在楼梯口说道:“上楼,上楼,他们几个都到了。就等你老大了!”三人便知道是吴腊来了。 吴腊径直上了楼,进了五楼前厅,一边进门一边道:“好热啊!端午才刚过呢!” 陆奇:“来来来,这边——电风扇。来,先把衬衫脱了,凉快凉快……”陆奇边说边要帮吴腊脱衬衫。 吴腊轻轻地推开了陆奇,在陆奇让出的电风扇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胡书记还没来吗?” 陆奇:“没。” 吴腊:“阿陆,老胡有个远房亲戚,想把女儿放到你那边小学里,你给卫国打个招呼,这边马平我已经讲好了。等会儿老胡来了,你只管应下来,啊。老胡跟我提起过,我想,这个人情还是给你做了,你以后找他便当些。所以,我让他自己找你。” 陆奇:“好好好。” 卫国是溪北乡中心小学的校长,是吴腊在造反队时的部下。原是民办教师,是吴腊推荐上的师范。毕业后分到溪北乡当了中心小学校长。陆奇知道吴腊吩咐的事,准能办成的。马平是县教育局政治处主任。文革中两人也是同一个战斗队的,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陆奇知吴腊会把该通的关节通好的,只是白让他拣了个大路边的人情罢了。陆奇想到吴腊他自己家里最近刚出了事,还这么顾着兄弟之情,心中不免又增加了一份感激。其实,这也正是吴腊处世为人的精明之处,胡益利也多次向省里的张副书记称赞过吴腊做基层工作方面的水平。他底下的干部不少都是他原来造反时的老部下,上头有什么运动,他一呼百喏,没有办不成的,而且也都办得象模象样地。是他自己的人,无论什么事求他,他是拼了命也要帮的。一帮原来的小兄弟,现在大多都大权在握。他在江南县城没有办不了的事情的。像他这种文革之中冲冲杀杀起家的干部,大都都像样板戏《沙家浜》里的胡司令,威武有余而智谋不足。吴腊同他们有点两样,他虽然读书不多,早年家境也甚贫寒——正因如此,他才是三代贫农后代,根正苗红,不但当上了造反派头头,还在火线入了党,有了今天的位置。——但是,他行事做派,绝对不像《沙家浜》里的胡司令,倒有点像那个刁德一呢! 两人正说着,门推开了。进来的正是老胡。 老胡:“阿腊,来了。” 吴腊:“来了,来了,快,来来来,这边坐。”边说着就要站起来让座。 陆奇早已从门边拖来了一把椅子,放在电风扇旁边:“不用不用,来,胡书记,坐这里。” 胡益利坐在了陆奇搬来的椅子上。 钟浩志和刘富钊也都聚了过来,一阵寒暄。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主人李威已随胡书记上来,见大家都坐定便开了腔:“昨天老家有人送来几斤杨梅,想给几位送去的,想起来还有去年的杨梅酒还没动呢,新竹说,干脆把几位请过来把个陈的杨梅酒喝了,顺便把杨梅带了去,剩下的我再浸新的杨梅酒。省了我走路,偷个懒,哈哈哈!” 陆奇:“偷什么懒啊!弄一桌菜难道还比走几步省力不成?还是嫂夫人想得周到,带携我们有好吃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钟浩志:“哎——是兮!就这回相隔时间最长了”对陆奇:“好象有两三个月了吧?” 陆奇:“是啊,不是大哥……”陆奇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 刘富钊见此,忙打圆场:“是不是那边茶几旁的几篓杨梅啊?” 李威连忙接腔:“正是呢,等一会儿吃完了,各位都带一篓回去。” 茶几旁放着六、七篓杨梅。都是十斤篓装的。江南盛产杨梅,这里的杨梅个儿大,味儿甜,一色红得发紫。民间都说杨梅吃上火,但用杨梅浸的烧酒,喝了可解暑气。所以当地人作兴用杨梅浸酒。 他们几人往常一个月必有一、二次聚会,除了自己四个人外,李威、前面提到的马平、卫国等也都是常客。一来联络感情,二来互相帮忙办些事情。外面的人也都以能应邀赴宴而自豪。最近,因吴腊家的事出后,才好几个月没聚会了。 一时间,菜上来了,大家开怀,只是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地,怕触到吴腊的痛处,所以就显得难以像往常一般尽兴。倒是吴腊觉着扫了大家的兴,过意不去,自己先打破了僵局:“来,我先敬阿威一杯,谢谢你开了个头,大家总不能因我吴腊家中有一点事而从此破了规矩吧,从今天起,仍然老规矩,大家轮流做东,每月至少一会,从我开始,下个月到我家。” 钟浩志:“到底是大哥,有丈夫气概,拿得起放得下,好!这样吧,规矩还是老的,大哥嘛,就先轮空一次,从我先开始,如何?” 刘富钊和陆奇异口同声:“好!就这么办!” 吴腊:“也行。仔细想来,阿凤她也是无情,就算撇得下我,也不应该撇下女儿吧,你们说,她这一自杀,叫我人前怎么回话?这样一想,难免就觉得心寒了!唉,不提了,来,干!”说完,一口把酒干了。 陆奇:“我早说了,这个周老师跟我们不是同路的人。算了,都过去了,小弟我会留心的,有好的,我们再给你物色一个!” 钟浩志:“什么时候?讲这个!” 刘富钊:“来,我先敬大哥一杯,愿你从此振作起来,我们兄弟还靠大哥你领路的。” 陆奇:“就是!” 钟浩志:“阿扑说得对,你不是说‘女人如衣衫,兄弟如手足’吗?” 吴腊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啦?乱说!” 钟浩志:“不是,不是,我是跟陆奇说呢。那是古人说的。” 胡益利:“阿腊,你能有这么一帮好兄弟,真让人羡慕啊!” 吴腊:“这帮兄弟的确真是好!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了,真是自家兄弟也不过如此罢了。” 胡益利:“那就值了!” 吴腊:“是的,是的。来,大家再干一杯。” 李威:“吃菜,吃菜!” 胡益利正坐在陆奇的旁边。他轻轻地叫了声: “老陆啊,” 陆奇知道老胡要说什么,他是特意坐在老胡身边的。 “叫阿陆就是了,大哥都这么叫的。” “好好,阿陆啊,我呢有个亲戚,他有个女儿,今年师范刚刚毕业,政策规定先要到农村锻炼两年,远的地方吧不方便,想到你那里……” “行,你等一会儿把姓名什么的写一张条子,给我带去就是了。” “这个编制嘛……”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都交给我就是了。” “那就费心了。” “自家人,讲什么客套!胡书记鹏程万里,小弟我今后还要靠胡书记提携呢!” “哪里,哪里!都是好说的。” 几个人高高兴兴,一直喝到八点多钟,尽兴而散。 第五章 父女相依 这几天特别热,这个月上旬晓凤上的是早班,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都是一身的汗,自从那天在家洗了一回澡以后,她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冲淋一下。 这天下班回家,推开门,看见客厅里电视开着。知道父亲在家。 当地习惯,前门不大开,因为,如果不来客人,家里的大部分活动都在后间进行,洗菜、烧饭、吃饭、涮碗、洗衣甚至男人、孩子洗澡等等日常生活诸事,都在厨房和后院进行,前门开着,人却在后面也不便关照,久而久之,都养成了从后门进出的习惯,吴腊家也是如此,在前厅门边放了一台电视,平时,就在楼下看看电视,来个邻居就在楼下聊聊,吃过晚饭才上楼去。吴腊是镇委副书记,又是实权人物,周凤在时,时常有邻居本人或带个亲戚什么的来求他帮忙点什么事,也都在楼下聊聊,周凤也从不以自己是官太太自居,待人谦和、不卑不亢,这样既显得亲近又不让人家觉得什么压力,不经意间,有些很难办的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邻居没有不说这家的人对人热心的。对吴腊夫妇更是尊敬有加。 晓凤:“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呀?” 吴腊:“这两天爆热,来找我的人少,再说头有点痛,我就先回来了。” 这个“爆热”当地方言,意即“天气一下子热起来”。 “昨天酒喝多了吧?” “不搭界的!” 这“不搭界”意思是“扯不上关系的”。是母亲的口头语。后来,全家人都用上了。 “还要不要再开点安眠药啊?” 母亲去世前一段时间,父亲也经常犯头痛,就让晓凤给配了一点安眠药。 “不用了吧。” 晓凤就去洗澡了。 一连三天,父亲都早早地回来了。 第二天,晓凤回来,父亲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睡着了。晓凤洗好澡,把父亲叫醒了吃饭。 “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困电视的时候。”南江方言“困”即“睡”,这个“困”字与“看”字同音,所以大家常笑称那些守着电视睡觉的人“看电视”为“困电视”。 吴腊:“呵呵,老——了!” “你不过四十几岁,老什么老!我们那院长都四十五了,还想当卫生局长呢!说是要年轻化呢!” “是陈扬吧。” “嗯。” “他也四十五了?” “不是,他虚岁四十四,实足应该是四十三,有人把它‘二舍三入’了一下,不就成了四十五了!” “个小鬼!有你们这样糟蹋人的吗?” 谈笑着父女俩吃了饭,晓凤洗了碗,各自上楼。 中旬,晓凤上的是小夜班。其实小夜班就是中班,从下午三点上班到半夜十一点下班。下旬,晓凤上的是大夜班,要到第二天七点才下班。前几天父亲因头痛,都早点回来了。在这二十天里,父亲倒是不头痛了。晓凤也就放心了。到底没有母亲了,父亲才是她的保护神。尤其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更使她对父亲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那一天晓凤上小夜班:下午五点左右,副院长陈扬突然来到了她们科室的护士办公室,当时只有晓凤一人在办公室。 副院长:“晓凤啊,今天中班啊?” 晓凤:“喲,副院长啊,对,今天我上中班。” “怎么样,在病房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不错,觉悟挺高的。许多人想调离病房呢!三班倒,挺辛苦的!” “总得有人干吧。” “对,年轻人嘛,是应该挑重担。好好干,思想上还要多多争取进步,啊!” “谢谢院长关心!” 第二天,护士长,也就是她们科护士党小组的组长找她谈话了,要她写一份入党申请报告。 “护士长,不行吧,我还不够条件吧?” “上级领导都点名了,同志们反映也都挺好的。争取争取吧。” “好吧。” 回家后,晓凤把这个事告诉了父亲。 “爸,是你找过副院长了吧?” “谁说的?” “让人家知道了多不好!我自己会争取的!” “晓凤啊,时间不等人的,陈扬这个人还是挺讲义气的。当年,推荐他上大学,我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提了他的名,想不到他倒记了这个情了。那年你分到人民医院就是他挈的篮子。” 讲到这个“挈篮子”还是有典故的呢。江南地区自古有一个习惯,女儿出嫁,娘家要陪嫁几件圆木稼什,如脚盆、鹅斗、马桶等,其中那个脚盆有一套,有大、中、小几个,还要有一个高脚的脚盆。鹅斗也是一个盆,只是它有一个鹅头形的把手,一吃过早饭,男人下田,妇女就要到河边或溪边、井边洗衣服,那个衣服就放在鹅斗里,把那鹅斗的把手往胳膊肘上一挂,靠在臀部,提起来一点不用力。除了马桶脚盆之外,有的人家还陪有“官升”之类的物件。这个“官升”是一个木制的碗形的盛器,比碗大一些,形状上略显高挑一些,有盖。外有铜丝做的箍。挺精致的。用上好的金漆刷好。可以存放一些略微贵重或高档一些的食品,如鸡蛋啊、糖啊、糕饼啊等等。称为“官升”无非也是讨个吉利的谐音罢了。也有一些人,在农忙时给田里的人送点心时用“官升”来盛,这就是当地人常说的:“金漆稼什粗用”了。意即“大材小用”了。用“官升”送点心,要把“官升”放在一个篮子里,因篮子的底凹凸不平,而“官升”又头重脚轻,很不平稳,弄不好就倒翻了。当地人常把帮人开后门喻为“挈官升篮儿”,意即弄不好就倒翻了——弄巧成拙了。可见得开后门也是官场上的一门学问,要把这“官升篮儿”给挈好了也是不容易的。 晓凤:“爸,以后我的事让我自己来吧。” “喲,真是儿大不由娘了!我只不过想趁我还在位子上,把你的事给摆平了罢。以后,陈扬要是真的进了卫生局,你也好走走动,总不见得一辈子当个小护士吧!以后嫁人生孩子了还三班倒不成?”吴腊说的“走走动”意即“调动一下”。 “爸——!嫁什么人呀!我不嫁了!”!”吴蜡知道晓凤这句说的是气话。 半年前的一天,晓凤的男朋友正义收到一张条子,有人约他晚上8点,在大堤南端的八角亭见面。可是第二天,人们竟然在八角亭发现了正义的尸体。正义这样一个参加工作不久的小青年,跟人无冤无仇的,什么人会对他下毒手呢?这个案子,至今还是个无头悬案。所以,晓凤才会说这个话。 晓凤刚从正义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又发生了母亲的事,吴蜡不敢去揭她心上的伤疤。 吴蜡:“行!不嫁就不嫁吧。爸还舍不得你嫁呢!就守着我一辈子吧!我的宝贝哎!” “又来了,又来了!” “个小鬼,话都不让人说了!”父亲的语气里像平常一样,充满了爱怜。晓凤就是在父亲的爱怜里长大的。刚来的时候,父亲不喜欢晓凤,晓凤也烦父亲。随着她慢慢地长大,父亲对她的态度也慢慢改变了,还经常抱抱她,亲亲她,什么东西,只要是她所想要的,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满足她,更谈不上拒绝了!后来,她想上护士学校,母亲不赞成,还是父亲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并跟县招办刘主任打了招呼,把唯一的一个省护校的名额给了她。省护校回来后,也是父亲想方设法把她留在了县人民医院。上护校以后,她觉得自己长大了,父亲这样亲她、抱她,她觉得不自然,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也再没有抱过她。只说:“我的晓凤长大喽!”语气里,总是充满这种慈父的爱。 晓凤知道,父亲肯定又在为陈扬活动了。对于这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父亲是很看重的。他也乐意为他们做点事。父亲一向奉行“施恩不图报”的行事准则,但是,他知道,真要有点什么事,他们绝对是会两肋插刀的。因为他们知道父亲最崇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想到父亲的关怀,晓凤不禁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好父亲,她禁不住在心中默默地祷告:“保佑父亲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第六章 意外收获 县公安局刑侦科化验室里,朱辉、小戴、和博书三人。 博书:“哎,小头,怎么样,你那推理推出来了吗?” 小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朱辉:“不,我在推理上是遇到了一些难题,正想请教你们呢!不过……” 博书:“怎么,跟我们还卖关子不成?” 小戴:“跟谁说话呢!找你来是为了卖关子吗?真是——”小戴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嘴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又用食指指了指朱辉:“听他说。” 根据小戴的经验,朱辉肯定有了与众不同的思路了。 朱辉:“我总觉得那天现场勘察似乎——好象——” 小戴:“那天,我因为听到吴书记说他老婆是自杀的,我就觉得……” “觉得怎么样?”朱辉急切地追问。 “好象应该是自杀吧。” “对了!……”朱辉又陷入沉思。 博书:“是不是吴书记觉得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有损他的面子,他才这样说呢?” 小戴:“为什么?” 博书:“那不是他做人有点那个吗?居然有人敢对他的‘夫人’下手!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看主人面’呢!” 三人沉默。 博书:“难道周老师得罪了什么人了吗?” 三人又一阵沉默。 小戴若有所悟地:“说吧,叫我干啥?” 朱辉没理会小戴的请求。他对博书: “你能不能去把晓凤给找来,但是——”朱辉靠近博书耳语。 博书转身准备走。 小戴:“小子哎,当心走漏了风声——你自己看着办!” 博书:“头,你看!我不去了。”转身对小戴:“你去!” 小戴:“你以为我不敢去?掼什么纱帽!去去去,快点!” 博书:“就你聪明!头,我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这天,晓凤上的是中班。父亲一早就去市里开会去了。晓凤睡到九点多才起来。正吃着早饭。突然,有人敲门。 晓凤开了门。 是公安局那天来的三个刑警中的一个。 “晓凤同志,你好。我是公安局的刑警博书。” “知道。那天你来过。什么事吗?” “我们小头——噢,不,我们组长朱辉请你去一下,了解一些情况。” “现在吗?” “是。” “好吧。”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 小戴和朱辉分别坐在两张办公桌旁。 晓凤在博书带领下来到了办公室。 博书:“头,来了。” 朱辉:“晓凤同志,你好!我是朱辉。请坐。”说完,朱辉从旁边般过一张椅子,用手示意晓凤坐下。 晓凤:“谢谢!”说完。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朱辉:“是这样的:我们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侦查你母亲的案子,我是组长。”朱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他叫我‘头’,开玩笑的。”朱辉顿了顿,“我是想问问你,你母亲生前是不是独自睡一个房间?” “是。”晓凤答道。她心中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到你母亲的房间去看看,行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当然行。” 吴腊的家。 二楼,周凤的卧室。朱辉、小戴、晓凤。 朱辉戴着手套把一个枕头拉开,一个小瓶子掉到了床和床头柜之间,他拿起来一看,是一瓶安眠药。 朱辉:“你母亲经常失眠吗?” 晓凤:“嗯。” “这个,你见过吗?” 晓凤凑过去一看:“咦,这是……”她突然停了下来,“是,我见过,是我开来的。” 朱辉直视着她:“没看错吧?” 晓凤避开朱辉的眼光:“没错。” “那我先把它拿走了。” “好吧。”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 小戴、博书和朱辉分别坐在三张办公桌旁。 朱辉戴着手套,拿着那瓶安眠药,瓶子上有用圆珠笔写的字: 1p/aday7-8pm 朱辉知道那意思是:每日一片,晚上7-8点(服用)。 朱辉:“指纹情况?” 博书:“瓶底和瓶盖上是女性的指纹。但不是死者的指纹。瓶周指纹比较杂乱,但有一男性指纹比较清晰。” 朱辉:“好的!说下去。” 博书:“同刀柄上的指纹一样。” 朱辉:“好极了!” 几天后。 父亲上班去了。晓凤中班。她照旧睡得晚一点起床。正在一楼厨房吃早饭。突然,她看见朱辉正朝她家过来。 她忙站起身,到浴室拿了条毛巾擦了擦嘴。转身出来,朱辉已到了门口。 “你好!我想再到你母亲房里去看看,行吗?” “当然可以。” “另外,由于破案的需要,我想取一下你的指纹,希望你配合,好吗?” “好!只要能把杀害我妈的凶手找出来,叫我干啥都行!” 朱辉取好指纹。两人上了楼。 朱辉戴上手套。 这一回,朱辉收获比较大。他找到了晓凤母亲的一本影集。这本影集不是放在抽屉里,而是放在四楼杂物间的一个破麻袋里,很旧,里面的照片大多都已经泛黄了。连晓凤也很奇怪,不知母亲为何会把它放在这里。而这个杂物间平时她和父亲是从来不会进去的。朱辉如获至宝,把它带走了。 第七章 照片之谜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 朱辉正在研究从晓凤家里拿来的影集。博书靠在朱辉桌边。左手肘撑在桌子上。小戴则另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朱辉右边。 朱辉:“这一本影集啊,简直就是一部小说。” 博书:“也只有城里人才能有。你说,我们农村里那个年代有谁有条件拍照啊?” 小戴:“就是,说起来好笑,就是前年吧,我姑姑要给我奶奶拍张照片,我奶奶还死活不肯呢!” 博书:“为啥?” 小戴:“封建迷信呗!”见博书不解,接着解释道:“说是拍了照片,魂就给招走了。” 博书:“真是少见多怪!” 小戴:“你还真别见怪,类似的事农村里多了。” 博书:“倒也是。” 朱辉继续翻看影集。 小戴:“看,这是百日照。”小戴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念:“周凤百日纪念。” 博书指着另一张:“看,周岁了。” 朱辉继续翻看。 博书:“呶,幼儿园!哦,你看,我们这儿前年才刚刚办起了幼儿园。你说说看,相差多少年啊!” 小戴:“又来了不是!整天羡慕城里人,怪不得文化大革命要批判你们这些在城里读了几年书就忘了本的是‘一年土,两年洋,三年忘了爹和娘’,真不假。” 博书:“咱可是正宗的贫下中农啊!你可别乱扣帽子啊!简直是文革流毒!” 朱辉不耐烦:“整天抬杠!有完没有?” 博书:“就是!” 博书:“看,读小学了。” 小戴:“还真行,是中队长呢!” 博书:“这张应该是中学吧,你看,一起拍照的几个都是团员呢!咦,这个周老师怎么不是团徽呢?” 小戴:“小学就是中队长了,中学应该是团员吧。” 博书:“会不会是忘了戴团徽了呢?” 小戴:“啥时候不能忘,偏偏这时候忘!” 朱辉:“又来了!” 两人不说话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博书接电话:“喂,找谁啊?哦,在在在,”拿着话筒对朱辉:“你的。” 朱辉:“喂,哦,爸,是我,什么!啥时候?昨天夜里?哦……好的,我下午就回来。” 朱辉放下电话:“我奶奶过世了。下午我回家一趟。小戴,你准备一下,上星期我们商量的外调的事就你去吧。博书,你负责守家,好吧?” 博书双脚一并,敬了一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朱辉笑:“没正经。” 小戴:“那我先走了。” 朱辉:“行。” 小戴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又拿了一个档案袋,走了。 博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朱辉继续看照片。突然,他停住了。 朱辉在影集里看到了父亲!他和吴书记、周凤在一起!对!这是吴书记!这是周凤!他们都还很年轻。照片正中间是一个挺英俊的小伙子,个子很高,文质彬彬的,周凤就站在他右边,周凤的右边是吴书记。爸爸呢,站在吴书记的右边。照片里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男女,朱辉不认识他们。朱辉在家里的照相框里见过这张照片,只是他从来没有仔细留意过。更没有发现过吴书记和他老婆也在里面! 朱辉合上了影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头用力向后仰过去,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当朱辉睁开眼睛时,博书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 朱辉的家在江南县双峰乡。双峰乡是著名的风景区,那巍巍双峰就是著名的合掌峰。又称双笋峰。合掌峰夹缝中是高达十层的庙宇观音洞。当地人素有“春游西湖,秋游双峰”的讲法。 从朱辉能记事起,他和父亲就住在双峰乡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问问父亲,老家在哪里。再说,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父亲呢,好象也不大喜欢提起往事。可是今天,他想问问。 第八章 疑案初探 下午一点多钟,朱辉到家了。父亲头戴三连冠,这是孝子戴的头饰。按照传统,戴三连冠的人是可以继承遗产的。朱辉的奶奶是个孤老婆子,两个儿子都在当年的占山械斗中死了。有个女儿远嫁在外省。当时,朱辉和父亲正租住在她们家的东厢房里。是朱辉的父亲,把她接过来抚养着,并认她为干娘。现在,奶奶没了。父亲理应执孝子之礼。 朱辉到家后,父亲便带他去向奶奶的遗体告别,并告诉他,昨天早上发现奶奶去世后,上午就将其遗体移到厅堂中了。未至厅堂,姑姑的哭声就远远地传来了。朱辉和父亲进了厅堂,只见停放奶奶遗体的木板两端都已点上香和白蜡烛。姑姑一边哭一边在一个脸盆里烧纸钱。姑姑看见朱辉父子过来,便停止了哀号:“辉儿来了。”她告诉朱辉她是昨天下午才赶到的,因为嫁得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送终。“我苦命的娘啊……”边说着就泪如泉涌,接着又嚎啕大哭起来。朱辉知道,姑姑哭奶奶是为真情,还有一层,她是因为两个兄弟死后,家中生活困难,才远嫁他乡的。她们那里,经济不发达,生活条件差,而这儿当年一起玩耍的姐妹们,一个个家里都弄得花开似的,想到这里,只觉得更加伤心了。想想苦命的娘,再想想苦命的自己,不哭也是由不得自己了。真可谓“伤心人别有怀抱”啊。朱辉和父亲连忙劝阻。 姑姑停住问道:“我娘的口金放了吗?” 父亲答道:“不知道。” 姑姑:“一定要放的。以前娘叫哥哥和弟弟别去参加占山的械斗,他们不听,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就是因为娘的口金不重的缘故,这回一定得把口金放好,来世说话也有人听,做人也有人敬。” 刚从厨房过来的表姑忙说:“放了,放了!你老早关照的,我们能忘记吗?” 原来,有这样一种迷信的讲法,说是人死了,入殓前,在死者口内放一点金,来世做人,说话就有权威。以后慢慢地就逐渐演变为在死者口中放一个铜钱直至后来的硬币就行了。 经过文革破四旧,传统丧葬礼仪受到了冲击,在人们心目中已经日益谈化,尤其在城市,旧时的很多丧葬礼仪,人们已不再遵循。如:找杠房、刻棺木、订扎彩、租白轿等等。但在农村,老人的去世作为家庭的一件大事,丧葬还是固守着一套传统的礼仪。 下午两点多钟,亲属们纷纷来到厅堂,开始哭丧。女眷们一律披头散发,身着苧麻孝服,放声大嚎。而厅堂前的门口和回廊上则一溜摆着几张八仙桌,一桌是吹鼓手,他们也“咪哩唛啦”地随着厅堂里的哭声一起凑热闹。另一桌是奶奶家的至亲等主持丧事的爷们在接待来客,收礼金、分孝头盖等。按照传统,这孝头盖是亲戚朋友前来送丧时,丧家给他们戴在头上的,为了不造成浪费,往往把孝头盖的大小设计成一双鞋面布的大小,送完丧回家,这块孝头盖就可以用来做鞋里子。后来,人们不再自己做鞋了,鞋里子也没有用了。女人们也都剪了短发,发夹也没有了,孝头盖也不戴了。于是就发展为分一条黑布,用别针别在手臂上了。女眷们哭丧,也是有讲究的,声音要响亮、要有节奏感,哭丧时要历数死者的好处,表示生者的悲痛。哭得好的,旁观者也要陪上许多眼泪呢!有些主妇,既要哭丧,又要料理丧事,真是很辛苦的。你看,姑姑就是如此,这里她正哭得伤心,那边却正有事要她拿主意呢! “哎哟妈哎,我苦命的妈哎,你咋不等我来就走了呢?你这一走可叫我怎么办呢?四时八节的我到哪里去望节哟?哎哟妈哎……人家——嗯,香皂吗?在我妈的房间里,对,对。你去拿吧。哎哟妈哎,从今往后我要有了委屈叫我去向谁诉啊?哎哟妈哎,我们阿爸走得早,你一个人又当爹来又当娘,到头来,没个兄弟来送终!哎哟妈哎,想想你这一辈子——嗯?晚饭吗?用那个大的锅煮吧,多煮点,好好,我马上就过来。哎哟妈哎,——……” 乡下的人重亲情,有的人过世了,与自家本没有人情钱财往来,但也都自愿来送最后一程,这种情况,丧家往往会送一点小礼品,以示谢意。上面提到的肥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等会儿要带过去回山时分给乡亲们的。 农村有规矩,逢到端午、冬至、中秋、春节,出嫁了的女儿要回家“望节”,届时夫妻双双,携儿带女,挑了礼品回娘家。娘家也要待为上宾,留驻几日。姑爷、外孙、外孙女自是娇客,倍受礼遇……所谓“回娘家”,自然最要紧的是“娘”,没了娘,“回娘家”的滋味就截然不同了。 下午三点,丧礼开始了。主持丧礼的是请来的道士。他把事先画好符的一张纸点着,绕棺材转上一周,驱驱邪。这时,女眷们大放悲声。然后父亲抱着奶奶的头,姑姑抱着奶奶的脚,忤作用五尺长白布兜住奶奶的腰,慢慢地把奶奶放进了棺材。姑姑扑倒在棺材上,许多人把她抱拥着拖走了。最后忤作把棺材盖好,用漆封口。众人再次高声举哀大哭。 接着,棺材上路了。爆竹齐响,两个小孩扛着“XXX出殡”字样的横幅,走在前面,后面是放着奶奶遗照的魂亭。吹鼓手则跟在魂亭的后面。一路浩浩荡荡前行。队伍行至朱家祠堂门口时停了下来。有人搁好了两张长凳,忤作们把棺材放在长凳上,亲属们手拉手围成一圈,左三圈,右三圈,转完圈,再重新上路。这就是扶丧。算是亲人向死者最后的告别。 扶丧以后,送丧的人少了一些,一些关系疏远点的乡亲或年纪比较大的乡亲,就可以不再送下去了。和朱辉走在一起的是表弟亦即姑姑的儿子小军。 小军:“辉哥,你听听,什么音乐?” 朱辉觉着音乐好熟,仔细一听,原来吹奏的是新近刚流行的《黄土高坡》。 朱辉:“好象是《黄土高坡》吧?” 小军:“死的是老太太,赶什么时髦!” 朱辉不语。 小军:“也对,她不正要上《黄土高坡》吗?” 两人禁不住笑了。但此刻正值出丧,谁都不可造次,朱辉看了看左右,忍住了笑,小军也不敢笑了。 晚上,当乱哄哄的人群散去以后,朱辉和父亲回到了房间。两人刚刚坐定,姑姑来了。 姑姑:“大哥,辛苦了。” 父亲:“妹子这么说话就外道了,古书说:‘生尽孝,死尽哀’,这本是子女的责任么,怎么能说是辛苦呢?你是娇客,这里的事理应我来打理,只怕有不周到的,你尽管说就是了。”说完忙给姑姑让座。 姑姑谢了坐:“大哥,我打算明天就回去。” 父亲:“大老远的来了,何不再住几天?还有一些事要等你开口了才能解决呢。” “大哥,大侄子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 “大哥,我父亲死得早,我娘带着我兄妹三人,孤儿寡母,能记得那些艰难的,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十年前,你把我娘这样一个病病歪歪的孤老婆子,接过来照料至今,今天又以孝子之礼送我母亲上山。此恩此德当容我来世再报吧!”说完,姑姑双膝跪地放声痛哭。父亲没防备姑姑的这一手,顿时傻了。还是朱辉反应得快,连忙拉起姑姑:“姑姑,你这是干啥呢?” 姑姑站起来,拉着父亲的手:“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母亲没有留下什么,就这个破厢房,也抵不了你这些年为我母亲做的那么多事。此回一别,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回来。以后清明、冬节,母亲和两个兄弟的坟,还是要指望你给上了。这里我先谢过了!”说着泪如雨下,又要下跪。这回父亲有防备了,没等姑姑跪下,父亲就把她档住了。 “妹子,你今天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当年我落难至此,得你母亲收留,才得以渡过难关,我如不知高低,就难以在这世上立身了。自从我把母亲接过来起,她就不肯收我的房租了。于是,我就按月把房租给存起来了。看,这是我存的钱,是我按月给母亲的房租。现在就给你了。至于这厢房嘛,你如果能让我再住几年,容我慢慢把有些事情处理完了,我自会有个了断的。行吗?”说完,父亲就把存折递给姑姑。姑姑死活不要:“这个我是不能拿的,至于房子嘛,我娘早给我留下话了,这房子就归你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这个事情讲一讲清楚,顺便拿几样母亲的遗物,留个纪念。你这样一来,我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父亲说:“这样吧,只要你信得过我,房子的事,以后再说。这钱么,你还是拿着,这本应是你母亲的。你如实在不好意思的话,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用它作本钱,办一点事业,将来如果赚了钱,再还我也不迟。你看如何?” 姑姑想了一想:“那也好,我先收着,我也正想办一点事业,向别人借,不如向自己兄弟借。托你的口吉,我要是赚了钱,连利息都给你算上!” 父亲:“那就好!我也正等着那一天呢!” 送走了姑姑,父子俩坐了下来。朱辉知道父亲忙了多日,辛苦了。想让父亲早点休息。可是,当朱辉一抬头,他又看见了那张照片:父亲和吴书记周凤在一起的照片。 朱辉:“爸,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父亲:“你问这干吗?” 朱辉:“跟你站在一起的这个人叫吴腊吧?” 父亲:“怎么,你认识他?” “中间这个女的,我也认识,她是吴书记的老婆。她叫周凤,生前是个教师,所以,大家都叫她周老师。” “生前?什么!——周凤死了!” 父亲像是给谁重重地击了一拳,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听说’是自杀的。”朱辉把“听说”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特别慢。 “‘听说——’讲得轻松!你们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 “这不在查吗?” “我告诉你:别的人我不知道,这个周凤我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朱辉:“爸,那么,你认识他们?” 父亲:“当然!岂只是认识!”父亲显得有点激动,自言自语道:“是该了断了!” 第九章 夜半鬼魂 这天,晓凤做中班。当她回到家里时,发现父亲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了。 半夜,晓凤睡得正沉,突然,她听到了母亲在楼梯口的叫她,她一下给惊醒了。她突地一下坐了起来。 叫声停了。 “该不是做梦吧?” 晓凤感到有点口渴,她想喝水。她从床上下来,准备到楼下去倒点水。可是,她又坐了回去。她不敢下楼去!“算了,睡吧,天亮了再喝吧。” 晓凤把门的插闩插紧。又躺了下去。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不能入睡,她想听听到底这叫声是不是她在梦里听到的呢?她就这么躺着,过了好久、好久……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清早,她就起来了。 父亲在厨房烧早饭。 “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睡不着了。” “哎哟,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是吗?昨晚没睡好。” “哎哟,我家小宝贝也学会失眠了?怎么,有心事了?要是心中有了他,可别瞒着你爸啊!” “不是,爸,我听见妈妈叫我了。”说着,晓凤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滴了下来。 “有什么好伤心的!她都那么狠心扔下你走了,你还惦记她个啥!真是眼泪没地方流了!” 父亲恶狠狠的说。晓凤不解地看着父亲,父亲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话过。 “算了,算了。别伤心了。女儿想妈妈也是自然的。爸要是死了,你也这么想我,我就知足喽!”父亲知道自己话说过头了,连忙掩饰。 晓凤一转身,上楼去了。 虽然父亲竭力掩饰,可是,晓凤还是感觉出了父亲对母亲的怨恨。她后悔自己不该把昨晚的事告诉父亲。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吧? 此后几天,父亲晚上都不出去,等到晓凤中班下班回来,跟她打过招呼才上楼睡觉。晓凤知道父亲是担心她害怕,心中不免有点愧疚;倒是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晓凤也再不提此事了。 不提归不提,晓凤心中到底还是有一点阴影的。每天晚上睡觉前,她总是把门闩得死死的。这天晚上,晓凤上了楼,照样把门给闩好了。她靠在门上,心中不觉想道:有这个必要吗?好象不必要吧:墙上挂着母亲的照片、心里时时想念着母亲,就是她真的来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呀!再说,要是真的有阴魂来了,门闩挡得住吗?然而,毕竟她是已经去世了的人了,有道时“阴阳隔路”,她来得了吗?难道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要对女儿说吗?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晓凤觉得心里闷闷的,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以前,她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母亲说。后来,母亲去了,她就跟父亲说,可是,近来,她好象觉得父亲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该跟谁诉说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晓凤睡着了。 “晓凤,晓凤!——” 母亲的叫声轻轻地飘进了她的耳朵。晓凤慢慢地醒了过来,她定了定神,“是妈妈在叫我!”她一下坐了起来,她想叫父亲,可是,她一下停了下来。“不,不能叫他!”她想起了那天她告诉他自己听见母亲叫声时,他那恶狠狠的表情和语调。 “晓凤,晓凤!——”叫声又响起了!这回晓凤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晓凤全身毛骨悚然。 突然,晓凤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晓凤,晓凤!”父亲推门而进。 “哦!——”晓凤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她象一个受惊吓的小女孩,一下子扑进了父亲的怀抱。 父亲紧紧地抱住了她,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拍着她:“不怕,不怕!这死鬼,死了还不让人安生!不怕!啊!——”晓凤依在父亲怀里,瑟瑟地发着抖。父亲紧紧地搂住她,突然,她感到父亲用腮帮子慢慢地擦着她的耳朵,贪婪地闻着她,并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他的一只手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臀部,抱紧了她……晓凤一下子从父亲怀里挣了出来! 父亲感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晓凤,不用怕,爸爸也爱你的,我会保护你的。要不,我在地上铺个床,陪你睡吧。” 晓凤:“不用了吧!” “那你早点睡吧。”父亲讪讪地走了。 晓凤只觉得自己好象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直想恶心! 那一夜,晓凤失眠了! 今天,晓凤上早班。她下班回来,看见父亲已经回来,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晓凤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停好自行车。洗澡去了。 洗好澡,晓凤准备穿衣服,这才发现,刚才进来洗澡时,忘了拿胸罩了。 “阿爸!” “啊!” 晓凤刚叫出口,突然停了下来。她是习惯了,一点事情就叫的,以前,母亲在时,她经常忘了什么,就叫“阿妈”,以后,母亲不在了,她有什么事就叫“阿爸”,父亲也是有求必应的。所以,她就脱口而出叫了声“阿爸”,可是,她刚要说:“把我的胸罩拿来”时,她突然觉得不合适,就停了下来。 可是她听出来了!父亲就是在浴室门口答应了一声“啊”!而且,她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过了几秒钟,父亲在客厅问:“啥事啊?” “没啥没啥,忘了拿东西了!” “什么东西啊?我拿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 晓凤开了门,上楼拿了胸罩,在自己房里穿好了。就下楼吃饭了。 自从那天半夜的事情发生后,晓凤每天睡觉都把门闩得紧紧的。她已经向医院申请要一个单人宿舍,她准备搬到医院去住。但是,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来袭。下班的时候整个天空黑压压的,马路上都飞沙走石,晓凤一下班就赶回来了。她怕楼上的窗户没关,暴雨会溅到房间里来。她一进门,看到父亲已经回来了,还是在沙发上“困电视”。屋子里黑黑的,就像到了晚上。晓凤把过道的灯点上。上楼取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她擦好肥皂,用搓澡巾使劲地搓,边搓边哼着妈妈教给她的歌,妈妈常跟她说,洗澡其实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当你用莲蓬头开着烫烫的水,冲着腰部和膝盖的时候,一股暖暖的热流会传遍全身,舒服极了!所以,晓凤从小养成了爱洗澡的习惯,哪怕是最冷的三九天,她也天天要洗澡。不一会儿,她洗好了。擦干身体以后,她就开始穿内衣。突然,她脚底一滑,朝门边栽了过去,她本能地一伸手扶住了墙壁。不知怎的,把电灯开关给碰到了,浴室的灯一下子给关掉了。晓凤扶住墙壁站了起来。 咦,浴室的门上怎么有一个洞?过道的灯光从洞里射了进来,晓凤伸手把灯打开。那道光没有了。 晓凤顿时想起了那天想叫父亲拿胸罩的情形来: 父亲明明在浴室门口答应了一声“啊”!可是几秒钟后,父亲才在客厅问:“啥事啊?” 难道……晓凤再不敢往下想了! 第十章 栈道明修 “‘听说——’讲得轻松!你们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 “这不在查吗?” “我告诉你:别的人我不知道,这个周凤我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朱辉:“爸,那么,你认识他们?” 父亲:“当然!岂只是认识!” 父亲显得有点激动,自言自语道:“是该了断了!” 从父亲家回来后,朱辉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上面这一幕。 朱辉知道父亲是个不易激动的人,他轻易不会发怒。 是什么该了断了? “这个周凤我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他为什么那么肯定?那么,父亲心中的凶手是谁?……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朱辉、小戴、博书三人都在办公室。三人正在分析案情。 朱辉停止了记录。波束知道朱辉要开始总结了。 朱辉在笔记本子上第⑤点的⑤前面画了一个大大的“?” 第⑤点写的是: 作案动机:被侵害的对象性质特点、现场态势、被害人平时人际关系、恋爱、婚姻、经济状况、仇怨等可能的因果关系。 朱辉在“被侵害的对象性质特点”、“现场态势”、和“经济状况”几点上面都打上了“√”;又在“被害人平时人际关系”上面画了一个“△”;而在“恋爱”、“婚姻”、“仇怨等可能的因果关系”上面分别都打上了“?” 朱辉:“死者周凤的情况、现场、和她家的经济状况,都已经明显地摆在我们面前,而她的人际关系则是我们要侦查的一个要点,本来,据我们所知,这个周老师的人际关系是不错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周凤已经死了,而且根据我们前面的侦查,‘他杀’的可能性很大,那么这个‘他’又可能是谁呢?这就需要我们从她平时的人际关系入手,找出她被害的原因,这样,我们才能排除一些具有干扰性的假设,让我们的侦查更接近事实。至于她的‘恋爱’、‘婚姻’和‘仇怨’则更是我们侦查的重点,因为这些对我们来讲都还是盲点,或许,把这些盲点都搞清楚了,案情也就水落石出了。” 博书:“对极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动机问题。给你这样一分析,头绪就出来了。” 朱辉知道由于刑事侦查究其本质是一种从事后去追溯事前,由结果去发现原因,由事件发掘出人的一个过程,其推理模式是回溯式的,其方法是不断逼近目标真理的假说验证排除法,其面临的主要困难也就是如何从纷繁芜杂的表象下发现事物的内在联系,如何把一个个支离破碎、真假难辨的线索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地形成一个较完整的、有关于犯罪的性质、动机、过程、手段、嫌疑人特征的假说体系。 但是现在他们的推理却卡在了关键的地方: 他杀——熟人——杀人动机——证据——证人…… 到底动机何在呢? 朱辉:“假说已经提出,现在该进入验证与排除假说的过程了。这样做虽然有些程式化,但是,这个案子中有些疑点确实出乎寻常,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狡猾的、隐藏很深的对手。要想一举打败,谈何容易!” 小戴:“好,就让我们按确定的侦查方向、划定的侦查范围,展开进一步的具体侦查吧!” 博书:“哟,长进嘞!” 小戴:“当然!只要你跟着头好好学,包你不出一年,也能独立破案!” 博书:“真的!” 小戴:“我骗你干吗?你可别小看了咱头了,领导会把这样一个案子交给他,不是没有理由的。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告诉你吧,咱头可是警校的高才生!” 朱辉:“又来了不是!” 小戴:“好,言归正传!证据,现在需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所有这些推理都可能遭到质疑!” 博书:“对,还有证人。” 朱辉:“说得好!我们应该在现场访问的基础上,通过进一步走访证人及其它有可能了解案情的各类人员,从中发现各种可能的利害关系,为下一步确定犯罪嫌疑人的具体身份提供依据。罪犯也是人,也生活在各种现实社会关系中,他的蜕变也需要一个过程、一个空间,只要我们不放过一丁点的蛛丝马迹,我想,他的马脚总会露出来的。对了,波束,那个指纹怎么样了?” 博书:“检验过了,就是安眠药瓶底上的指纹。” 朱辉自信地点了点头:“好!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周凤的女儿的和她的邻居兼密友丽珠的配合。” 小戴:“那么,头,接下来该咋办?” 朱辉:“你看呢?” 凭小戴的经验,他知道朱辉这样问他,其实已经同意了他的分析。 朱辉也知道,小戴这样问,就说明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博书看着他俩摩拳擦掌的样子,禁不住兴奋起来,他知道,这段时间来朱辉和小戴可没有少熬夜,各种各样的推理假设,不知作了多少,就是分析不出这凶手的杀人动机,这回好,小戴去了一回“四季青茶场”,朱辉回了一趟双峰乡的家,回来居然就有眉目了!真是神了! 丽珠的家。 小戴和博书,正在她家和她“聊天”。 波束:“阿姨,我们现在就是有一点弄不明白,这个周老师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丽珠:“这个……你说,我怎么知道呢?” 小戴:“您是她的知心朋友,我们认为周老师有可能会跟您透露她的心迹。所以……” 博书:“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周老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排解不开的事情?” 丽珠:“不错,我和周凤是知心朋友,但是,既然你们都已经认定阿凤是自杀的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戴:“不是我们认为,而是我们根据事实作出的一个推理。您想想看,您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人,情况您也都看见了,门、窗都丝毫无损,屋内也都没有搏斗的痕迹,吴书记对周老师的死,也非常悲痛,他甚至不让尸体送去解剖。而她的女儿校风,更是看到现场就昏过去了。而且,根据我们的勘察,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证明是他杀的证据。” 丽珠:“哦。那你们让我再想想……” 小戴:“好的,好的,您想到了什么情况,请随时和我们联系。” 小戴和博书告别而去。 这丽珠原也是溪北中心小学的教师,和周凤亲如姐妹。丈夫是职业军人,在某军分区当干部。一个儿子正在上大学。当年造房子,丽珠家的地基批不下来,丈夫又不在本地,是吴腊帮忙给批下来了。两家房子造在一起,关系也就更亲密了。 他们走后,丽珠关上了门。她靠在门边,轻轻一声叹息。 中午,丽珠正在午睡,突然,有人敲门。丽珠一下惊醒,仔细一听,原来是吴腊。丽珠下楼开了门,吴腊进来。 吴腊:“丽珠,早上公安局的人来过了?” 丽珠:“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 “你派人监视我!” “怎么说话呢,你我谁跟谁啊?” “那你干吗!” “我不是怕你讲漏嘴吗?” “讲漏什么嘴啊?你以为我是谁呀?三岁小孩?你不怕出丑,我还舍不得我那可怜的周凤阿妹呢!” “这就好。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只说周凤是自杀的。” “真的!” “嗯。说是根据他们的勘察,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证明是他杀的证据。” “哦!” “怎么,你怕人家怀疑你啊?” “你这个老娘客怎么说话的?这种事是可以乱说的吗?” “怎么,我乱说了吗?” “我说过你乱说了吗?我是怕你嘴上没有把门的,把那些陈芝麻兰谷子给抖搂出来,坏了阿爸我的好事!” “我是那种人吗?要抖还要等到今天吗?还‘好事’嘞!你能有什么好事!还不就是些野花、烂草的。” “呶,呶,呶,我就知道你这张臭嘴不饶人!不看我的面子,你还不看周凤的面子不成?告诉你,阿爸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屁股要挪挪动,换张椅子坐坐呢!等我的事成了,你们要办点什么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去,去,去,我要你办什么事!” “你没听说过‘一支蜡烛大似箩,照得到前来照不到后’,你就知道你都用不着别人了?” “要用也不用你!要不是看着阿凤的面子,我才懒得跟你说话呢!” “打住,打住!话说说就说多了!你能看阿凤的面子,我就知足了。算我前世欠了她的还不成?你那张嘴巴可给我小点心!特别是在我家那个晓凤面前!” 吴腊说完,就走了。 丽珠关上了门。她靠在门边,还是轻轻一声叹息。 今天这两拨人的来意可谓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但是,那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告诉她周凤是自杀的呢?难道他们侦查了半天,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还是另有意图?周凤真会自杀吗?二十年前她没有自杀成,都熬到今天了。她为什么想不开了呢?好象不大可能吧?不,不是不大可能,而是绝对不可能! 至于吴腊,他的来意那就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了。 表面上看,他是敲山震虎,说是怕我把他当年那些丑事抖搂出来,挡了他升官的道!其实,他是来恐吓来了!总之,他是想封我的口。 难道真是他下的毒手?他来探探虚实?可是,他为什么要下毒手呢?都二十年了。好象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和周凤现在是和平共处,一个表面和和睦睦的家庭,很让人羡慕的呢! 还有,他居然已经派人监视我了!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果真是他下的毒手?……丽珠想起了好几桩往事,不想还罢,一想,禁不住寒毛倒竖,丽珠一连打了几个寒颤: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不能让他知道周凤还有东西在我这儿。我得先避一避,设法把东西转移出去! 第十一章 往事如烟 这一夜,丽珠再也无法入眠。远去的往事慢慢地又浮现在丽珠的眼前。 二十年前,溪北乡刘大娘家来了一个年轻人,叫袁之庆,袁之庆幼年随父定居香港,他父亲在大陆有一个朋友,叫毛宏兴。那个毛宏兴是外贸局的供销干部,常有机会出差到香港。每来香港,必去他们家拜访,谈及祖国建设、发展,总是充满自豪与激情。由于受了他的影响,袁之庆初中毕业后就回国来读高中。高中毕业后,自愿走刑燕子道路,来到了老家溪北乡,落户在状元牌楼大队的姑婆刘大娘家里。 这个袁之庆,博学多才,当时学校准备保送他到师范学院去深造,但是,他执意要回乡务农。他的愿望,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和赞许。于是,他就在溪北乡扎下根来了。 在溪北乡的东南部,有几座海拔700多米的高山,山上有许多茶园。农业学大寨的时候,社员们又开垦了许多梯田,种上了茶树。溪北地处东南丘陵的南麓,山峦重叠,云雾弥漫,具有得天独厚的植茶环境,出产的茶叶香高味醇,回味甘甜,汤清色明,叶底鲜嫩。因为生产茶叶的关系,他们乡的经济也较其他几个乡富裕。据说当年有到北京开会的干部,带了茶叶献给毛主席,毛主席品尝后大为赞赏。 后来,地区里就把这个地方圈成了一个茶场,因茶树四季常青,所以就起名叫“四季青茶场”,茶场还在山脚建了一座茶厂。地区农办在在附近的市里,招收了一批待业青年,把他们落户到这里。又在附近的乡里招了一批农民工,这批农民工进了茶场,他们的户口也迁进了茶场,油粮关系也改成了居民供应,成了国家农林系统正式职工。他们和那批知识青年,就是茶场的第一批职工。 前面讲到溪北乡来了个袁之庆,这个袁之庆的到来,给闭塞的小山乡村带来了一股清新、活跃的风,许多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围在了他的周围,他们在一起劳动、生活、嬉戏和学习。 跟他关系最好的有两兄弟,哥哥就是吴腊。弟弟叫吴茗。这兄弟俩,出生贫农,父亲早亡,家庭贫苦。 吴腊幼年只读了两年书,就辍学在家,帮助母亲种地,把弟弟吴茗供到了小学毕业。那时侯没有什么“义务教育”,农村的贫家弟子,能读到小学毕业,也算是半个秀才了。所以,村里记个账啊,乡亲写个信啊什么的,都会来找他。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也饿死了。乡亲们看这两兄弟挺可怜的,就把吴茗推荐到了茶场里,当了工人,领上了工资。吴茗勤劳肯干,为人随和,在茶场里不久就当上了仓库保管员。 每年谷雨前后,茶叶开始抽出新芽。从这时节开始,茶场都要雇佣许多临时工,专事采茶、拣茶、扦插茶苗、制茶、收摘茶籽等劳动。采茶一般分三季采,分别叫做春茶、夏茶和秋茶。春茶一般在谷雨前后采摘,夏茶一般是在芒种前后采摘,秋茶则要到处暑前后了。论级别当然春茶是最好的了。 当春茶开始采摘之时,茶场会贴出收茶通告,附近的农家女子就争先恐后地上山采茶。采了茶叶,送到茶厂过秤,直接可以领到现金。茶叶论质算价,如果是毛尖茶,自然价格都要比别的茶要贵得多。然而一棵茶树上毛尖总是少数。所以,那些勤劳的采茶女工总是在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就上山采茶了。借着淡淡的月光,把毛尖先摘下来,放进一个专门准备好的竹篓里,这样,一垄地一垄地地采过去。等到天亮大家都上山的时候,她们已经采了满满一篓了,山上的毛尖也采得差不多了。 后来上山采茶的人,一般能采到的只能是三四级的茶了。也有人为了凑重量,抓一把,用力一拔,就塞进茶筐去,所以,茶厂才有拣茶一道工序,专拣茶梗。 每年这个时候,吴茗就负责称茶,并论级付钱。这个工作,虽说算不得什么干部,但至少不是个力气活,何况,茶青的等级都是他口中说了算。多少也有点儿小权。特别是在那帮采茶女工眼里,这也是个人物哩! 说起采毛尖茶,也是有讲究的:一芽一叶或者一芽二叶的毛尖就是上好的毛尖。这种嫩叶制成茶叶后,色泽嫩绿隐翠,满披茸毛,用八十五左右的开水冲泡,那茶叶在杯中随水浪翻滚,几次翻腾之后,芽尖朝着上面,悬空而立,下面一张或依次两张叶子徐徐展开,托住一枝嫩芽,就像美人的酥手握着一支玉簪,然后,悠悠飘然下沉至杯底,似一朵朵兰花绽开。抿一口,少停片刻,舌根和舌边就会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慢慢渗出来。这就是古人之谓品茶尔。正宗的毛尖茶,味甜爽,香清纯,让人一饮难忘呢! 大家都知道茶叶有绿茶、红茶之分,但是,它们有什么区别,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其实,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红茶与绿茶的区别主要在于加工方法不同。绿茶制作时不经过任何发酵过程,采摘后直接杀青、揉捻、干燥而成。红茶与绿茶恰恰相反,是一种全发酵茶。红茶加工时不经杀青,而是让其萎凋,使鲜叶失去一部分水分,再揉捻,然后发酵,使所含的茶多酚氧化,变成红色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一部分溶于水,一部分不溶于水,而积累在叶片中,从而形成红汤、红叶,是谓红茶。四季青茶场出产的茶叶是绿茶,当茶青采摘下来后,他们将鲜叶经过摊晾,然后直接下到一二百度的热锅里炒制,以保持其绿色的特点。 收茶季节,每天,一清早,吴茗早早地便来到了茶厂,吴茗之所以要早早地来,那是因为,那些采毛尖茶的女工们,半夜三、四点钟就上山采茶了,待到六点多钟,大队人马上山时,她们早已下山了。仲春时节,茶丛中露水浓,每个采早茶的女工,基本上从腰部以下都让露水浸透了。山区的女子,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挣钱,所以,一年一度的茶季她们也是很珍惜的。采好头轮茶,许多人要回家重新换一身衣服,还要上山采第二轮茶。 茶叶收来后,就摊在茶厂的晾青间里,待茶叶上的露水稍稍晾干,就放入铁锅中炒拌。炒到五成熟时,就倒入揉捻机里揉捻,成型后再放入滚筒中烘干。所有这些程序,在四季青茶场里都是机械操作的。 吴茗对这些采早茶的女工总是比较照顾,她们见了他也格外尊敬。勤劳的人总有人爱惜:吴茗看见她们浑身这样湿漉漉的,未免同情,女工们见吴茗天天这样为了她们而早早地来上班,当然感激。这样一来二去的,彼此都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情愫来了。 这天,吴茗到茶厂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了。吴茗连忙开了门,推出了磅秤,开始收茶。等在第一个是陈娇。陈娇是茶场西边三里湾大队大队长陈松的女儿,她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母亲生她弟弟时,难产死了。陈娇在家中又当姐来又当妈。这陈松因有了陈娇当帮手,把个家里里外外收拾得齐齐整整,根本不象是一个没有主妇的家。所以,在陈松眼里,他看待这个女儿真是比儿子还重呢!陈娇因没有母亲娇惯,自小聪明、懂事,隔壁邻舍,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每年茶季一到,陈娇总是早早安排好家务,赶来采茶。她每天总是到得最早的一个。她采的茶,质量也总是最好的。久而久之,只要是她来称茶,吴茗连查都不查,为此,那些女工们经常打趣说吴茗偏心。吴茗也总是一笑了之。为了彼此的心照不宣,两颗年轻的心靠得越来越近了。 采茶的活,干起来可不象采茶舞曲里表演的那么柔软、优雅,除了满身露水以外,还常常会碰到一些蜘蛛之类女孩子最怕的小昆虫。山区的女孩可不是那么娇贵,挥挥手,把它赶走就得了。能多采些茶那才是正经。往往一季下来,也能挣上三、四十元钱,那时,茶场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十来元钱。陈松的一些朋友常常开玩笑说陈松养了这个女儿真是种了一棵摇钱树了。每当这时候,陈松总是叹口气,说:“摇不摇钱先别说,我这没娘的孩子够苦的了,我还能动了她的辛苦钱?让她自己留着办嫁妆吧。再说一年有几个月都能采茶呢?” 江南县一带的风俗,女儿在娘家挣来的钱,父母一般都不动的。攒起来,出嫁时当私房钱带了去。所以陈松才这样说。 近中午时分,陈娇采来了第二轮茶,送来给吴茗称。称完茶,吴茗开了一张领款凭证给陈娇,陈娇见他将凭证对折了一下,把一张小字条夹在了里面。敏感的她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拿了凭证,连谢谢都忘了说,连忙走了。 陈娇到了山上,把领款凭证放好。朝四周看了看,只有远处有几个人。她忐忑不安地打开了字条: 娇: 晚上七点到茶厂后面小溪边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茗 陈娇的脸一下子飞红了。幸亏旁边没有人。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她喜欢吴茗,她知道吴茗也喜欢她。可是,她又怕这一天,因为,她觉得自己跟吴茗不般配。他是茶场正式职工,居民户口,每个月有固定工资收入。而她呢,家里是农业户口,她也没有工作。 陈娇手里握着字条,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在想那张字条,字条抬头处写的是一个字:娇他没有写:陈娇想到这里,陈娇心里甜甜的,好象看到了每天称好茶叶,吴茗对她那深情的一瞥。 “我有话对你说”。什么话呢?可千万别说“我爱你”啊,羞死人了!或者说“娇,我喜欢你。”哎哟,我怎么回答呢?唉,怎么办呢?…… “陈娇!”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陈娇吓了一大跳,手一颤,手上的字条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陈娇,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呢?” 陈娇抬头一看,原来是周凤。 “哎哟,是你啊!喔,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谁呢!” “吓什么,我还抢了你的茶叶不成?反正你也不怕抢,有吴茗护着你,你怕什么!” “哎呀,人家都难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难什么难!他要你嫁给他啦?” “你看!”陈娇从地上捡起那张字条,一脸委屈地递给了周凤,自己站在一边流下泪来了。 “哟,哟,哟!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约会吗?少见多怪的。”周凤边说边拉住了陈娇的双手。“陈娇,这是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凤姐,你说,我配得上他吗?” “怎么配不上呢?人品配不上呢还是相貌配不上?” “周凤姐!可我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怎么啦?低人一等啦?你看,我和你之庆哥,原来都是城市户口,我们都自愿到乡下来了。我们还要向你们学习呢!” “学什么学,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那有什么,毛主席都说了:‘卑贱者最聪明’,我天天都想学习你的勤劳善良,学习你们坚定的阶级立场呢!” “什么勤劳,那是没办法!我没有娘,比不得别人!” 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陈娇心中不觉一阵凄凉。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快别伤心了,妹子,有什么事,只要你信得过我,就跟你姐我商量吧,我都羡慕死你了!家庭成分好,走到哪里都没有人敢歧视你,不象我,再努力,人家还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你。认为你的表现好都是伪装的。怎么努力都是假的!” “周凤姐,我们都没有这么认为。大家还要推荐你去小学教书呢!” “真的!他们没说我成分不好不能教书吗?” “没有。” “那我更应该加倍努力了!” 周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一动。陈娇看见她的眼里含着眼泪。 第十二章 一声叹息 陈娇知道,周凤姐劳动很积极,但是,她毕竟不是农村出生的人,况且又是个女孩,田里的活确实很辛苦,真能让她去教书还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其实,陈娇还不能理解周凤的心情。她的流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感动,多年来,因家庭出身而倍受误解,那颗被伤害的心,第一次受到了抚慰。她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她需要的是理解和信任。生活再苦,劳动再累,她都在所不计,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舒舒畅畅地呼吸,她就满足了!她低着头走路已经很久很久了!父母经历的事,她不知道,也无法选择,那不是她的错,要她承担责任,那是没有理由的。但是,她必须承担,这也无法选择!那颗幼小、脆弱的心哪,时时都在担心无端的伤害!从小学起就是如此,她太小了,太弱了!她甚至还不能保护自己!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为什么要报名走刑燕子道路到江南县来。 有一天,她的同桌沈晶晶到她家来了。 沈晶晶:“周凤,以后你再不用帮我补课了。” 周凤:“为什么?” “今天,团支部过组织生活,他们批评我了。” “为什么?” “他们说我立场不坚定,跟右派分子的子女打得火热。” “……” “他们还发生了争吵,有的说你表现好,还是学习雷锋积极分子,学习努力成绩好,待人诚恳。有的说你的进步是假装的……” “是谁说的!你让他装装看!……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也没用。” “就是,他们说学习好也没用,那是走白专道路,这样的人,还想入团,成绩再好,也别想考上大学。” 周凤知道家庭成分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她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决定下乡去!到广阔的天地里去,她就不相信天地之大,难道容不下她那么一个真心实意要跟共产党走的进步青年!当她的要求提出来时,居然得到了组织的肯定,学校里甚至区里边都把她当作典型表扬。还在全区的一次高中毕业生大会上,作了题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讲话。不久,她作为一个走刑燕子道路的代表,受到了表彰,并被批准加入了共青团。实现了她学生时代的最大的愿望。 周凤满怀激情来到了江南县,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乡亲们的好评。 江北南县一带,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早稻插秧,七月收割。晚稻七月下旬八月上旬插秧,到十月下旬十一月上旬收割。晚稻收割完了就种上小麦,再到来年三月下旬收了麦子再插早稻秧。周而复始,年年如此。农民对天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每到收成,都从心底感谢老天爷一年的眷顾,于是,无论什么东西收成了,都要摆酒谢天地。清明前后,正是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大忙季节,收麦、种早稻、采茶……家家户户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头茬麦子收上来了。同队的有几个社员在陈松家喝麦收“尝新酒”。这个“尝新酒”的意思就是今年的麦子收上来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庆祝一下,尝尝新。于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备几斤酒,烙几个麦饼,先拜谢天地,然后,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陈娇一早就起来了,先到村后头宣富叔家里,用黄豆换了几斤豆腐,然后到村东头迅路公家里割了几斤五花肉,又把家里一只新草鸡杀了,再到田里拔了几棵菜。 往日,来了客人,陈娇就炒粉干。因今天是麦子尝新,所以,今天,陈娇就烙麦饼。 中午,客人陆陆续续到了。 最先到的是亚贵公,他是族长公,大队里许多事,最后拍板不下来时,他可以说了算的,虽说有书记和队长,但在农村,族长讲话还是很有权威的。因为,大部分农村,一个大队往往都是同姓的宗亲。 亚贵公虽为族长,年纪倒不是很大,只是他的辈分高,自然就是族长了。一般情况下,他不怎么插手大队的事,只是在遇到争执不下的事情时,他才出面打个圆场,他为人厚道,不藏奸、不徇私,所以族人都卖他的账,给他面子。 随后到的是仁通伯,他是大队里的“百晓”——百样事情都知晓。 还有石良叔、万品叔等不一会儿,也都到了。 农村吃酒规矩多,坐席也很有讲究,譬如八仙桌,摆在厅中央,桌面上的板纹,不能冲着门口。必须横着。坐北朝南的座位是尊位,须是贵宾或尊长才能坐。亚贵公当仁不让,也不等人让,自己先坐了上首西边的座位,不一会儿,大队陈书记也到了,大家把他让到了东边的上首。其他几位也陆续入座。 见人都到齐,陈松也入了座,先给客人都斟上了酒,随后举杯:“今天尝新酒,快活吃,都别客气。我先敬各位,干了!你们随意!”说完,干了杯中之酒。 其余个人马上附和:“都干了,今天尝新酒,一醉方休。都干了!” 酒过三巡,话匣子就打开了。 书记:“陈松啊,听说咱们公社中心小学的李老师调走了。” 陈松:“是啊,我也听说了。” 石良:“队长,我看,你们到公社去说说,让我们大队的那个城里娃去顶他得了。” 万品:“就是,人家是省城的高中生,有水平的。” 仁通伯:“我说呀,她下田劳动那是‘端午节卖菖蒲——短命的生意’。人家一个城市姑娘,白皮嫩肉的,是种田的料吗?” 陈书记:“就是,咱江南县谁家女儿下田啦?看看也让人心疼。” 陈松:“我看这个娃不象以前到我们这儿来秋收劳动的那些个不懂事的小郎当儿,那些光知道讲大道理。” 石良:“哼,我们农民才不作兴那套虚噪噪的大道理呢!先别说我们讲不来,就是会讲也懒得讲,讲大道理又不能当饭吃。” 万品:“就是,大道理又不是肥料,肥料还能肥田,大道理有什么用?光讲不做,会饿死人的!这个教训我们受够了!” 亚贵公:“春种秋收,天经地义,谁也改变不了的。我们不能让老实人吃了亏了。这个女娃去教书肯定也是个好把式。”亚贵转过脸对陈书记说:“你就去反映一下吧。咱贫下中农的意见他们总不能不听吧!” 石良:“对,凭你和公社李书记的关系,这点面子他应该会给的。” 万品:“教办那个老唐可不太好说话。” 仁通伯:“李书记交代的事,不怕他不办,这件事肯定能成。” 陈书记:“行,我明天就去!” 不久,公社教办就通知周凤到小学去试教。一个月后,周凤成了公社中心小学的代课教师。 却说陈娇自从那次与吴茗约会之后,两情相悦,频频约会,不久,陈松就知道了。陈松也是经常在四季青茶场打临时工的,对吴茗这个年轻人本来就喜欢,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现在两个年轻人自己两厢情愿,做父亲的那有不允之理!那吴茗家中只有哥哥吴腊,弟弟向哥哥一说,哥哥自然赞成。不久,东园柳树西园栽,两家遂结了秦晋之好。陈娇成亲之后,就住到了茶场吴茗的宿舍,成了职工家属,除了采茶之外,又更多了一些做临时工的机会。那陈娇又是勤俭惯了的人,把个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因吴茗在茶场人缘也不错,一有些临时工什么的,自然早早通知了丈人或小舅子。陈娇一有空,也就往家里跑,不让父亲觉得她走了而孤单。一家人高高兴兴、和和睦睦。 这天,吴茗回到家,陈娇还未回来,原来,这几天,茶场里正在搞扦插茶苗,需要临时工,几个家属相约好了一起去,正好,小学里放农忙假,陈娇就叫上了周凤一起去。四、五个人,一起搞了一个下午,就把半个苗圃都插好了。 陈娇看看天都快黑了。 “周凤姐,你就到我家吃便饭吧。” “不用了,我回去再烧。” “阿唷,客气什么呀,你反正锅灶砌在脚肚子上,一人吃饱全家都饱。何必麻烦!我们这会子回去,准保吴茗已经打好麦条了。早点让你吃了回去!”陈娇说的麦条就是一种刀切面。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回到家,吴茗果然已打好了麦条。一见两人回来,立即下锅,不一会儿,就上桌了。正准备吃,突然,有客来访。原来是吴茗的哥哥吴腊。 陈娇连忙又盛了一碗麦条,请哥哥一起吃。 吴腊:“这位是?” 吴茗:“她是陈娇的好朋友,公社中心小学的老师周凤,是省城来的。” 吴腊:“知道,知道,早听之庆说过三里湾有个省城来的女学生,是个才女呢。” 周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一会儿都吃完了。吴腊主动提出送周凤回家,因天已有点黑了,所以,吴茗也提议让吴腊送一送。于是,吴腊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周凤道了谢,(奇*书*网.整*理*提*供)请吴腊有空来玩。吴腊告辞而去。 吴茗:“阿娇,县林业局要成立一个山林普查队,说是茶场也要抽几个人去。” 陈娇:“抽到你了吗?” 吴茗:“没有。把林新和崔柱抽去了。” 陈娇:“还抽了些什么人?” 吴茗:“听说状元牌楼大队的那个袁之庆也抽去了。” 陈娇:“是吗?周凤姐跟他很熟的。他经常去周凤姐家里玩的,两个人很讲得来。” 吴茗:“可能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又都是城市来的,处世待人观点相同,自然讲得来。其实,这倒是很般配的一对,会不会是在谈对象啊?” 陈娇:“这就不清楚了,反正,周凤姐因为成分不好,一向受歧视,所以,她想什么事情总是很悲观的。” 吴茗:“做人当然低调一点的好,不过,这些成分不好的人当中倒是有很多的佼佼者。只是命运不济,投错了胎,才能再好也没有机遇了。” 陈娇:“我看周凤姐就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吴茗:“真是可惜了!” 第十三章 初露心迹 不久,一支由农业局副局长郝局长带队的山林普查队组成了。这支队伍共有十来个人。队里的成员是全县抽来的年轻人。这个郝局长是位南下干部,五十多岁了。老家在山东,老婆随军也到了江南县。林业局把后面的一幢老房子给了他们住。平时,他在食堂吃饭,到了周末,他就自己买点菜,找一两个知己,自己搞几样小菜,请来杜康,一解忧也。 山林普查队在县里有一个“据点”设在林业局,每逢集中时,大家就在林业局集合。然后再出发去要普查的地方。他们每到一个公社,就要普查好几天,有时要几个星期甚至一两个月,驻扎在某个公社时,公社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地方住下来。中途也有休假,大家回去,然后再到县林业局集合后,再由专车送到要普查的公社。 这帮年轻人,大都无家无口,正是陈娇所谓的“一人吃饱全家饱”,个个无牵无挂,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最近,普查队在向阳公社。这回,他们在向阳要待三个月。向阳公社把他们安排在公社附近一家姓冯的社员家里。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公社搭伙。这家的房子是新建不久的二层楼。主人把他们安排在楼上,打了通铺,房间既清洁又明亮,相互间既亲近又自主,把这些个小青年高兴得都乐不思蜀了。 这冯大娘怀的就是老虎胎,老两口四十岁上才有了一个儿子。 说起这个老虎胎,农村里经常有一些希奇古怪的讲法,譬如,他们说动物也是懂忠孝节义的,并且在十二生肖中都有对应的动物:马是最忠的动物,总是兢兢业业地,从来不会背叛主人,常听说战争中,主人战死了,马也不会离去,一直忠诚地围着主人转圈。羊是最孝的动物,因为,羊吃奶时,是跪在地上的,而且,就是吃草时,也是“妈妈,妈妈”地叫。狗是最义气的动物,义犬救主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老虎性机警、喜独居,到了繁殖期老虎才会出外找“对象”,繁殖后雌虎要和幼虎一起生活2-3年,在此期间雌虎不发情也不交配。所以老虎的生殖能力很低。因此有老虎守节说法,这便是十二生肖中的“忠”、“孝”、“节”、“义”了。而那些在自然状况下一生只生一个孩子的女人,人们就说她们怀的是老虎胎。 这冯大娘和冯大爷两口子只有一个儿子,自然宠爱,早早地给他定了个娃娃亲,这姑娘是邻村许家的琴琴。谁知,儿子并不喜欢,更糟的是这个琴琴还没过门,就风言风语的。冯大爷和冯大娘怕夜长了梦多,就硬逼着儿子与琴琴成了亲。岂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两个冤家自拜堂以后就一直吵吵闹闹个不停。那儿子一气之下,死磨硬缠的把住在他们家来征兵的参谋给说通了,当兵走了。 说来奇怪,儿子走了,这媳妇倒反而安静了。也不常回娘家。这冯大爷和冯大娘也安心了。只盼儿子早日复员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过日子。 却说这天,普查队连续在锦鸡岭附近普查了二十几天后,中午时回到了驻地。锦鸡岭一片原始森林,山高坡陡,林木繁茂,山间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可让这些年轻人大开了眼界。他们还在山间的药农家里买来了熏野兔和黄皮麂的肉,满载而归了。 他们一回来,驻地的稻坦就热闹起来了。一个个脱了只剩一条裤衩,从井里打了水洗头的洗头,洗澡的洗澡,洗衣服的洗衣服;边洗还边互相嬉闹,真是年轻永远好心情啊! 袁之庆洗得快,早早地开始洗衣服了,这边郝局长也洗好澡了。袁之庆顺手把他的衣服抓了过来,一起洗了。这郝局长也不推辞了,一来,年轻人多干点是好事,二来,这袁之庆跟他也特别结缘,三来,他也累了,所以,他也就让袁之庆去洗了。 袁之庆洗完衣服就上楼了。上得楼来,只见林新、崔柱、同进和恩国坐在床上也就是楼板上已经打开扑克牌了。 袁之庆有一个写日记的习惯,再忙,再累也不间断。大家知道他的习惯,也就不叫他打牌。袁之庆写完日记。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那时侯,戴表是很奢华的一件事,袁之庆是华侨,所以,他有手表。十一点,隔壁公社食堂已经开饭了。袁之庆就到楼下,向房东借了一个钢精锅,到食堂打了一锅饭。随后,又走了几趟,端来了菜。这时,楼上几个打牌的也正好打了一个段落,门口稻坦里几个洗澡慢一点的也搞得差不多了。这袁之庆一叫,大伙儿就围了上来,一桌菜、一大锅饭,叫他们狼吞虎咽地、三下五除二,一下子扫荡得干干净净。房东冯大娘见他们吃完了,赶走了他们,自己把碗筷都洗了。 那一群小青年一声“谢谢”,一哄就上楼去了。一个个换衣服的换衣服,整理背包的整理背包,大家都知道,在那片原始森林里打了十几天持久战,实在是够辛苦的。要不是老乡当的向导,他们恐怕早就迷路了。那树林里,狼啊、野猪啊、猕猴啊、还有蛇啊等等,可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蚊子、跳蚤还有一种很小的当地人叫蚊蝇的小虫,轮班围攻,真是不好对付,用袁之庆的话来形容是“蚊蝇上日班,蚊子上夜班,跳蚤是日夜来值班。”幸亏他们个个白天爬山爬得太累了,加上年纪轻,气血足,晚上睡得着,否则真是难以坚持了!想起这十几天受的罪,一个个直嚷嚷。 崔柱:“回家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这几天差点叫蚊子跳蚤给抬走了!” 同进:“你还抬走呢!只差再给你一个鼻孔透气了!那个呼噜打得哟,十里外都听得见!” 崔柱:“我好跟你比啊,还说人家打呼噜呢!你晚上那是想老婆想得睡不着!” 一阵哈哈大笑。 恩国:“想当年红军在这种深山里打游击也真是不容易啊!” 林新:“那当然。要不然咱队长——你看,摔倒了还不认识个爬字,怎么能当上局长啊?——性命换的呗!” 崔柱:“你们说,前两年,都说有美蒋特务,会不会藏在这种地方啊?” 恩国:“那谁知道?没有这次普查,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正说着,突然林新叫了起来:“哎呀,我的牌呢?” 袁之庆从窗台上拿起两副牌,扔了过来,林新一伸手接住了。 恩国:“你呀,经念完了,和尚让人给背走了也不知道了!” 林新:“吃饭要紧啊,民以食为天嘛。” 正开着玩笑,郝局长上来了。 郝局长:“怎么,命令还没下,都已打起背包来了!” 林新:“这就叫做‘先斩后奏’!” 大家一阵哄笑。 郝局长:“算了,奏了就奏了吧。三天后,老规矩:下午三点在林业局门口集合。”边说着,走到同进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也该放你回家看看老婆了!否则,她可要骂我老头子‘自己饱了,就不知道人家锅漏’了。” 又是一阵哄笑。 袁之庆回到了状元牌楼,放下背包,提着他在锦鸡岭森林里买来的黄皮麂和熏野兔就直奔三里湾大队来了。 他敲敲周凤家的门,周凤出来开了门。 袁之庆将手中的包一举:“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周凤接过包,解开一看:“哎哟,是黄皮麂!还有熏野兔!” 袁之庆:“我听我们那个向导公说了,黄皮麂吃了暖胃的。” 周凤朝袁之庆嫣然一笑:“真的吗?那可要谢谢你了!” 袁之庆:“还谢叻,来了客人也不让进屋,光让人家在门外站着,谢什么谢?” 周凤:“快进,快进!今天学校几个老师聚餐,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连聚餐都回掉了,专门在家等你呢!你说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原来如此,真是得罪了!”袁之庆一边说一边进了屋。 两人一个洗菜,一个升火,忙开了。袁之庆一边剁黄皮麂,一边哼着歌:“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周凤接了上去:“随手摘下花一朵,” 袁之庆:“我与娘子戴发间。”袁之庆一边唱一边朝着周凤抛了一个眉眼。 周凤一笑:“去,去,去!谁是你娘子!” 袁之庆:“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你我双双来烧饭,你烧火来我炒菜,小日子过得甜如蜜——” 周凤:“你看看你那十三点的样子,我可不理你了啊!——” 袁之庆:“好,好,好!不唱了——开饭喽——”袁之庆把一盆剁好的黄皮麂肉端上了桌子,又把炒好的菜和蒸熟的熏野兔也端了上来。两个人坐下吃饭。 袁之庆和周凤边吃边聊,重逢的喜悦弥漫在简陋的小屋里,真是应了“寒窑虽破能避风雨”那句歌词了。 吃着,吃着,袁之庆对周凤说:“周凤,我想跟你说件事。” 周凤:“什么事啊,想说就说呗,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呀?” 袁之庆:“不是我神秘,反正我这次出去好象有种特别的感觉……” 袁之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情地看着周凤,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凤从袁之庆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个沉稳的青年内心涌动的温情和爱恋。她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甜蜜的波浪,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她还是明知故问的说道:“什么感觉啊?” 袁之庆:“我——,我——,我觉得这次出去我特别地想你,真是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我在心里想,这次回来,我一定要把我一直想说的话告诉你,真的,周凤,嫁给我吧!” 周凤:“……” 袁之庆:“没关系,你可以再想想,反正我是真心的。我已经写信征求我父亲的意见了。” 周凤:“啊!你还没有问过我怎么就……” 袁之庆:“你整天说自己成分不好,好象自己罪大恶极似的,可是,我父亲说了,这不管你的事,家里的事是家里的事,跟你没关系。只要你自己好就行了。你看,贫下中农这不是推荐你教书了吗?” 周凤:“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我可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我已经下了决心,我是拼了命也要把这班学生带好!” 袁之庆:“对,俗话说‘不蒸馒头蒸口气’,不为你自己,为了乡亲们的这份信任,你也应该这样做!‘士为知己者死’,值!” 周凤抿着嘴,咬咬牙:“嗯。” 袁之庆:“周凤,你也写信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等我山林普查完了,你可要给我一个准信啊!” 第三天一早,袁之庆去三里湾周风家告了别,就到县林业局集中去了。 当他们到达向阳公社时,林新已经先他们到了。 袁之庆:“林新,你怎么先到了?” 林新:“我阿姨就在向阳公社的钱家坑大队,我昨天就来了,到我姨家去玩了。” 恩国:“什么阿姨呀,别是小嫂子吧?哈哈!” 林新:“放你狗屁!你才睡你嫂子呢!” 崔柱见林新动真格的了:“开开玩笑嘛,何必当真!” 第二天,他们又进了锦鸡岭那片原始森林。这一次,郝局长的打算还是半个月左右。既然来了。好好干一场,回去多休息几天。 那天晚上,林新一夜去了四次厕所,次日,他就向袁之庆请假,想回去开点药。 袁之庆:“行,你速去速回,这里任务还很繁重,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啊。” 林新:“好,我两天就回来。” 这支普查队,队长是郝局长,郝局长一来考虑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二来考虑到遇事有个人商量,三来,他觉得袁之庆能力不错,是个懂管理的料,于是请示了局里,任袁之庆为副队长,袁之庆为人诚恳、文化水平高、看问题全面、在队里有威信,郝局长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帮手了。日常事务基本上都是袁之庆处理,郝局长乐得做他的“安乐王”了。 两天后,林新果然就回来了。大家齐心协力,不怕苦不怕累地测量,只想能提前完成任务,好早点回家。 又过了几天,林新腹泻又复发了,袁之庆又给了他两天假,林新就走了。 林新走后的第二天,局里来了捎来信,说是市里有一个关于普查的会议,要队长参加。考虑到自己文化水平有限,郝局长就叫袁之庆去参加。袁之庆简单整理了一下,就走了。他先要回到向阳公社的驻地,然后再赶明天的早班车到市里去。 这一路的颠簸真是够辛苦的,江南县的这些公路沿山蜿蜒盘旋,走到山脚处,汽车后面飞起的那团团灰尘比汽车体积还大,汽车停了,这灰尘照样滚滚向前,要拥上几百米才会慢慢停下来;到了山顶,汽车在云雾里钻来钻去,车上的人头上、身上都湿漉漉的,混着在山脚沾上的灰尘,头发都粘在一起了,不洗头你就别想梳直。有人开玩笑说,能在江南县的公路上坐车不晕车的人,走遍全世界都不用怕了。可见这段路的难走了。 下午三时许,袁之庆就赶到了驻地。袁之庆心中还有一个小九九:他想利用晚上的空隙,到三里湾去看看周风呢! 袁之庆到了冯大爷家,就直往楼上去。走到楼梯口,他听到楼上传来咯咯的笑声。他一下停住了脚步。他听出来了,那是房东冯大爷的媳妇琴琴的笑声。 接着,他听见了林新的声音:“我明天先要回去,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琴琴:“别走了吧,你不在,人家都想死了!” 林新:“那等我到了那里,再想办法请假,好不好?你想,我更想呢!” 这个无耻的东西!原来请假回来是来幽会来了! 袁之庆倒为难了:上,还是不上?……还是别上吧,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样也好给冯大爷老两口留点面子,冲撞了他们事小,撕破了老两口的脸皮事大,这老两口已经够可怜了! 想到这里,袁之庆把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他站在楼梯口,使劲清了清嗓子。楼上的两个听见了楼下的响动,马上停止了说话,只听得琴琴:“快,有人来了!”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袁之庆停了片刻,然后上楼去了。他走到楼上,看见林新和琴琴正坐在床上——其实是坐在地板上,看见袁之庆上来,马上站了起来。 林新:“袁队长,你怎么回来了?” 袁之庆:“市里有一个关于普查的会议,郝局长让我去参加,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琴琴:“你们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匆匆地走了。 第十四章 横插一杠 两天后,袁之庆开好会就回到了锦鸡岭。他向郝局长传达了会议的精神,他考虑了一下,没有把在驻地发生的情况告诉郝局长。 袁之庆回来后,第二天又和大家一起又钻进了那片老林子。 这天下午,袁之庆和林新在一起绘图。每查完一片林子,他们就要把普查的结果绘出图来。 袁之庆:“林新啊,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琴琴的事……” 林新:“哎,没有的事,我们不过在一起说说话而已。” 袁之庆:“没事就好,琴琴是军属,这事闹大了就变成了破坏军婚,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新:“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袁之庆:“行,我相信你。” 三天后,普查队又回到了驻地。下午大家都回家了。 袁之庆到了家,已是晚饭时分。他放下背包,就直奔三里湾去了。 周凤已从老乡家用谷子对来了几斤粉干,还从地里拔来了几棵菜。只等袁之庆来炒粉干吃。这粉干就是米粉,细细的,晒干了,便于保存。炒粉干可是个技术活,特别是汆粉干,很有技巧的,粉干在水中汆的时间太久了,就会太粘,不好炒;时间太短,粉干不熟,吃起来硬硬的,有一种嚼生米粉的感觉,没有滋味。而且粉干汆好后,还要过一过水,晾干,过水时间和晾干时间都要恰倒好处,不然,炒的时候,粉干就会断成一寸一寸的碎段,就会炒成“粉干饭”了。 袁之庆住在他姑婆家里,跟姑婆学来了一手炒粉干的好手艺,周凤最爱吃他炒的粉干。上次袁之庆回来说过这两天会回来,所以,她就准备好了粉干等他回来。 袁之庆一到周凤家,两个人就忙开了。洗的洗、切的切,不一会儿就生上了火。 袁之庆:“周凤,写信给你妈妈了吗?” 周凤:“写了。” 袁之庆:“他们什么意思?” 周凤:“他们还没回信呢!” 袁之庆:“哦。” 袁之庆叹了一口气。 周凤:“干吗叹气呀?” 袁之庆:“周凤,我……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周凤:“等不及了?” 袁之庆:“嗯!” 周凤:“你不是说等你普查完成了再回你信吗?” 袁之庆:“噢,原来是你在耍花招!” 周凤:“谁耍花招啦?他们真的还没回信呢。” 袁之庆:“哦。” 周凤:“你慌什么呀?是你的,还逃了不成!” 不一会儿粉干炒好了。 两人正准备吃,忽然,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吴腊来了。 吴腊:“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让我赶上了。” 袁之庆:“啊,是吴腊呀,来来来,坐下一块吃。你的鼻子倒挺长的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吴腊:“我会算的呗!” 袁之庆:“吹牛了是吧?” 吴腊:“告诉你吧,吴茗他丈人佬给了他两只兔子,叫我去吃兔子肉,陈娇让我顺便叫上周凤,这不,我就过来了。” 袁之庆:“哦,好好好,”对周凤:“那你就去吧。” 吴腊:“什么话呀,既然你回来了,多个人不过添双筷子而已。来来来,一起去吧,我做主了!” 周凤:“那我们把炒好的粉干也一起带了去吧。” 一行三人说笑着到了四季青茶场。 原来,吴茗还邀了林新、和崔柱。 陈娇见他们带来了粉干:“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担心饺子不够呢!这下好了,是之庆哥炒的吧?快,拿个大盘倒出来。之庆哥的炒粉干可是一绝哦!” 林新:“他在我们普查队也露过一手了,可讨彩了!” 崔柱:“吴腊哥,我们可是都吃过之庆哥炒的粉干了,你一定要尝尝。” 吴腊:“好的,好的!算我今天有口福。” 一帮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 吃完后,大家又聊了半天,就各自散去了。林新和崔柱就住在茶场,周凤和袁之庆结伴走了。吴腊就独自留下来再玩一会儿。 吴腊:“吴茗啊,你看这个周凤怎么样啊?” 吴茗:“什么‘怎么样’啊?” 吴腊:“自家人,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想让你给我牵牵线,陈娇跟她又是好朋友,这件事非你俩不可了。” 陈娇:“我看她跟袁之庆挺好的。” 吴腊面带愠色:“什么‘圆之庆’、‘方之庆’的。他俩又没有订婚,管他什么‘挺好’不‘挺好’的!凭什么周凤就只能跟他好?” 陈娇:“国外不兴订婚,省城那边也不兴订婚,所以,他们都只是口头约定罢了。” 吴腊:“你怎么知道?” 陈娇:“那是周凤姐告诉我的。之庆哥还征求过他父亲的意见了,他父亲……” 吴腊没等陈娇讲完:“喲!‘之庆哥’,‘之庆哥’的,叫得挺亲热的!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这不是‘雨伞骨子往外戳’吗!” 吴茗:“哥,你别急,” 吴腊:“我怎么急啦?” 吴茗:“哥,不是——感情这东西,总得讲个两厢情愿,之庆哥他文化高,是城里人,又是华侨,……” 吴腊:“放屁!你也跟我讲起文化来了!没有我,能有你今天?你也嫌我文化低了?城里人咋啦?他自己跑到乡下来了,现在,他就是农村老百姓,再怎么说我这个副大队长,大小也是个干部,怎么就配不上她啦?华侨,华侨怎么啦,高人一头啦?再说,他在国外是干啥的?你知道吗?怎么想着跑到我们这儿来啦?”吴腊说着说着,激动得站了起来,他在屋子里兜了一圈,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下:“吴茗,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啊,只有一个优点,就是执着,是我想要的东西,别人谁也别想得到,就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把它弄到手,谁要是挡我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他老百姓也当不成!” 吴茗:“哥,你别慌,慢慢来,让陈娇先探探周凤的口气吧。” 吴腊:“好!到底自家兄弟,不说外道的话,那我就等你的信了。”说完,摔门就走了。 吴腊走后。 陈娇:“吴茗,哥刚才是怎么啦?我看他平时不是这个脾气的。斯斯文文的,怎么无端发起脾气来了?” 吴茗:“上次在我们家一起吃了饭以后,他就喜欢上周凤了,他跟我讲过几次了,要我跟周凤去讲讲看。他还偷偷地到周凤经常洗衣服的溪边躲在树丛里看她洗衣服呢!” 陈娇:“他怎么能这样做?” 吴茗:“看来,他对周凤是动了真心思了。他今天其实不是想要我讲,而是想要你去跟周凤讲。” 陈娇:“是吗?你说,我倒是怎么讲呢?” 吴茗:“就是啊。” 陈娇:“看他那架势,好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了。” 吴茗:“我也担心呢!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的,记得小时侯,那时候我母亲还在。我家隔壁的李婆婆家,结了一个南瓜,挺大的,哥就向李婆婆要,李婆婆没答应。后来,李婆婆那个南瓜不知让谁在南瓜蒂的地方,开了一个洞,在里面拉了一泡屎,再把洞盖好了。等到李婆婆搬回去时才发现。气得李婆婆差点当场就昏了过去。” 陈娇:“那你妈妈不管吗?” 吴茗:“能不管吗?” 陈娇:“那李婆婆也是的。咱农村人家,南瓜本是粗货,小孩子家要,给了就给了呗,何苦呢?” 吴茗:“就是,当时我们也都这么想,再说,这李婆婆平时对我们哥俩也挺好的,那天不知什么缘故,怎么会拒绝了我哥的要求,碰上我哥这个人的脾气是最要面子了,李婆婆驳了他的面子,他自然想要报复,那时又是个小孩,未免做事少了个三思。后来,李婆婆才跟我妈说,那个南瓜因她已许了隔壁李婶家的小三了。而且,她也答应了我哥,等旁边那个熟了,就给我哥。谁知我哥竟憋不下这口气,他说呀:‘哼,天下那有这样的事,他小三就是砖?恁厚!我吴腊就是瓦?恁薄!我那点比不上小三啦?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能让你好过!’所以就发生了前面讲的那一出。” 陈娇:“哦,原来如此。” 吴茗:“后来,妈把哥打了个半死,哥就是不承认。还口口声声要找李婆婆算帐呢!” 陈娇:“这就有点过分了。” 吴茗:“要不,周凤那里你就去试试吧。” 陈娇:“我才懒得去呢!” 这天下午,周凤放学回家,正在烧晚饭,突然,有人敲门,一看,原来是吴腊。周凤连忙让座。 吴腊:“不用,不用,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周凤朝他手上一看:原来是一只山兔。 周凤:“哟,你怎么想到要给我送这个啊?” 吴腊:“那天在我弟弟家吃饭,你不是说喜欢吃山兔吗?我这是别人送我的,我也不怎么喜欢吃,就算是借花献佛吧。” 周凤:“不敢当,不敢当!你还是给陈娇他们送去吧。” 吴腊:“怎么,不敢吃我送的东西?其实,之庆和我本来就是朋友,吃他的和吃我的都是一样的。这种东西,在我们这儿有的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只管吃吧。如果好吃,我再给你弄。” 周凤:“那就谢谢了!” 吴腊:“你会烧吗?” 周凤:“……” 吴腊:“来,别客气,我来帮你烧。我呀,别的不会,就是烧这些野货内行。” 周凤:“是吗?那就谢谢了!” 周凤将里锅也升起了火,吴腊兴致勃勃地干了起来。 江南地方的锅灶格式一般都差不多,都是砌在厨房的正中靠墙处。灶头朝前是灶台,朝后是灶口,再后面是柴仓,柴仓凳离灶口大约50公分左右。灶口边是灶灰缸。灶台一般都按两个锅,里面一个锅一般叫里锅,它砌在与墙成T字型垂直的位置,外面一个锅,就叫外锅。它稍稍往后拐一点,与里锅成约45度的角,一个半包围的结构无形中把柴仓凳围在了其中,坐在里面烧火就有一种隐蔽的感觉。灶口上方是烟囱,灶王爷大都是供在烟囱旁边的。两个锅中间,还砌有一个汤罐,锅里炒菜烧饭时,汤罐里的水自然也就被烧热了,过去的人家没有热水瓶,平时家人洗脸、洗脚,就可用这里的水。汤罐上面的烟囱处留有一个洞,烧菜的人在灶前可以看到在灶头烧火的人。 吴腊很快把兔子剁了,叫周凤把火烧得旺旺的,等到锅底都有点红了,倒进了油,放进生姜、大蒜头、盐,一下子,锅里边就霹雳啪啦炸开了。 吴腊:“烧得再旺一点,千万不要停火,我马上要把兔子下锅了。” 周凤:“好!”她又往灶肚里加了一大把柴,那知火不但不旺反而熄了。 周凤:“哎呀!” 吴腊:“怎么啦?” 周凤:“不好,熄了!” 吴腊:“我来。”吴腊放下端在手里准备下锅的兔子,来到灶下,他往锅里一看。“哎呀,你柴加的太多了,看,里面一点空间都没有了,怎么烧得起来?”只见他扒出了一点灰,又抽出了一些柴,在灶肚里掏出一个空洞,他再用吹火棍轻轻一吹,那火“砰”的一声马上又烧着了。 吴腊把火钳递给了周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来,可不要再熄了,火不旺,炒出来的兔肉就不好吃了。” 周凤:“嗯。” 周凤把火烧得旺旺的,只听“哧”地一声,吴腊把兔子肉倒进锅了。他一边熟练地拌动一边对周凤说:“烧兔子,火一定要旺,锅铲不能停,等肉里面的水分都炒出来了,然后把水弄掉,再把肉炒干,马上加调料,拨几下就起锅,这个肉啊就又嫩、味道又鲜!”没几下,炒好了。吴腊把兔肉盛了起来,在脸盆里洗了洗手:“你慢慢吃吧,味道好,我下次再给你送来。”说完,便准备走。 周凤:“哎,不行,不行!坐下一块而儿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吴腊:“吃不了,就留着明天吃吧。”又要走。 周凤:“你拿来的肉,又劳动你忙了半天,你不吃,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的了!” 吴腊:“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坐下一起吃起来。 吴腊:“怎么样?味道如何?” 周凤:“不错!” 吴腊:“过几天我再给你弄一个来。” 周凤:“不用,不用。” 吴腊:“客气什么,只是怕你不会烧火。” 周凤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腊:“周凤啊,我发现一个秘密。” 周凤:“什么秘密?” 吴腊:“可是,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 周凤:“什么秘密,我会生气?你说说看?” 吴腊:“我可说了啊,周凤,我发现你呀,笑起来特别可爱!” 周凤:“贫嘴!” 吴腊:“真的。我不骗你。真的特别招人喜欢。” 周凤低下了头。 吴腊:“你看,我说了,你不能生气的。” 周凤:“我没生气。不说这个了,好吧?” 吴腊:“好好好,我不说。下次我再给你弄个兔子来。教你怎么烧,行吧?” 周凤:“行。” 过了两天,吴腊又拿了一个山兔来了。这回,吴腊说要教周凤怎么烧了。 自从那次吴腊教周凤烧火以后,周凤烧火内行多了,因为,她知道了,灶肚里只要有了足够的空气,燃烧就能顺利进行了。” 火烧旺了,这回吴腊让周凤掌勺,自己边烧火边指导,很快,一盘新鲜的兔肉上桌了。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评论。 吴腊:“嗯,味道不错!” 周凤:“跟你上次的比,差多了。” 吴腊:“不会,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庆好象有段时间没来了吧?” 周凤:“是啊,这次他们下去可能要两个星期,到今天已经八天了。” 吴腊:“哟,挺仔细的嘛,几天都算得这么准确,啊?” 周凤无语。 吴腊自嘲地:“不过也是的,一个人在这儿,挺孤单的,当然惦记他了。没关系,有空我会来陪你的。” 周凤:“不用,不用,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吴腊:“说那里话呢!关心你们也是我们应该的。再说,之庆不在,我更应多关心你才是。” 周凤:“那真要谢谢你了!” 吴腊:“你看你,又来了,除了‘谢谢’,你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周凤:“真的,真的谢谢你!” 吴腊:“你要是真心谢我,就别赶我走,我不想你算准我几时会来,但我来了,你别不高兴,好吧?” 周凤:“谁不高兴了?只是——” 吴腊:“没有什么‘只是’的。周凤,我告诉你,真的,我很喜欢你。你知道你自己的美吗?你这种静静的美,特别经得起看,简直百看不厌。特别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更美!” 周凤:“看你,又来了!” 吴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山林普查队在向阳公社的普查已经两个月了,这片林子已经完成大半了。因为有了袁之庆当助手,郝局长轻松多了,队员们考虑他年纪大,身体又不太好,有时还叫他守家,不让他下去。郝局长觉得自己也是退休边的人了,许多事他也都让袁之庆做主,自己乐得撒手不管,享享清福,因此,有人开玩笑干脆送了他个外号叫他“撒手司令”。慢慢地叫顺了,干脆就叫司令了。 同进:“司令,什么时候开拔啊?” 郝局长:“怎么,又梦见老婆了?哈哈!还有谁想开拔啊?” 林新、恩国、崔柱齐声道:“我-们-都-要-开-拔!” 毫局长:“哟,造反啦!” 恩国:“司令,又半个月了!” 郝局长:“之庆,你定吧。” 袁之庆:“行,开拔吧。还是老规矩,三天后老地方碰头!” 袁之庆又来到了三里湾。周凤还没回来。袁之庆看到厨房里有刚拔来的菜,就把菜洗了。又量了米,放在里锅做饭。把自己带来的肉切了,肥肉熬了油,正忙着,只听得周凤一路哼着歌过来了。一进门,看见袁之庆,高兴地叫了声“之庆哥,回来了!”放下背包,把手里的粉干放到了桌子上。 袁之庆:“哎呀,我已经烧上饭了。” 周凤:“那没关系,明天再炒吧。” 两人吃完饭,周凤洗碗。正洗着,突然,袁之庆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袁之庆:“周凤,今晚我不回去了,好吗?” 周凤放下正在洗的碗,转过身用湿漉漉的双手抱住了袁之庆,把头埋在了袁之庆的胸前,她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闻到他的气息。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的相拥在一起。周凤曾无数次想象他们的第一次拥抱,但都不是这样的,她的手上还沾着洗碗的水呢! 袁之庆轻轻地扳起了周凤的头,让她的脸朝着自己的脸,他看见了周凤幸福、羞涩的笑,那个笑将令袁之庆一辈子也忘不了! 袁之庆:“周凤,你知道你自己的美吗?这是一种很内敛的美,美得让人心醉,好象是西湖的水,平静而纯洁,特别有魅力,由不得人不喜欢。尤其是你那一笑,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啊!” 周凤:“怪不得我闻着怎么酸酸的,原来是你在这发什么诗兴哪!” 袁之庆:“周凤,我真是太幸福了!我来到这里,遇见了你,吃再大的苦也值了!” 周凤:“快了,你不是说你们的普查很快就会结束的吗?不用再吃苦了!”周凤叹了一口气:“之庆,等到你普查一结束,我们马上结婚,好吗?今天你先回去吧,我们把这最幸福的时刻留到那个时候吧,好吗?” 袁之庆:“好,我的宝贝!都听你的吧。”说完,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把他那厚实的嘴唇轻轻地压到了她那性感的、令人心醉的双唇上…… 袁之庆走后,周凤每天都在焦急的等待之中,盼望他回来,每当她想起他把她搂在怀里情形时,她的心中就充满了幸福与甜蜜。 这天,周凤放学回来,正准备烧晚饭。突然,吴腊来了。 这回他不只是带来了山兔,还带来了鸡、鸭、肉等许多菜。 周凤:“你这是干吗?” 吴腊:“给您祝寿来了!”只见他一挥手,吴茗和陈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吴茗、陈娇:“祝你生日快乐!” 周凤一看吴茗、陈娇也来了。 周凤:“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呢?” 陈娇:“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周凤:“哦,我忘了。快快请进。” 陈娇:“之庆哥呢?不是说他回来了吗?” 周凤:“没有啊。” 陈娇看看吴腊。 吴腊:“不来也一样,我们给你过生日,改日之庆来了,叫他给你补过!” 吴茗:“对,不能便宜了他!” 三、四个人,七手八脚,一会儿工夫,一桌丰盛的菜就好了。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吴腊给每个人斟上了酒,首先举杯:“来,让我们大家一起祝周凤生日快乐!” 吴茗、陈娇:“对,生日快乐!” 周凤:“谢谢你们了!”周凤想到自己从小到现在,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过:母亲在生自己之前,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一心想生个儿子,所以,母亲对周凤一向不在心上,特别是生了弟弟之后,她更成了弟弟的替罪羊。上学以后,她一向勤奋、努力,可是,自从父亲出了问题以后,她在学校也被打成了另类,直至她赌气来到了农村。想不到,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却碰到了这么多好人!乡亲们推荐她去教书,遇到了袁之庆这样的知音,吴腊虽说对她有点想入非非,但总的说来,还是以礼相待,何况,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相信他也是个通情达礼的人,不会勉为其难的。陈娇更是情同姐妹……想到这里,周凤的心里暖暖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吴腊:“哎,怎么啦?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怎么反而流泪了呢?” 周凤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对,对,对,不应该流泪。” 吴茗:“应该先罚一杯!” 周凤:“我这不是高兴吗?” 吴腊:“高兴更应该先喝一杯!来,我陪你一起干!”说完,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周凤:“可是,我不会喝酒。” 吴腊:“那就更要锻炼了!你要向我们贫下中农学习,喝酒也要锻炼锻炼。来,干了!”说完,端起周凤的杯子,递给了她。 周凤:“不行,不行,真的不会喝。再说,明天……” 吴腊:“明天是星期天,不上课.来,喝喝就练出来了。陈娇,你陪陪她。” 陈娇:“周凤姐,要不,我们两个人喝一杯吧。” 吴茗:“行,行,就两个人喝一杯吧!” 吴腊:“好,就算给你俩一个面子吧。” 陈娇和周凤两人把一杯酒分了。周凤皱着眉头,把那半杯酒喝了。 吴腊又给大家斟满了酒:“来,先吃长寿面。这个面是我早上让打面的刘大伯专门为我打的,最新鲜的。所以炒起来特别软。” 吴茗对周凤:“我哥烧菜有一套的。炒面是他的拿手好戏,来,尝尝。” 吴腊:“你尝尝看,再找找看,看你能不能找出一点新鲜的东西来。” 周凤:“是吗?让我找找。哦,我看到了,花——生——米!” 吴腊:“对了!不过不叫花生米而应该叫:长——生——果。长寿面加上长生果,祝你长命百岁!” 周凤高兴地笑了:“谢谢了!” 吴腊:“这也是我的一片心嘛!笑得好!再笑一个!” 周凤一下子脸红了。她想起了吴腊曾经说过:“你的美特别经得起看,简直百看不厌。特别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更美!” 吴腊得意地笑了。 周凤连忙走到脸盆架前面,拿毛巾擦脸。吴腊马上跟了过来:“来,我给你打水。” 他舀了一脸盆水,端过来,放在脸盆架上,轻轻地:“怎么脸红了?”说完,就走了。 她擦过脸重新入坐。大家边说说笑笑,边品评美味的菜肴。在几年前刚刚经过三年自然灾害的中国人的眼里,这样的菜肴真是有点奢侈了。 最后,吴腊站了起来,他说:“我还有最后一道菜,是我最近刚学过来的。要献给我们的寿星,你们都别动,等着。” 他一个人过去,不一会儿,他端着个大圆盘过来了。 盘子一放下,一股清香飘了开来,只见圆盘里清汤中下了许多小汤圆,还撒上了许多桂花,原来,那香气就是桂花散发出来的。盘子正中,一片橙子浮在汤圆上面,那透明的橙色隐隐闪着光亮。 陈娇:“哎哟,好漂亮啊!” 吴茗:“真香!” 吴腊:“这道菜名叫‘花好月圆’。” 吴茗:“还挺有诗意的啊,哥,想不到,你还还挺有情调的呢!” 吴腊:“我那有着本事啊!我这是跟别人学的。这名字也是人家起好了的。” 陈娇见周凤一声不响,还叹了一口气,忙说:“周凤姐,尝尝味道吧。” 周凤:“好吧。”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周凤:“好吃。来,你也尝尝。” 陈娇也吃了一口:“哎,怎么有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呀?” 吴腊:“那是薄荷。也是人家送我的。” 吴茗:“怪不得我吃着怎么有薄荷糖的味道。真好吃!” 吴腊又替大家斟满了酒,拿起杯:“来,再干杯!哟,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就从后门出去了。 农村里,厕所都在屋子的后面,所以,吴腊往后门出去。 一会儿,他回来了。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来,再干这最后一杯,祝寿星生日快乐,好吧?” 吴茗:“好!”说完一口干了。 吴腊:“哎,等等,大家一起干,你这样不算!重新倒!” 吴茗:“我可是不行了,今天我喝得太多了。” 吴腊:“这不是大家高兴吗?我也喝不下了。但是,这最后一杯我是舍命陪君子,就当它是敌敌畏,也干了!”说完,举起杯,朝着陈娇:“你也得干!”又朝着周凤:“你也干!” 周凤:“我是绝对不行了!” 吴腊:“你是寿星,我们大家可是都陪着你醉呢!你总不见得不喝吧?” 周凤求饶地:“我是真的喝不下了。” 吴腊:“陈娇,你帮帮忙吧。” 陈娇:“哟,不行,不行,我实在喝不下了!” 吴腊:“那么吴茗你来,就算是替你老婆吧。” 吴茗:“哥,你就饶了我吧,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还是你帮帮忙吧。” 吴腊:“好!送佛就要送到西天去。算我今天碰上了!这样吧,周凤,看着今天你是寿星的面子,我替你干了这一杯,但是,我这里的小半杯,你替我干了,怎么样?陈娇,你说呢?” 陈娇:“周凤姐,这一点点你就喝了吧。” 周凤:“陈娇,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喝醉了,等下洗碗都没法洗了。” 陈娇:“那么,这小半杯就让吴茗代了吧。” 吴腊:“哎,不行!吴茗要代,就把这杯满的代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茗知道哥哥急了:“唉,我是真不行了。周凤,那一点点,你就喝了吧。” 吴腊:“来,喝了吧,难道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醉了没关系,我来洗碗。” 周凤:“不用,不用。那么,我就喝了,可不能再倒了!” 吴腊:“保证不再倒了。来,干!”说完,把自己面前的那小半杯酒递给周凤,看着她喝了下去。 吴腊:“好!够朋友!今天的酒喝得痛快!为了你的生日快乐,我再干三杯!”接着连干了三杯。吴茗和陈娇也把自己的酒喝了。 周凤干了那一点酒,不一会儿,就只觉得头晕眼花的,房子都旋起来了。她怕自己醉倒,连忙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吴腊连忙扶住了她,把她扶上了床。周凤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吴腊:“哟,真是没有酒量啊,早知道,不让她喝了。” 陈娇:“就是!你们男人就喜欢劝酒。” 吴腊:“当然,要不怎么说‘酒是福人之水’呢?” 陈娇:“可它不是妇人之水啊。你看!” 吴腊:“放心,没关系的,没有几遍醉,还想练出好酒量啊!时候不早了,你俩先走吧。我把几个碗洗一洗,再走。” 陈娇:“不要吧,我来洗。” 吴腊:“不用了,我刚才答应过周凤的。就让我来洗吧。” 吴茗:“那我们就先走吧。”吴茗也喝了不少,有点撑不住了。 陈娇进屋看了看周凤,摇了摇她,对她说:“周凤姐,我们先走了,啊。” 只听得周凤“嗯”了一声。再没有响动。 陈娇从屋里出来:“哥,周凤真的醉了,睡着了。那我们先走了。” 陈娇和吴茗回家了。 吴腊草草地把几个碗洗了。 虽然只有八点多钟,可是在那时候,农村还没有电视,只有有线广播。到了八点多钟,家家户户都已熄灯。 吴腊走到门口,朝门外看了看,隔壁四邻早已睡了。他轻轻地关上了门,进了房间。 周凤睡得死死的。只有吴腊知道其中的秘密!他在席中上厕所的时候,在酒杯里放进了安眠药。周凤怎么会料得到呢? 吴腊轻轻地解开周凤的衣服,松开了她的裤带,周凤一点都没有反应。吴腊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袁之庆啊袁之庆,对不起了,我吴腊中意的女人能拱手让给你吗?她的初夜只能是我的!她的今后也应该是我的!等我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看她如何去面对你!”想到这里,吴腊的占有欲完全控制了他,他只想把这个可爱的女人搂在怀中,好象一个任性的小孩想把一件可爱的玩具据为己有一样,他太爱她了,甚至顾不了她是否爱他。不管她爱不爱他,反正,他是爱她的。他也是真心爱她的。当他把周凤的内衣也解开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这简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虽然,吴腊读书不多,但是,欣赏美女是每一个男人的天性,是不需要什么人教的。吴腊还从来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肉体的亲密接触。他象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多时的旅行者,忽然看到了一汪清泉,他扑了上去…… 第十五章 祸起萧墙 周凤睡得太沉了!当她吃力地睁开那沉重的眼皮时,已是中午了。她吃力地坐了起来。突然,她发现自己的内衣被解开了!伸手一摸,天那!内裤也脱了!她一下子醒了过来,怎么回事?!她用力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她想起来了!生日!昨天吴腊兄弟和陈娇给她过生日了!她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窗外的多嘴的鸣蝉在叫道:“知了!知了!”她推开被子,在枕头边找到了内衣和内裤,套上了。突然,她看到床单上几滴鲜红的血迹。啊!天哪!天哪!!周凤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整个屋子也在转。一阵眩晕,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迷中慢慢醒来了。当她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了一个人影在她眼前晃动,她定睛仔细再看时,愤怒的血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抓起桌子上那个陶瓷的笔筒,使劲朝他砸了过去,只见他用手一挡,“噹啷”一声,笔筒碎了!他冲过来,抱住了她:“周凤,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天我酒喝多了。但我可以指天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吴腊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打吧!你使劲打吧!只要你能解恨,再怎么打也没关系!” 周凤:“流氓!畜生!”周凤顺手抄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刀朝吴腊扔了过去,只听得“阿唷!”一声,吴腊蹲到了地上。 “哎呀,怎么啦?”丽珠从厨房奔了进来。 原来,昨天晚上吴腊从周凤家回来以后一直在担心:如果周凤醒来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怎么办?不行,肯定会出大事的!这对他可是十分不利的呀,他好不容易当上了副大队长,虽说,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但大小也是有点权利的,这着实让他过了一把瘾了,他还要往上爬的,他需要更大的权利,古人云:“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千万不能让这件事坏了他的前途。他偷偷地又来到了周凤家,躲在她家厨房里,等待她的动静。他从门缝里看到周凤昏了过去,知道事情不好了。连忙到了学校,找到了周凤最要好的朋友丽珠。 吴腊:“丽珠姐……,” 丽珠:“什么事啊?这么紧张?” 吴腊:“丽珠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周凤她……” 丽珠:“快说,周凤怎么了?” 吴腊:“……” 丽珠:“快说呀!” 吴腊:“是这样的,昨天是周凤生日,我和我弟弟还有弟媳妇一起去给她过生日……”吴腊把自己昨天干的事跟丽珠讲了。但是,他瞒掉了他在酒中放安眠药的事。 丽珠:“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吴腊:“丽珠姐,当时我也是酒喝多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再说,当时她也没有怎么反抗。哎哟,我也后悔死了!丽珠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也只有你能救我了!只要周凤平安无事,你要我干啥都行!她要是肯嫁给我,我保证一辈子对她好。她最听你的话了,求求你去劝劝她吧!” 丽珠:“这种事劝有用吗?” 吴腊:“可你总不能看着她出事吧?” 丽珠:“唉,那我试试看吧。她要是不饶你,我可没办法的啊。” 吴腊:“事已至此,要打要罚,也只能由着她了。”吴腊心里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怎样把这件事平息下来才是当务之急。只要这关过了,就都过去了! 丽珠连忙跟着吴腊来到了周凤家。 周凤看见丽珠进来,又羞又恨,满心的无奈和委屈,把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压碎了!她大叫了一声:“天哪!”就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痛苦的泪,洗刷不了她的耻辱!杀了吴腊,也挽不回她的尊严!她艰难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踉踉跄跄地向丽珠扑了过来:“丽珠姐,叫我怎么有脸再见人哪!上天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哪!”她伤心到了极点,突然,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朝桌子撞了过去,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吴腊一下子扑到桌子旁边挡住了她。但是,她的额角还是撞开了一个口子。血从脸上挂了下来。 丽珠连忙抱住了她,哭着说:“周凤妹,事情已经发生了,吴腊他也是喝多了酒,做下了糊涂事,他自己也后悔死了。你快别哭了!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有谁能知道呢?你这样寻死寻活的,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反而不好。听姐一句话,忍了吧。啊。” 这时,周凤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她连号啕大哭的元气都没有了。她只是嘤嘤地啜泣着,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尝够了打击的味道了!她只是在想:上天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为什么给予有的人那么多,而给予有的人却那么少,甚至还要把他(她)仅有的一点点也收了回去。难道人间真的有命运?是她前世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没有,那又是为什么呢?丽珠姐说得对,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传了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吗?想着,想着,周凤不由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委屈与羞辱在她的心中慢慢地转化成了仇恨,她不能死,不能闹,她要报仇!她要把屈辱埋在心底。让它结出复仇的果子! 丽珠怕自己走了以后,周凤会有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她也不敢回去。在周凤家过了一夜。 山林普查队一行人又回到了驻地。他们稍事休息,还要下到另一个普查点去。 下午,普查队队员陆陆续续相约着走了。崔柱和袁之庆也一起走了。因为林新前两次都是到他姨家去过休假的。所以,他们也就没有约他一起走。 袁之庆一到家,就直奔三里湾去了。 袁之庆推开周凤家的门:“周凤,我回来了!” 周凤正在灶下烧火。听到袁之庆的叫声,马上站了起来:“之庆哥!”话音未落,就“哇!”的一声扑到了袁之庆的怀里。 袁之庆紧紧地抱住了周凤。只见周凤越哭越伤心,袁之庆轻轻地拍了拍周凤:“怎么啦?什么事这么伤心啊?父母来信了,不同意我们的事?” 周凤摇摇头。 袁之庆双手捧起周凤的头,深深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想我了,是吧?我也想你了!好了,好了,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别哭了,啊!”周凤点点头,慢慢地抬起头,擦干了眼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袁之庆怀里抽出身来。又走到柴仓凳前坐了下来。袁之庆也跟了过来,坐在了周凤的身边。 周凤绝对没有想到,在对着柴仓位置的屋子后面,吴腊正趴在墙板上偷听他们的谈话呢!他担心着呢!万一,周凤向袁之庆透露了这件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朋友妻,不可欺。”虽说周凤还不是袁之庆的妻子,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吴腊怎么在场面上做人啊! 袁之庆:“周凤,再有半个月,山林普查就要结束了。我们结婚吧!” 周凤:“之庆哥,你另外再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吧!我配不上你!” 说完,一串眼泪似珍珠般滴落下来,周凤真的好伤心哪! 袁之庆:“又来了是吧?你是我心目中最纯洁、最完美、最漂亮的姑娘。什么成分不成分的,纯粹是无稽之谈。” 周凤:“不是,真的,之庆哥,我配不上你,真的。” 袁之庆:“别乱说了,上次你不是说过了,是我的,逃不掉的吗?” 周凤:“可我也没有说过我就是你的呀。” 袁之庆:“呶,变卦了是吧?”袁之庆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心中还有更好的人,那么周凤,我尊重你的选择。这就是你上次不让我留下的原因吗?” 周凤:“不是,真的不是。唉!我也后悔上次干吗不让你留下呢?你走后,我好想你啊!”周凤强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周凤哽咽着,无奈地摇着头。 袁之庆:“你不是说,要把最幸福的时刻留到那时吗?好了,我们不后悔。那一天不远了!答应我了好吗?”袁之庆忍不住又抱住了周凤,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好象怕把她弄丢似的。 周凤点点头,袁之庆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袁之庆一早往三里湾来。正走着,迎面来了林新。 袁之庆:“林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到你姨家去了吗?” 林新冷冷地:“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袁之庆:“不知道啊,怎么啦?” 林新:“袁之庆我跟你讲,我和琴琴可是什么事也没有的!什么窝边草不窝边草的,你可别乱说啊。我林新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可不能来阴的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想往上爬,我不会挡你的道,但是我要奉劝你,可别踩着人家的肋骨当梯子爬呀!”说完,气呼呼的走了,袁之庆给喷了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要问个究竟,林新早已甩着大步只管自己走了。袁之庆因还惦记着周凤,心想,反正后天回驻地就会碰到的,到时候再说吧。也就不去追他了。 袁之庆匆匆地到周凤家去了。 袁之庆到周凤家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门。袁之庆就直接往学校去了。因为昨天晚上,周凤告诉过他,今天,她要到丽珠那里去。 袁之庆到了学校。 农村的小学大多都是祠堂改建而成的。农村的祠堂在以前是供奉祖宗、鬼神或有‘功德’的人的庙宇,一般的祠堂大多是五间或七间宽的单进房子,正中是中堂,中堂正中央有一排长几,奇q i sh u 9 9.сom书祖宗的牌位就供奉在上方。东西两厢是廊檐,廊檐中间是天井,天井里一般都有一个大戏台,逢年过节,村里做戏,就是在那个戏台上做的。改成的小学一般是在廊檐靠天井的一边砌上砖墙,砖墙一般只砌到一米多高,上面就算是窗户了。一个这样的祠堂改建成的小学可以设五至十个班级。 袁之庆到了校门口,正碰到丽珠送周凤出来。周凤眼睛红红的,丽珠一看见袁之庆马上打招呼:“哟,真是恩爱呀,半天不见就追到这儿来了!” 袁之庆笑了笑:“丽珠姐也挺会开玩笑的。我是想和周凤一起到县城去玩玩。顺便替周凤买一些嫁妆来。” 丽珠:“好!好!周凤正和我商量这件事来着,之庆啊,这么漂亮的一朵花,让你给采去了,你可不能亏待了她啊!” 袁之庆:“我知道,谢谢你了,丽珠姐,周凤在这里无亲无故,全靠你照顾了。有关礼节上的什么事,我也不懂,再说了,我们那里的规矩和你们这里也不一样,你可要帮帮我的忙啊!” 丽珠:“当然,当然,我一定尽力。你们先去玩吧。” 袁之庆:“好,好!” 袁之庆、周凤:“丽珠姐,那我们先走了。” 却说林新在路上碰到了袁之庆,无端向袁之庆发了一通脾气后,气呼呼地走了。弄得袁之庆莫名其妙。 说起来,袁之庆也是很冤枉的:前一天,袁之庆与崔柱一起回来,没有叫上林新,因为他们认为林新又会到他阿姨家去了。 其实,袁之庆和崔柱并不知道,林新根本就没有到他阿姨家去,而且,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姨在向阳公社!只是在大家都回去以后,林新独自留在了驻地。他与琴琴已经幽会了不知多少次了。上次袁之庆劝了他,他说他们只是玩玩,说说话。袁之庆就信以为真了。真是“君子可以欺其以方”啊!当然,袁之庆还没有结婚,他对男人和女人实在知之太少了。 素不知人这个东西,两性的诱惑是最能乱其性情的了。往往有些男人会以为女人是弱者,是虚荣的,以为她会因他的权势和财势而屈服,而不以为她是屈服了他的雄壮。而有些女人会以为男人是为她的美丽和风度而动心。却不知道男人爱女人不一定因她的美丽,很难看的女人也可以引诱他,人有的时候是有动物本性的,“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何况象林新这种毫无心计、毫无修养的粗鲁之辈!他的下流是骨子里的,他和琴琴一拍即合,说穿了其实只是性的需要。古人所谓“干柴烈火”就是形容这种处于性欲颠峰时期的男女,不顾一切的疯狂行为。岂只是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劝告”能奏效的呢?林新现在正在尽情享受自己偷来的“爱”。他哪能容忍有人来干涉他的“自由”? 那天,袁之庆他们走后不久,琴琴又来到了楼上,林新见到琴琴,一下子抱住了她,把她放倒在地,就像两只狗、两只鸡的邂逅,刹那间,无须感情的酝酿,林新已将琴琴压在了身下,琴琴轻轻呻吟,尽情放浪,林新享受着琴琴成熟的挑逗,感到无限欢畅。不一时云收雨散,林新心满意足,抱住琴琴又摸又吻,两人又亲热了一番。琴琴下楼而去。江北县有一句谚语:“床角里吃软柿子也有人知道。”这两人的行踪早被冯大娘察觉。冯大娘当然将此事告诉了老头子。冯大爷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但为了儿子的名声,老两口决定先不声张。但冯大爷已将此时告到了郝局长那里。所以这天,郝局长并未回去。他不动声色地就在楼下稻坦里洗衣服。琴琴悄悄上楼,以为无人看见,谁知郝局长都看在眼里。琴琴一下楼,郝局长就马上上了楼。 郝局长:“林新,刚才冯家媳妇上楼来了?” 林新见无法狡辩:“嗯。” 郝局长:“干吗来了?” 林新:“玩玩呗。” 郝局长:“怎么个玩法呀?” 林新心虚,知道郝局长生气,也知道他是个直肠子,连忙讨饶:“司令,你都知道了?” 郝局长:“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啊?早有人告诉我了,我只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倒好,变本加厉了。你知道琴琴是谁吗?她是军属!破坏军婚罪加一等!你知道吗?” 林新:“司令,我们没有做别的事,只是彼此好感一点罢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回去。” 郝局长:“这就对了。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带走,下一茬,你就不用来了。” 林新:“司令,你让我就这样走,我以后怎么见人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把最后一茬的普查搞搞好吧,司令,行不?” 郝局长本意也是一来想吓唬吓唬他,二来,两位老人面前也好回个话。他认为年轻人猫儿偷点腥也是难免,只要他肯改了,也就不必深究了:“那好吧,饶了你这一回,再出事,我可救不了你了!”所以,林新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茶场。第二天才会在路上碰到袁之庆。 却说这林新送走了郝局长,一路往回走一路在心里想:到底是谁在郝局长那里告了我的状? “‘破坏军婚’这个词好熟悉呀,对,是袁之庆说的!‘早有人告诉我了’这不就是他吗?是他发现得最早的。好你个袁之庆,居然搞到我头上来了!都说想当官要拍马屁,你倒好,拿我当‘敲门砖’了!”这林新越想越对,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本来,他和琴琴已经约好这三天都要见面的。这下好,好好的事情,让他给搅和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告诉琴琴,另外想办法。他到了驻地,在后门打了个口哨,一会儿,琴琴就挎着鹅斗到稻坦的水井边洗衣服了。林新看了看四周没人,也端了个脸盆,下楼洗衣服了。 林新:“不好,事情暴露了。” 琴琴:“怎么办?” 林新:“明天,你到县城工农兵旅馆,我会在那里等你。” 琴琴:“好,我听你的。” 两人匆匆散去,只等明天再会。 第二天一早,林新就往县城而去。他在路上遇见了袁之庆,真是冤家路窄,居然碰见了袁之庆,林新抢白了袁之庆一顿后,心中想想还是窝囊:“我还是要去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搞我?”于是,走出了好远,他还是折了回来,想要去追赶袁之庆。走着,走着,迎面碰见了吴腊。 吴腊昨天晚上趴在周凤家板壁上偷听了袁之庆和周凤的说话后,又喜、又惊、又气,喜的是周凤到底没敢把他对她做的事告诉袁之庆;惊的是周凤居然同意马上和袁之庆结婚;气的是周凤到底爱的还是袁之庆。他满用以为生米煮成了熟饭的计谋,可以逼周凤就范,谁知煮熟的鸭子还是飞了。吴腊由爱生恨,他又把这个恨转嫁到了袁之庆身上:不能让袁之庆娶了周凤!事不宜迟,怎么办?求百家不如求一家,这事还得求丽珠姐!也只能求丽珠姐,除了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这件事!他一夜思忖,决定一早去找丽珠姐,所以,就碰到了林新。 吴腊:“林新,大清早匆匆忙忙地干吗?” 林新:“吴腊哥,是你啊,你看见袁之庆了吗?”林新和吴茗是同事,所以,他叫“吴腊哥”。 吴腊:“没有啊,干吗?” 林新看看前后没有人:“这小子不地道,想踩着别人的肋骨往上爬呢!” 吴腊:“说什么话呢,袁之庆绝不是那种人!你可别乱说啊。” 林新:“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天我才知道这小子不是个东西!” 吴腊:“哟,火气还挺大的!啊。” 林新:“要是换了你,你会更气!” 吴腊:“到底什么事,说来我听听,他真要是做人不地道,管他朋友不朋友,我来给你出气。做人总要讲个道理。” 林新:“吴腊哥,你说话我就是爱听。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有义气、够朋友!今天,你帮我把这口气出了,从今往后,哥哥你指东,弟弟我决不向西!” 林新把自己与琴琴的事,都告诉了吴腊。 吴腊:“林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琴琴到底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 林新:“当然是真心的了!” 吴腊:“那就好,否则,我是不能帮你的。” 林新:“此话怎讲?” 吴腊:“你先听我我跟你说,现在袁之庆正在风头上,你想,普查是个技术活,没有袁之庆,你们那个草包局长肯定应付不了这个差事,所以,目前他离不开袁之庆,这是其一。袁之庆想要往上爬,当然先得把这个局长给哄好了,你刚才不是说吗,普查队里什么事,里里外外他都一把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林新:“当然是为了讨好领导嘛。” 吴腊:“还有呢?” 林新:“还能有什么?” 吴腊:“这你就不懂了,他这是利用他当这个副队长的机会在领导面前显显自己的水平和能力!” 林新:“对!郝局长就是欣赏他的能力!人前人后的称赞他有文化、有水平、有能力!” 吴腊:“这不就是了。这是其二。其三,你看,他连你这样的地方人,又是哥们,他都出卖了,谁知道他还会出卖谁呢?现在那个草包局长正被他哄得团团转呢!现在你要是到他那里告那小子的状,不定他们要怎样联合起来整治你呢!” 林新:“那咋办?” 吴腊:“我当然可以让人去做做那两个老家伙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主动提出把琴琴给休了,到时候,哈哈!你小子就可以搂得美人归喽……只是,郝局长和袁之庆能让你这么便宜吗?” 林新:“是啊!哥,那你说咋办好?” 吴腊轻描淡写地把林新要报复袁之庆的想法,偷梁换柱地变成了他要帮林新成全他和琴琴的好事了。现在,林新正在兴头上,提到琴琴他都是幸福的,有人居然能有办法还琴琴一个自由身,岂不是天下第一件称心如意的大好事啊!为了琴琴他豁出去了! “你说咋办好呢?”吴腊反问道。 林新语塞。 吴腊:“你现在想去找袁之庆吗?我看算了吧。凭你这点本事,哪是他的对手?” 林新:“谁说的!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把他这块绊脚石给搬了!” 吴腊就知道,林新这种人只要略施小计,稍稍一激,就行了。其实,吴腊心里很清楚,那个告状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袁之庆。 两人边聊着往县城走去。林新是要去赴琴琴的约会。吴腊本是要到丽珠那里去的,他听了林新讲了自己和琴琴的事以后,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不去找丽珠姐了。他决定来个“借刀杀人”之计! 吴腊:“林新,心急吃不得烫粥,你不要慌,慢慢来,……” 林新:“吴腊哥,你不懂,你没有爱上过一个女人,等你爱上了一个女人,你就知道相思的苦了。唉!” 吴腊:“那也不能胡来呀。万一让人捉了奸,你让琴琴怎么做人啊?” 林新:“那你说怎么办呢?我真是不能等了。再说我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吴腊:“不忙,慢慢来吧。”其实,吴腊自己才是最心急的。 吴腊:“你到县城去干吗呀?” 林新朝四周看了看:“吴腊哥,我可是作贼都告诉你了:我和琴琴约好了在县城工农兵旅馆碰面。” 吴腊:“哦。” “吴腊哥!”突然,后面有人叫。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同大队的刘江。这刘江出生贫农,家境贫寒,有一个堂房哥哥49年时随国民党部队去了台湾。前两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有人告他与堂哥有联络,结果,给叫到公安局查了一通,吴腊代表大队参与解决了这件事,吴腊强调刘江出生贫苦,是共产党让他翻身得了解放,他不可能反对党,由于吴腊的力保,刘江才免了一劫,平安归来。自那以后,这刘江对吴腊是言听计从,简直胜过了张飞之于刘备了。 吴腊:“刘江,哪里去啊?” 刘江:“去县城玩玩。” 吴腊:“刘江,我想起来了,前年那个案子后来没有再翻起来吧。” 林新:“什么案子?” 吴腊:“还不是那个美蒋特务的案子。” 林新:“哦,我知道。没关系了吧?” 刘江:“没有!唉,现在的公安局也有点神经过敏,只要你一说什么美蒋特务,他们就马上把你叫去,先审一审再说。我那是隔壁一个堂房兄弟为了争一个厢房,就对我下了毒手,要不是吴腊哥救我,还真不知会关到哪天呢!” 吴腊:“上个月我还听说西江公社也发生了一件美蒋特务的案子。不知查得怎样了。现在的形势很难说,说不定就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敢于趟这个浑水呢!不过,我们都是自家兄弟,能帮当然要帮。” 刘江:“那可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林新:“对!”林新心里想到了袁之庆。 到了县城,三人分了手。林新直奔工农兵旅馆而去。他与琴琴又幽会了一场,两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晚上,吴腊哪儿也不去,他估计林新说不定会来找他。果然,林新来了。 林新:“吴腊哥,我等不住了,只要你把那两个老东西说通了,我马上把琴琴娶回家。” 吴腊:“你说怎么办?” 林新:“我想过了,我们在锦鸡岭普查的时候,他们就提到过美蒋特务。” 吴腊心里一阵惊喜:果真上钩了! 吴腊:“是吗?” 林新:“当时是这样的:崔柱说:‘你们说,前两年,都说有美蒋特务,会不会藏在这种地方啊?’ 恩国说:‘那谁知道?没有这次普查,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吴腊:“真的吗?还有别人怎么说了吗?” 林新:“别人好象没说什么。” 吴腊:“不过真的要是美蒋特务,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大声嚷嚷。” 林新:“就是嘛。” 吴腊:“再说了,真要是美蒋特务,没有公安局的审问,他们可能说实话吗?” 林新:“当然不可能。” 吴腊:“林新啊,我就是有点搞不明白,你说这个袁之庆,他在国外好好的,怎么就想到要到我们这个穷山沟来了呢?” 林新:“难道他是派遣特务?” 吴腊:“不不不,他不可能是美蒋特务。” 林新:“那可说不准。” 吴腊:“林新,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反正,我也不是你们普查队的,你们在那深山老林里干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贫下中农是不可能参加什么反动集团的。” 林新:“当然,我看啊,那个袁之庆就有嫌疑!反正,不管是不是,让公安局先问他一问。” 吴腊:“这个事嘛,你可不能乱说,要有根据。你是跟他们天天在一起的,是不是,你知道。如果不是,你不能冤枉了人家,如果是,那也是不能放过的。” 林新:“这个我知道,反正你得帮我把琴琴给弄到手。” 吴腊:“你放心,这点事都摆不平,以后我还敢在地面上做人?只是,所有这些你都得悄悄行事,否则,你可别怪我不帮你!” 林新:“小弟谢过哥哥了!” 山林普查队经过艰苦的努力,总算把江北县的几处原始森林都普查好了。郝局长临行找袁之庆谈了一次话,想要推荐袁之庆到林业局去。袁之庆只说先等等再说。 袁之庆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状元牌楼大队。下午,他就到了周凤家。虽是小别重逢,但是,周凤觉得就像过了一年。空虚和恐惧时时环绕在她的四周,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地孤单,天地苍茫,她只觉得慌乱和迷茫,她反复问自己: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这条路我走对了吗?个人的努力到底能战胜命运吗? 那天清早,她去了丽珠姐那里。 周凤:“丽珠姐,之庆要跟我结婚。” 丽珠:“行啊,你答应了吗?” 周凤:“我不能答应。” 丽珠:“为什么?” 周凤:“你知道嘛。” 丽珠:“周凤,你听我说,那不是你的过错。” 周凤:“但我不能对不起他。” 丽珠:“那么,你就嫁给吴腊算了。” 周凤:“不行!让他的阴谋得逞了,这世间还有正道吗?让我嫁给他,不如让我去死!” 丽珠:“就是嘛。你说你不能答应袁之庆,那你答应谁啊?” 周凤:“可是,这对袁之庆不公平。” 丽珠:“周凤啊,你听我说:女人的贞操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你的一颗心。你的失身,不是你的过错,更不是袁之庆的过错。但是,这已是既成的事实。你没有办法挽救了。只要你是真心爱着袁之庆的。我倒有一个办法。” 丽珠让周凤嫁给袁之庆,为了保住他的自尊心,丽珠要周凤把这件事瞒掉。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丽珠:“周凤,只要你真心实意地爱他,不能说你对不起他的。你是无辜的。” 袁之庆和周凤在县城简单置办了一些嫁妆,决定等袁之庆普查完回来,两个人就完婚。 袁之庆终于回来了。结了婚,他们就能再一起了。她不用再提心吊胆了。特别是丽珠姐跟她说的一番话,使她多少摆脱了一点充塞在她心中的罪恶感。半个多月来,周凤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看到周凤笑了,袁之庆别提多高兴了。 那天晚上,他们请来了丽珠姐、大队长陈松、陈书记、亚贵公、仁通伯、石良叔、万品叔。为了不让袁之庆起疑心,丽珠还请来了吴茗、陈娇和吴腊。 一桌十几个人诚心诚意地祝贺了一番,高高兴兴地散了。 终于席终人散了。周凤洗碗,袁之庆整理桌子,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 这一夜,周凤在袁之庆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袁之庆以为她是因为太幸福、太激动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爱护周凤,让她不再受委屈。 新婚的甜蜜冲洗着周凤心中的苦恼,袁之庆的温情抚慰着周凤受伤的心。新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周凤迎接生活的信心。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她能为袁之庆生一个可爱的宝宝,让她为他真诚的爱付出她的一切,她要用生命回报他的真情。 这天一早,周凤就起来烧饭。她正在刷牙时,突然一阵恶心。她连忙停止了刷牙。一会儿,恶心就停止了。吃过中饭,周凤正在学校办公室改作业,突然,又是一阵恶心。周凤连忙跑到外面丽珠看见后,忙追了出来。 丽珠:“周凤,怎么啦?生病了?” 周凤:“没有,只是有点恶心。” 丽珠:“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凤:“没有啊,哦,今天早上好象也恶心过了。干吗呀,丽珠姐?” 丽珠:“不好,怀上了!” 周凤:“你说什么?” 丽珠:“我问你,你这个月老朋友来了吗?” 周凤:“没有。” 丽珠:“应该是几时的?” 周凤:“应该是1号吧。” 丽珠:“今天几号?” 周凤:“今天好象是12号吧。” 丽珠:“你们结婚那天是……” 周凤:“5号。” 丽珠若有所思地:“不应该这么快呀……那——你生日是那天好象是18号吧?” “怎么啦?丽珠姐……”周凤倒抽了一口冷气:“啊!你是说,我怀的是……天哪!”周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丽珠把周凤送回了家。 袁之庆:“哎哟,怎么啦?” 丽珠:“可能是感冒了。没关系的。”她扶周凤躺上了床,朝她做了个保密的手势:用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努了努嘴唇,然后用手在嘴巴前摇了摇。 周凤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眼泪潸然而下。她和丽珠商量好了,一定要瞒住袁之庆,等再过半个月,再告诉他,到时候让他陪着周凤到医院去流产。 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 周凤:“之庆哥,告诉你一件事。” 袁之庆:“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其事,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凤:“人家都愁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袁之庆:“好,我好好听着,到底什么事啊?” 周凤:“我怀孕了。” “真的!”袁之庆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了周凤,一阵狂吻:“宝贝,谢谢你了!你个调皮鬼,还跟我卖关子呢!怀孕好,怀孕好!给我生个可爱的宝宝吧!” 周凤:“不是,之庆哥,我让丽珠姐给我算了一下,她说,这个孩子可能会是个女孩。我们不要算了,以后要个男孩吧。” 袁之庆:“哎哟,亏你还是个城市知青呢!脑子怎么都生锈了!再说我父亲巴不得我有个女儿呢!我呢无所谓,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是我们的骨肉,我都喜欢。” 周凤:“可是,我想要个男骇。” 袁之庆:“为什么?” 周凤:“男孩不会受人欺负。” 袁之庆:“有谁欺负你了?” 周凤:“谁欺负我了!我不过这样想罢了。反正,我喜欢男孩,我们把这个孩子流产了吧。” 袁之庆心里想:周凤一直都是挺圆通的,今天怎么固执起来了? 袁之庆:“行,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吧。怎么个流法呢?” 周凤:“现在流产,一定要夫妻两一起去医院,医院才会给流产,否则,是不行的。” 袁之庆:“好吧,那么我们下个星期就去吧。” 周凤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两人讲定了,下个星期就去医院。 星期一一早,袁之庆和周凤早早的就起床了。准备到医院去。 大约八点多钟吧,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警察甲:“你是袁之庆吗?” 袁之庆:“是。” 警察乙:“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凤:“什么事啊?” 警察甲:“他自己心里有数。” 周凤:“之庆哥,什么事啊?” 袁之庆:“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嘛。” 警察乙:“你自己做的事,还装什么糊涂?”说着拉拉扯扯地把袁之庆往门外推。 袁之庆:“周凤,这一定是个误会,等着我,我马上会回来的!”说完,跟着两个警察走了。 周凤站在那里,看着袁之庆被警察带走了。她像突然被雷电击中了似的,完全傻了! 其实,就在他们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时,这场新的灾难就已向他们逼来!周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凤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丽珠的怀里。 周凤:“丽珠姐,我好苦命啊,怎么我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呢?之庆怎么可能做什么事呢?” “那可说不准,他一个华侨,好端端的到我们这儿来干吗呀?”一直站在后面的吴腊插话了。 看到吴腊,周凤满腔怒火涌上心头“他怎么会在这儿?!”一种不祥的直觉突然出现在周凤的脑海里。“滚!” 吴腊:“周凤,是丽珠姐告诉我这件事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我一定会尽力的。你也不用这样生气嘛。” 周凤声嘶力竭地:“你给我滚!袁之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便宜了你这个畜生!天哪,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啦!”说完,周凤又号啕大哭起来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吴腊说完,悻悻地走了。 第十六章 高墙内外 县公安局收审所,一间简单的审讯室内,袁之庆站在审讯室的中央,身后是一张凳子,但是,他们不让他坐下,而让他站着。他前面是一张长条桌子,三个警官坐在桌子后面。坐在中间的那个姓李的警官正在盘问袁之庆: “你再回忆一下,你跟那姓郝的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们的组织纲领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袁之庆有些不耐烦:“唉,我都说了不知多少遍了:没有谁派我来,只是我觉得祖国建设日新月异,家乡对海外游子的吸引力太大了,我和父亲都想回来,只是我父亲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还未能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先来了。我只想为家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狡辩!你以为你那套假惺惺的爱国主义能骗得了谁吗?天底下有这样的傻瓜吗?放着国外舒适的生活不过,到江北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受罪?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改变得了家乡的贫困吗?” 袁之庆:“但是,如果每个人都象你这样想,家乡的贫困想要改变还有希望吗?” 李警官:“怎么没希望?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改变家乡的贫困吗?你以为我们都在玩玩吗?笑话!” 袁之庆:“我并没有认为你们都在玩玩,我只是觉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我是一个有知识的人,家乡更需要!” 李警官:“废话,有知识,哼!有知识的右派倒不少!” 李警官发现自己好象不是在审讯袁之庆,倒好象是在与他辩论了,他马上转了回来,大声呵斥袁之庆:“我告诉你,你的同伙早已招供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袁之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同伙,何以谈招供?” “小刘,带同进进来!” 话音一落,审讯室旁边的一扇门开了。两个警察连拖带拽地把同进拉了进来,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李警官:“同进,你再重复一边,你们的纲领和组织情况!” 同进的头挂在胸前,根本没有看见站在前面的袁之庆。 “我们的组织叫‘挺进救国军’,司令是郝局长,袁之庆是副司令,他是台湾派遣的特派员……” 袁之庆:“同进,你胡说什么!” 袁之庆话音未落,“啪”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袁之庆的脸上,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准串供!”打他的是拉同进进来的一个警察。 “坦白从宽!快老实交代!”另一个警察边说边用脚用力一踹,袁之庆“嗵”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袁之庆:“他胡说!” 两个警察一齐扑了上来,一阵拳打脚踢:“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你到底招不招!你这个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 袁之庆:“你们到底要我招什么?我不是台湾派遣的特派员!我也不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我对祖国的一片忠心是天地可鉴的!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归国华侨!”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我们就这样对待你这个派遣特务!” 这时,坐在右边的那个姓孙的警官过来了,他拉开了两个警察:“你还是老实招了吧,省得受这皮肉之苦。” 袁之庆:“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招的。”说完,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用肩膀擦了擦嘴边的血。 李警官指着同进:“先把他带下去。”两个警察拖着同进走了。 “袁之庆,刚才你自己也看见了,同进已经都招了,你再顽抗也没有意义了。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了吧。” 袁之庆还是重复那句话:“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招的。” 李警官对孙警官和旁边那个姓廖的警官说:“这个挺顽固的,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会落泪的,先把他带下去!” “是。” 门口进来一个警察,把袁之庆带走了。 孙警官:“刚才那个同进原来不是说他们的组织叫‘反共救国军’的吗?怎么又变成‘挺进救国军’了呢?” 廖警官:“不是西江公社那个小子招出来的吗!这个同进前年结的婚,老婆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双胞胎,小日子过得挺有滋味的。谁知给叫了进来,经过几次攻心战后,知道了厉害关系,问他什么答什么,只想早点出去,谁知越说越糊涂了!” 孙警官:“那他怎么知道有个‘挺进救国军’的呢?” 廖警官:“那是他糊涂了,把西江公社那个小子带来一对质,他就招了。” 孙警官:“这不成了诱供了吗?” 李警官:“你也糊涂!这些反革命一个个都是死硬派,你想要他老老实实的招供啊,哼,休想!一个个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顽固派!” 孙警官:“这倒也是。不过,我看这个姓袁的好象不象是派遣特务。你说,他放着国外好好的生活不过,跑到我们这儿来是何苦呢?又没有深仇大恨……” 李警官:“这你就说错了,来举报的人强调的就是他放着国外好好的生活不过,跑到我们这穷山沟里来,肯定是有任务的,这种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身上先天就有右派分子的血统,他可能对共产党真心吗?他们跑到那深山老林里,不是为了跟境外联络又是为什么呢?” 孙警官:“这我就弄不懂了,难道他回来的时候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要搞山林普查的吗?” 李警官:“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这个案子结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上头说要抓几个反攻大陆的特务,现成送上门来的特务,我们把他放了,完不成计划,你不想回家过年啦?” 孙警官无言以对,半晌:“那——那个郝局长又是咋回事呢?他一个苦大仇深的老革命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司令了呢?” 李警官:“这我们就管不了了!反正上头布置的任务我们总不能不完成吧?听说城市里前几年反右斗争也都是这样有指标的,要不然,怎么能把那些隐藏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揪出来呢?我说老兄,你是怎么啦,你的屁股可不要坐错地方啊!” 孙警官委屈地:“我……我只是问问罢了!” 李警官:“幸亏你是三代贫农出身,啊,要不然,有你好看的!糊涂!没有阶级立场!” 孙警官虽然对郝局长的案子同李警官很有分歧,但是李警官这么一说,他也就连忙刹车不敢再问了,孙警官虽然出身贫农,可是,他却有个“右派分子”的伯伯。58年的时候,中央原定58年粮食产量3920亿斤,但由于“大跃进”是以反“右倾保守”的“大辩论”开路的,谁把指标定得低了,就有可能被打成“右倾保守”而被“拔白旗”,因而各地的的指标越报越高。高指标无法达到,就只好浮夸虚报“放卫星”。58年6月8日时有报纸报道了一些地方小麦亩产2105斤的“卫星”,到9月份就有报道说有些地方的水稻亩产已高达130434斤了,真是“大放卫星”。当时,县里要求各大队上报粮食产量,如果按实际产量报的话,1000斤都难上,可是,别的生产队都报了5000斤,伯伯是个老实人,心想“枪打出头鸟”,报得太高了,以后,追查起来责任难负,还是少报一点吧,他就报了4000斤。结果,第二天,县里就把他当作“右倾保守”的典型给抓了,而且一撸到底,撤消了他的大队书记职务,开除党籍,在大队监督劳动,一天只给一半工分。农村里不知道什么右倾保守,只知道有“右派分子”这样一个称号,所以,都说他是“右派分子”。紧接着,在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自然灾害中,一般人家中都揭不开锅了,他的家里更是不堪设想,实在过不下去了,他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他。现在,他伯伯还是孓然一身,生活上还不时要孙警官的父母接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现在李警官这顶帽子一扣上来,孙警官知道其中厉害,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溪北乡中心小学的办公室里,丽珠和周凤在说话,最远处一张办公桌上,一位年轻男教师在批改作业。 周凤:“丽珠姐,我想到收审所去看看之庆。”周凤说着,眼泪就珍珠似的成串挂了下来。 丽珠:“快别这样,不要让人看见了。” 周凤点点头忍住了,用手背擦去了眼泪。 丽珠:“周凤妹,你听我说,我托人去问过了,公安机关拘留犯罪嫌疑人的羁押期限最多不得超过30天,所以,你别慌,之庆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就能回来的。” “真的!丽珠姐,你真好!你都想到我的心里去了。”周凤一边说一边使劲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那几滴眼泪还是顽强地流了出来,周凤又用手背擦去了眼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还问过了,犯罪嫌疑人羁押期间通常情况下是不能探视的。因为案件还处于侦查、审诉、审判阶段中,为防止串供、反供,保障刑事诉讼的顺利进行,根据法律的规定,是不能探视的。”丽珠怕周凤还要去看袁之庆。 其实丽珠也想带周凤去看望一下之庆,她早已托人打听过了袁之庆的案情:证据根本没有,但是有人非要告倒他不可,正好最近两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上面对这方面的案子抓得特别严,袁之庆算是撞到枪口上了。那人只问了丽珠这样一句话:“他到底跟谁结了冤了?这个人要下这样的狠心弄死他不可呢?”最近发生的一切和女人的直觉不由得让她对吴腊起了疑心,可是,吴腊超出他年龄的城府和周凤的单纯都不允许她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由此,她也越来越同情这个可怜的城市姑娘。 家庭的原因,使得周凤长期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她的自卑让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是最不好的。可是,这在另一方面却使得她十分谦虚、谨慎,十分努力,在同事和朋友的心中反而更得人心,丽珠和周凤两人也更是情胜姊妹。周凤对待丽珠简直是一种对待母亲的情怀,两人无话不谈,周凤更是无事不求助于丽珠。 周凤:“丽珠姐,之庆走后,我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我总觉得黑暗中一直有一双阴险、恶毒的眼睛在盯着我。肚子里的小东西也越来越大了,你说我怎么办好呢?”说着,泪珠又挂了下来。 丽珠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心酸。可是,她怕周凤更伤心,她强忍住了自己的情绪,轻描淡写地说:“又来了,你是林黛玉投的胎啊,眼泪这么多!别着急,过了这个月再说,我再找人想想办法看,好吗?反正,船到桥关自会直的,现在干着急也是没用的。是吧。” 周凤又是顺从地点点头。 这天傍晚,吴腊来到了周凤家后门。周凤住在村子的北边,屋后就是山,除了砍柴的人外,很少有人从她家后门经过。吴腊又趴在后门旁的板壁上,从门缝里往周凤屋里看。 只见周凤慢慢升起了火,开始煮饭,她把锅子洗干净后,用葫芦瓢把唰锅的水舀了出来,顺手把后门一开,把唰锅水倒了出去,吴腊没防备,差点给浇了一身水,还好他躲得快,周凤根本就没想到还会有人躲在后门偷窥她的家,她倒了水又顺手把门推上了。她量了米,放了水,就坐到灶下烧火。她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火,两只脚搁在灶灰缸的缸沿上,两眼定神得看着火苗欢快地跳动,看着,看着,她想起了那次吴腊教她烧火的情形,又想起了他劝她喝酒的一幕,耻辱和愤恨在心中熊熊燃烧,她使劲把火钳朝灶灰缸里“当”地一扔,吓了门外的吴腊一跳,他连忙一纵身,躲到了一堆柴草后面,只见周凤拉开后门,一边擦眼泪,一边爬到了后山的山坎边上,使劲从山坎上跳了下来。吴腊吓了一跳,不知周凤想干什么,可是,他也不敢出来,只听得周凤咬紧牙关“哎哟”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用手揉了揉脚髁,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瘸地又爬上了山坎,吴腊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周凤纵身一跃,又跳下了山坎,这回,吴腊看得出周凤摔得不轻,他想出来,可是,他不能!半晌,周凤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还想往山坎上爬,可是,她的腿崴了,刚才,崴的是脚髁,这回崴的是膝盖了,所以,她有点爬不动了。汗水从她脸颊上流下来,已是秋天了,吴腊知道这不是热的汗而是痛出来的汗。他真的觉得很心疼,可是,他不能出来。周凤用手撑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瘸地回到了屋里。吴腊不放心,又跟了过来,躲在原来的地方继续偷偷地往里看,只见周凤坐回了灶下,双脚搁在灶灰缸上,双手垂在膝盖上,她的头无力地趴在手上,吴腊听得见周凤在伤心地啜泣……吴腊真的好心疼!可是,他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的,她现在是袁之庆的老婆!想到了这里,吴腊的心像被一根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栗,他悄悄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咬了咬牙,走了。 县城城东一间民房,屋里陈设简陋,屋子共两个房间,外面一间兼着厨房、客厅、餐厅的功用,外间西北角有一道门帘,门帘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那就是卧室了。外间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一盘猪耳朵、一盘油汆花生米、一盘猪肚还有一盘和菜,和菜就是芹菜、胡萝卜、豆腐干和在一起炒出来的,屋主人瑞芳端进来一盘炒粉干,放下两个酒杯就识趣地出去了。 吴腊:“福成哥,你怎么知道这个好去处的?” 福成:“哎,我在这收审所也有四、五年了,不算一个怎么也算得上半个土地爷了,哪家的家谱不在我心中呢?这个瑞芳是离县城江口镇东边十里地的东江乡人。”福成用手指了指前面“他们夫妻俩在前面开了一家小饮食店,因小店正在十字路口,地域不错,加上瑞芳性格开朗,人缘不错,瑞芳的丈夫能炒几个菜,手艺不错,于是乎小店也就生意不错了,呵呵。”福成又用手指了指桌子“小两口就在这租了一间民房,在县城落下脚来了,这是后面,房租也便宜些,当初,租这个房子还是我当的牙郎呢。所以,要是有点要紧的事,她就会带我到这儿来,这就是王熙凤的铁槛寺,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呢,口也紧。什么事,说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牢靠不过了。” 吴腊:“哦,我也没有什么机密的事,只是有个地方人被叫进去了,家里人托我打探个信息罢了。” 福成:“什么人?说来我听听。” 吴腊朝四处看看:“……” 福成笑笑:“看你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跟你说了绝对可靠,你放心,这事出了门,就算烂在我肚子里了!” 吴腊:“袁之庆。” 福成:“哦,他呀,我知道,一个归国华侨,一心想在家乡做出点事来,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给弄进来了,不过他的事,有点麻烦,因为据说他和一个什么美蒋反共组织有瓜葛,近来,上头对这类事抓得比较紧,他这事正碰在风头上了!” 吴腊:“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问问,好去回个话,有什么信息你记得给我通通风,也好让他们家里有数,这劲也好有地方使,是吧?” 福成:“也是,也是,这点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管保每天给你一个信!” 吴腊:“不用,不用,只是情况有点变化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福成:“那是,那是,没问题的。这都是我自己手里出的。你就等着听信吧。” 吴腊辞别福成出来,去了前面小店,给了那个瑞芳五块钱。 吴腊:“不用找了。” 瑞芳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哟,太客气了吧。谢谢了!” 吴腊:“不用谢,以后再来别嫌麻烦就是了。” 瑞芳:“那能呢,有事只管说,福成也不是外人嘛。” 吴腊:“好的。” 瑞芳:“走好啊,有空一定来啊。” 在60年代中期,尤其是在农村,5块钱可是不小的一个数目,一个正劳力一、两个月的收入还赶不上这个数呢! 吴腊因为有个弟弟在茶场,经常有些临时工做做,所以,手头就比较宽裕一些。 收审所里,袁之庆的监室门口,狱警叫道:“袁之庆,家里送东西来了。” 袁之庆一楞,连忙站起来,狱警扔下一包东西就走了。 只见包裹已给拆开,东西扔了狼籍一地,袁之庆一看,有几个麦饼,但是,已被掰开,里面的干菜馅子都倒光了,只有粘在麦饼内皮上的干菜才让人看出,这是几个干菜麦饼。袁之庆明白,麦饼之所以会被掰开,那是因为检查的缘故——怕家属与犯人串供。但是,这对于袁之庆来讲已经足够了,因为他知道这麦饼肯定是周凤送进来的,她知道他最爱吃干菜麦饼了。袁之庆爱惜地拾起地上的麦饼,他看见了一件绒线背心,这还是结婚前,他在山林普查队时周凤给她打的,她曾对他说:“你穿上这件背心,就好象是我拥抱着你,我会永远在你的身边的。”袁之庆心情沉重的捧着绒线背心,自言自语道:“你永远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不在你的身边。你身怀六甲,正需要我的照顾,周凤,你怨我吗?” 却说周凤在丽珠的帮助下,终于给在押的袁之庆送去了东西,她把那件绒线背心也给他送了去,她相信,袁之庆会明白她的心思的。 没有袁之庆的陪同,流产的事就被搁置下来了,听说,四个月以后就不能流产了,因为胎儿太大了,就只能引产。一个月后袁之庆能回来吗?万一不能回来怎么办?周凤曾尝试从山坎上往下跳,想把胎儿跳掉,可是,胎儿毫发无损,却把自己的脚崴了。她也不敢再跳了,丽珠姐批评过她了,丽珠姐说,万一流产不完全,引起大出血,是要送命的。她现在不能死,袁之庆还被关在狱中,她要想方设法把他救出来,这样,她才能无愧于他对她的爱。她想起来了,袁之庆说过,山林普查队的队长是林业局的郝局长,对,去找找他看,或许事情会有转机的。 主意打定,周凤决定到县城去一次。 县城林业局郝局长的宿舍。周凤正与郝局长的老婆在谈话。 周凤:“阿姨您贵姓啊?” “免贵姓孟。” “孟阿姨,我叫周凤,是袁之庆的爱人。” “哦,知道,知道。一个挺能干的小伙子,哟,还有一个这么俊的媳妇啊!好象新婚不久吧?” 周凤:“嗯,两个多月了。” “怪可怜的。”孟阿姨话音刚落,周凤两行清泪就珍珠似的挂了下来。 “孩子,别伤心,郝局长也被叫去了……” 周凤大惊:“真的?那一定是之庆连累你们了!” “说那里话呢!谁连累谁呢?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的。” 周凤:“谁会陷害之庆呢?他一个爱国华侨,在我们那里人缘可好了,他一心想把家乡的落后面貌改变过来,能得罪谁了呢?郝局长是革命前辈,怎么会跟美蒋特务沾上边呢?再说,就说是特务,总也得有证据吧?” 孟阿姨:“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诬陷就是捏造了证据害人!不用怕,咱人正还怕影子歪?” 周凤:“可是,人已经关起来了,到哪里去说理呢?我真是愁死了。” 孟阿姨:“没关系的,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成不了真。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再设法通知你,好吗?” 周凤:“阿姨,我现在是无依无靠,只能求您了……”说着,周凤又开始哭了。 孟阿姨:“不哭,不哭。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你放心,只要郝局长没事,之庆就能平安回家的,啊。” 郝局长真的也被叫进去了。可是,毕竟是革命几十年的老干部了,他们也没敢怎么为难他,只是一次次的审他,要他交代。 李警官:“你到底是交代不交代?袁之庆到底是谁派来的?他带来了什么任务?你在南江县还有哪些同党?” 郝局长:“狗屁!我的同党多着呢!上至中央,下至县委,你们去问问看,是谁打走了国民党反动派,”郝局长用力一拉衬衫的胸襟,一个伤口露了出来,他大声吼道:“睁开狗眼看看,这才是美蒋特务跟我打交道的记号!你们见过美蒋特务吗?老子枪林弹雨,舍生忘死,打下了天下,你们倒好,审起我来了!有种去把县委书记给我找来,让我当面问问他,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利,如此对待一个革命功臣的!” 三个警官面面相觑,孙警官从座位上走下来:“老前辈,你也不要生气,我们这也是执行公务,没人告,我们凭空跟你过不去干吗?你还是回去再想想吧。”说完,他一挥手,进来两个警察。 郝局长:“没什么好想的!”说完,他一甩手,撇开两个警察,只管自己走了。 这天正是星期六,下午学校不上课,周凤在家备课。突然,有人敲门。周凤一看,是吴腊。周凤本能地抓起了桌子上的剪刀,藏到身后。 周凤:“你来干吗!” 吴腊:“周凤,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周凤:“滚!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快滚——!” 吴腊:“好,好,好!我滚我滚。告诉你,袁之庆的事麻烦着呢!” 周凤一楞:“什么麻烦?” 吴腊:“他是美蒋派遣特务!你别蒙在鼓里了,当他是好人呢!” 周凤:“放你的狗屁!你才是美蒋特务呢!滚!” 吴腊:“人家好心给你通风报信,你看你,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周凤:“你安的什么心我还不知道吗?” 吴腊:“我劝你趁早跟他一刀两断吧,否则,你自己成份不好,再嫁个反革命老公,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周凤:“我情愿,关你什么事!” 吴腊:“好好好!不关我什么事!我还想帮你想想办法呢,那就算了吧。你好自为之吧!” 吴腊走后,周凤生气地躺到了床上。 袁之庆怎么会跟美蒋特务扯上关系了呢?吴腊他是怎么知道的?周凤突然有一个直觉:这个家伙就是白露的雨,下到哪里,坏到哪里!他“关心”上袁之庆,袁之庆肯定要遭殃了!天哪,怎么办?怎么办呢!慢着,先别声张,稳住他再说,看他下一步棋怎么走?主意打定,周凤决定先跟谁也不说。 生活的磨难,终于让周凤老练一点起来了!她终于知道什么样的人该防备了! 却说吴腊从周凤那儿出来,满肚子懊恼。后悔自己不该去讨这个没趣。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着周凤生日那天看到的她,心里痒痒地好不痛快!想到自己最终没能把她弄到手,心里恨恨地好不窝囊!方圆几十里地,谁不知道三里湾大队有个知青美人,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吴腊虽然占有了她的初夜,却不能占有她的心呢!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除掉袁之庆,没法让她回心转意! 整整一个星期,吴腊都在为这事生闷气。不是因为周凤是人尽皆知的美人他想得到,更是因为周凤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实在令他不能释怀,能见上她一面,他心里也觉得好过。 正当吴腊在生闷气的时候,林新来了。 林新:“吴腊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腊:“什么好消息?” 林新:“同进、袁之庆、崔柱、还有恩国要被解到茶场来批斗了!” 吴腊:“哦,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呢。” 林新:“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吴腊:“林新啊,再怎么讲,你们也总是同事一场,值得你这么高兴吗?要是让人家听见了,还不说你幸灾乐祸呢!” 林新:“吴腊哥,这不是跟你说说嘛。” 吴腊:“跟我说说也不行!他们被斗,我高兴什么?我跟他们又没有什么仇!” 林新:“是是是,你是没关系,只是我的好事被他坏了,亏你指点才……” 吴腊:“放屁!我指点你什么啦?真是!你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过答应帮你成全你和琴琴的事罢了。别的,我可不知道啊!” 林新:“当然,当然。跟你没关系,没关系!吴腊哥,琴琴的事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吴腊:“那是自然,可是,你这张臭嘴少替我到处喷粪!” 林新:“干吗那么生气呢?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吴腊舒了一口气:“走,看看去。” 两人出门而去。 吴腊:“你先走吧,我到这边还有点事。” 两人分手。 吴腊甩开林新径直来到了三里湾周凤家里。 这回周凤没有开口就骂。 吴腊:“周凤,我跟你说,你可别骂我。” 周凤:“有屁只管放,还用招呼吗!” 吴腊:“呶呶呶,那我不说了。” 周凤:“你走吧,卖什么关子!” 吴腊:“之庆要到茶场来了。”说完,他斜眼偷偷瞥了周凤一眼,看她的反应。果然,周凤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浑身一颤:“到茶场来?来干吗?” 吴腊:“我只是听说而已。说了你也不要听。” 周凤:“放屁!你存心是吧?那你走吧。走!滚得远远的!”说完,她把正在洗的碗朝着吴腊摔了过来。吴腊侧身一躲,那个碗“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吴腊:“就知道你会这样!好心还当成了驴肝肺了!”吴腊说完就走了。其实,周凤不骂他,他也不会把批斗的事告诉她的,报忧不如报喜,他才不会去讨这个没趣呢!他只是想教训教训周凤,教她不要小看了他吴腊的能耐了! 吴腊走后,周凤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袁之庆到茶场来干吗?他干吗不回家呢?不对,他还在收审所里,怎么能回来呢?那他和谁到茶场来呢?怎么来呢?来干吗呢?唉,刚才真不该把吴腊给骂走了。不是想好了要先稳住他的吗?怎么又沉不住气了呢?怎么办呢?再去找他?不行!不能去找他!周凤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怎么办?去找丽珠姐!今天,丽珠姐值周,还在学校。她立刻就回到了学校,把吴腊说的话告诉了丽珠。 丽珠:“别听他乱说。到茶场来干吗?” 其实吴腊早料到周凤肯定会来找丽珠的,所以,他先她一步把袁之庆要被批斗的事告诉丽珠了。丽珠本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周凤的。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周凤:“可是,他说得有根有蒂的。” 丽珠:“你听他嚼舌头根子,不可能的!” 周凤:“丽珠姐,有什么事你可不要瞒着我啊。” 丽珠:“不会的,瞒你干吗?回去吧。” 丽珠把周凤送出了校门。转回来,猛见到一个人影在墙角一闪。她装作没看见,径直往里走。那人影见她没反应,又钻了出来,丽珠猛一转身,原来是吴腊。 丽珠:“干吗神神道道的?” 吴腊答非所问地:“你告诉她了?” 丽珠:“没有!你还嫌害她不够吗?” 吴腊:“丽珠姐,你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她现在这样,我也不好过。可是,她不领我的情,有什么办法?” 丽珠:“你别搞错了,人家现在是袁之庆的老婆。” 吴腊:“正因为如此,我才爱莫能助啊!” 丽珠:“你要真的真心爱她,你就帮帮她,帮她把之庆弄出来。” 吴腊:“丽珠姐,你说我有这能耐吗?” 丽珠:“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落井下石。” 吴腊:“我能吗!” 今天一早,四季青茶场盥洗室里: 志林:“哎,你知道吗?听说今天开会是批斗反革命集团的几个人。” 克忠:“你也听说了,我还以为他们瞎传呢?” 志林:“就是我们场的同进、崔柱、恩国还有状元牌楼的袁之庆。” 克忠:“是吗?真是‘风头霉头两隔壁’啊,那天选上普查队的时候,他们几个还请了客,都传说进了普查队,以后可能会有机会进林业局,可以告别露天作业的日子了,谁知普查队的床还没睡热,倒睡到收审所里去了。” 志林:“就是啊。可我就想不通了,你说同进么,出身高了点,他父母算是小资本家。可是那崔柱和恩国都是工人出身,他们何苦去淌那浑水呢?” 克忠:“就是,平日里也并不见他们有什么牢骚,怎么就搞到反革命集团里去了呢?真是让人想不到。” 志林:“难道也像他们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克忠:“不至于吧,对了,几点开会?” 志林:“楼下门厅里贴着布告呢,说是下午2点,还不准请假呢!” 三里湾周凤家门口。 陈娇:“周凤姐,周凤姐!” 没人应门。 陈娇焦急万分。拔腿就走。 中心小学门口,陈娇匆匆进去。陈娇进办公室。丽珠在教室瞥见陈娇进去,连忙赶出来,陈娇已经进了办公室。丽珠只好返回教室。 陈娇一看,周凤正在批改作业。 陈娇看看周围,办公室只有两三个老师在改作业,轻轻地坐在了周凤身边的一张办公桌旁:“周凤姐,不好了,今天下午茶场开职工大会,说是要批斗反革命集团的人呢。” 周凤大惊失色:“真的!之庆也来吗?” 陈娇:“我也不知道,但听他们都这样说。” 周凤:“他说的果然是真的!”对陈娇:“怪不得,我这两天眼皮老跳!丽珠姐还说不会呢!” 听周凤这一说陈娇突然明白自己多嘴了! 陈娇:“周凤姐,别难过,大家都不相信有这回事呢!” 周凤:“真的吗?可是,人已经关起来了,还要批斗呢!”周凤眼圈一红,可是,这回她忍住了,没掉下眼泪,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午吗?” 陈娇:“嗯。那我走了,别难过啊。” 下午两点多,四季青茶场里茶厂的杀青室里,职工们团团围住了舞台。台上,同进、崔柱、恩国、袁之庆一排站着。同进低着头。崔柱、恩国不服地歪着头。袁之庆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但他眼睛里企盼的神情透露出了他的焦虑。 袁之庆心想:周凤应该会来,只要她知道今天我会到这儿来,但是如果他们瞒住了她呢?周凤啊,你可一定要来啊,你来看一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们打我了,但是,我没有屈服,我是清白的,年轻轻的生命是不那么容易摧毁的!我会挺住的。我会回来的! 袁之庆往台下人群中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周凤。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台前。 突然,有人喊起了口号: “打倒美蒋特务!”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台下的群众稀稀拉拉地跟着喊口号,声音也不怎么响。 有人抓住同进的衣领子,使劲一推,同进抬起了头。 “金同进!你老实说说,你们的反革命集团叫什么名字?” 同进声音含糊地:“挺进救国军。” “大声点!” “挺进救国军。” “谁是司令?” “郝局长。” “副司令呢?” “袁之庆。” 袁之庆听到同进说他的名字。抬了一下头,又低了下去。 “还有呢?自己说,别挤牙膏似的!” 同进:“崔柱是分队队长……” 崔柱:“同进!你这狗娘养的!你他妈的疯狗乱咬人!我饶不了你!……”崔柱身后的警察用力一蹬,崔柱跪了下来,警察用力一按,崔柱的头被按了下去。 同进:“恩国也是……” 同进话音未落,恩国一脚踹了过去,同进差点被踹下了台去,幸亏那个警察抓住了他。 恩国在崔柱骂同进的时候就想一起骂了,可是,同进还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呢!所以,他就先忍了下来。并偷偷地看准了,并悄悄地移动了一点位置,好一脚直接踹准这只疯狗!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陷害自己,原来是你这只疯狗!恩国越想越气,强捺住怒火,只等同进开腔。这一脚虽然踹准了同进,可是,由于用力过猛,恩国自己也差点摔了一跤,身后的警察轻轻一拉,恩国就跪到了地上,紧接着,他的头也被按了下去。 “袁之庆!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袁之庆:“我真的没有什么好交代的,根本没有谁派我来过。” 身后的警察走上前来,把他铐着的手铐使劲拉了一拉,手铐马上铐得更紧了,袁之庆的双手被紧紧地卡在了手铐里,袁之庆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紧了牙关,冷汗立即从他额头渗了出来。 吴腊、吴茗和陈娇都来到了杀青室,站在后门对面。 吴腊看见了袁之庆痛苦的表情。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掠过了他的嘴角。 突然,他看见袁之庆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停在了杀青室的后门旁边。脸上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射出了柔和的光亮。吴腊往后门旁一看:周凤! 怪不得!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只见周凤看到袁之庆被警察用手铐夹住的时候,“啊!”地叫了出来,马上又缩了回去,用手掩住了嘴,慢慢地低下了头,眼泪直流。随后她又立即忍住了,重新抬起了头,这回,她笑了,她含着眼泪朝袁之庆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力擦去了眼泪!她转身走出了后门。吴腊知道除了袁之庆和他谁也没有注意到周凤,也没有人看到这短短几分钟所发生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陈娇也注意到了。她站在吴腊与吴茗的身后,看到吴腊轻轻转动的头部动作,知道他还是对周凤没死心。陈娇知道吴腊对周凤的单相思,只是根本没想过吴腊会做出什么事来。 吴腊认定,是丽珠把这件事告诉了周凤,所以,周凤才会来的。他决定再敲周凤一下。他用眼角扫了一下陈娇,低声对吴茗说:“听说,袁之庆要判重刑,他是特派员,出身资产阶级,老婆出身又不好。” 吴茗:“说他是特派员,有证据吗?” 吴腊:“笨蛋,这种事,你以为都要什么真凭实据的吗?” 吴茗:“照你说,那就没有希望了?” 吴腊:“当然。” 吴茗:“这跟出身有什么关系?” 吴腊:“怎么没关系?你看,同进就是用了重刑才审出来的。” 吴茗:“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吴腊:“这你就不知道了,收审所的福成你认识不?他可是我的哥们。别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就不把你哥我放在眼里了。” 吴茗:“哥,我是这种人吗?”吴茗知道吴腊为上次他要吴茗介绍周凤给他而吴茗没办心中还存着个芥蒂。就对吴腊说:“哥,其实呀,学问不在乎读书多不多。红楼梦里有一副对联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它的意思也就是说:明白世间的事情,掌握它的客观规律,这些都是学问;恰当地处理事情,懂得道理,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文章。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了。” 吴腊被吴茗这一通“顺毛撸”撸得痒痒地,别说多痛快了! 所谓“顺毛撸”是江北一带的方言俚语,意思是指:猫啊,狗啊等动物,只要你按着它身上毛须生长的方向,顺着捋它,它就舒服。引申的意思就是:说顺情话,让人听了舒服。吴腊虽说一表人才,头脑灵活,可就是少读了几年书,自知还有一亏,今天,弟弟知道哥哥还有这一心病,顺势安慰了他一下,又把他工于心计的优势指了出来,简直是点中了他的穴位了,听得他心服口服,把上次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吴腊:“到底是亲弟弟,知道哥哥的心思!” 吴茗:“哥,不是弟弟猜你的心思,我是真心佩服你的!” 吴腊:“既然你都说了,那我问问你,《红楼梦》里是不是还有个铁槛寺?” 吴茗:“有啊,哥,这个你也知道!你听谁说的?” 吴腊:“这,你就别管了,你只告诉我这个铁槛寺就是了。” 吴茗:“这铁槛寺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家的家寺,京中老了人口先在铁槛寺停灵。一般人讲铁槛寺大多是指贾府的秦可卿死后,到铁槛寺停灵,王熙凤在铁槛寺,其实是在铁槛寺旁边的馒头庵里,受了老尼姑静虚的贿赂,办了一件害人的事。” 吴腊因上次福成提到“这就是王熙凤的铁槛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听吴茗讲到铁槛寺也提到了王熙凤,知道吴茗是懂的,就也想弄清个究竟。 吴腊:“你给我说说看,什么害人的事?” 吴茗:“有个张财主,有个女儿叫金哥,原受了长安县守备家公子的聘定,结果,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看上了她,非娶不可,张家正在为难,谁知守备家听见此信,赌气不肯退定礼,还不问青红皂白,吵到张家门上,女家也赌气了,偏要退定礼,就求王熙凤打通长安节度使云老爷逼着守备家退了定礼,要金哥嫁给李家,结果金哥自缢而死,那守备之子也投河自尽。而王熙凤却坐享3000两银子。王熙凤在铁槛寺做的这件事连王夫人都不知道。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吴腊:“哦,原来如此。” 批斗会结束后,吴茗、陈娇回到宿舍。 陈娇:“吴茗,我看你哥他对周凤姐好象还不死心呢。” 吴茗:“是吗?” 陈娇:“他好象对袁之庆的事有点幸灾乐祸。” 吴茗:“不会吧?” 陈娇:“那他怎么说袁之庆要判重刑呢?” 吴茗:“那是他听他在收审所的一个朋友说的。” 陈娇:“真的!那周凤姐可惨了!听说她也怀孕了。”这时,陈娇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 吴茗:“是吗?” 陈娇:“我骗你干吗?” 晚上,陈娇在屋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定。她想到周凤家去,又不知该不该去,下午的事,是她告诉周凤的,她知道,丽珠姐不告诉周凤这件事,肯定是怕周凤姐挺不住,可是,不告诉她,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吗?今天下午,周凤姐去了,而且还见到了袁之庆,虽说两人没能有机会说上话,可总比见不到好吧。常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天她见到了活的袁之庆难道不好吗?不知周凤姐现在怎么样了?陈娇决定去看看,否则,今晚她是不可能安睡的。 周凤家后院,周凤正在搬明早用的柴草,两人就站在柴草堆旁边说起话来了。 周凤:“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娇:“我也是听说的。” 周凤:“你听谁说的?” 陈娇:“你别管。” 周凤:“不是,陈娇妹,你不知道,我不能不管。” 陈娇:“为什么?” 周凤:“陈娇,你我情同姐妹,本来,许多事我该找你商量,可是……” 陈娇:“可是,吴茗是吴腊的弟弟,是吗?” 周凤:“你怎么也会这么想?” 陈娇:“因为这件事就是吴腊说的。” 周凤:“上次那件事也都是他说的。” 陈娇:“哪件事?”陈娇只知下午批斗会的事。 周凤:“说之庆是美蒋特务,也是他说的。我怎么都觉得好象他故意在造舆论似的。” 陈娇:“不是,不是。周凤姐,你误会了。他有个朋友在收审所里。所以,他的消息还是准的。” 周凤:“陈娇妹,照你这样说,之庆真的会判重刑了?你说我怎么办好呢?唉,我真的实在挺不住了,都是我害了他了,我也只有一死谢罪了。” 陈娇:“别乱说。” 周凤:“真的,如果他娶的不是我,情况可能会好一点的,因为我成份不好,才连累了他的。唉!” 两人无语。少顷,周凤对陈娇说:“你回去吧,你身子重,迟了不好,吴茗会不放心的。去吧。”说完,周凤眼圈一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娇:“周凤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周凤:“我知道。” 第十七章 峰回路转 村口外小桥边。有一道溪水从小桥下流过,这道溪逢到旱季是干涸的,这里就是一大片溪滩,因为在小桥的位置下,有一个很深的水潭,以前曾有生人在过溪涉水时误入水潭丧了命,村里人就再也不敢在此过溪了,可是,这条路又是出村进县城最近的路,于是,村里人就筹资建了这座小桥,过溪再也不用涉水了。可是,这座桥建成后,却有好几个想不开的人在此寻过自尽,乡下人好迷信,说是那个淹死的冤鬼来找替身了。所以,到了夜间,就没有人敢来小桥了。前天一场秋雨,小溪变成了大溪,溪水哗哗地流淌着。 周凤在桥上已经徘徊了好久了。她已经筋疲力尽了,眼泪洗不尽她的忧伤和愤恨。她曾满怀信心,可是,她的梦一个个被击碎。她不知道她究竟错在哪里?天哪,你的公理在哪里?难道你真的不想给我一条路吗?就算你容不下我,难道也容不下之庆吗?是因为他娶了我吗?我的罪真有这么重吗?但愿我的死能洗去我的罪,能解脱之庆的痛苦,那么,我虽死无憾了!爸,妈,你们本不该生我,女儿要走了,来不及向你们告别了!你们不要怪我,我真的无路可走了,来世再来向你们赎罪吧!之庆,是我害了你,你不会怪我吧?今生今世我报答不了你对我的一片真情了。只是从今后,一个冤屈的灵魂将永远永远地等待你! 周凤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丽珠的怀里。 周凤:“丽珠姐,”周凤话语未出,双泪已流了满面。她哽咽着,再无话可说。 丽珠:“又来了。就你眼泪多!你这样,之庆来了,你叫他怎么活下去?人生事不如意本十八九,都像你这样,这世道还不乱了套了!你走了,算是解脱了,你叫你的亲人怎么跟别人回话?还有那么多学生和关心你的人怎么办?真是,糊涂透顶了!以后可再也不能做这样的傻事了!” 周凤无力地点点头。 原来,吴腊料到以陈娇和周凤的关系,她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周凤。当天晚上,他来到吴茗家,刚到茶场宿舍门口,只见陈娇匆匆出门而去,吴腊随即尾随陈娇而去。其实,吴腊今晚来吴茗家,本是没打算跟踪陈娇的,白天,吴茗一番话,让吴腊对弟弟有了新的认识,弟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了,他不但在学识上远远超过了吴腊的想象,而且,他还会很得体地为人处世了,吴腊知道再不能小看这个弟弟了。所以,他很自然地想来跟他聊聊,到底是骨肉同胞嘛。看陈娇匆匆而去,他觉得有点蹊跷,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跟随陈娇去了。 陈娇进了周凤家。 吴腊绕到周凤家后院,想要掩在板壁上偷听,可是,她们俩却站在后院聊天了。吴腊只能远远地看着。吴腊暗暗想道:想不到她连明天都等不到,这两人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呢!且看周凤如何对付? 一会儿,陈娇走了。没多久,周凤也从家里出来了。吴腊知道她肯定是要到丽珠家里去的。吴腊等陈娇稍稍走远了一点,就马上小跑步出了村口,躲到了寺堂东边水井旁的一棵老银杏树的后边,白天这里是躲不住的,可是今天晚上行,月亮在云层后边撒下淡淡的影子,空荡荡的水井台黑蒙蒙的,周凤根本看不见他的。他蹲在树后,静静地等待周凤。虽然,从三里湾出村有几条路,可是从三里湾到丽珠家只有这一条小路最近,还有一条路可走,但是那里是一片溪摊,如果是旱季,溪摊是可以通过的,但前几天下了一场秋雨,溪水涨得很满,根本过不了人。何况,大家都说那里会闹鬼,周凤怎么敢到那里去呢?在这里等周凤的到来是十拿九稳能等到的。可吴腊在银杏树后等了许久还没见到周凤到来。 怎么回事?明明看见周凤从家里出来了么,难道她改变主意回去了?吴腊悄悄地潜回到周凤家,周凤家没有灯!他轻轻地摸到门边,用手摸了摸,不对,门上挂着锁!咦,她到哪儿去了呢?吴腊一路小跑到了丽珠家。丽珠开的门。 吴腊:“丽珠姐,周凤没来过吗?” 丽珠:“没有啊?怎么啦?” 吴腊没开腔。 丽珠:“到底怎么啦?你又怎么她啦?” 吴腊:“没有啊,只是我看到陈娇到她家去了,陈娇走后她也出来了,我以为她来找你了,我就……” 丽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缠住她不放干吗?” 吴腊:“我怎么缠住她了?” 丽珠:“那你跟踪她干吗?” 吴腊:“我没跟踪她!” 丽珠:“那她去哪儿啦?” 吴腊:“所以嘛,我要是跟踪了,还用到这儿来找人吗?” 丽珠:“就算你没跟踪,可你找她干吗?我再跟你说一遍:她现在是袁之庆的老婆,你这样老跟着她,影响不好。” 吴腊:“我也再跟你说一遍:我真的没跟着她!可她现在人没了!” 丽珠:“黑咕隆咚的,她不在家里能去那儿?” 吴腊:“她不在家。” 丽珠:“你怎么知道?” 吴腊:“我去过她家。” 丽珠:“这不就是了,还说没跟着她。” 吴腊:“我是路过那里,看到陈娇去她家了。” 丽珠:“你那么巧,早不路过,迟不路过,偏偏今天路过?” 吴腊:“今天怎么啦?” 丽珠:“你说怎么啦?” 丽珠突然停了下来,她想起了什么:“不对,吴腊,快回去看看!要出事了!” 吴腊一楞,马上反应过来了:“走,快走!” 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周凤家,一看,门还锁着。 吴腊:“丽珠姐,你到陈娇家看看,我再到那边看看。” 丽珠:“好。”说完,丽珠马上朝陈娇家跑去了。 吴腊转身就往村口外的溪滩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想:今天真是老道失算了,先是他以为陈娇明天才会来找周凤的,可是她今天晚上就来了;再是他算准周凤会去找丽珠的,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去找丽珠。 这回他有点糊涂了,他不知道周凤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陈娇跟她讲了些什么?今天袁之庆被批斗时,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表现,吴腊明明看见她含着眼泪朝袁之庆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擦去了眼泪转身走出了后门。难道陈娇没有告诉她袁之庆会被判重刑吗?她干吗不去找丽珠商量呢? 吴腊知道周凤胆子小,不敢在这个时候到村口小桥去的。想着,想着,他放慢了步子,后来,他干脆不跑了,只是机械地朝前走,脑子里一边仍然在想着周凤,他喜欢周凤,固然因为她的美,但是他更喜欢她那小鸟依人的娇气和毫无心计的纯情,这样的女人弄来当老婆,那你这一辈子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了,她会熨熨贴贴地在家相夫教子,她会和和睦睦的处好邻里关系,她更会温温顺顺地伺候好白天的你和晚上的你……越想,吴腊越舍不得周凤,哪怕她已是别人的老婆,他也不在乎,只要她肯回心转意!可是今天,这只纯情的小鸟飞到哪儿去了呢?——天哪,该不会陈娇告诉她袁之庆会被判重刑而她想不开了吧?不会吧?哎呀,最近,她遇到的事太多了,难道她被压跨了吗?哎哟,我真不该再去敲她这一下,只要把袁之庆解决了不就完了?何苦去吓她呢?我真是心太急了!错了,错了!周凤,你可别想不开啊!想到这里,吴腊再也不渡方步了,他撒开腿又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到了三里湾的村口。 慢!先看一看,她在不在那里?可不能让她看见了!吴腊又放慢了脚步,他停了下来,躲到了路边的阴影中,朝桥上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着实让吴腊吓了一大跳,周凤从桥的那头慢慢地走了过来,她爬上了小桥,纵身朝着深潭的方向跳了下去!不好,她自杀了!吴腊楞了一下,怎么办?救人要紧!吴腊赶紧跑了过去,他趴在小桥栏杆上往桥下看,想找到周凤,可是,天太黑,他看不清,不行,不能再等了,吴腊一脚跨过栏杆跳了下去。 却说周凤最近那么多事接二连三地向她压过来,她早已心力交瘁,加上她在桥上走来走去,走了很久,哭了很久,也已筋疲力尽了。跳入水中后,喝了几口水就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吴腊在水中摸索了好久也没摸到,他只好先浮上来吸口气。当他浮上水面时,他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水面上好象冒出几个水泡,他屏住气盯住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水面上一点没有动静,难道我看错了?不行,再等等,水面上还是没有动静,吴腊决定潜过去看看,正当他刚要潜下去的时候,那个地方又冒出了几个水泡! 吴腊一声:“周凤,我来了!”马上潜入了水中。不一会儿,吴腊托着昏迷的周凤浮出了水面。 这时,陈娇和丽珠赶到了。她们看到吴腊把周凤从水中托了上来,陈娇和丽珠两人相对一望,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又是县城城东那间民房,桌上还是是一盘猪耳朵、一盘油汆花生米、一盘猪肚还有一盘和菜,屋主人瑞芳端进来一盘炒粉干,放下两个酒杯,朝吴腊嫣然一笑,识趣地出去了。 吴腊:“福成哥,找我什么事啊?” 福成:“吴腊,好消息,你的那个朋友有希望了!” 吴腊只觉得心口“咯噔”一下,一种极度失望的感觉突然袭向他的心头。他脸色都变了。 福成:“怎么啦,吴腊弟?” 吴腊连忙做出笑脸:“不不不,没什么,这两天感冒了,头有点晕,没关系的。怎么,你说我托你的事有眉目了?那真是太好了!改日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告诉我,事情到底咋样了?” 福成:“你不知道,这个袁之庆来头可大了!” 吴腊一惊:“什么?他有什么来头?” 福成:“你不知道,前天,省公安厅来了个什么处长点名要见袁之庆。那个袁之庆去了半天,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昨天,就听说省里来电话了,要这里放人。” 吴腊:“是吗?还有这样的事?” 福成:“当然,我还骗你不成,听说这次抓的人里边,有个郝局长,那老家伙是个老革命,省里、市里甚至中央都有他的老战友,这次是省公安厅插手了,不放不行了!你放心去报个信,不出三天,保管回家!” 吴腊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了!福成哥。这个给你买瓶酒喝。改天,我再请你!”吴腊塞给福成五块钱。就走了。 吴腊辞别福成出来,又去了前面小店,给了那个瑞芳五块钱。 吴腊:“不用找了。” 瑞芳:“哟,是吴腊哥啊,不用了!别太客气了。” 吴腊:“哟,连我名字都记得了啊。” 瑞芳挑逗地一笑:“我听福成哥说了,你是个爷们,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 吴腊还很少听到年轻女子这么夸他,禁不住有点飘飘然了:“说那里话呢!一点小意思罢了。以后还免不了还会麻烦你呢!” 瑞芳:“哟,请还请你不来呢!说什么麻烦呢!” 吴腊:“你喜欢就好!会来的。”说完就走了。 瑞芳:“走好啊,有空一定来啊。” 中心小学门外,吴腊和丽珠在说话。 丽珠:“真的!你别编造了鬼话来骗我!” 吴腊:“我骗你干吗?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可是把你当作姐姐来看待的啊!丽珠姐。” 丽珠:“行行,打住,打住!你说三天?” 吴腊:“对,三天!没错。你不是叫我帮帮她,帮她把之庆弄出来吗?这会儿怎么不信了呢?” 丽珠:“信是信,可是,你那点花花肠子让人不放心!我可告诉你,周凤那么一个苦人儿可再经不得你折腾了!你再像上次那样弄一回,可真要把她的命给送了。” 吴腊:“看你说的,得了理还不让人了!丽珠姐,我还敢吗?” 丽珠:“但愿如此。” 星期天下午,周凤坐在稻坦看书,看着看着,她放下了书,稻坦里一群鸡在叽叽咕咕着寻食,把个垃圾堆翻得更加乱七八糟,偶尔,一只公鸡跳到母鸡背上交配,完了,又咯咯咯咯地往别处去了。成群的麻雀也唧唧喳喳地赶来赶去,有几只还停到了她的脚边,在一起叽叽叽叽地窃窃私语。她想起了之庆,想到他还在狱中,不知他们打不打他,这个理想主义的书呆子,一味只知道挚着地追求他的梦,放弃了多少机会!他和她结婚不到三个月,灾祸就降到了他的身上,难道真是她给他带来了厄运吗? 突然吴腊出现在她的身边。 吴腊:“周凤,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周凤:“放你的狗屁!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说这个话,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吗?流氓!” 吴腊:“不要讲得这么难听么,你我毕竟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嘛。” 周凤:“畜生!你这个畜生!你害我不死,还想霸占我,你做梦!” 吴腊:“我真的做梦都想着你,你不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周凤。” 周凤:“你让我耻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仇恨我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吴腊:“我知道你还想着袁之庆,我看呀,除非他死了你才会回心转意。” 周凤:“我回心转意?你休想!” 吴腊突然抱住了周凤,想要亲嘴。 周凤用力挣扎,可是,她哪是他的对手,吴腊亲住了她:“周凤,你真的想死我了!为了你,我可以去死!” 周凤往左右看看,想找个东西作为支撑,好挣开吴腊的猥亵,突然,她看到桌子边上有一把剪刀,她悄悄地伸过手去,抓住了剪刀,用力朝他脖子戳了过去…… 只听得吴腊叫了声:“周凤,你好狠心哪!”就倒了下去,血从他脖子流出来,淌了一地。周凤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心中一阵快意也随着吁了出去。 周凤浑身一阵颤栗,她往周围看看,哪有什么吴腊!这是她昨天晚上作的梦!这样的梦,她不知做了多少遍了!她知道,她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那是你死我活的!这辈子,她是忘不了的! 周凤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远处的山峰在云雾的笼罩下忽隐忽现,天灰蒙蒙的,忽然一阵风刮来,一大片乌云从远处滚滚而来,山,看不见了。乌云下一片模模糊糊的灰色,仔细看时,却又像有一层帘子,风卷处帘子掀起,周凤知道,那是暴雨来了,这是她来到乡下后才学会的看雨的法子,要是往日在田里,大家就连忙拿起傢什赶紧往家跑,躲雨去了。这会儿,她站在远处,倒是可以好好看看这雨是怎么下来的了。雨随着云往前移动着,稻坦里风卷起稻草、碎石子、谷末子漫天飞扬,转眼黄豆大的雨点就“啪嗒、啪嗒”大声地敲了过来。周凤把椅子端到了廊檐下,双手按在椅靠上,站在廊檐下看雨。听着那“啪嗒啪嗒”的雨声。看着看着,听着听着,一股莫名的惆怅袭上了心头,泪水无端地涌出了眼眶。萧瑟落寞的秋天啊,你给相思的人,添了多少忧伤啊!怪不得古人说:“拆开愁字,秋心是也!” 忽然,一个人从雨中冲了进来。 周凤吓了一跳,她以为又是吴腊来了。她顺手抓住椅子,把它举了起来,使劲砸了过去…… 那个人伸出有力的手挡住了砸过来的椅子:“周凤,是我,袁之庆!” 周凤吃惊地看着袁之庆,举着椅子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半晌没反应过来。 袁之庆:“周凤,我吓着你了?”他抱住慢慢瘫软下去的周凤:“周凤,醒醒,周凤!周凤!” 周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袁之庆。 周凤一声“之庆哥!”就“哇”地哭开了。 袁之庆:“周凤,不哭了,不哭了。我再也不走了!”说完,搂住周凤忍不住淌下泪来。 周凤突然使劲“啪”地一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袁之庆:“干吗?周凤。” 周凤嫣然一笑:“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之庆哥,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 袁之庆扭了一下她的胳膊,她疼得打了一个颤。 袁之庆:“看,弄疼了吧。” 周凤:“不疼,之庆哥,不会再走了吧?” 袁之庆紧紧地抱住了周凤,脸贴在她脸上,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宝贝,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周凤忍不住又哭了。 第十八章 山雨欲来 袁之庆的归来着实让丽珠吃了一惊,因为那天吴腊说袁之庆三天内会回来,她根本不相信,第一:她认为那是吴腊在敷衍她,第二:她觉得吴腊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现在看来,陈娇说吴腊在收审所里有朋友,是真的了。 袁之庆回来后,周凤心里甭提多塌实了。简陋的小屋有了生气,也就是在那个月,周凤辅导的学生参加县里的比赛得了奖,学校表扬、家长感激、社会称赞,周凤又重新生出了生活的希望。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批学生教好,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这天,陈娇到丽珠家玩。 陈娇:“丽珠姐,那天可真把我给吓死了!周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脸再见袁之庆了。吴茗也会把我给骂死的。” 丽珠:“那那天批斗会的事也是你告诉周凤的吗?” 陈娇:“嗯。” 丽珠:“其实,我也知道,可是我不敢告诉周凤,我怕她顶不住。想不到,你晚上又把那件事告诉了她。” 陈娇:“我也料不到周凤会那样的。” 丽珠:“唉,你是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啊!” 陈娇:“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丽珠:“但愿不要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陈娇:“那当然。不过我听吴茗他们说了,这件事确实蹊跷,第一,一起抽到普查队的人都被抓了,怎么林新没被抓?第二,要真是美蒋特务,能这么不了了之吗?” 丽珠:“就是,别是林新诬告的吧?” 陈娇:“有人这样猜想呢!不过,这个话谁也不敢乱说。” 丽珠:“也是。” 周凤改完作业回家,天已黑了。可是,袁之庆还没有回来。周凤就升了火开始煮饭。饭刚熟袁之庆回来了。 周凤:“今天咋回来这么迟啊?” 袁之庆:“今天,我们大队有几个社员和后岭大队的几个社员为争柴的事打起来了,我和大队长一起去解决这个事了。” 周凤:“解决了?” 袁之庆:“算是解决了吧。” 周凤:“什么叫‘算是解决了’?” 袁之庆:“人算是都叫下来了,可是彼此好像还不怎么服气。” 周凤:“我听说这里的人经常为争山而械斗,可凶了,有些人家都结下死冤了。” 袁之庆:“我也听说了,特别是那些柴草特别茂盛、彼此交界的山冈上,经常会有人为争山而打起来。” 周凤:“对,而且只要有两家打起来,两地就都会卷进去的,地方上的宗族势力也会出来干涉,可复杂了。” 袁之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周凤:“你可要当心啊,你在这里没有至亲,出了事,可没有人帮你!你最好少管闲事,能不去还是别去吧。” 袁之庆:“正因为没有至亲,所以大家才会认为我办事不存私心,尤其是后岭大队的一些人还是听我劝告的。今天,有几个人就是听了我的话,才回去的。” 周凤:“反正,你自己知道,已经吃过苦头了,也应该知道‘吃一暂,长一智’了。” 袁之庆:“那是,是应该当心。但是总不能‘一遭被蛇咬’就‘三年见绳怕’吧。有些道理还是靠要我们宣传的,只要我们不存私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部分人还是通情达理的,有些人认为农民穷凶极恶,蛮不讲理,其实不然,我倒觉得农民是最淳朴的,他们不藏奸、不势利、是非最分明了,你能说没有至亲就没有人关心吗?” 周凤知道袁之庆是指他们状元牌楼的一些乡亲为了袁之庆被冤枉的事到公社干涉的事。想到这些乡亲们的情谊,周凤也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周凤也知道,袁之庆是有点迂腐的,他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行事,他不藏奸也不设防,他关心人、帮助人,吃了亏也不长一智,只是一味地信赖别人,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表现自己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上进,只是他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世界观与处世方式,他做好事也只是自己感情的一种无意流露,自然天成,毫不矫饰!所以,他对乡亲们的情谊记得特别深,特别真诚。周凤喜欢的就是袁之庆的这种义气和真诚,她不再劝他了。 在江北县的沿江一带,没有大的树林子,山上树也不多,这里的人造房子,都要到山里去买木头,家中劳力充裕的,就举家男劳力一起进山背树,因为,进山背树比买木头要便宜多了,乡下人要钱困难,要劳力有的是。几个男劳力一起进山,多走几趟,背够了造房子用的树,就行了。虽然这里的山上树不多,但是松树还是有的。松树的枝桠可以当柴烧,除此之外,山上还长满了野草,秋天的时候,每户人家都上山割柴草,储存起来,来年一年就靠这些柴草烧火,偶尔也有些人家到镇上买一些山里人担来的木柴,毕竟这是要花钱的,所以,买的人自然不多的。就说溪北乡村后的山上吧,就长满了一种叫稂株的野草,这种草株大,长得高的有的甚至能有一人高,晒干后烧起火来特别旺还会发出“哔叭、哔叭”的响声,割柴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割这种柴草。村庄周围的山,都按地界划分开了,各个生产队、大队都有自己的山界,但是,难免有人看见别人界内的草长得好而去割一点来的,如若没人看见也就算了,也有通融一点的人不去计较的。可是要碰到顶真一点的人,就有可能发生争吵,继而引发争斗的事也不在少数。所以,袁之庆说:“特别是那些柴草特别茂盛、彼此交界的山冈上,经常会有人为争山而打起来。” 秋天是割草的季节,乡间小路上,上山割草的人结队成群,他们清一色打扮:一顶箬笠,一身布杉,腰间缠一条布腰带,腰间靠屁股的腰带上挂一个饭包或一袋番薯枣,江北一带的农村,因是丘陵地带,山地多,种水稻不多,所以,番薯是主粮,秋天番薯熟了,用番薯刨刨成丝,晒干了,储存在谷仓里,每天煮饭时,锅里同时放上米和番薯干,煮熟了就和在一起吃。番薯枣则是番薯蒸熟后,切成一片一片,铺在竹篱上晒干,然后装在布袋里放在柜子里,待到来年春天,日长夜短的时节,下午当点心,还有就是上山割柴草时当午饭吃。上山割柴草的人还拿一把镰刀,多数人上山时把镰刀别在腰间,除此外,每人肩上还扛着一根粗粗的竹杠棒,当地人称之为“串担”,这“串担”是一根直径7、8公分的竹棒,两头都斜着削了一刀,所以两头都呈尖角形。串担上再挂两根捆柴草用的绳子,这绳子一头有一个木头的钩子,柴草割来后,顺序堆在绳子上面,然后,用绳子的一头钩住木头钩子,用力一拉,把绳尾往钩子上一缠,打个结,再用串担往捆好的柴草里一戳,挑起来就好上路了。除了以上“装备”外,一般人都还有一根“档驻”,这根档驻就是一根顶上开叉的木棍,挑担的人挑累了,歇脚时,把担子搁在档驻的丫杈上,人就可以腾出来休息一下了,等歇够了,再挑起来上路,挑担的时候,把档驻搁在另一个肩上,档驻的一头托起串担,这样就可以减轻挑着担的那个肩头的分量,再远的路,也不觉得累。 这天一早,周凤起来,在后门口刷牙。 突然有人叫:“周老师,早啊。”原来是一个学生的家长到山上去割柴草,从她家后门过,跟她打招呼呢。 周凤连忙招呼:“连昆大叔,你早,割柴啊!” 连昆大叔:“是啊。”边说边走了。 不一会儿,就过去了好几个熟人。周凤都一一打了招呼。 吃罢早饭,袁之庆就到生产队去了,周凤也去上课了。 大约十点钟左右,突然,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冲进了学校,大声地叫:“林老师,林老师!”正在上课的师生们都吓了一跳,纷纷从教师里往天井里看,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站在天井里,一边用手擦脸上的血,一边用力地喘着气。丽珠正在教室上课,见此情形,连忙从教室跑了出来,奔到办公室拿了一张椅子,扶着那个男人坐了下来。 丽珠:“连昆大叔,快坐,怎么回事?” 连昆大叔:“快,快叫林老师,他家男人被人打倒了,快去救他!”张大叔边说边大声喘着气:“快……”说着,就晕了过去。丽珠忙用手掐他的人中,一边对一个学生说:“快,到一(2)班去叫林老师,什么都别说,就说我找她有要紧事,马上来。” 那个学生一溜烟跑去了。一刹那间,林老师来了,见到连昆大叔就哭了起来,她使劲摇着连昆大叔:“大叔,华忠他咋啦?” 连昆大叔渐渐醒来:“华忠他被打了,快去救他!” 林老师哭着说:“早上我就知道不对,不让他去,可他偏要去,这下可怎么办呢?” 丽珠:“快别埋怨了,救人要紧,这里让我来安排,你先去吧,有什么情况捎个信来,啊。” 林老师哭着走了。 晚上,周凤回到家里,袁之庆还没回来。她烧好饭,炒好菜,袁之庆还没回来。正等着,只听得后门口山边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她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跑到后门去看,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下来,她吓得浑身直哆嗦,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不放心,她想到院子里去,那里看得清楚些,可是,当她想迈开腿的时候,两条腿竟然一动都不动,足足过了四、五秒钟,两条腿才向前迈了出去,刚走了两步,她只觉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她坐到了地上。她想站起来,可是两条腿一点也不听使唤,正在此时,那群人沿小路转了个湾,朝前面去了。 “哦!”周凤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挣扎着想站了起来。正在此时,袁之庆突然出现在后门口,叫了一声:“周凤。”就走到了院子里。 袁之庆:“周凤,你怎么啦?”说着,扶起了周凤。 周凤扑进袁之庆的怀里:“你回来了!我都快吓死了!” 袁之庆扶着周凤走进了屋子。 周凤:“刚才有个人被抬了下来,朝着我们家来,我以为……嗯,吓死我了!” 袁之庆:“怎么可能呢?” 周凤:“今天,我们学校林老师她老公被打了。” 袁之庆:“是后岭大队的吗?” 周凤:“嗯。” 袁之庆:“我听说有几个受了重伤了。” 周凤:“所以,我能不怕吗?” 袁之庆:“怕啥呀?我又不去割柴草,今天我在大队办公室里。可能明天还会打起来,这一片山是三里湾、状元牌楼、和后岭三个大队交界的地方,一大片都是稂株柴,长得可好了,但是,这一片的山冈一直以来都有边界纷争,所以,年年秋天割草时节,都会发生争斗,日积月累,这冤仇就越结越深了,加上地方宗族势力的插手,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周凤:“所以,你最好少插手,你是状元牌楼大队的,我是三里湾大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也不能得罪,难哪!” 袁之庆点头沉思:“我知道,能劝住那才是上策。” 周凤:“上次那个事已经吓得我神经衰弱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胆子特别小,你看,刚才我的魂就差点儿出窍了!再说,我现在这个样,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没法活了!”说着,眼泪就滴了下来。 袁之庆回来后,周凤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也知道周凤跳河的事,心里很内疚,虽说,他知道这事不能怪他,但他到底心疼周凤。所以,坚决不同意周凤去流产。丽珠也多次劝告周凤,既然袁之庆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他自己的,就先生下来再说,实在不行可以送给别人或寄养别处,过几年再生一个,她现在这样的身体,万一流产弄坏了身子,以后不能生育了,就更对不起袁之庆了。这两个人都不同意陪她去流产,她的难言之隐就无人可诉了。流产的事就这样拖下来了。 看着周凤可怜兮兮的样子,袁之庆心里不免难过:“知道,我会留心的。”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第二天,周凤去上课。袁之庆还是到大队办公室去了。 袁之庆到大队办公室后,大队长袁世明已经在办公室了。 袁世明:“之庆啊,早上,我走了几家,叫他们今天别上山了,省得添乱,倒蛮好,都答应了。” 袁之庆:“好的,我再走几家吧。” 袁世明:“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世辉、之斌等有几家,你说话还是显灵的,我就不去了。” 袁之庆:“行,我这就去。” 农村里,很多村庄其实就是一姓的宗亲,就说状元牌楼大队吧,就全姓袁,按辈分算起来,大队长世明、还有刚才大队长提到的世辉等都比袁之庆高一辈,虽说世辉比袁之庆还要小几岁,可是,袁之庆还要叫他一声“叔叔”,还有年龄更小,有的还抱在怀里的,袁之庆要叫“爷爷”的都有的是。只是如今规矩没有那么多了,年轻人之间都直呼其名了,倒也不生分了。 袁之庆到了世辉家,只见世辉正在磨镰刀。 袁之庆:“怎么,要去砍柴啊?” 袁世辉:“当然。” 袁之庆:“世辉,你听我说,今天就别去了吧。” 袁世辉:“不行,不去倒还要让他们笑话我们了,以为我们没人了呢!” 袁之庆:“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依我说,都是乡里乡亲‘开眼相见’的,有什么不解的冤仇呢?” 袁世辉:“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大家都去了,我不去,人家以为我怕了呢!” 袁之庆:“什么怕不怕的,俗话说‘相骂没好言,相打没好拳’一不小心伤了人,那就不开玩笑了!到时候,还讲什么怕和不怕呢?” 袁世辉:“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你看看后岭的那个狗头军师吴永,口口声声说要把状元牌楼踏平了,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把谁给踏平了!”吴永是后岭大队的会计,这个人读过几年书,也看过几本线装书,晚上乘凉时,大家都要他讲点故事,他么,口才也不错,所以,经常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也算个秀才了。水浒里有个“智多星”吴用,他也常以“智多星”自居,在村里说句话也有个人听的。袁世辉看不惯他,故而叫他“狗头军师”。 袁之庆:“世辉叔啊,你听我说……” 袁世辉:“哎哎哎,等等,你不要这样叫好不好,有话只管说,你我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我听你的就是了!” 袁之庆:“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大胆讲了,啊。” 袁世辉:“讲吧。” 这个袁世辉是袁之庆的一个本家叔叔,年纪比袁之庆还小三岁,父亲已亡,家中还有一老母,父亲死后,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了他和妹妹成人。世辉虽说读书不多,但却是个孝子,娶了个妻子也是农家女儿,娘家就在后岭大队,她没读过书不识字,但却很是贤惠,敬重老公、孝敬婆婆。世辉的父亲生前生活不太检点,染上了性病,把这病也传染给了母亲。在农村里,女人有这种病当然不敢跟别人说,倒是她媳妇知道母亲的苦楚,跟周凤讲了此事,后来周凤从省城带来了药,悄悄地给他母亲服用了,很快就治好了他母亲的这个病。从此,一家人对袁之庆夫妇俩敬重有加。所以,袁之庆开口叫世辉“叔叔”,世辉自然明白它的分量。 袁之庆:“世辉啊,你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也不讲什么亲情和谦让了,要是伤了人落下了伤残或者出了人命,你说,再要和解能吗?这样的先例还少吗?” 世辉闭口无言,他想起了这几年几个大队为争山而伤而死的乡亲。他的父亲就是在械斗中受了伤无钱医治而丧命的。 袁之庆:“更何况,后岭还是你的亲眷地呢,弄得不好以后怎么再进他们村庄去呢?” 这时世辉的母亲正好从屋里出来,听到袁之庆的话,就接口了:“你就听之庆一句话吧,这种事没有什么英雄好称的,你不看娘的面子,看看碎英的面子,你也不该去。之庆,你说对吧?” 袁世辉:“妈,你搅和个啥呀?” 袁母:“好,我不说。” 袁之庆:“阿婆说得对嘛。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些都是老祖宗的教训,没错的。我还记得小时侯外婆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清康熙时,桐城的张英官做到了文华殿大学士,还是礼部尚书,其府第与吴宅为邻,两宅之间有一条三尺宽的通道,这条通道本是张家的地基。后来,吴家建造房子,想在通道处建一堵墙,把这条通道占为己有。两家为此发生纠纷,张家就修书一封,向张英告状。张英看信后,便提笔在家书上批诗四句:“千里修书为一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江山何处秦始皇?”张家家人得诗后,深感愧疚,便让出三尺地基。吴家见状,觉得张家有权有势,却不仗势欺人,深感不安,于是也效仿张家向后退让三尺。便形成了一条六尺宽的巷道,这便是桐城有名的“六尺巷道”。张英失去的是祖传的几分宅基地,换来的却是邻里的和睦及自己的美名。我们现在所争的不过一点长草的山地,值得几个大队的人倾村而出吗?虽然我袁之庆没本事把争山的事解决掉,但是,眼看着你去冒这个险,我觉得不劝你我会自责的,我是对不起阿婆的。现在你别看起哄的人多,那都是不带本钱的事,等到出了事,起哄的人就不敢出头了,再说,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来出这个头,是吧……” 袁母:“就是!”袁世辉和他母亲都想起了他的父亲。 袁世辉:“妈,你也别说了,我听之庆的,不去了,行吧?” 袁母:“阿弥陀佛!” 从袁世辉家里出来,袁之庆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袁世辉在大队里的威信,他不去了,就会带动好几个人,而且,这几个都是气血方刚的青年,他们不去,情况肯定会好得多。袁之庆又来到了袁之斌的家,还没进门,就听见袁之斌的父亲在稻坦里叫骂:“翅膀硬了是不是啊?馒头还大过蒸笼去了,啊,古人都知道‘父母在不远游’,你倒好,非要去找死!都打了几十年了,有结果吗?不就是多几个冤死的鬼吗?叫你别去,你倒好,还纠集了别人了。行,你不听我的,一定要去也行,你先把老婆给我休了再说!省得将来再生下个遗腹子,孤儿寡母过不得日子!” 袁之斌的母亲接口了:“死老老哎,人还没出门呢,你咒什么咒啊?把他们都咒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完,就坐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了! “人还没死呢!嚎啥呀?等死了再嚎吧!” 袁之庆进了稻坦:“什么事这么热闹啊?大清早死啊活的干吗?”边说边把袁之斌的母亲扶了起来。 原来,这袁之斌还有一个哥哥的,三年自然灾害前,为争山在械斗中被打死了,留下一个侄子。三年自然灾害中,他嫂子因吃不饱害水臌涨的病死了。留下一个侄子,现在还由之斌的母亲带着。所以,之斌的父亲是竭力反对之斌今天上山砍柴去的。这之斌和袁之庆是叔伯兄弟,虽说比袁之庆还大几岁,可是,他对袁之庆是言听计从的。 前年秋天,袁之斌脚上长了一个碗大的疖子,腿肿得不能走路,是袁之庆陪他上医院动的手术,袁之庆还买了一年的木柴给他家烧,他给袁之庆钱,袁之庆死活不收,一来,袁之庆知道乡下的农民,你叫他出几升米,没问题,可是,你要叫他拿几块钱出来,别说几块钱,就是几毛钱,也难。二来,他来到乡下,之斌父母对他胜过自家儿女,三来,他毕竟还是个华侨,在经济上,有父亲这个后台,到底方便。加上袁之庆禀性就比较豪爽,帮助别人,更是经常的事,有时乡亲们要买点日用品什么的,袁之庆和周凤就到省城为他们带来,就为这些,乡亲们都很记他的情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本是人之常情。那次,袁之庆被叫进收审所时,就有好多乡亲到县公安局保他。 袁之斌的母亲见了袁之庆好象见到了救星,忙拉住袁之庆的手说道:“之庆,你来了就好了!快劝劝他吧。” 袁之斌正和父亲赌气,见袁之庆来了,气先消了一半。 袁之庆:“怎么,今天要上山啊?” 袁之斌知道袁之庆的来意,加上刚才父亲、母亲一番话,说得也在理上,他本是个圆通的人,正好趁势借这个梯子下了。 袁之斌:“之庆,我本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只是昨天,之飞他们几个说叫我一起去,我想,不去倒显得我胆小啊,到时候我当心点就是了。” 袁之斌的父亲插话了:“当心!说的好听!只怕是当你入了那个场面,你就当心不了了!这样的事见过多了!” 之斌:“又翻你那老皇历了。” 袁之庆:“之斌啊,那不是老皇历。大叔是过来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他这是经验之谈,我们都是有血气的人,那喊声一起,我们能不热血沸腾吗?到那个时候,就身不由己了,真叫做‘头杀了不过碗大个疤’,想歇也歇不下来了。” 袁之斌父亲:“就是!” 袁之斌:“不去不就是了。” 袁之庆:“那好,我就放心了。” 随后,袁之庆又走了好几家,劝了几个人,人家倒还给他面子,也有像之斌家的,家里人本来就不赞成上山的,都答应不上山了。当袁之庆回到大队时,已经八、九点钟了。他和大队长一起梳理了一下,有一半的人都给劝下了。 后岭大队的会计室里,大队会计吴永正和一帮人商量上山的事。 吴永:“东边望夫崖这里早先是我们后岭的山冈,后来建公社被他们状元牌楼划了去了,今天我们上去,先割望夫崖边上的草,这里的草最茂盛。” “行,他们要是来的话,正好,阿爸我手正痒痒呢!”一个叫吴正康的小伙子马上接腔了。 另一个叫吴学刚的小伙子也忍不住了:“去年他妈的没把那个叫之斌的家伙打趴下,他还笑我们后岭没人呢!今天,只要他上来,你们都别插手,让我跟他个对个干,拼个你死我活!” 吴永:“不,我们不能硬攻,要智取,那个之斌也是有几斤蛮力的,个子也高,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再说,你就算准了他是一个人上山?” 一直站在旁边不吱声的吴学刚的弟弟吴学权插话了:“对,蛮干不行,咱听吴永哥安排。”他是怕哥哥吃亏。 吴永:“这样,弄两个人绊一根绳子在路口,这种手段都是以前故事里用用的,现在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去的,咱们来个出其不意,等把人绊倒了,我们只要打死老虎就是了……” 吴学权:“好,这个办法好!” 吴学刚:“好?好什么好!死老虎要打你打去,我不干!” 吴学权:“我打就我打!你以为我不敢?” 吴永:“俗话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你们倒好,没上阵自己先打起来了!这里话还没说完呢。” 吴正康:“对,让吴永叔先说完吧。” 吴永:“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你两兄弟都不用插手了,那两个拉绳的兄弟就可以解决了。问题是恐怕他不会是一个人上来的,之斌这个人是个有脑子的人,今天这样的阵势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他要来就是替他兄弟报仇来了,他兄弟先前就是咱们大队的吴正西打伤的,这几年,只要有械斗,他都要来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把吴正西这个仇给报了。” 吴正康:“正西这个胆小鬼,现在连山都不敢上了!” 吴学权:“你也不能说他就是胆小鬼,他和之斌的哥哥无冤无仇,也是失手打伤了他,结果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到现在,他还觉得不好过呢!” 吴学刚:“你这个人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雨伞骨子往外戳’吗?” 吴学权:“怎么就往外戳啦?打的时候热闹,出了事就要你自己担着了。” 吴正康:“我说学权你是怎么啦?还没上山呢,你就先打退堂鼓了?你不想去就别去,也没有人逼着你啊。地方上的事你不管我不管,谁管?” 吴永:“正康,你别这么讲嘛,他又没说不管,只是提醒大家要考虑后果,这话也没错,上山的人是应该想好,有个万一,可不能怨天忧人。学权啊,我看这样吧,你两兄弟不用都去,要不,你留在家里守坦吧。” 吴正康:“对,你就别去了。让学刚和我们去。” 吴学权:“谁说我不去啦?” 吴正康:“去也行,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拖你哥后腿!” 吴学权:“这不叫拖后腿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到了山上也要看势头,真要是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当然要见机行事了。” 吴正康:“去,去,去!真是胆小鬼,还未出师,你就先讲丧气的话了。我看你还是别去吧。” 吴学刚:“对,你就别去了。” 吴学权:“不行,你到哪,我也跟到哪,反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吴学刚:“哧,真是滑稽,他怎么就是一个人了?我们不是人吗?” 吴永:“正康,你不能少说一句吗?” 旁边一个小伙子也接腔了:“对,又没人把你当哑巴。” 另一个:“他是兄弟担心也没错。” 又一个:“怎么没错,谁不是爹妈养的?就你们命值钱?” 正康见有人帮腔,腰杆子就壮起来了:“就是,没种的别去,要去后果自负!” 好几个年轻人一起叫道:“对,有种的就上山去!” “好!古话说:‘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我们上山就要抱定必胜的信心。既然决心上了,就不要瞻前顾后,我还真不信咱们就不能把自己的山争回来,倒叫他们看咱们后岭没人呢!”大家回头一看,吴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了,经他这么一鼓动,这帮年轻人马上群情激愤起来: “对,去把自己的山争回来!走哦!” 说完,一群人一蜂窝涌了出去。人人手中串担、档柱、镰刀碰得叮当响。吴蜡看着吴学权出来,一把拉住了他,和他并排走了出来:“看着点你哥哥,当心他的莽撞脾气!” 吴学权:“吴腊哥,谢了。” 吴腊大声叫道:“你们先走一步,我拿了串担马上来!” 吴学权:“吴腊哥,那我们先走了。” 吴腊:“留心啊!” 吴腊出了会计室直奔自己家里,他拿了串担和镰刀,没直接跟上那群人,他绕过村边的松树林子,到了三里湾村边,林新已在桥头等他了。 吴腊:“什么要紧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新:“吴腊哥,小琴她老公要回来探亲了,小琴想趁这个机会跟他把婚离了,可是,她总不能自己提出这个事吧?” 吴腊知道林新的意思,在江北一带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男女双方一旦有了婚约,提出解除婚约的一方就要赔偿对方的损失——精神上的或经济上的,解除既有婚姻更是如此了。小琴如果提出离婚,夫家就可以向她索取赔偿。如果是夫家提出离婚,那么,小琴不但可以如愿离开夫家,还可以趁机敲他们一笔竹杠。吴腊并不把林新的如意算盘揭穿。 吴腊:“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新:“我,我——我能怎么办?” 吴腊:“你看,现在我能走得开吗?山上要打起来了。” 林新:“你就不用去了,我替你去!” 林新是三眼井大队的人。本来,三里湾、后岭、状元牌楼三个大队如果为争山打起来,林新是局外人,但是,这里还有个关节,说起来话就长了。 我国古代有一种畸形的婚姻形式叫“典妻”。又称“承典婚”,民间干脆比较直接地称之为“借肚皮”说穿了其实就是借妻生子,它是封建社会买卖婚姻派生出来的临时婚姻形式,它与现代社会中尤其是西方一些国家有一种叫做“借腹生子”的情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早在南北朝时期,我国就有了“典妻”的现象,不过那时还不叫“典妻”,而叫做“质妻”或“雇妻”。所谓“质妻”,就是把自己妻子转让给他人为妻,以换取钱财的方式,但这笔钱财到了约定的时间是要归还的,“雇妻”则是雇主支付雇金给女子的丈夫,在约定的期限之内,让该女子作为自己的临时妻子,到期将女子送回其丈夫,雇金不收回。 旧时典妻风的盛行,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多人典妻与经济的好坏有着紧密关系。 “富人典业,贫子典妻。”被典者家庭往往经济贫困,丈夫或因病或不务正业等原因而无力维持生计;而受典者往往已婚无子,家财富足,需要子嗣。于是两个男人一拍即合,满足各自需求而租典妻子。是否租典一般由丈夫决定,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征得妻子的同意。因典妻多与生儿继嗣有关,所以典妻时间的长短,还得与孩子生育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到了元代时典妻之风大盛,故统治者不得已而明文禁之。但仍未能真正革除,到了明代依然盛行。于是清代的法律也特别对此设条。 我国的典妻风俗主要流行于南方地区,特别是浙江各地,从宋元以来一直盛行。典妻虽说是一种临时性的婚姻方式,却也很是讲究仪式的,一般要经过媒证、订约、送聘、迎娶等环节。所谓“媒证”,乃是典委的中间介绍人,或受男方所托,或受女方所托,将受典双方接上关系,并充当证人的角色。媒证在订立典妻的契约上需出具,若有差误媒证是有责任的。 对承典的人说来,对所典的妇女也是要提出条件的,比如必须具备生育能力,出典期间不得与原来丈夫同居。苛刻者还要求其在出典期不得回家照看自己的孩子等,并将这些要求写到契约中去。而出典者在有的地方从新夫住,吃穿均由新夫负责,有的地方则住在自己家中接待新夫,而让原夫避开。 凡受典后住人受典者家中的,一般都行迎娶之礼,要择吉日迎娶。迎娶常在夜间,由受典者出花轿迎典妻回到家中。不少地方典妻后要举行一定的仪式,宴请族长、房长及长辈参加,取得他们的认可。有的还要治薄酒谢媒证。不过也有不少地方是不举行什么仪式的,抬进屋中后便就同居了。在典妻期间所生育的孩子是归受典者所有的,姓受典者之姓,认原受典者妻子为母。这叫“留子不留妻。”典妻中的礼仪主要并不是为了尊重出典者,而只是为了未来的儿子博取正名,以取得社会的承认。 林新是三眼井村人,他的祖父叫林湖臣。林湖臣的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后,就再没有生育。林新的曾祖父是个屠夫,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还有一栋七间的房屋。在农村里,像他这样的人家,如果没有子嗣的话,房子、田地最后都要分给叔伯兄弟的,所以,林湖臣的妻子如果不生一个儿子的话,家里这几亩薄田和这栋七间的房子在他死后就要分给他的几个兄弟了。为此,林湖臣就典了后岭村的一个叫银甜的女人。三年后她生下了林新的父亲。 林新的父亲出生后,林家的家产就有了保障。在林新的父亲出生后,不叫银甜“妈妈”,而银甜就以奶妈的身份把他奶大,等孩子断奶以后,奶妈就回家了。以后,银甜常常以奶妈的身份来看望儿子,儿子也经常到“奶妈”家去玩。这个孩子就有了两个母亲。这样的事在农村可以说是很常见的。这也可以算是一个对解决遗产继承纠纷的一个变通方法吧。 林新幼时,常跟父亲到后岭村去玩,江北一带的人管“奶奶”是叫“阿婆”的,他也叫银甜“阿婆”,所以,林新从来把自己看成也是后岭村的一份子。前几年争山械斗,他都会跟后岭村的后生们一起参加的。所以刚才吴腊说要上山,他很自然地就说“你就不用去了,我替你去!” 吴腊:“不行,我已答应他们我马上就去的。” 林新:“可是,小琴的老公明天就回来了。” 吴腊:“我跟一个朋友打倒是打过招呼了。”吴腊停下来想了一想:“今天,他正好休息,这样吧,我先上山,等下午我回来再去找他,怎么样?” 林新:“你下午才去,等你找到他,把事情讲讲清楚,再去找那两个老东西,‘被子拉拉直,天都亮了’还有时间吗?” 吴腊:“可是,我总不能失信吧。” 林新:“没关系的,我就说是我有要紧的事让你去帮忙了。何况,前几年哪次争山你不是冲在头里的呀!今天的事,就算我求求你了,吴腊哥!”说完,林新直朝吴腊作揖。 吴腊:“哎,别别别,那你先等一等,我上去跟学权他们打个招呼,行不?” 林新:“哎哟我的大哥哎,还有时间吗?招呼我来打,保证别人不会误会你的!” 吴腊:“我怕什么误会啦,只是今天可能袁之庆他们也会上山去的。你可不要跟他打起来。” 林新:“来了正好,阿爸我正憋着一股气呢!不是他捣鬼,我和小琴还会被棒打鸳鸯吗?” 吴腊:“你这个话就有点讲过头了,林新,不是我说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捣鬼了呢?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看,被收审所叫进去才几天?不是照样出来了?” 林新:“算他小子运气好,他这是搭在郝局长的撸上摇过来了,凭他,稂株还把我松树给没了不成!” 吴腊:“人家袁之庆人缘还是很不错的,现在许多人都听他的话,你说话可要小心,牙齿里是你自己的,牙齿外就是别人的了,今天你跟我说,我只当你没说,如果你让别人听见,传到他耳朵里,就不合适了。” 林新:“真是‘多盏香炉多个鬼’,他算哪门子神仙,不过一个‘外姓家仙’罢了,泥鳅还想掀大浪啊,哼,做梦!吴腊哥,你跟他是朋友,我可不是,你不敢得罪他,我可不怕他,要不是看你的面子,阿爸我早就收拾他了!” 吴腊:“算了吧,还‘收拾’呢。我听人说了,说是怎么几个普查队的都进去了,怎么就你没进去呢?” 自从袁之庆的事发生后,林新一直心怀鬼胎,这下吴腊这句话可把他的命穴给点着了! 林新:“谁说的?阿爸我跟他拼了!” 吴腊:“得得得,别叫了!你还怕知道的人少吗?是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个事,让我狠狠地给训了一通,现在,他可不敢乱说了,你就把你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林新不语。 吴腊:“怎么,对我还不相信吗?只要你自己不提起,袁之庆不提起,这件事就算过了,有什么事,哥哥我给你担着!” 林新咬咬牙:“我让他再也提不起来!吴腊哥,把你的家什给我,我上山去!” 吴腊:“今天可能会打得很凶,你去可以,但是千万要小心,有个闪失,我就罪过了,小琴还等着你呢!你可一个手指头都不能折了,我还等吃你的喜糖呢!” 林新:“放心,有你这句话垫底,我怎么也要好好儿地回来!吴腊哥,你可马上要去啊!” 吴腊:“行,我马上就去。” 林新:“谢谢吴腊哥了!” 第十九章 血溅山岩 吴蜡目送着林新走了。他决定马上去找福成。其实,吴腊对林新的事是早已胸有成竹的。 上次吴腊曾答应林新帮助他成就他和小琴的好事,过后不久,袁之庆就出事了。他知道肯定是林新去告的。他也知道,林新这个草包不但是堵挡风的墙,而且确实是可以利用的,但是,他必须把他给收服了才行。要收服他其实也很简单,目前,只要把小琴的事给解决了,再跟他念咒,那是百分之一百显灵的。为此,他也关起门来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他做事有个习惯:在他自己想明白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点意思的,但一旦他决定跟谁讲了,那么,他也绝对是志在必得的了。可是,这件事他想了好几天,都没能想出来到底去找谁来帮这个忙好。最后,他决定去找福成试试,福成在收审所,来来去去的人多,他这个人为人也热心,朋友多,他肯定会有办法的,主意已定,他就去找福成了,两人又来到了瑞芳家小酒店的“密室”里。 福成:“吴腊弟,算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你要问向阳公社的事除了我,你还就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内行的了!” 吴腊:“那实在是我的运气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竟真的让我找着人了,福成哥,让我先谢谢您了!”说着,便要作揖。 “别别!什么事,尽管讲,只要我办得到!”福成还记着上次吴腊一出手就给了他五块钱的情呢。 吴腊:“知道有个叫小琴的吗?” “哦,这个婊——,噢,不,这个表嫂……怎么,你认识她?” 吴腊:“不是,我不认识,我一个朋友认识。” 福成:“山林普查队的?” 吴腊:“你怎么知道?” 福成:“都家喻户晓了。怎么,他有什么打算吗?” 吴腊:“福成哥,我们是自己人,咱真人面前就不说假话了,我告诉你,他想娶了她。” 福成:“好,哥们有义气,既然你信得过我,那么,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吧,他们家把这事托给我了,我还正在担心找谁帮忙呢!” 吴腊:“真的?那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喽。” 福成:“我跟你说啊,这个小琴算算起来,还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嫂呢。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直把我那表叔表婶气了个半死,我表叔他们准备派几个人去捉奸,捉住了,把这对狗男女的裤子当众给脱了,……” 吴腊:“等等,等等,不是说他们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吗?” 福成:“就是,他们就是准备在儿子来以前把这件事给处理了,免得到时候让儿子面子上过不去。” 吴腊:“可是,明天……” 福成:“明天还没回来呢,还要过半个月呢,这两个人在这半个月内是肯定还会幽会的,到时候,还怕他们不束手就擒吗?” 吴腊:“福成哥,你听我说,既然小琴跟你还沾点亲,林新嘛,又是我的朋友,我看这么着好不好?” 福成:“怎么着,你说来听听,” 吴腊:“我是这样想的,你看看行不行,要是不行,咱们再合计,好不好?” 福成:“行,我先听你说。” 吴腊:“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婚’……” 福成:“不是,这……” 吴腊:“哥,你别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让我说完好吗?” 福成不情愿地:“好吧。” 吴腊:“我跟你讲,啊,这小琴跟她老公本来就不好,她老公在家时,他们也从不在一起睡。何况,他们的婚姻本来也是长辈包办的,她老公就是想逃避这个婚姻才去当兵的,是不是?” 福成:“是的。” 吴腊:“现在,林新真心想娶小琴,小琴她夫家也不想留她了,是不是?” 福成:“也是的。” 吴腊:“那不就结了,我们成全了林新和小琴,你也多了一个朋友,不好吗?” 福成:“不行,那我表叔不是太吃亏了吗?” 吴腊:“唉,你这个人看你挺灵光的,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呢?” 福成:“怎么糊涂啦?” 吴腊:“你想想看,就算你不想成全林新和小琴,等到你那表兄一回来,他还会要小琴吗?既然他不要小琴,还留着小琴干吗?” 福成:“话可不能这么说,宁可让他自己把小琴离了,现在也不能太便宜了她。” 吴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你听我说,只要他和小琴打离婚,就难免会提到这档子事,你想,这戴绿帽子的滋味好受吗?哪怕就把她离了,钱弄来再多,也不解恨呀,你说是不是?” 福成不语。 吴腊:“福成哥,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替你表叔打抱不平,可是事情已经出来了,你光想着谁吃亏谁不吃亏,这个账还能算得清吗?到头来|Qī+shū+ωǎng|,两败俱伤,大家都吃亏!” 福成:“照你说,怎样才能不吃亏呢?” 吴腊:“我认为,我们现在最好想办法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悄悄地把这事给解决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福成沉吟了一刻:“行,也只能这样了,这种事跟茅坑一样,越掏它是越臭,弄得太吵了,大家都没意思。” 吴腊:“这就讲对了!你表叔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办,就是看中你是吃四方饭的人,拿得出主意嘛!” “那是,想要息事宁人,是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我把这厉害关系跟他讲讲清楚了,就不怕他不答应了!”福成被吴腊几句话一圈,来了劲了。 吴腊:“福成哥,那小琴那边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行。吴腊弟,你听我说,要想息事宁人其实也不难。”福成讲到这里,停了一下。 吴腊:“福成哥,我呢,把你这个朋友是认定了的,既是这样,我就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 福成:“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其实这个烫手的山芋我也不想接的,只是亲眷嘛,人家又找着我了,所以,我也是不得已。我干脆把底也给你漏了吧,那两个老的,早就想把小琴休了,只是怕自己先提出来,小琴敲起竹杠来就吃亏了。” 吴腊:“哦,这个啊,好说,现在,这个事情其实就是我们俩的事了。林新这边吧,我说了当得了算。不知那边你作不作得了主?” 福成:“当然作得了主了!” 吴腊:“那就好说,你回去就说捉奸的事,你们自己没有做机密,人家已经知道风声了,现在,他们暂时不会碰头了,看他们怎么回话?” 福成知道自己刚才话说多了,但是,要想收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只好说:“那当然无话可说的了。只是通奸这件是可是小琴她自己做下的,就是留条路给她走出去,那也是你吴腊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吴腊:“那是当然。福成哥,我吴腊也是个记情的人,因林新跟我不是一般朋友,所以,我才抹开了面子替他出头的,要不然,我才不会管这种闲事呢!”吴腊知道福成误会他用捉奸的事要狭他了。 吴腊:“可是,你不知道,林新的家底也不厚,如果,小琴提出离婚的话,所有的费用就都要林新来负担了,虽说小琴是改嫁,可林新总是头婚吧,喜事也不能不办,对吧?你说说看,得多少开销啊?” 福成:“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表叔那边提出是吧?” 吴腊:“福成哥,你别误会,其实这个事情,谁提出都没关系,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现在,这个事情其实就是我们俩的事了,你提出,我提出,不都一样吗?” 福成:“怎么一样得了呢?” 吴腊:“我跟你说,就我们两个人把这台戏给唱了。” 福成:“我们两个?” 吴腊:“怎么,不行啊?” 福成:“怎么个唱法?” 吴腊:“你听我说,你回去把那两位老人的说通了,让他们先提出离婚,林新这边呢让我来对付,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提出要求补偿,这样总行吧?” 福成听吴腊这么一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样说我还要听听,但是,这样还是太便宜了小琴了。” 吴腊:“福成哥,你说的不错,这样是太便宜小琴了,但是,现在,林新手头有限,如果,他们不提出离婚,林新一时也不敢让小琴提出离婚的,因为毕竟他还是理亏的,他也怕担‘强夺人妻’的罪名的,何况还是军婚!只是小琴如果不提出离婚,这事不就拖下来了?” 福成心想,捉奸的事,他已无意透露出去了,现在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当时表叔跟他商量的时候就是想在儿子回来之前把这件事给了了,捉不捉奸本不是事情的关键。捉奸这个事,其实也是福成自己的主意,他刚才讲给吴腊听,本想让自己占个上风,谁知吴腊却不慌不忙地接住他的球,轻轻地把这个球踢了回来,他待要不接,表叔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要是接了,不是明摆着自己输了一筹了吗? 吴腊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福成哥,你听我说,林新和小琴这样做固然有错,但事情的起因,应该说不完全是小琴责任,是他们不要小琴在先,才有小琴的红杏出墙在后。而且,他们早就有了休掉小琴的心,他们本不打算从小琴身上捞什么油水,可以说有这样的可能,他们甚至还准备好了钱,用来休掉小琴。” 福成心中一惊,他不由得从心里佩服起吴腊来了。因为,那天表叔跟福成说:“算起来,我们也是正经人家,可出了这么个狐狸精,真是家门不幸啊。常言道:‘争气不争财’,福成啊,只要能安静地把她出送了,叫我倒贴几个钱,我也情愿了。”这个吴腊怎么好象就在旁边听到了似的呢? 吴腊见福成不答腔,知道他已心有所动便乘胜追击:“福成哥,我这儿还有一个主意,也说出来你听听,行不行你自己看,怎么样?” 福成不知吴腊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事已至此,还是先听听他的主意吧:“行,你说来我听听。” 吴腊:“福成哥,你看这样好吧,小琴那边家里的事情,由你包了,这点子事,在你福成哥那里不过小菜一碟。林新这里也由我包了,我可以保证林新不会提出补偿,但是,要小琴提出离婚,我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林新出不起这个钱,也不敢担这个罪名。如果,那老两口不提出休掉小琴,这件事就搁住了,你我这台戏也唱不下去了。” 福成像赌输了的赌徒,心里不禁有点窝火,可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吴腊弟,你就别绕弯子了,这些,你刚才不都讲过了吗?你这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吴腊:“福成哥,不是我绕,我是不好意思讲出口,既然,你是个痛快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林新已经给了我一百块钱要我把这件是了了,我来找你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一百块钱,用来去打点那两个老的,太少了,等他们开口,林新又等不住,我们这边自己又不能开这个口。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件事,我一个人是摆不平的,所以,我才想到了你。”说完,吴腊从兜里掏出了一叠十元的票子,递给福成。 福成没料到吴腊会来这一手,连忙推辞:“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福成是这种人吗?快收起来,收起来!事情只管办,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这要是让林新知道了,他会怎么看我呀?” 吴腊:“福成哥,别误会,林新的钱是给我的,我早已收下用掉了。只要我把他的事摆平了他自然无话可说。至于这个钱嘛,是我托你打点那边的费用,跟林新搭不上边的,你先用着,不够我再给你。行吧?” 福成:“不行,不行。你的事,我就当成了自己的事,就是要打点,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吴腊:“怎么不行?难道叫你做媒人还要陪上了女儿不成?真是的,你要是不拿,算了,这件事我就不麻烦你了。” 福成:“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就没话可说了,这样吧,我先收着,等事情办好了,我们用它摆贺喜酒吧!” 吴腊:“好!就这么定了!” 吴腊把钱塞进了福成的口袋,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福成:“吴腊弟,刚才说的捉奸的事……” 吴腊:“福成哥,这件的事,就到我这里了,等下我出去,这扇门一关,所有的事就都关在里边了,林新是不会知道的。你不是说过吗:这就是王熙凤的铁槛寺,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就放心吧。” 福成:“那是,我还信不过你吗?” 吴腊:“福成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福成:“什么事?” 吴腊:“福成哥,你既然送佛了,就送到西天吧,干脆,你我替林新和小琴再做一次媒,成全了他俩的好事,也算是我们两个的功德了。” 虽说小琴和林新已经两厢情愿,如果小琴离了婚,按照婚姻法,他们两个结婚也是完全合法的,但是,在当时的农村里,按照旧的传统,他们两要结婚,还得要明媒正娶,那才算过了明路,否则,以后,讲起来就不怎么好听了,尤其,他们两现在这样的情况。所以,吴腊想要福成帮林新这个忙。 福成:“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怎么向我表叔开口呢?” 吴腊:“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就说是我托你的不就是了?既然他已把这件事交给你了,这也是鼻涕流嘴边过,顺路的嘛。再说了,他们家把小琴休了,还留在家里不成?俗话说‘死店活人开’么,就看你怎么讲了。这点子小事在你那里不就像吃松糕一样吗?” 福成:“行,我就试试吧。” 其实,男人是活在面子里的。吴腊这样一说,福成是不得不试试了。 吴腊:“福成哥,我跟你说实话,本事再好,自己的头还得别人来剃。林新是巴不得今天就娶了小琴家去,可是,心急吃不得烫粥啊,再说,他的事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讲了(liǎo)的。今天,我们把他的事圆满了,不怕他明天不跪下给你磕响头。我呢,是舍不得这两个媒钱,稻坦里的蛤蟆还能让稻坦外的人给钓去吗?” 福成听吴腊这么一说,心中那一点点不痛快都烟消云散了。两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福成既释了前嫌,说话就痛快多了:“吴腊弟,你算是拣了一个大路边的人情了!” 吴腊:“你不也是一样吗?” 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吴腊:“那我就先走了。” 福成:“别别,今天我请客,你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说完,就扯开了嗓子大声叫瑞芳。 瑞芳进来了。她身着一件紫红的闪光劳动布的两用杉,一条藏蓝的裤子,一双方口北京鞋,两腮粉朴朴的,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了一条手绢宽宽地挽在背后,两鬓松松地垂了下来,一绺刘海疏疏地挂在前额。吴腊一看,傻了眼了。吴腊因上次瑞芳当面称赞他是个哥们,很让他开心,所以,他就记住了她。只是他心中只恋着周凤,所以,也没怎么十分对她上心。今天,因着好心情,仔细一看,不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这瑞芳自第一次见着吴腊就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后来观察他的言行,自有一份特别的稳重和义气,心里就有点不舍,她知道,这才是让她心跳的人,她心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前世的缘分”吧。刚才他们两人在屋里谈话时,她抓紧时间洗了一个澡,换了这件她刚托人从上海带来的两用衫和北京鞋。头发呢,是照着城里一个表姐的样子梳的,那个表姐每次洗了头都是这样梳的,她看着特别喜欢,就学了来了。这会儿吴腊傻傻地盯住了她看,她不觉一阵脸红,她这一脸红,吴腊倒不好意思了。忙挪了挪屁股。 “福成哥,我还是先走吧。”说完一抬头,又看见了瑞芳躲躲闪闪的双眼。 福成:“哎,走什么走呀,不给我面子啊。瑞芳,弄几盘菜来,记我的账。”说完就掏出烟盒来。 瑞芳:“哎,马上就来。”说完,又朝吴腊瞟了一眼,吴腊因刚才有点失态,忙清了清嗓子,又重新端端正正地坐好,一抬头,瑞芳双眼脉脉含情地正看着他。吴腊只觉心跳突然加快,一阵快意掠过心头,忍不住对瑞芳微微一笑。就这一笑间,从此两人彼此就有了牵挂了! 一会儿,瑞芳就将一桌菜摆妥了。 吴腊和福成高高兴兴地边吃边聊,把林新和小琴的事安排妥帖了,约好一星期后再碰头,就各自去行动了。 过了一个星期,福成托人带来了口信,叫吴蜡去一趟,来人说是老地方,吃午饭。吴蜡知道事情已妥,安排好大队的事情,就直奔瑞芳家来了。 瑞芳见是吴蜡来了,自是高兴,她把吴蜡带到了后屋,招呼吴蜡坐下了。 瑞芳:“福成哥说了,让你先在这儿等他,他一会儿就到。” 吴蜡:“好好,我在这儿等,你忙你的去吧。” 瑞芳:“哟,干吗赶人走啊?” 吴蜡:“不是,不是,我是怕耽误了你的生意了。” 瑞芳:“你就放心吧,那边的事我早交代好了,没关系的。怎么,嫌碍事我就走吧。”说完,佯作要走的模样。 吴蜡:“别别,别别。没事就好,我还巴不得你多玩会儿呢!”说完,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瑞芳。吴蜡紧紧抓住了瑞芳的手,瑞芳两腮泛起一片红晕。吴蜡连忙放了手。 瑞芳:“你坐吧。” 吴蜡讪讪地坐了下来:“你也坐吧。” 瑞芳:“我去泡茶。”说完,就掀开门帘出去了。吴蜡怕她去了不回来,只觉得心中一阵惆怅。 原来,福成昨天傍晚过来关照瑞芳,说他约了吴蜡,今天要在这儿吃午饭。今天早上又过来说,今天市里有领导过来检查,恐怕无暇抽身出来,要她代为招待一下。 过了一会儿,瑞芳端着茶进来了,她把茶放在桌上,对吴蜡说:“福成哥带信来说,今天市里来了领导,恐怕午饭出不来了,让你先吃了饭再等他。” 吴蜡稍停了片刻:“那我先走,下午我再来。” 瑞芳:“何苦呢,福成哥已经托付了我,我不招待好你,在他跟前也不好交差。你回去再回来,白把时间花在路上了,我给你搞几个菜,再暖一壶酒,我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其实吴蜡说走,本是试探,见瑞芳这样说,就知道她的心思了,他顺水推舟说:“行,反正我也是锅灶砌在脚肚子上——一人吃饱全家饱。就依你讲吧,省得你在福成哥面前交不了差。再说,有你这样的美人作陪,我是前世修来了!”说完,两眼直直地盯住了瑞芳。 “胡说八道!”瑞芳白了吴蜡一眼,就出去了。 一会儿,瑞芳端来了两盆菜,一盆油汆花生米,还有一盆白片肉,又转身出去,拿来了一壶酒和两个小酒杯。她还打算出去拿菜,吴蜡乘机抓住了她的手说:“不用了,一盆花生米就足够了。” 瑞芳:“行啊,不过,你可不能向福成哥告状说我没有招待好你啊!” 吴蜡:“行,我说你给我吃山珍海味了,还不行吗?” 瑞芳盯住吴蜡,随后莞尔一笑,坐了下来,她这一笑,吴蜡只觉得自己半个的魂都被她钩去了。 两人坐定,瑞芳给吴蜡斟满了酒,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举起杯:“吴蜡哥,我敬你一杯。”吴蜡心中快活,瑞芳话音一落,他就一口把那一小杯酒给干了。瑞芳又给他斟了一杯:“吴蜡哥,我敬你第二杯。” 吴蜡:“不行不行,喝半杯吧。” 瑞芳:“哟,大丈夫男子汉的,这个小酒杯也对付不了啊,顶多不超过一两!” 吴蜡:“行,行,说不过你,我干了,可你也得干!” 瑞芳爽快地:“行,一起干!” 两人一仰头,两个空酒杯对面一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吴蜡:“不愧是吃四方饭的女中豪杰!” 瑞芳:“别乱说啊,我可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喝过酒!” 吴蜡:“好好,算我没说,好吧?对——不——起!我这一杯酒算是赔罪,行了吧?”说完,自己斟了一满杯,一口干了。 就这样,吴蜡一连干了三杯。虽说这个小酒杯,一杯酒不过一两,凭他的酒量,再来两个三两也醉不了,可因为他是空腹喝酒,所以,酒力就大一点,再加上他有点兴奋,所以,这一点酒就上脸了。 瑞芳:“看你,脸都红了,瞧,脖子也红了。” 吴蜡:“你不也一样,也红了。不过你红得好看,两腮像桃花……”他顿了一顿,盯着瑞芳轻轻地说了一句:“瑞芳,你真好看!” 瑞芳此时芳心正动,被他这一说,不觉低下了头。 常言道:“酒是色媒人”,此话不假,正因为有了这半杯酒,把瑞芳再也不象先前那么羞答答的了。虽然,瑞芳不及周凤漂亮,更不可能有周凤那种独特的气质,但毕竟是花季少女,青春的活力,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十八无丑女”嘛,吴蜡看着挺舒心的。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么,吴蜡只觉得心头擂鼓似的,实在控制不住了。 忽然,吴蜡看见瑞芳头上有一根柴草:“你头发上有一根草。” 瑞芳:“是吗,可能是刚才烧菜时沾上去的。”说完,她伸手去摸。 吴蜡:“我帮你拿了。” 吴蜡站了起来,走到瑞芳跟前,伸手把那根草拿掉了。就在吴蜡走过来的时候,瑞芳只觉得一阵心跳,竟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吴蜡还没有跟一个年轻女子,这么近地站在一起过,虽然,他心中正充满了非分之想,但他还不敢贸然行动,只是急促地喘着气,两眼直直地盯着瑞芳,瑞芳抬起头,看到了吴蜡深情的目光,她又低下了头,低头时,她的头碰到了吴蜡的胸脯,吴蜡乘势一把搂住了她,此时,周围一切都在他们身边消失了,整个世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借着酒兴,吴蜡捧着瑞芳的头,贪婪地狂吻着,瑞芳整个人软软地伏在吴蜡胸前,任其摆布,她只觉得一只颤抖的手,轻轻地解开了她上衣的扣子,吴蜡一边吻一边轻轻地抚摩着她…… 过了一会儿,吴蜡突然抱起了她,进了卧室。吴蜡慢慢地把瑞芳放在床上,瑞芳早已浑身酥软,她不曾反抗,任由吴蜡所为。 吴蜡试着松开了瑞芳的腰带,见瑞芳并不反抗,他放心了,他大胆地把她的内裤拉了下来,当他爬到瑞芳身上,正待入港时,忽听得瑞芳一声惊叫,他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重新抱住瑞芳,爱抚地轻轻地吻她……许久,他不敢再动,过了一会儿,瑞芳双手捧住了他的头,不住地吻他。吴蜡知道时机成熟了,他重新爬到瑞芳身上,只听得瑞芳“哎哟”一声,两人遂合二为一了……吴蜡紧紧抱住瑞芳,浑身热血沸腾,不由得使劲抽动了几下,突然只觉一阵消魂,吴蜡感到了无限的快活。 一时事毕,吴蜡看瑞芳时,发觉她正流着眼泪,他不觉有些心疼,又抱住了她,这时,他的眼睛落到了刚才瑞芳躺着的地方,有几滴鲜血! 吴蜡:“瑞芳你还是……” 瑞芳:“他不行的。”说完,泪珠滴了下来。 吴蜡:“天哪!” 瑞芳:“他要是有你这本事,不就好了。” 吴蜡:“瑞芳,你放心,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会对你好的!”说完,他紧紧地把瑞芳搂在怀里。 自此以后,瑞芳就成了望夫岩上的女人,天天盼着吴蜡到来。吴蜡从那次以后,也再舍不下瑞芳了。他心中虽放不下周凤,可一想到瑞芳也是不能自持了。 又是一个星期以后,福成再次约吴蜡来瑞芳的小店。吴蜡接到口信,马上就出发了。吴蜡一边走,一边想着又能见到瑞芳,兴奋与快活占据了他整个的心。他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瑞芳的小店。瑞芳见到吴蜡不由得心花怒放,她按奈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把吴蜡带到了后边的小屋。 一进屋,吴蜡就顺手把门给闩了。本来,这门是瑞芳家的门,瑞芳来闩更熟练,但是吴蜡知道,这种时候,男的人应该主动点,女人才更喜欢。 一闩好门,不待瑞芳转身,吴蜡就抱住了她,一阵狂吻之后,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他紧紧地搂住她:“瑞芳,从那天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我这几天想死你了!”说完就往床上爬,瑞芳不等吴蜡动手,自己就宽衣解带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吴蜡不再贸然行事了,他捧住瑞芳的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来了,轻轻地,好吗?” 瑞芳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当两个人再次合二为一的时候,双双都被兴奋的冲动所控制,吴蜡慢慢抽动,瑞芳轻轻扭动……吴蜡的雄壮让瑞芳如此满足与心醉,而那种柔柔暖暖的感觉则让吴蜡无比消魂,他们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当吴蜡抽身出来的时候,瑞芳又一次流出了眼泪,吴蜡心中不舍,重又搂住瑞芳,两人滞云尤雨,又是一场欢爱,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上次吴蜡跟瑞芳苟且行事以后,他回去时,给了小店的老板十块钱,小店老板就是瑞芳的老公,他收了这十块钱,心想:这吴蜡果然如瑞芳说的,是个哥们。这次,吴蜡如法炮制,老板只道吴蜡与福成有些机密之事在干罢了,并未想到其他地方去。 不一会儿,福成如约到来,两人双双把自己处理那件事经过和结果摆了出来,再把一些个细节想了又想,都弄妥当后,相约只等小琴那边家里正式提出离婚了。福成答应就这两天会回信的。 今天,吴蜡本没有和福成相约,他是在等福成的这两天内的信。但是,一来,林新催得紧;二来,他想避开械斗的现场,所以,他决定来找县城一趟。三来,他已快半个月没有会着瑞芳了,想得慌。 吴蜡这次来,瑞芳事先并不知道。他一来,瑞芳不由得又喜又怕,喜的是,又能与情郎共享云雨之欢,怕的是,自己事先没有跟老公打好招呼,怕老公有所察觉。谁知吴蜡一来,老公倒先叫她快去招待客人,两人听得瑞芳老公的话,如同得了圣旨一般,双双来到后屋,又是一番狂欢,不在话下。 却说林新拿了吴腊的串担和镰刀,径直上山去了。林新知道凭吴腊哥的手段,他会把这件事摆平的,只要能把小琴早日娶到手,吴腊就是要林新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了!袁之庆一个外姓家仙算什么?他说他是状元牌楼的人,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说不定真是个特务也不一定呢!待我先做了他再说,省得再有人为上次的事翻案!想到这里,林新加快了步伐,直往望夫岩奔去。 袁之庆从大队部出来后,准备再走几家。突然,山后的袁之生飞跑着冲袁之庆奔过来。 袁之生:“之庆哥,不好了,上面打起来了!” 袁之庆:“你听谁说的?” 袁之生:“水井头正在找马扎,要去抬伤员呢!” 袁之庆:“真的?走,看看去!” 两人一溜小跑到了水井头,果然,已经有两把马扎停在那边了,正准备上山。人群乱哄哄的,有几个家里有人上山了的女人,已经吓得哭起来了;有几个稍镇静点的,则在打听受伤者的名字;另有几个性子暴躁一点的,则手抄在腰间,手舞足蹈地骂骂咧咧地喊开了……平时冷冷清清的水井台简直成了一锅粥了! 袁之庆扫了一下四周,想找一个定得住的人商量一下,正在此时,大队长过来了,袁之庆连忙迎了过去。 袁世明:“之庆啊,听说上面打起来了……” 袁之庆不假思索:“我上去看看。” 袁世明:“好吧,你要当心,只要把咱们自己村的几个人叫下来就行了,不要因为有人伤了,要报仇,打红了眼,打架最怕的就是这一手了,打的时候,只怕下手不够狠,待到赖人命的时候,又都说自己没份了。死伤的人就白死白伤了,到那时再后悔也太迟了。这种事我见过、听过多了,想想都有点后怕,叫他们别去就是不听。哎,真是气得死人哪!” 袁之庆:“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劝他们回来的。你就在家守着吧,有什么事也有个接应。” 说完,袁之庆一招手,袁之斌、袁世辉等几个人抬起两把马扎就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袁之庆没忘了做思想工作,再三嘱咐他们上了山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免得惹出麻烦,他们一齐答应,一行人马不停蹄,快步如飞急急地往望夫岩赶去。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孝子岭,说起孝子岭还有一段典故呢: 传说岭下有一个村庄,村庄里有一户人家,这家只有母子俩。早年丧夫的寡母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了,儿子年幼时身体孱弱,母亲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百般宠爱。待到长大了,儿子对母亲说话都没好声气,什么事情稍有怠慢,轻则大呼小叫,重则摔盆打碗,母亲只是一味忍气吞声。后来,儿子能上山割柴草了,母亲舍不得让他带饭吃,怕他冷的吃了不好,总是烧好新鲜饭菜送上山去。可是,送早了挨骂,送迟了也挨骂,稍不可口,就拳脚相加,母亲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盼有一天儿子成家立业,娶了媳妇,或许慢慢会改过脾气来。 一天,儿子上山割柴草,中午时分,母亲又送饭来了,山边,几只羊在吃草,小羊一边吃草,一边“咩,咩”地叫着妈妈,儿子心中忽然一动,想到畜生都知道依恋母亲,连吃草都在“妈妈,妈妈”地叫,想到自己如此对待母亲,心中顿生愧疚之感。此时,母亲提着饭篮正艰难地往上爬,儿子看到母亲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艰难地向前移动,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起,边爬边不时地往上看,生怕儿子生气。突然一个脚绊,差点摔倒,儿子一见连忙大声喊叫:“妈妈,慢点!”母亲听到儿子叫唤,没想到儿子会幡然醒悟,只道儿子又生气了,还没站稳就急急地往上爬,脚底一滑,跌入山涧水潭之中!儿子看到母亲跌入山涧水潭之中,马上纵身跃入水中,但捞上来的却是母亲的尸体了,儿子这时才想到皆因自己平日所为太过,才导致今日母亲丧生深潭,他抚尸痛哭,竟也气绝而亡。乡亲们感叹浪子回头金不换,就将其母子葬在潭边,把这条岭就叫做了“孝子岭”。 却说袁之庆一行到了孝子岭,看到吴茗正在前面。 吴茗是后岭大队人,袁之庆他们是状元牌楼人,双方正是争山的冤家。世辉、之斌看到吴茗就放慢了脚步,看看袁之庆,袁之庆也看了看他们。袁之庆向后扭了扭头,同时往后努了努嘴巴,世辉和之斌等人退到了后面,袁之庆向前快走了几步。 吴茗听到了后面的动静,机警地回过头来,看见了袁之庆,袁之庆叫了声:“吴茗弟,你也上山吗?” 吴茗放慢脚步:“是啊,你怎么也上山呀?” 袁之庆紧走几步,笑笑:“怎么,我不割柴草就不能上山了吗?” 吴茗:“哪里,我也不去割柴草。” 袁之庆会心一笑:“那就好,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了。” 吴茗:“刚才有人捎信来说,陈武上山了,陈娇怕他出事,让我来劝他回去。” 袁之庆:“对,我也是上山去劝人的。” 袁之庆刚来江北县的时候,就同吴腊、吴茗兄弟成了好朋友。后来,吴茗成了家,来往就少了一些,吴腊因周凤的缘故,先是肚子里对袁之庆长了猫儿头。再后来,他自己做下了对不起袁之庆的事,当然,也不敢来找袁之庆了,吴茗知道哥哥对周凤的心思,觉得自己夹在中间不好说话,也就有意无意地同他们疏远了。倒是袁之庆竟浑然不觉,一来,他不知道吴腊与周凤间发生的事,二来,他去了普查队,当然无暇碰面,后来,他与周凤结了婚,他只以为自己和吴茗都已成家,朋友间来往少些也是自然,后来又去了收审所,更是与他两兄弟少了来往。此时在孝子岭碰到了吴茗反倒觉得高兴,听说吴茗是来劝小舅子下山的,竟有一种“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的感觉,心中凭添了几分亲切。 吴茗平时对袁之庆就十分尊敬,他佩服袁之庆的才学,又敬重他能毅然抛掉舒适的生活,回到家乡报效祖国,更喜欢他坦荡的胸怀和真诚的为人,他时时处处都把袁之庆看作是自己的楷模。今天,看到袁之庆不为自己一点利益,冒着生死危险上山劝人,心中更多了几分敬佩。 吴茗:“之庆哥,我是没办法只好上来,你又何苦呢?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是最危险的。” 袁之庆:“我们村已经有几个人受伤了,不把他们劝下来,万一出了人命,死的就不是一条命了,往往一个家就这样毁了!我不能眼看着他们出人命的。” 真是一个正人君子!吴茗心中感慨,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小心点。” 过了一个路亭,就是望夫岩了。几个人进了路亭歇歇脚,袁之庆朝路亭一看,亭子是三角形的,很别致,中间还有一张石桌,亭边砌着石凳,割柴草的人,中午可以在此歇息用餐;朝路边的两根柱子上刻着一副楷书的对联,上联是:“去去复去去”下联是:“行行重行行”没有横批。此时此地,再没有如此贴切的对联了。袁之庆早就听姑婆说过,自家有一个太祖,曾读书到杭州师范,这副对联就是这位太祖所书。今天,总算见到了。可惜,今天不能坐下好好欣赏了。 一行人离了路亭,边走边聊,又走了几百米,望夫岩就在眼前了。他们只要再转一个弯,就能到山顶了。走着,走着,突然,前面几个人停住了脚步,大家也都停了下来,连话也不说了。山顶上风“呼呼”吼叫着,随风传来“嗨!嗨!”的叫声和串担碰撞的“叭叭”声,一群人面面相觑,有几个甚至大惊失色,袁之庆和吴茗对视了一下。 吴茗:“怎么办,之庆哥?” 袁之庆:“不用担心,我们慢慢地上去,千万要沉着,不能介入进去!” 说完,袁之庆拉着吴茗走到了前面。 山顶到了。争山的人们械斗正酣,一个个都打红了眼,根本不可能考虑什么后果,高举的串担在空中舞动,有的甚至用镰刀在砍杀,之斌看见一个人正往后退,谁知让地上一块石块绊了一下,仰天摔了一个大跟头,追他的就是状元牌楼的世洪,说时迟,那时快,世洪见他摔倒在地,马上举起串担,往下砸来,之斌见状,冲了上去用双手托住了串担:“世洪叔,别打了。”世洪一看,是之斌拦住了他。 世洪:“之斌,你干吗呀?” 之斌:“世洪叔,别打了,你把他打死了,望夫岩上又要多个女人了!”之斌已经学会了袁之庆的一套理论了。 世洪给之斌一喝,像当头挨了一棒,双手随之垂了下来。摔在地上的是后岭大队的吴正海,他已经打得筋疲力尽了,要不是之斌刚才拦住了世洪,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吴正海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镰刀和串担,对之斌鞠了一个躬,回过头就从小路下山了。世洪拿起串担也从小路往下走了。之斌以为他去追赶正海,忙拉住了他。 之斌:“世洪叔,你就别追了。” 世洪:“我还会追吗?我跟他又无冤无仇,我也不想我老婆上望夫岩呀。” 之斌:“那就好,我也谢谢你了!” 之斌回头再往山顶看,只见山顶闹哄哄的,他看见吴茗正拉开一对正在肉搏的村民,他们两个气呼呼的正站在吴茗两边。 吴茗正对着他们后岭村的吴学梁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把整个的山都给你一个人了,也抵不上你的一条命呀,你看你,家中还有寡母,还有残废的爷爷,还有老婆孩子,要是有个意外,你叫他们怎么活呀?快回家去吧,家里人听说山上出事了,正哭成一团呢!” 吴学梁的老婆正怀着孕,听吴茗这么一说,他低下了头,不出声。 吴茗:“快走吧,下山去吧。”吴学梁俯身拾起镰刀和串担,对刚才跟他打架的三里湾大队的陈建平说:“我走了,不打了。”转身就走了,弄得陈建平和吴茗都笑了。 吴茗:“建平啊,你也走吧。” 建平:“好,我也走了。” 吴茗转过身来,望着山顶,串担和镰刀在空中挥舞,叫骂声、器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想要劝也无从下手。忽然,他看见了袁之庆,他已经深入械斗现场的腹地,只见他左推右挡,冲向一个正要把镰刀砍向对方的小伙子,伸出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镰刀,小伙子一抽手,只听得袁之庆“哎哟”一声,松开了手,小伙子被他这一叫,停住了手,鲜血从袁之庆右手的虎口出涌出,袁之庆用左手揿住了伤口,再抬头一看,高兴地叫道:“陈武!” 陈武:“之庆哥!” 袁之庆:“陈武,你姐夫正找你呢!”袁之庆忙回头寻找吴茗,边寻,边叫道:“吴茗,陈武在这儿呢!吴茗!” 陈武也叫道:“姐夫,姐夫!” 吴茗早看见了他俩,忙冲过来:“陈武,之庆哥!” 陈武:“姐夫,你也上来了。” 吴茗:“你姐急死了,正在家哭呢!快回家去吧!” 袁之庆捂住受伤的手,对着酣斗的人群高声叫喊着:“别打了,快回家吧,你们的老母亲和老婆都正在担心的哭呢!” 有几个人听到袁之庆的叫喊,真的停了下来,人群出现了骚动,有的人动摇了,还有的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寻找自己村里的伙伴…… 正在此时,林新追着状元牌楼大队的袁世坤过来了。林新一边追,一边喊着:“干吗别打?你们以为我们好欺的啊?把山还给我们!还给我们就不打!”那袁世坤正招架不住,看见这边有人,就躲了过来,林新一看叫道:“有种就别躲!” 袁之庆一看是林新,忙叫道:“林新,人家认输了,就别穷追猛打了!” 林新一看是袁之庆,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此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林新高声叫道:“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说完,竟举起串担朝袁之庆劈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吴茗扑了过来…… 陈武一声“姐夫!”,朝吴茗扑了过去。 吴茗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吴茗的头上汩汩的涌出来,吴茗昏了过去。 跟袁之庆一起上来的袁之斌一看,禁不住高声朝前方大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啦!吴茗被打倒啦!” 他这一叫,旁边几个也跟着大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啦!吴茗被打倒啦!” 哄乱的山顶一下子静了下来,跟往年的械斗一样,出了人命时自然就收场了。 第二十章 兄弟情深 四季青茶场吴茗家里,陈娇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每次昏过去都是丽珠用拇指掐住她的人中弄醒的。这会儿,丽珠正掐住陈娇的人中,她渐渐地醒过来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声“吴茗”,泪珠潸然而下,周凤正抱着陈娇,听得她这一声凄惨的叫声,忍不住哭起来了。丽珠用脚踢了一下周凤,周凤忙忍住了哭,但还是控制不住,只是低声地啜泣着。 丽珠:“陈娇妹,别哭,吴茗正在医院抢救呢!省城的医生下午就到了,你放心,没事的。” 陈娇无力地:“真的?” 周凤用力扶着陈娇,陈娇坐了起来,她环顾四周,问:“陈武呢?” 周凤:“在医院呢。” 陈娇:“我真不该让吴茗上山呀,昨天,我就叫陈武别去,可是他偏要去,我怕他出事,就让吴茗去找他回来,想不到……呜——呜——吴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呢?天哪,你怎么不长眼哪,吴茗做人真是小小心心,谨谨慎慎的,谁也不得罪,谁都说他好,你怎么就不保佑他呢?呜——呜——,吴茗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呜——呜——” 丽珠:“呸呸呸!别瞎说了,下午,医生就给他动手术了,你就放心吧!” 正说着,陈武进来了。 陈武:“姐。” 陈娇:“陈武,你是从医院来吧?” 陈武:“嗯。” 陈娇:“姐夫咋啦?” 陈武:“姐夫好象有点要醒过来的样子。” 陈娇:“真的!我去看看。” 丽珠:“陈娇,你就别去了,医院里人已经很多了,你放心,你身子重,当坐月了吧?”江北一带称临盆的那个月叫“当坐月”。 陈娇:“嗯。” 周凤:“那就别去了。之庆也在那儿呢。” 陈娇:“他们都在就好。” 丽珠:“陈武,你来了,你就守住你姐一会儿,我先去买点菜,回来在这儿吃午饭。” 周凤:“让我去买吧,你也守在这里吧,回头有人来了,你好招呼。” 丽珠:“也行,你去吧,我来烧饭。” 周凤出门而去。 丽珠:“陈娇,米在哪儿呢?” “喏,在那边桌子底下那个桶里。”陈武指着桌子下边说。 丽珠揭开米桶:“哟,米也没了。我去买点米来吧。” 说完,盖上米桶走了。 陈娇:“陈武啊,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什么事可要有三思啊,你看,昨天你要是听了姐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陈武:“姐,我知道了。” 陈娇:“知道也迟了哦,你要是有点意外,别说姐受不了,爹也没命了。”陈娇说完,泪水有滚落了下来。 陈武:“姐,以后我小心就是了。” 陈娇:“什么人心这么狠,把你姐夫打成这样?” 陈武:“林新。” 陈娇奇怪地:“林新?” 陈武:“我也奇怪。不过林新当时拿着串担劈下来时,不是想劈姐夫的……” 陈娇:“那他想劈谁?” 陈武:“好象是对着之庆哥的。” 陈娇:“袁之庆?” 陈武:“嗯,他一边往下劈,一边还叫着:‘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姐夫就扑过去了。” 陈娇若有所思:“哦——” 陈武:“姐,什么是‘外姓家仙’呀?” 陈娇:“我也讲不清楚,唉,但愿你姐夫能好过来就好了,我的命这么就这么苦呢?”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了。 陈武不知所措:“姐,别哭了,姐夫会好的。” 两人正说着,丽珠提着一袋米回来了。 陈武:“丽珠姐,米买来了。” 丽珠一边把米倒进米桶,一边说:“陈娇,别哭了,吃过饭,我陪你到医院去。”丽珠倒完米,就量了米煮饭了。 陈娇:“丽珠姐,陈武说是林新把吴茗打伤的……” “嗯,他一边往下劈,一边还叫着:‘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姐夫就扑过去了。”陈武把刚才对姐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丽珠:“他是这样说的吗?” 陈武:“嗯,丽珠姐,什么是‘外姓家仙’呀?” 丽珠:“‘家仙’就是过辈了的先人。祖宗的规矩,人死了,就要给他立个牌位,这牌位先是放在家里,时间长了,就供在祠堂里,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只有房族里的人才能入祠堂,可是,有的人没有子祠,就典别人的老婆生了儿子或领养了别姓人的儿子,这也算是房族里的人,死后牌位也可以放在祠堂里,但有人就会认为这是不纯种的,就骂他们是‘外姓家仙’。” 陈武:“那之庆哥怎么会是外姓家仙呢?我看林新他自己才是外姓家仙呢!” 陈娇:“哎,陈武,你可别乱说!林新他爷爷当年典她奶奶时,不是不会生,只是不生儿子罢了,而且,他奶奶是住到他们家来的。你说这话,要是给他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陈武:“那他也不能说之庆哥是外姓家仙呀!” 正说着,门口有响动,三人知道是周凤回来了,都住了口。周凤进了门,把菜放下。 周凤:“陈娇姐,我买了一条猪肠,我听之庆他姑婆说过,当坐月要吃猪肠,以后生小孩时快便些的。”说完,就动手洗猪肠子了。 丽珠:“本来,当坐月吃猪肠子是要她妈妈送过来的,你倒想得周到。” 陈娇:“谢谢你们两个了,我没有妈妈,有你们这样的好姐妹,我也知足了。”说着,就哽咽了。 陈武:“姐,她们都在,我就先去医院了。” 丽珠:“那你吃了饭再走吧。” 陈武:“不了。我先走了。” 吴蜡同瑞芳分手后,很觉神清气爽,不再去找福成了,事情至此已经差不多了,福成那边已没有问题,他这边林新,也是任他摆布的。现在,只等着吃林新的喜酒了。吴蜡越想越觉得心情舒畅。他一边走,一边回味刚才欢愉的情景,由瑞芳不禁又想到了周凤,如果周凤能像瑞芳一样对他的话,那他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了,由周凤他又想到了袁之庆,这袁之庆就是他眼中的钉,心头的刺,不拔不能解心头之恨。 却说这林新闯了大祸之后,心里慌了,他在医院附近打听了一下,吴茗没有生命之虞,略微放心了一点。本来,像他这样闯了如此大祸的人,早有人来追杀赖人命了,一来,这林新自称是后岭大队的人,后岭大队的乡亲一直还把他当成是自己人的,二来,他这是误伤,自己人更不好开口,三来,吴茗的哥哥吴蜡不在村里,吴茗的老婆陈娇得知吴茗受伤,早已昏死过去,根本无暇他顾。所以,林新抽空就溜了出来,直奔县城而来,他是来找吴蜡来了。等他赶到县城,准备到收审所去找吴蜡时,正巧吴蜡兴冲冲地从瑞芳家里出来呢! 吴蜡见到了林新,高兴地迎了上去:“林新,怎么样啦?办妥了吧?” 林新见到了吴蜡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吴蜡跟前。吴蜡吃了一惊,忙要去扶起林新,林新大哭起来:“吴蜡哥,你打死我吧,我对不起你啊!” 吴蜡一边扶林新起来,一边说:“什么事,慢慢说。” 林新:“吴蜡哥,你不会饶我的!你打死我吧!我对不起你啊!”林新跪着不肯起来。 吴蜡:“什么事呀,起来慢慢说。” 林新:“吴蜡哥,你不答应饶我,我是不敢起来的。”说完,又大哭起来。 吴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起来,你说,我饶你,是不是事情没办好啊?” 林新站了起来:“不是……” 吴蜡:“那到底是咋啦?你真是个笨蛋,这点子事都托不起,还让我把小琴弄给你!你做梦去吧!” 林新:“吴蜡哥,小琴我也不要了……” 吴蜡:“不要!是买虾皮咸鱼吗?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吗?我已经给你摆平了,你想不要也不行了!” 林新:“吴蜡哥,我真的该死啊!” 吴蜡不耐烦了:“那你说呀,到底是咋啦!” 林新:“我不小心打着吴茗了!”说完,又大哭着跪了下来。 吴蜡:“什么!吴茗!我家吴茗?” 林新:“嗯。” 吴蜡:“你再说一遍,谁?到底是谁?” 林新:“吴茗。” 吴蜡:“天哪,我叫你打吴茗了吗?” 林新:“我知道你叫我打袁之庆的。” 吴蜡定了定神:“我叫你打袁之庆了吗?” 林新:“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要打袁之庆的。” 吴蜡:“那你干吗不打袁之庆,去打吴茗呀?” 林新:“我打的是袁之庆,可是吴茗他自己冲上来替袁之庆挡着,我没料到啊。” 吴蜡:“你这个笨蛋!你真是笨死了!吴茗怎么样了?” 林新:“受伤了,在县人民医院里,下午市里的医生会来做手术的。” “天哪,吴茗,吴茗,哥对不起你啊!”吴蜡一边叫一边一路小跑往人民医院去了。 再说陈武因姐夫被林新打伤,想找林新报仇。他从吴茗家告别了他姐姐出来,就回到了医院,还没进门,突然看见林新匆匆往收审所方向跑去,他怕林新逃跑,连忙偷偷地跟了上去,只见林新向着收审所方向快速跑去。陈武也快步跟了上去。突然,林新碰到了吴蜡,陈武心想:这个林新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肯定想要恶人先告状,自己打伤了吴茗,反说是别人打伤了吴茗,好在吴茗的哥哥吴蜡面前洗清自己的罪名。想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看到离他俩不远有一辆废弃了扔在路边的破板车,他偷偷地绕到了破板车的后面,悄悄地蹲了下来。他心想:我倒要听听他到底想怎么讲!想不到,林新竟然跪了下来! 当吴蜡一路小跑往人民医院奔去的时候,陈武什么都明白了! 医院急诊室里,吴茗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血还在不断的渗出。袁之庆和之斌、吴正海等几个年轻人正围在周围。 =奇=吴蜡一边叫着吴茗的名字,一边冲了进来,床边的人急忙让开,吴蜡扑到吴茗身上。 =书=吴蜡:“吴茗,哥来了!哥来了——”吴蜡号啕大哭起来。 =网=吴蜡:“吴茗,哥对不起你啊,哥来迟了!吴茗,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吴蜡兄弟深情,溢于言表,周围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有几个眼圈都红了。 吴学刚:“吴蜡,别哭了,不要紧的,市里的医生就要到了。” 吴蜡定了定神,发觉自己失态,再看看周围,一眼看见了袁之庆,他不由得火冒三丈。 吴腊:“出去,你们都出去!”看看他们都还不动。 吴蜡大声吼道:“出去!——” 众人只道他悲伤过度,感情失控,纷纷退了出去,再无责怪之意。 急诊室只剩下吴蜡兄弟俩了。吴蜡看着重伤的弟弟,心中说不出的悔恨。他轻轻地握着吴茗的手,低声叫道:“吴茗,吴茗。” 吴茗好象听到了吴蜡的声音,他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嘴唇也抖了抖。 吴蜡悲从心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吴茗,你可要挺住啊,市里的好医生马上就要到了,你会好的,实在不行,我送你到省里去,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要把你治好!” 突然,门口有人叫道:“医生来了!” 吴蜡擦干眼泪,门被推开了,几个医生簇拥着一个年长一点的医生进来了。 一个年轻医生指着吴茗:“李医生,就是这个。” 李医生走近吴茗,他低下头,扳开他的眼皮,用一个手电筒照着他的眼睛问身边的医生:“多久了?” “三个多小时了。” 李医生慢慢地摇摇头:“太迟了。” 吴蜡跪了下来:“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求你了!” 李医生对身边的医生:“手术室里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李医生:“好吧,试试看吧。” 吴蜡起身:“谢谢医生了!” 门外进来了几个医生,吴茗被推了出去。 吴茗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个医生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医生:“谁是病人家属?” 吴腊:“我是。” 医生:“你看一下,然后请签字。” 吴蜡知道这都是医院里手术前的惯例,不签字,手术是不能做的。现在都这样了,还管什么责任不责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吴蜡拿着那张“生死文书”,关老爷看兵书似的,看了半天也没弄懂其中关节,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看了一通,就在纸的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医生拿了纸进去了。 手术室外。吴蜡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头。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往里看看,又转身回来,再走到过道口,站一会儿,重新又走到手术室门口,往里看看,再转身回来,然后又坐到椅子上,双手捧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出来了,众人都迎了上去。 医生:“谁是病人家属?” 吴蜡:“我是。” 医生:“病人脑部受了严重的打击,后脑头骨都被击碎了,如果病人能存活下来,等恢复到一定时期,才可以考虑再置入人造头骨。问题是现在病人的神志恢复可能还要一定的时间,他的脑部受到了重创,颅内大量积血,现在淤血虽然基本清除,但是神经系统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即使存活下来,也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 吴蜡:“医生,他没有生命危险吧?” 医生:“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总之,你们家属对病情的严重性一定要有思想准备。接下来48小时之内,病人必须受到特别仔细的监护,你们家属必须时刻守护在病人身边,不能睡着,一有异常情况必须马上通报值班医生,虽然医生也会定时巡查,但有家属陪伴,万一医生不在旁边,病人发生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得到处理,是吧?” 吴蜡:“好的,我们有人手,完全可以做到病人身边一直有人。” 医生:“那就好,只要病人能顺利渡过危险期,就有存活的希望。” 吴学刚:“吴蜡,我留下来陪你吧。” 另外几个人也纷纷表示愿意留下。 吴蜡:“谢谢各位了。今天我先留下,明天如需要的话,后岭村的留下吧。”大家见他讲得在理,就纷纷散去了,只留下了后岭村的几个年轻人。 吴蜡对他们说:“你们也都先走吧,需要时我再招呼,好吧?”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因为,一场械斗下来,大家也都筋疲力尽了,所以,也就回家休息去了。 吴蜡拉了一张椅子在吴茗身边坐下,用手握住了吴茗的手。吴茗在氧气筒的帮助下,均匀地呼吸着,就这点呼吸还显示着微弱的生命迹象,除此而外,吴茗简直就是一具尸体了。吴蜡握着吴茗的手,心中懊悔极了,他后悔不该怂恿林新上山,他知道林新是个草包,一心只想利用他,不知道这个草包竟草包到这种地步!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了。吴蜡就这么坐着,来了好几拨人要调换他,他都不肯走,晚饭也不吃。大家也不敢怎么多劝,只是一起陪着,有几个人坐在病房外打瞌睡,不敢走开,以防万一里头吴茗有事。吴蜡一个人坐在吴茗身边,心里越想越后悔,可是,这世界上哪儿能买到后悔药啊!吴蜡就这么坐着,一直到了下半夜。虽说吴蜡正当身强力壮之时,可是,今天早上,他在瑞芳家里跟她实实在在云雨了几番,身子有点空空的,加上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分一秒地捱着时间,不免有点迷迷糊糊起来。 他怕自己睡着了,就站起来往外走,不觉就回到了家里,他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不行,吴茗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得赶快回去,否则,让医生知道他离开过了,可不得了。他正要回去,忽然吴茗来了,吴蜡喜出望外,拉住了吴茗的手:“吴茗,你没事啦,你可把哥吓死了!我正后悔呢,后悔不该叫林新上山去,噢,不,不是我叫林新上山的,是他自己要上山的,我不该让他去,应该拦住他。” 吴茗:“哥,你是该拦住他,如果你拦住了他,就不用我去拦了。” 吴蜡:“你真不该去拦!” 吴茗:“哥,你不应该对袁之庆穷追不舍,得让人处且让人吧。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他还不知道你和周凤姐的事呢!” 吴蜡:“谁说的?你怎么知道?” 吴茗:“哥,难道你没听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蜡:“不要你来教训我!” 吴茗:“哥,世间许多事不可强求的,以后,你我再也没机会这样说说话了,哥,弟弟也舍不得你啊!陈娇和那个未出世的侄子,你可要关照啊。” 每次吴蜡训斥了弟弟,弟弟总会讨饶的,吴茗这样说,吴蜡不觉心中后悔起来,后悔不该训斥弟弟,一阵不祥的感觉袭上吴蜡心头:“吴茗,你说这些干吗?” 吴茗:“哥,我要走了,从今往后,你可要好自为之啊!”说完掉头就走了。 吴蜡心中不舍,一边追过去伸手拉他一边叫道:“吴茗,吴茗!别走啊——”一不小心脚下一踏空,就摔了一跤。 吴蜡一下惊醒了,他忙看吴茗时,吴茗已经停止呼吸了! 吴蜡:“吴茗,吴茗——” 门口的人都惊醒了,众人冲了进来:“吴蜡,怎么啦?” 吴蜡:“吴茗不行了!” 大家朝吴茗一看:“吴茗,吴茗!快,快叫医生!” 有几个人拼命跑去叫医生。 医生来了:“怎么回事?” 吴蜡:“医生,他不行了?” 医生:“怎么不早点叫啊?睡着了吗?” 吴学刚:“不会的,他哥哥扎牢的,不会睡着的。” 医生:“呼吸都没有了!” 吴蜡:“我……我,我以为他睡着了。” 医生掏出听筒,在吴茗胸前听了听,又扳开他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心跳没有了,瞳孔也放大了。准备送太平间吧。”说完,把吴茗盖着的被单拉上来,遮住了他的头。 吴蜡因刚才吴茗在梦中向他告别,有点懵了,这会儿听医生送太平间,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还是吴学刚提醒了一句:“吴蜡,要去告诉陈娇和陈武他们吧?” 吴蜡慢慢的缓过神来了,他扑到吴茗身上,使劲的摇他:“吴茗,吴茗——天哪,你怎么真的走啦!哥的话还没说完呢!都怪哥不好,哥对不起你啊——”说着,他忍不住哭了。 大家只以为吴蜡自责自己在吴茗受伤时,没有及时赶到,也没能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大家并不知道吴蜡心中的懊悔,其一,是林新把吴茗打伤,吴蜡自知责任在他;其二,他自责早上不该去瑞芳家,不然,他绝不会在晚上这么关键的时候睡着了。 大家看到吴蜡这样伤心,都感叹他对兄弟的一片深情,事已至此,也只能劝他节哀顺变了。吴蜡谢过了大家的好意:“你们都走吧。让我最后再跟我弟弟呆一会儿吧。”说完,泪如雨下,众人无不为之动容,都唏嘘不已。纷纷退去,让他一人呆在病房中,大家仍在病房外陪着,不敢走开。吴蜡坐了下来,像刚才一样拉着吴茗的手:“吴茗,吴茗——哥对不起你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大家都在等你醒过来呢!你不能走的,你走了,哥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泣不成声,许多人听了,都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泪。 吴蜡哭了一会儿,在众人劝慰下忍住了,他仍然坐在吴茗身边,想到明天天一亮,吴茗就将被送往太平间,从此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就将与他阴阳隔路,他不禁骨肉悲情由心底升起,想到二十几年来,风风雨雨,幼年丧父,兄弟俩伴着寡母共赴难关,自己毅然辍学,供养弟弟读书;三年自然灾害,慈母饿死,两人无法埋葬母亲,乡亲们帮助,才将母亲草草埋葬,此中甘苦只有兄弟俩人心中相知,母亲临死关照他要带好弟弟,公社有了茶场的招工名额,他决然让弟弟去了,弟弟在茶场人缘极好,有可以挣钱的机会总不忘给哥哥也留一个。弟弟生性宽容、谦让,他总怕弟弟吃亏,想不到今天果然吃亏了。可恨的是:他居然会为了保护袁之庆而受伤!袁之庆啊袁之庆,我与你真是不共戴天了!你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两个人,此仇此恨不能不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想到此处,仇恨占据了吴蜡整个的脑袋,他渐渐忘记了悲痛,一种报复和想要把袁之庆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念头充斥了他的心中,他只有一个想法:报仇! 正当吴蜡咬牙切齿想着报仇的事的时候,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声从观察室那头的过道传过来了,吴蜡一听,是陈娇的声音。 陈娇在周凤、丽珠的搀扶下,来到了吴茗的病房,她一看见吴茗就晃晃悠悠地瘫到了地上。丽珠忙去掐她的人中,周凤哭喊着:“陈娇,陈娇!” 吴蜡:“你们不该让她过来呀!” 丽珠:“哪拦得住呀!都死过去四、五回了,不让她来也讲不过去,没办法。” 陈娇又醒过来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到了吴茗身上:“吴茗,吴茗!是我害了你呀,我真不该让你到山上去呀,天哪,你叫我今后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呢?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吴茗啊,你好狠心哎,你怎么舍得下我们呀?你一个人走得冷冷清清,这么凄惨,老天哪,你怎么不开眼呀,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长寿呢?”她哭得天昏地黑,哭着哭着,突然,她一阵抽搐,口吐白沫,仰头朝地上倒了下去,幸好旁边站着好几个人,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抱了起来,立即有人叫来了医生。 医生:“快,快让开,别围着,病人需要新鲜空气。来,快送抢救室!” 这时,突然有人叫了起来:“血!她要生了!” 医生:“马上送妇产科抢救室!” 几个医生马上把陈娇朝妇产科的急救室推去了。丽珠、周凤等几个女眷跟了过去,小医院科室之间相距还不算太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妇产科急救室。 丽珠、周凤等几个人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声划破黎明的寂静。 “生了!”丽珠和周凤欣慰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双双握住了对方的手。 丽珠:“周凤,陈娇生了就好,我们不用两个人都耗在这里,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烧点吃的,马上送过来,她都两天没吃没睡了,好吧?” 周凤:“好,我看,还是让陈武跟你一起去吧,十多里路,你来回跑也吃不消。” 丽珠想了一想:“好的,那我走了。” 周凤:“你快去吧,烧好给陈武拿来后,你也抓紧休息一会儿,你也两天没好好睡了,后面事情还多着呢。” 丽珠:“那我走了。”丽珠到吴茗的抢救室找到陈武,两人匆匆走了。 到了家,丽珠匆匆忙忙烧了几碗姜汤,把它们装在一个热水瓶里。她又煮了一点粥,也放了红塘和生姜,再蒸了几块咸鱼,让陈武先送去。 陈武:“丽珠姐,弄这么多生姜干吗?” 丽珠:“陈武啊,你们小后生不懂,女人生孩子一定要保养好,以后身体才会好,俗话说:‘胎前是火,胎后是霜’,所以,生了孩子一定要多吃姜,又温胃又去污。去吧,不要多问了,等你将来娶了老婆就知道了。” 陈武提了姜茶和糖粥走了。 却说周凤等在产科急救室门口,等等还不见陈娇出来,只见一个医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医生出来了。 医生:“谁是病人家属?” 周凤连忙上前:“我是。” 医生:“你是她什么人?她丈夫呢?” 周凤:“我是她姐姐。” 医生:“因为刚才是抢救,没来得及叫你们签字,现在孩子总算平安了,但是,产妇现在还很危险,所以,你们还要签个字。你能签吗?” 周凤犹豫了一下:“我来签吧。” 周凤签了字:“医生,产妇还有什么危险?” 医生:“产妇现在是产后大出血。” 周凤:“是吗?怎么会大出血的?止不住吗?” 医生:“产妇由于身体严重虚弱,又严重贫血,加上早产,子宫收缩无力才引起产后大出血的,现在产妇随时可能因缺血而昏迷,宫缩仍然无力,必须马上输血,如果大出血再止不住,产妇生命就有危险了。” 周凤:“那现在输血了吗?” 医生:“现在到血库去取了。” 正说着,刚才跑出去的那位医生来了:“刘大夫,血库没有AB型RH阴性的血!” 刘大夫:“哎呀,糟了!” 周凤:“怎么回事?” 刘大夫:“产妇是AB型RH阴性血型的血,AB型的血本来就少,AB型RH阴性血型的血就更少,这种血在我国汉族人当中只有0.3%的人是这种血型的,血库没有这种血就意味着产妇的生命更危险了。” 周凤:“有别的方法吗?” 刘大夫:“只好现场采血了,如果能碰到AB型RH阴性血型的血就好了。” 医生和周凤把在场的乡亲们召集在一起,一个一个地验血,希望能找到AB型RH阴性的血型,正在抽血,突然,里面又叫了:“刘大夫,产妇又昏过去了!” 刘大夫:“真急死人了,怎么办呢?对了,产妇有直系亲属在吗?可能他们的血能行。” 周凤:“他有个弟弟。” 刘大夫:“快叫他来呀!” 周凤:“哎哟,他回家去了。” 刘大夫:“他家在哪儿?” 周凤:“三里湾。” 刘大夫:“来不及了,恐怕来不及了。快叫人去找吧。现在这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唉!” 周凤一看,茶场的崔柱也在,忙叫崔柱往家里去找陈武,崔柱二话没说就走了。 再说,陈武走到半路,忽然,迎面见到姐夫的同事崔柱正心急火燎地往前跑,看见陈武像见到了救星似的:“陈武,总算找到你了,快,快跟我到医院去吧。” 陈武:“干吗?我这不正往医院去吗?” 崔柱:“哎呀,你姐产后大出血,都昏过去好几次了,她那什么血型医院血库里都没有,在场的人的血型也都对不上,医生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直系亲属的血型了,你爸正病着,只有你可以了,快点去吧,去迟了恐怕不行了!快,东西给我,你快走!” 陈武把东西往崔柱手里一塞,拔腿就往医院跑去了。 当陈武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院时,只见大家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见到陈武,都难过地低下了头。 陈武:“怎么啦?”他冲进抢救室,只见医生正把姐姐盖的被单轻轻地拉上去,盖住了姐姐的头! 陈武大叫着扑了上去:“姐!” 地二十一章 风云骤起 两年以后。 状元牌楼大队部的办公室里,袁之庆正和大队长袁世明在布置大队部办公室。 袁世民:“我看这毛主席像么,还是挂在老地方,坐北朝南,这是当年皇帝老子的朝向,我们不变。” 袁之庆:“对,这在哪里都一样,一进门就可以看见。” 袁世民:“之庆啊,你看,这东边的墙上贴什么好呢?你是秀才,你出出主意。” 袁之庆:“世民叔,你看我们贴一些农业科技方面的报道和宣传,好吗?” 袁世民:“对,这个主意好!” 袁之庆:“我想和县农技站联系一下,让他们定期给我们一些资料,我们好借这个机会宣传科学种田的知识。” 袁世民:“好,咱们农民世世代代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累弯了腰,累驼了背,种出来的粮食还是养不活自己,不科学种田不行了!到底还是你们是喝过墨水的好啊,你看,去年你们几个人试验了县农业科技站许技术员推广的水稻小苗带土移栽技术和小麦散播技术,水稻小麦产量都有了增长,这产量的提高可不是58年的大放卫星,而是实实在在的丰收,大伙儿都正有盼头呢!要不,他们怎么会选你当副大队长呢?” 袁之庆:“那是您世民叔扶我一把呗。” 袁世民:“好好干,你还年轻,前途有的是。” 袁之庆:“只要我们的家乡富裕了,我们都有前途了!” 袁世民:“这倒也是的,大河涨水小河满嘛,国不强民怎么能富呢?之庆啊,这西边的墙呢,你准备怎么搞啊?” 袁之庆:“这西边的墙上我想贴几张我们基干民兵训练的照片,好吗?” 袁世民:“好好好,还就是你有这洋玩意儿,人家想弄几张照片还不能呢!” 袁世民指的是上次县人武部举行“学习郭兴福教学法”民兵大比武时,他们的民兵连得了第一名,比赛时,袁之庆用父亲给他的照相机为大家拍了一些照片,那个年代自己拍照相还是件稀罕事,在农村更是希奇得不得了。 袁世民:“还是你舍得花钱,你看,这几张放大了的,多神气!大家伙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袁之庆:“世民叔,不是我舍得花钱,这些照片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过了十年二十年,就是历史的资料了,想要找也找不着了!所以,这个钱是非花不可的。” 袁世民:“照你这么说,再过他一百年那不……” 袁之庆:“就成了文物了呗!” 袁世民:“我说你这个民兵连长啊,当得还真称职。” 袁之庆:“还不是你这个队长领导有方啊!”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世民:“对了,你那囡儿这两天怎么样了?”江南一带的方言,女儿叫“囡儿”。 袁之庆:“哎哟,这个小东西,可把周凤整惨喽。” 袁世民:“又咋了?” 袁之庆:“上个星期刚出的院。” 袁世民:“就是那叫什么的……” 袁之庆:“肠套叠。” 袁世民:“什么希奇古怪的病,我们乡下人听都没听过。你们城里人的孩子也就金贵,生个病吧,连个名字都希奇古怪的。” 袁之庆:“别说你了,就连我和周凤都没听见过,也算让我们长见识了!那见过刚两三岁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东西,就动手术了!” 袁世民:“这两天又咋啦?” 袁之庆:“说是奶疳,吃啥拉啥。把个周凤闹得没日没夜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袁世民:“快叫周凤把孩子抱给她们村的仁通伯看看,他可是个‘百晓’,让他瞧瞧,保管马上就好。” 袁之庆:“对,我怎么就忘了!刚生下来那会儿,全身蜡黄,简直成了‘黄帝’了,医生说是先天性黄疸,慢慢会退掉的,就是仁通伯给抓的几帖草药,一吃就退了。我回去马上叫周凤把她抱到仁通伯那里去。” 袁世民:“你爸知道你生了个囡儿了吗?” 袁之庆:“知道,就数他最高兴了!说是我家几代都生男孩,到我这儿才生了个囡儿,是喜事,整天大包小包地往这儿寄东西,还整天闹着要照片呢,简直一个老天真。周凤哪有空啊?” 袁世民:“瞧你,说到女儿就来劲儿了!快三周岁了吧?起名了吗?” 袁之庆:“起了,周岁时就起了。世民叔,我说了你听听,行不?” 袁世民:“行,我听听。” 袁之庆:“这小可人儿啊,长得跟周凤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袁世民:“那干脆也叫‘凤‘得了!” 袁之庆:“哎哟!世民叔哎,咱俩可想到一块儿去了!” 袁世民得意地:“要不还讲什么‘英雄所见略同’呢?” 袁之庆:“对,我干脆随了周凤的名字,给她取了个叫‘晓凤’!” 袁世民:“哪个‘小’?” 袁之庆:“拂晓的晓。” 袁世民:“好名字!又好听又好叫,意思也好!‘一日之计在于晨’嘛!又是凤凰,以后飞得高高的远远的,好,好,好!” 袁之庆:“那我就不改了,定下了!” 袁世民:“当然不改了!” 中心小学办公室里,丽珠与周凤坐在一块儿正说话。 周凤:“你说这个孩子,真是我前世的冤家,难产差点要了我一条命还不算,你看刚生下那会儿,先是先天性黄疸,后来又是什么肠套叠,听都没听说过,幸亏,那段时间我正在省城我妈家,不然,还不知那条小命保得保不住呢!前两天又是什么奶疳,牙床和两颊都烂了,还有脓和血……” 丽珠:“现在呢,好了吗?” 周凤:“唉,当时,可真把我吓坏了,后来,还是我们村的仁通伯给弄好的。” 丽珠:“那就好。” 周凤:“你说,这样的孩子,把她送给了别人能放心吗?” 丽珠:“我早跟你说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能说送就送掉吗?” 周凤:“唉,只是冤了之庆了!” 丽珠:“之庆知道吗?” 周凤摇摇头:“比自己的还宝贝呢!” 丽珠:“你听我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除了之庆,再不会有人更爱这个孩子了,只要你真心爱之庆,养大了也是一样的。” 周凤:“唉,也只好这样了,现在,就是你叫我把她送出去,我也舍不得了。” 丽珠:“行,这不就结了。” 瑞芳的小酒店里,瑞芳的老公仕才,坐在柜台边,阴着脸,不说话。 瑞芳:“又咋啦?你看你那个脸,拉长了像条三角裤似的。” 仕才:“你才三角裤呢!你那三角裤不是拉长了,而是拉下了!你说,昨天他又来干吗啦?还是福成找他吗?” 瑞芳:“你说你这个人怎么……怎么这么粘呼呼的?不早就跟你说清楚啦!什么人又在你跟前嚼舌头根子啦?你把他叫来,我来跟他说!” 原来,这吴蜡经常来跟瑞芳幽会,天长日久的,瑞芳老公自然就有所察觉了!先跟瑞芳闹了几回,瑞芳自知理亏,倒也认错.只是照常还是藕断丝连。这吴蜡还是独身,瑞芳嘛,等于也是独身,只不过多了个监视的人;两个人偷偷摸摸地,那滋味比那两夫妻还要恩爱呢!后来,瑞芳反客为主,干脆“猪八戒倒打一耙”缠着要老公跟她房事,那仕才那是她对手呢,自然败下阵来。 瑞芳趁势跟他论理,提出要离婚,这一手是瑞芳的杀手锏,这招一使出,仕才只好讨饶了。这件事要是传了开去,还要得吗?瑞芳是个聪明人,她本也不想这样,仕才一讨饶,她也就见好就收了。她跟仕才说:“人家以前连典都还要典呢?现在解放了,不作兴这一套了,你想典也不能了。” 仕才:“那典是我去典人家,可我现在算什么呀?” 瑞芳:“嗨,说你傻瓜,你不爱听,不说你傻瓜吧,尽说傻话。” 仕才:“怎么傻啦?” 瑞芳:“我问你,你去典人家,你还真能跟她生一个出来?” 仕才无语。 瑞芳:“你要能生,我去帮你找人,保管不吃醋,不吵闹,行吗?” 仕才低下了头。 瑞芳:“这不就结了!你不能跟人家生孩子,到头来,这个孩子跟你不亲,跟我更不亲,将来要闹的事还免得了吗?” 以前农村里为争财产,房族里的人,不承认那种女人不住到承典人家里的孩子的事是常有发生的,俗话说“隔重肚皮隔重山”,也有丈夫典了孩子,妻子不喜欢而闹事的,可谓比比皆是,仕才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听得还少吗?能不知道吗?仕才叹了一口气。 瑞芳:“你也不用叹气,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总是我的亲生,到时候,还怕没人乖乖地叫你‘爸’?是儿子,咱死了,有人替咱戴三联冠,是女儿,棺材横头也有人哭哭热闹。” 仕才:“真的?” 仕才仔细想想瑞芳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与其弄个两个人都不亲的回来,还不如让瑞芳自己生个下来,用瑞芳的话讲,真的还怕他不叫我‘爹’! 套用一句章回小说的话“各位客官”啊,人这个东西,可是最讲不清楚的了,仕才他自知无能,也只好退了一步讲话了,他也明白,即使他把瑞芳离了,再娶一个,能保管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吗?合法合理的事,固然冠冕堂皇,可那都是只放到书里和摆到桌面上讲的,在现实的生活里,有许多东西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够讲得清楚的。瑞芳红杏出墙,固然可恨,可是,这能怪她吗?她从不跟人透露仕才有性功能障碍,替他遮掩,就是怕家丑外扬,这一点,仕才岂是傻瓜,能不知道吗?从此以后,吴蜡来家,仕才反而倒怕人发现,总是替他们遮掩了。瑞芳见他这样,心中反倒存了一份感激,到底她还是不想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仕才:“那我跟你说,等到三四个月,你就住到你母亲家去,就说你母亲病了,要你去服侍,等孩子养了下来,对外就说是我们自己生的,对他就说是我们抱来的。反正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 瑞芳一愣,心想:真要说他傻,还真不傻呢!只是这半年多时间再也见不到吴蜡了! 瑞芳:“好吧。就依你说吧。” 半年后,瑞芳在娘家生下了一个女儿。 以后,吴蜡也还是常来,也经常给仕才一些钱,仕才虽说不是为了贪这几个钱,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得了他的钱到底不太好开口;三来,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他自己是“关公卖豆腐——人硬货不硬”;所以,他还像以前一样,总是替他们遮掩着。但是,当王八的滋味能好受吗?所以,隔三差五地仕才总会这么闹他一闹,瑞芳也总是软硬兼施,好言相劝一番。她心中恋着吴蜡,只怕他腻了她另寻新欢,所以,从不把仕才闹腾的事告诉他,每次来,也总是好酒好菜地款待。那吴蜡因自己破了瑞芳的瓜,心中再不把瑞芳看成一个轻薄女人,加上瑞芳善于察言观色、又知冷知热,遇事她也有杀伐决断,该挑肩子的事她也从不扭扭捏捏,他倒把她看成了自己的红颜知己,恨不得娶了家去。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周凤也不去多想了,只把心思用在瑞芳身上,每次相会,总有一种“久别胜新婚”的甜蜜劲,两人是愈来愈难舍难分了。 昨天,吴蜡又来了,两人关起门来,吴蜡一直到半夜才回去,仕才越想越窝囊,所以今天一早起来就跟瑞芳闹起来了。可是等到这瑞芳一高声起来,他又蔫了。 “女儿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有场闹!”仕才压不过瑞芳,只好拿女儿说事。 “什么女儿儿子的,不都是眼眉毛画画好看的啊,你不要隔三差五的闹,命中有子,还怕生不来啊,前次江南殿的钱瞎子说了,我是先开花后结果,说不定接下来就是儿子了也不一定。” 仕才听说能养儿子,自己先软了一半,不敢多说了。在江南农村里,以前婴儿的出生率是不低的,但是成活率却不怎么高,天花、麻疹、小儿麻痹症、七日风、蛤蟆撑等等,就连感冒有时也会要去一条小命,可是解放后,医疗防疫搞好了,农村也有了医疗单位专门负责防疫接种,死掉小孩的事也越来越少了。仕才心想,只要生下了男孩,自己就有后了,人前也直得起腰了,到时候,吴蜡再想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他总不能老不成家吧。瑞芳见他不吱声,知道风雨过去了,也不去管仕才他心里到底想什么,自己出去有事去了。 这天早上,吴蜡起来,准备到茶场去。自从吴茗和陈娇双双死后,吴蜡到茶场去得少多了,一则睹物思人,揪心得很,二则,那陈武自他姐死后,见着吴蜡总是不冷不热地,让人心寒,他本想把那个可怜的小侄子抱回来养,可是陈武死活不让。茶场因那小孩是吴茗遗孤,父母双亡,陈武现在抚养着小孩,就让陈武住进了吴茗原来的房间,并给陈武安排了一个长期临时工。这事虽说不怎么符合政策,但是,吴茗生前人缘极好,自然,不会有人拿这事儿说事;再则,吴茗夫妇双双身亡,这房间,陈武不住也没人敢住;三来,陈武在茶场是临时工,不过是长期的罢了,不占什么居民户口名额,这样,陈武就在茶场住了下来。以前,吴茗在时,吴蜡一来茶场,自然就到吴茗这里来,好象来自己家一样,而现在陈武这里他就不怎么来了。 这个吴蜡,虽然书读得不多,可是人却真是个人顶上的人,特别聪明。什么事到他手里,总是干得有门有道的,茶场里有什么难题,一到他手里就迎刃而解了,他接的茶园坎,工夫特别地道,不但牢固而且美观,所以,一到农闲,茶场搞茶园基本建设时,总少不了要请他来,人家农闲挣不了钱,可他农闲反而忙不过来。茶场的茶厂里有两台柴油机,茶季一到,整个茶厂离不开柴油机,以前,城里知青没来的时候,都是吴蜡给摆弄的。虽说,他也没专门学过,可那机器到了他手中,就没出过什么毛病,一直给侍弄的服服帖帖的。后来,知青中有一个叫柳贵的高中生跟吴蜡学会了开柴油机,这个柴油机就归他管了,可是他遇到什么难题,还是总要把师傅请来的。 上个月,柳贵被几个在大学读书的同学叫去到北京去了,眼看茶季就到了,茶场就又想到了吴蜡,请人把他找了来,让他先来顶一阵子,所以,吴蜡就来了。 吴蜡把柴油机房打开,整理了一下,又把那两台柴油机和那台发电机保养了一下,坐下休息,准备这两天就上班了。茶厂的会计老黄跟吴茗是至交,所以,吴蜡的事他总是特别关照。吴蜡也知道这个财神爷的劲道,总是把他捋得熨熨贴贴的。两人关系甚至胜过了当年吴茗在时。今天,他来了一下,到老黄办公室去了一下,算是点了个卯,办公室几个人都看见他了,从今天起,茶季的工资就可以算起了。 吴蜡独自一人,一年收入也算不少,没多大开销,只因他恋着瑞芳,经常给她一些体己钱,又经常在仕才身上用点钱,除此而外,就再无他用了。在跟瑞芳相好以前,他用钱的地方更少。吴蜡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要在场面上跑,得有人抬着,所以,他也不攒什么钱,只要身上有闲钱,他跟朋友、同道从不计较,有人借了几个小钱,他也不要人还。为了图个热闹他经常会买了菜,到人家家里“混饭吃”。那时节,上馆子可是大事情,再说乡下地方,也无馆子可上,平时,吃点肉都是稀罕事,有他这样来“混”的,大家也都喜欢,平时大家“斗儿吃”,有几个人,爱凑热闹却又没钱,吴蜡就把他们的份儿给出了,大家见着他自然喜欢,远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三里湾的仁通伯送了他一个雅号叫“小孟尝”,意思说他像春秋时的孟尝君,吴蜡起先听说有人给他起外号心里还不痛快,后来,吴茗跟他讲了孟尝君的故事,知道孟尝君原来是个轻财重义的君子,他倒欣然接受了这个雅号,还常常以孟尝君自居了。 茶季开始后,柴油机房里日夜灯火通明,茶厂加夜班,发电机不能停,柴油机当然更不能停了,吴蜡就日夜扎在机房里,有时怕犯困,就叫几个朋友打扑克,打发时间。场里还另派了一个中学生跟吴蜡一起守机房,所以,吴蜡有空还是可以抽空回去“看看”瑞芳的。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夏茶煞尾秋茶开摘了。 这天,吴蜡、朱牧天、裘善瓦、潘阳平四人正在打扑克牌,转眼半夜十二点多了。突然,崔柱来了。 吴蜡:“啥事呀,深更半夜的?” 崔柱:“柳贵回来了!” 牧天:“是吗?吴蜡哥,咱们这牌局算是让他给搅和了。” 吴蜡:“回来好,我正好也闲散惯了,这两天困在这儿正不自在呢!” 崔柱:“不是,柳贵不来上班了,听他说,这几天,北京正造反呢!” 众人一惊:“造反?!造什么反?毛主席不是在北京吗?” 崔柱:“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说自己不来上班了。” 阳平:“不来好,吴蜡哥,我们的牌局可以打下去了。” 裘善瓦:“对,造反不造反不管我们事,只要有牌打,他不来更好。来来来,出牌!牧天,该你了。” 牧天:“好,好。” 几个人继续打牌。 吴蜡出了一张牌。 牧天:“哦!赢了!” 善瓦把手里剩下的几张牌往桌上一扔,再一看吴蜡的牌:“哎,蜡哥,你不是还有一张王牌的吗?干吗不压他反而出废牌呀?你看,输了!” 吴蜡:“哎呀,出错了。没关系,没关系,这局输了算我的!今天晚上都吃我的!” 善瓦对牧天:“蜡哥算牌是高手,从来不出错牌的,今天便宜你了!” 阳平:“又不是你付帐!老什么?” 吴蜡:“算了,算了,别闹了。谁去买?我肚子也有点饿了!”说完,从兜里掏出5元钱,扔到了桌上。 牧天:“我去吧。”说完,拿了钱走了。 不一会儿,牧天买来了面条、肉、花生米等,还找回来三块多钱。几个人酒醉饭饱之后,约定晚上再来,然后就高高兴兴地散了。 善瓦说得对,本来吴蜡打牌是个好手,可是昨晚怎么会出错牌了呢?原来,吴蜡听说柳贵回来了,先是一愣,心想,这一季的活没得干了,后来,又听说他不来上班,心里一块石头一样落了地,单转而又想,既然来了,能不上班吗?再一想,最近两年,这机房也早不是自己管了,要挣钱,还是有地方的,回来就回来吧,总是自己徒弟啊,那见过师傅跟徒弟挣饭吃的呀?何况,他是正式工,我是临时工,就是挣我也挣不过他去,挣了反而让人看笑话,更何况,柳贵已放出风来,说自己不来上班,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不会跟师傅挣的吗?我岂能“有大不会做”,反而显出小人相来呢?算了,“船到桥关自会直”,听其自然吧。只是那天场里本来说好,茶场的茶园坎留着等茶季过了让他来接,当时他想着茶季过了,天就开始转凉,接茶园坎的活全在露天,最快起码也要三四个月,自己有了茶季的活,也不贪图那个辛苦钱了,就顺势做了个人情,把这活让给邻村的卫国做了,把个卫国高兴得只差个给他作揖了。现在,如果柳贵真的回来的话,自己还能跟卫国要回来?吴蜡就是这么个人,有一点事,他先在心中核计一下,怎么做才好,有什么话,也是这样,总先在嘴里抿一下,才开口。也就这么一想,就把个牌给出错了。 吴蜡再不动声色,等着柳贵来找他,上班不上班,也不是他柳贵自己说了算的,他还是场里的工人嘛,这个小子,才上了几天班就自说自话起来了,真是嘴巴讲了不怕鼻子笑,随他去吧,看他见了场长怎么说? 吴蜡给柴油机加了水,检查了一下发电机,就在机房打了个瞌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天一亮,他还是照常干他的活,反正他干一天活,拿一天的工资,柳贵一天不到领导那里报到,领导一天不通知他歇工,他就一天照样上班。这都是名分上的道理,谁也越不过它去。再说柳贵跟他师徒两人一向感情不错,上不上班,相信他都会来照会一下的。 到了中午,吴蜡有点想瞌睡,便靠在马扎上阖了一下眼。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师傅!”吴蜡一惊,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柳贵。 吴蜡:“柳贵,回来啦。” 柳贵:“师傅,我回来了!” 吴蜡:“回来好!明天,你就来上班吧?” 柳贵:“师傅,北京城里都造反了!” 吴蜡:“别乱说啊,毛主席不在北京吗?” 柳贵:“在啊,他老人家也写大字报了!” 吴蜡:“真的?” 柳贵:“师傅,我跟你说啊,我这回出去呀,可开了眼界了,你不知道,我们蹲在这个山沟沟里,真是太闭塞了!” 吴蜡:“你看你,才到北京走了那么一趟,就自己看不起自己了?你还算是个城里来的高中生了,换了别人,还不要捏着鼻子钻进茅坑去了!” 柳贵:“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看不起谁,再说了,我再看不起谁也不会看不起师傅您哪!” 吴蜡:“那你可不兴乱说,你没听说过反右派斗争吗?你乱说到时候叫你鼻梁上架眼镜——好看!” 柳贵:“师傅,真的不是我乱说。你看,我都抄下来了!”说完,柳贵从一个新买的军用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了:“师傅,你听啊,”接着,他就开始读了: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这一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50年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想到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柳贵念完了,带着一种胜利还朝的豪气,停下来看吴蜡的反应。 吴蜡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名堂来,只是奇怪:“听说那些右派都是因为写大字报才被戴上帽子的,毛主席怎么会写大字报呢?” 柳贵:“师傅,这你就不懂了,8月5号那天,毛主席写了这张大字报,大字报的名字叫……”柳贵讲不出了,又翻开了他那笔记本:“哦,对了叫《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那时候,中央正在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这张大字报就作为会议文件印发给了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代表了。怎么样?” 吴蜡还是反应不过来。 柳贵见吴蜡没有反应,急了,又翻开笔记本,前前后后地又翻了好几遍,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师傅你听啊,前面毛主席的大字报里不是讲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吗?” 吴蜡真的有点听不懂,以他纯朴的感情理解,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最反对大字报的,他自己怎么可能写大字报呢?他忍不住抢白柳贵道:“什么‘好阿妈’‘阿妈好’的?世界上的事,都是让你们这些秀才搞复杂起来的。” 柳贵:“师傅,都说你的脑子是转得最快的,怎么你就不相信你的徒弟呢?我的这些消息都是北京的一些高干子弟透露出来的,跟他们讲,他们不懂的,所以我才来跟你讲的。” 吴蜡:“高干子弟?什么意思?” 柳贵:“就是他们的父母都是京里的高级干部!” 吴蜡:“高级干部怎么啦,难道他们还能反过毛主席去?” 柳贵:“师傅你不知道,现在中央也有人敢不听毛主席的话,要搞资本主义,搞封资修,所以毛主席要发动文化革命,” 吴蜡:“是吗?还有人敢反对毛主席,那他真是反了,什么封资修不封资修的,我不懂,但是,毛主席他是我们的真命天子,有人敢反对毛主席,我们贫下中农肯定不答应的。” 柳贵:“师傅,这话就说对了!你要是造反的话,我就给你当军师。我们一起跟着毛主席走!” 吴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把他当回事,居然想当他的军师,他不禁对他产生了兴趣,特别是他说“我们一起跟着毛主席走!”这话肯定是没错的! 吴蜡:“那你明天上不上班啊?你如果来上班,我明天就回去。” 柳贵:“师傅,我明天已经跟我的同学约好了,我要到城里去一趟。明天,还有北京的红卫兵来呢!” 吴蜡:“什么?红卫兵?” 柳贵:“对,红卫兵!他会带来北京的最新消息的。” 吴蜡:“真的要造反吗?” 柳贵:“当然。” 吴蜡:“去吧,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告诉师傅一声。” 柳贵:“行。师傅,那我先走了。” 柳贵是吴蜡的徒弟,吴蜡只收过一个徒弟,他很珍惜这个师傅的身份,以他自己的学问,想要有人称他师傅,本是不可能的,只因吴茗进了茶场,推荐自己哥哥来茶厂干临时工,凭着他自己的刻苦钻研,他的技术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是他知道,柳贵这样的读书娃,肯定是会“青出于蓝而绳于蓝”的,将来,徒弟有出息了,他这个师傅的身价还不跟着“水涨船高”吗?所以,柳贵的一点一滴进步,他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吴蜡正在机房上班,突然,柳贵回来了。这一回,他的装束都变了。一身绿军装,戴了一顶军帽,腰间束了一根军用皮带,脚上蹬着一双大头军用皮鞋,神气极了!一进门,行了一个军礼,双脚一并:“师傅,怎么样?像不像解放军?” 吴蜡一看乐了:“像!小家伙,挺有胚的嘛!” 柳贵:“师傅,我参加红卫兵了!北京来的红卫兵把市里文化革命的火点起来了!他们站在市委门口,要市委领导出来,要跟他们辩论!” 吴蜡:“他们出来了?” 柳贵:“有一个秘书出来了。” 吴蜡:“哦。” 柳贵:“那天,他们还和市委进行了大辩论!” 吴蜡:“什么市委,不就那个秘书吗?” 柳贵:“他也代表市委呀!” 吴蜡:“别乱说了,市委的领导是你们这些小毛孩能随便见到的吗?” 柳贵:“当然见到了,后来,我们几个红卫兵亮出了毛主席的指示,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只好出来了,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吴蜡:“辩论了?” 柳贵:“师傅,真的,他们真的辩论了。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都给我们红卫兵问得哑口无言了。真过瘾!北京的红卫兵还在市委门口贴了一幅对联呢!” 吴蜡:“什么对联?” 柳贵:“‘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吴蜡:“什么意思?” 柳贵:“还不是说他们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几个北京的红卫兵是来点火来了,师傅,我跟你说,毛主席说了,干革命要依靠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我是学生出身,我父亲虽说不是资产阶级,但也开过小店,有过小剥削,以后,我干什么事情,还要您撑腰的。” 吴蜡:“开过小店有什么关系?谁家还不兴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啊?没关系,只要你听师傅的,师傅就是你的靠山!” 柳贵:“师傅,市委那几个人要来调查我呢!说我造反不对呢!” 吴蜡:“我说吧,叫你别乱说,你偏不听,你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吗?” 柳贵:“师傅说得对,以后,我听你的就是了!” 吴蜡:“你也不用怕,他们来了,有我呢!跟你一起的那几个红卫兵呢?” 柳贵:“他们到北京去了,他们说要到北京去找毛主席!” 吴蜡:“那就好,只要毛主席支持的,就谁也别想翻天!行了,今天,你就别回去了,跟师傅一起吃吧。” 柳贵就留了下来,第二天,他到场部的会议室里,想找6、7月份的报纸,但是,他翻遍了桌上的报纸,都没有这两个月份的报纸。他就到场长办公室去找,两个场长正在说话,就回答说不知道。他又到楼下会计室去找,会计室的老黄正在算帐,只说没看到。他又重新回到楼上场长办公室去找,场长就跟他说:“你去问问老黄看。”他只好再来到楼下找老黄,老黄还是说不知道。柳贵就这么让他们给弄得跑上跑下的,心中就有些窝囊。 他高声对老黄说:“场长说你知道!” 老黄本没把这小家伙放在心上,又是找几张旧报纸,所以,没怎么搭理他,这会子看他发火了,忙停下手中的活,问他:“你说什么呀?” 柳贵:“我问你6月和7月的报纸!” 老黄看他真的发火了:“别慌,让我想想,哦,不是在李场长办公室的大柜子里吗?” 柳贵:“你不早说,害得我跑上跑下的!” 他又来到了场长办公室,去开柜子。 李场长:“你干吗呀?” 柳贵:“找报纸。” 李场长:“报纸不是在阅览室吗?” 柳贵:“老黄说在你这柜子里。” 李场长:“乱说,报纸怎么到我柜子里了呢?真是的!” “几张报纸,又不是什么宝贝,人家有用么。”柳贵一边嘟哝,一边下楼去了。 一会儿,柳贵和老黄一起上来了。 老黄:“李场长,那天不是你叫我把报纸理起来放在你这里了吗?” 李场长:“我是叫你理了,你放我这里了?那你找找看吧。” 老黄打开柜子,取出了两叠报纸,柳贵一看,正是6月和7月的报纸。他拿了就走,这时,场长开口了:“看完了,还拿回来啊。”柳贵“哼”了一声,拿了报纸就走了。他把那叠报纸摊在桌上翻了起来,当他翻到6月2日的《沿江日报》时,几个特大的黑体字映入眼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下面是一个副标题:人民日报社论。 原来,柳贵是沿江市的一个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来到了四季青茶场,因他是高中生,所以,场里就让他在业余时间负责管理阅览室。茶场里除了几个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小学上下的文化程度,说是阅览室室,其实就是个会议室,有会时就开会,没会时,就是阅览室。场里订了几份报纸,几份杂志,让大家闲时看看,也算是一点文化生活了。实际上,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看报,场里的工人,一天劳动下来,就是忙忙家务,就是有空也不去看报,宁可凑几个人打打牌,这就是他们的业余生活。 柳贵因他是管理员,所以,报纸收发、装订、保存的事都归他管,最近,他请假了,所以,场长就叫会计室的老黄,把过了月的报纸先整理起来了。场长也没留意老黄把报纸放在他柜子里了。所以,刚才才弄得柳贵跑上跑下的找了。 柳贵平时看报,大都也以看大标题为主。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他需要知道,他和他的同志们所做的事,到底对不对?大字报到底能不能写?红卫兵会像右派一样的下场吗?有人敢反对毛主席,我们能袖手旁观吗?刘贵拿起报纸,去找师傅了。 吴蜡正在给机器加油,柳贵忙从师傅手里接过油箱,把油加好了。 柳贵:“师傅,你看!” 吴蜡一看,“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八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吴蜡文化虽然不高,但这几个字他还是认识的。他读书虽不多,但他听的鼓词可不少,这几个字的意思他也明白。 吴蜡:“哦——几号的报纸?” 柳贵:“6月2号的。” 吴蜡:“都两个多月了。这么说,北京真的造反了?” 柳贵:“岂只是北京呢!市里也开始了!”他指着报纸上的一句话念道:“‘一个势如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在我国兴起。’师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毛主席不是说了吗: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师傅,市里那些领导执行的就是资产阶级专政!你是无产阶级!这是你们的革命,应该由你们来领导,师傅,快点造反吧!” 吴蜡:“你那几个同学回来了吗?” 柳贵:“我下午就去找他们去。” 吴蜡:“好,你去吧。” 第二天,柳贵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红卫兵,他们是柳贵的同学。 柳贵:“这就是我师傅,三代贫农出身,绝对根正苗红!师傅,这就是我的同学陶鲁元,北京大学的红卫兵。” 陶鲁元抢前一步,拉住了吴蜡的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吴师傅,您好!今后,我们就要在您的领导下,把这里的文化大革命开展起来!” 吴蜡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取笑了!”这客套吴蜡是从鼓词里听来的,他把它用上了。 陶鲁元:“吴师傅亦工亦农,又是三代贫农,彻底的无产阶级!是绝对的领导阶级!以后,我们就听你指挥,一起跟着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旁边几个一起来的红卫兵一起喊起了口号,吴蜡没有思想准备,吓了一跳。他连忙定下神来:“柳贵,这几位是?快介绍介绍!” 柳贵一一介绍,大家彼此握手。 柳贵又到茶厂搬来了几张凳子,大家坐定。 吴蜡:“你们这次到北京情况怎么样啊?” 陶鲁元:“我们到北京收获可大了,您知道吗?吴师傅,自从6月1日聂元梓大字报向全国播出后,各大专院校和中学都响应了。他们纷纷贴他们自己学校党委的大字报,可是,他们的遭遇跟聂元梓、跟我们的一样,也都受到了压制。因此,许多受压抑的外地造反者纷纷到北京大学取经,到“中央文革接待站”告状、求援。” 吴蜡:“还有‘中央文革接待站’?” 陶鲁元:“对,就在今年2月,由北京市市长彭真任组长,成立了一个“文化革命五人小组”,这个五人小组其实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执行的是文艺黑线专政,所以,今年5月中共中央有重新成立了一个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中央文革接待站’就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专门接待各地群众的部门。” 吴蜡:“噢。那他们对你们怎么讲了?” 陶鲁元:“他们当然支持我们了!只有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靠山,要不怎么说:‘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主席亲’呢?” 吴蜡:“‘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主席亲’,讲得好啊!毛主席就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贴心人嘛!” 陶鲁元:“吴师傅,中央文革接待站的同志要我们回来后,大张旗鼓地宣传北京的形势,要我们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火点起来!” 吴蜡:“怎么点呢?” 陶鲁元:“吴师傅,我们现在就成立一个红卫兵组织,我提议,由吴师傅当我们的总司令,好吗?” “好!”众人齐声赞同。 吴蜡:“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水平!” 陶鲁元:“吴师傅,除了您,还真没有谁比您更称职的了,就凭您对毛主席的革命感情,您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左派!” 众人:“对,就让吴师傅当我们的司令!” 陶鲁元:“这样吧,先给我们的红卫兵组织起个革命化的名字。” 柳贵:“就叫‘四季青’战斗队吧。” “不行,‘四季青’,听是好听,太诗意了,有点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柳贵:“那就不要吧,再想一个。” “‘向前冲’怎么样?”一个叫齐修的红卫兵讲。 “不好,不好听。” “那么‘永向东’怎么样?” 吴蜡:“‘永向东’,永远向着毛泽东,好,这个名字好!” 陶鲁元:“行,吴师傅说好,就行!吴师傅,就叫‘永向东’战斗队,好吧?” 吴蜡:“好!” 陶鲁元:“齐修,你明天就到市里去买布,再买一点油漆,我们把红卫兵的袖章先做起来。” 齐修:“好。” 陶鲁元:“吴师傅,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司令了!” 吴蜡:“那你就算是副司令了。” 众人:“对,副司令!” 吴蜡:“那柳贵——” 陶鲁元:“柳贵也当副司令吧。”陶鲁元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是四季青茶场的土地爷,自己在这里两眼一抹黑,(奇*书*网.整*理*提*供)什么事还得靠他们,再则,自己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吴蜡本就这个意思,他知道自己肚子里墨水有限,柳贵是个高中生,又是自己徒弟,自己当了司令,更需要一个自己的人帮衬,他当然很感谢陶鲁元能提议让柳贵当副司令。有了司令和副司令,一个战斗队就这样成立了。 第二天一早,四季青茶场的茶厂门口,贴出了一张大字报。 题目是:请看四季青茶场走资派企图封锁中央关于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指示的反动嘴脸 前面先是一段毛主席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让恭谦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下面是一段介绍全国文化大革命发展形势的文章: 今年5月,北京大学哲学系总支书记聂元梓、宋一秀等七人贴出一张题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的大字报,提出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鲁晓夫式的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这张大字报被毛泽东称之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并于6月1日晚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出。 6月2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刊登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同时配发了由关锋等人起草的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第一张大字报》。文章号召我们全国人民起来彻底摧毁资产阶级当权派的黑帮、黑组织、黑纪律。 特别是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这个社论已被我们《沿江日报》转载。一个势如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在我国兴起,已在我市兴起! 可是,我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了压制群众起来造反,竟然把载有这篇社论的报纸藏了起来! 他们的行为无疑是为了封锁党中央、毛主席的声音,其用心何其毒也!他们越想捂文化大革命的盖子,我们越要揭穿他们的反动嘴脸!剥开他们反对文化大革命的画皮,把他们的鬼魅伎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砸烂李XX的狗头!砸烂汪XX的狗头!同时警告那些走资派的走狗,你们如一意孤行,做走资派的帮凶,革命造反派坚决不饶!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季青茶场 “永向东”毛泽东思想战斗队 一九六六年八月X日 大字报一贴出,就像在平静的水池子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整个四季青茶场跟地震了似的轰动了!溪北乡轰动了!东江、西江、江口镇都轰动了!整个江南县都轰动了!远近几十里的人都到四季青茶场来看大字报来了。第二天,江口镇上也贴出了大字报。炮轰江口镇党委!大字报的格式、语言都和“永向东”毛泽东思想战斗队的大字报一模一样,只是他们所指的事情是另外一件。紧接着,东江、西江都有了大字报,所有的党委都受到了炮轰。每天,有许多人到四季青茶场来向“永向东”毛泽东思想战斗队取经,陶鲁元成了远近闻名的造反英雄,吴蜡也声名大震。 四季青茶场的李场长、汪场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闷棍打晕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更多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了,李场长是从市里调过来的,见过反右斗争的阵势,心想,让你们先贴一阵子,到时候看不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他挺沉得住气的。汪场长是个贫农出身的工农干部,从小长大都沾着根子红的光,他从心里也感谢毛主席的,这会子居然有人说他反对毛主席,他怎么接受得了?他马上也贴了大字报反驳,谁知,他越辩解,招来的大字报越多,有人揭发他在进步青年党课上宣扬刘少奇“吃小亏赚大便宜”的反动论调、鼓励年轻人走“白专道路”、争取机会跳离农林系统、与毛主席的知识分子应与工农相结合的指示唱反调等等,等等。后来,他干脆也学李场长的样偃旗息鼓了。 第二十二章 黑云压城 "永向东”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成了江南县的旗帜,周边许多年轻人都要求加入他们的战斗队,因为,他们的战斗队里有来自北京的最早的造反英雄,他们这里有来自北京的最新消息,他们引领着文化大革命的最新潮流,他们成了造反派公认的领袖。经过吴蜡、陶鲁元、和柳贵等人的精心策划,他们把他们的战斗队扩大成了一个战斗兵团,下面设了若干个战斗大队,大队下设中队乃至小队小分队……吴蜡成了总司令,陶鲁元和柳贵成了副总司令。总之,几天之间,造反派风起云涌,田间地头,到处红旗飘扬,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穿梭在乡间小路上,只要是苦大仇深、出身贫下中农的农民,都可以不经任何考验地加入到红卫兵组织中去,特别是北京的红卫兵传信来说1966年8月1日毛泽东已经写信给了清华附中的红卫兵,对他们那两张《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和《再论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表示热烈地支持,而且,在当天开幕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此信作为重要文件印发了下去。从此,红卫兵再也不是地下组织了,他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他们要公开地捍卫毛泽东思想,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每天都有许多人来向总部汇报请示,聆听来自北京中央文革的声音,有了吴蜡这样苦大仇深的贫农作为总司令,又有北京大学的红卫兵作为军师,他们的造反总部成了全县绝对的权威组织,所有的活动,只要他们这里一声令下,全县就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了! 他们的造反总部已经移到了原来的公社里了,那些公社书记、副书记、党委委员等老早就叫大字报贴得靠边站了。公社干部中有一些也一起贴书记、副书记等人大字报的,叫做“反戈一击有功”,其中成份好的,就可以加入红卫兵。他们或者自己直接写大字报揭露那些书记、副书记的反党言论,或提供平时那些书记、副书记们茶余饭后闲聊中“暴露”出来的资产阶级思想,供造反派写大字报。 在造反总部里,每天都有来自北京的最新消息,现在,吴司令是个大忙人,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到瑞芳那里去了,再说了,他现在是“知名人士”,一举一动都有人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也不怎么方便了。更何况,司令部里,每天有多少事情等着吴司令审批啊!吴司令的时间都交给革命了。 陶鲁元是秀才,而且是中国一流大学的秀才,所以,总部所有与文字有关的各式事体都是他负责的。吴蜡自知自己的水平,所以,他是放开了手让他干,更何况,陶鲁元是北大的红卫兵,要知道,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张大字报就是在北大贴出来的,北大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发源地,北大的红卫兵岂是等闲之辈?吴蜡知道自己这个司令其实也是沾了陶鲁元的光的,他是天子脚下来的“钦差大臣”,他的话,有时就是圣旨。所以,吴蜡不但放开了手让他干,而且对他是言听计从。陶鲁元当然知道吴蜡对他的尊重,但他知道,毛主席历来的政策就是依靠工农阶级,他即使是再革命的知识分子,离开了工农阶级,也是一事无成的,所以,他对吴蜡也是绝对地尊重。他们俩的威信也因为他们之间的互相尊重而不断提高。 在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波涛席卷全国,7月底到到8月初就有成千上万的红卫兵涌向北大,向红卫兵的先锋们取经,北大以及北京的红卫兵们也同时奔赴全国各地送去文化大革命的火种,点燃了全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 1966年8月18日北京百万群众在天安门广场举行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会,会上红卫兵和工农兵代表们群情激奋,热情高涨。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响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突然,人群沸腾起来了,“毛主席万岁”口号更响亮了,有人叫道:“毛主席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天安门城楼上望去,毛主席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再后面是周总理,毛主席慢慢地走到天安门城楼中央,向着兴奋的人群徐徐挥手。 陶鲁元也在人群之中,他热泪盈眶,拼命的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突然,他身边的一个红卫兵拉住了他的手,满面流泪地对他大声喊着说:“我见到毛主席了!我见到毛主席了!”陶鲁元受了他的感染,也大声叫起来:“我见到毛主席了!我见到毛主席了!” 那一天,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还有周总理,第一次在天安门城楼接见了首都的红卫兵代表,毛主席对他们说“我们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要打倒一切资产阶级保皇派;要打倒牛鬼蛇神。”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北师大女附中的红卫兵走上前来,对毛主席说:“毛主席,您是我们的红司令。”说完,她为毛主席戴上了一个红卫兵的袖章。 毛主席亲切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学生回答说:“我叫宋彬彬。” 毛主席说:“文质彬彬不好,要武嘛。” 宋彬彬答道:“好。” 在第二天的《人民日报》上,毛主席向全国的红卫兵发出了号召毛主席说:“红卫兵小将们:你们要立即行动起来,去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要破四旧,要立四新。要彻底铲除封资修的一切反动遗产,要勇于彻底砸烂一切旧世界,要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社论一发表,北京红卫兵的总头头:北京大学的聂元梓、清华大学的蒯大富、北京航空学院的韩爱晶、北京师范大学的谭厚兰和北京地质学院的王大宾这五人,也就是众所周知的红卫兵“五大领袖”立即给北京的红卫兵下了指示:“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在全国掀起‘破四旧’高潮。” 第二天,陶鲁元立刻从北京赶了回来,但是,尽管他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三天才到江南县:从北京到上海的火车要48个小时——这还因为他是北京大学的红卫兵,奉命下去点火的,所以,买火车票还不用费什么周折。上海到江南县城的轮船每周只开两班,正巧也让他碰上了,但是从上海到江南县也要24小时,就这样,当陶鲁元回到四季青茶场时已是第四天了。《江南日报》上已经转载了宋要武的文章《我为毛主席戴上红袖章》,宋要武在文章中自豪地说:“这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我给毛主席戴上了红卫兵袖章,主席还给我取了个有伟大意义的名字——宋要武。”她还说:“毛主席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起来造反了,我们要武了!”宋要武的文章成了全国红卫兵的骄傲,一个改名风潮在全国兴起。陶鲁元也请吴蜡给他改了一个名字——陶永红,他逢人便说,这个名字是三代贫农的吴司令给他取的,表示了他要永远跟着毛主席,永远做他的红卫兵!吴蜡心中更是甭提有多高兴了,一个大学生居然要他给取名字,而且是一个北京大学的大学生,他成秀才了!从此,他也更加尊重陶永红了。 改了名字的陶永红更加激进了。他带领了一群红卫兵冲进佛殿、庙宇砸碎了那些泥菩萨的塑像,封了寺庙的门,吓得那些老太太、老老头直叫“罪过”。他们还根据红卫兵们的举报,冲进那些地富反坏等黑五类的家中,把他们珍藏的线装书、绣花鞋、缎子被面、金边细瓷碗等都搜出来烧的烧、砸的砸,弄得鸡飞狗跳的,有几个老太婆不识时务,居然告到造反司令部说自己丢了金银首饰,谁知不但没有找回来,反而招来了更严重的抄家,直到他们家中剥削来的财富全部归司令部所有为止。 还有一些人家不是黑五类,但是他们家中也有充斥着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这“四旧”的东西,如祖传的珍贵字画、带迷信色彩的书刊、器皿、饰物、古籍等等,有的是给自己家中的红卫兵销毁的,有的人是因害怕而“自愿”交出来的。他们都把它们破掉了。 1966年8月31日,毛泽东在天安门乘车检阅了上百万红卫兵的游行队伍,毛主席这两次接见首都红卫兵和外地来京师生,更加公开了他对红卫兵的肯定、支持,也以个人的权威、魅力吸引着各地青年学生源源不断涌向北京——渴望得到毛泽东接见。 这天,陶永红正在总部和吴司令商量如何处置破四旧收缴来的珍贵物品时,柳贵来了。 柳贵:“师傅,噢不,吴司令……” 吴蜡:“就叫师傅,不是挺好的?听着多么亲切!说吧,什么事?” 柳贵:“司令,看,国务院的通知。” 吴蜡:“哦,给陶副司令吧,今后凡这种文件都交给他吧。” 柳贵把文件交给了陶永红:“陶副司令,给。” 陶永红:“你收着也一样的,你也是副司令嘛。” 柳贵:“师傅说得对的,这些文字方面的事是应该你负责,我虽说识几个字,可是在你面前,别说是翻筋斗,我可是打滚还得抓紧呢!” 吴蜡:“对,今后凡文字、外交方面的事,永红说了算。至于柳贵嘛,后勤、杂务方面的事由你负责。” 柳贵:“好!”说完,就把文件递给了陶永红。 陶永红拆开文件,看了一下:“吴司令,党中央要我们派遣职工代表到北京去学习呢!” 吴蜡:“真的?” 原来是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的通知,要求组织外地高等、中等学校学生代表和职工代表来京参观、学习运动经验,交通、生活补贴由国家财政开支。坐车、乘船不要票,吃饭、住宿不花钱;还通知北京各大中小学校的宿舍、机关单位工厂房屋都腾出来开设接待站。与此同时,还要求北京红卫兵南下北上去各地煽风点火,各地红卫兵间互相声援。“造反是一家”,全国各地都要设立联络站。 陶永红把文件精神跟吴蜡讲了一讲,吴蜡立即明白了。 吴蜡:“这样吧,我们也组织一批红卫兵到北京去看看,取取经。永红,你是北京的红卫兵,这件事就由你负责,把柳贵也带上,让他也去学习学习,再说,零碎的杂事也要有个人打理,是吧?” 陶永红:“行,都听您的。您是司令嘛。柳副司令,你看怎样?” 一切正中柳贵下怀,他还有什么说的。 柳贵:“师傅,陶副司令,我听你俩的!” 吴蜡:“对了,柳贵,叫上卫国一起去吧,到了外面,一切事情都要听永红的,记住啊。” 柳贵双脚一并:“坚决服从命令!”弄得吴蜡和永红都笑了。 陶永红、柳贵、卫国和十几个红卫兵第二天就出发了。这时,一个大串联的热潮正在全国兴起,全国各地的红卫兵涌向北京,与此同时,北京的红卫兵也串联到了全国各地,红卫兵所到之处都掀起了一股冲击党政机关、揪斗走资派“风暴”,他们“破四旧、立四新”,“要彻底铲除封资修的一切反动遗产,要勇于彻底砸烂一切旧世界,要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让整个中国从“天下大治”而达到了“天下大乱”。 陶永红走后,吴蜡把他们两人那天商量着准备处理的那些贵重文物分了一分,这当中有一些名贵的字画,吴蜡还清楚地记得永红看到这些字画时的兴奋表情,这个傻瓜,对金项链倒没兴趣。唉,真是个书呆子,都造反了,还惦记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些封资修的残渣余孽,本应烧掉,既然他喜欢,就让他留着玩玩吧,这样,我就把这几根金项链留给自己,他也不会反对的。思考既定,他把该留的东西留了下来,把其余的搬到了外间办公室。 正在搬着,突然进来一个人,见了吴蜡纳头就拜,吴蜡一愣:“干吗,干吗?都文化大革命了,还来这一套封建主义的干吗?” “吴蜡哥,是我呀!” 吴蜡扶起来人一看,原来是林新! 吴蜡冷冷地:“你怎么来了?” 林新:“吴蜡哥,我真是想死你了!我知道你现在是文革的风云人物了,你不会记我的仇的,我来将功补过来了。我要替你报仇!” 吴蜡朝四周看看,又走到门边,朝外面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回了进来。 林新:“我看过了,没人,我才进来的。” 吴蜡:“总算长点脑子了。告诉你,过去的事都跟吴茗一起走了。提起吴茗我会伤心的,以后,你就不要再提起了。” 林新:“吴蜡哥,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吴蜡:“你没事别老往我这里跑,我会把你的事安排好的。” 林新心领神会:“谢大哥了!大哥,你若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办,您尽管吩咐,我会替你办好的,我再也不会上次那么粗心了。” “是啊,卤莽可要坏事的啊!唉,”吴蜡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先走吧。” 自从江南县成立了造反总司令部以来,学校的正常教学次序就全打乱了,许多教师都出去串联了。起先周凤还和部分教师坚持上课,后来,连那些没有出去的教师也受到了冲击,校长也受到了批判。学校停课了。周凤休息在家。本来早已心力交瘁的她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养养身体,可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困扰着她,使她寝寐不安,常常失眠。 前天前院的陈大爷被揪出来批斗了,陈大爷是地主出身,上次破四旧,红卫兵在他家里一只樟树箱的夹层里搜出了几个金戒子、几个金项圈和一张他父亲的伪保长委任状,这些罪状真是够陈大爷受的了。斗了又斗,打了又打,陈大爷就是不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他家的大门口白纸黑字的标语“刘XX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负隅顽抗,死路一条!”晚上,有几个邻居偷偷地去看陈大爷,结果被红卫兵发现了,就把他们叫去谈话了,他们说三年自然灾害时,陈大娘把自己的首饰卖了,换成粮食,接济过他们,所以心中不忍,就来看看,幸亏,这几个邻居都是贫农出身,批评了几句就给放回来了,可是,这可把陈大爷害惨了。红卫兵又揪斗了他,说他“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窝藏委任状妄想翻天”等,弄得那几个邻居后悔不迭,从此不敢再去看陈大爷了。 这天晚上,周凤又失眠了。陈大爷家里传出嘤嘤的哭声,周凤听得出这是陈大娘的哭声,周凤听隔壁陈二叔讲了:当年分家产的时候,陈大娘为了争这只樟树箱,差点都跟妯娌打起来了,谁知争来争去争来了这么个是非的祸根,陈大爷也确实不知道这个箱子还有这么个夹层,这会儿,陈大娘正在后悔地哭呢!周凤正睡不着,给她这一哭,就更睡不着了。看看身边,袁之庆睡得正香,女儿晓凤双手搂着袁之庆的脖子,小脸红扑扑的,躺在袁之庆的胳膊湾里也睡得正香。看着,看着,不禁想起了生晓凤时的事情来了。 周凤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快要生孩子时,那袁之庆的高兴啊,真是无法形容,整天缠着丽珠姐问这问那,把个丽珠姐闹得不得安宁。他越是这样,周凤越是担心,万一生个男孩长得又象那个畜生怎么办?头胎孩子往往比较难生,万一难产,孩子会不会有意外?万一有意外,需要输个血啊什么的,会不会暴露孩子的身份?自己生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之庆?怎么才能找个借口把孩子送出去?再转而想想,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该不该送呢?……千头万绪堵在脑子里,真要把个脑子都撑破了。还没生孩子就经常失眠了。 后来,产期未到,羊水就先破了,但是,周凤也不懂是羊水破了,只是奇怪怎么白带怎么变成水了?而且怎么这么多?过了两三天,她对丽珠姐说了,丽珠姐陪她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羊水先破了,这是会造成难产的,而且婴儿在子宫内没有了羊水也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当即决定进行引产,谁知胎儿又是横位,引产也引不下来,最后还是剖腹产取出了孩子。小孩子生下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周凤听了丽珠的劝告,就把她先留了下来,产后三个月时,周凤常常觉得胃部闷闷的,有时无缘无故地觉得心慌、气短,她跟隔壁的阿婆、婶婶讲起,她们只说她是产后有点虚寒,弄了点草药给她吃了,倒也真有好转,可是过一段时间又不好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了,竟至月经也不正常了,有时还会排尿困难,小肚子老是胀胀的,老有下坠的感觉。后来,也是丽珠姐陪着去医院检查了,也查不出个什么结果。倒是有一位老中医怀疑她是不是卵巢囊肿,这位老中医说卵巢囊肿的形成多因经期或产后六淫之邪入侵,七情不慎之损伤引起的,这六淫并非房事的关系,而是指“风,寒,暑,湿,燥,火”,这在中医里叫“六淫”,而七情呢是指“喜,怒,忧,思,悲,恐,惊”,这在中医里叫“七情”,因六淫七情的损伤,所以导致正气虚弱,气血失调,日长月久,就引起了脏腑失和,这都是久积而成的。周凤越想越觉得这位老中医讲得对,吃了他开的几服中药,倒也真有好转,可是,总是不能断根。就这样拖了很长时间,最后,周凤趁着回家探亲的机会,在省城的医院里进行了检查,一查,诊断果然是“卵巢囊肿”。因为拖的时间长了,已经造成了输卵管的阻塞,今后可能就不能再生育了。医生把这个情况告诉周凤时安慰她说:“还好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可是,医生知道她的苦楚吗?袁之庆也安慰她,弄得她真是哭笑不得。幸好孩子还没有送掉,就这样养下来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袁之庆了。人啊人啊,唉!你看,现在那个吴蜡当上了造反总司令,简直被奉为江南县的土皇帝了,他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周凤自从上次袁之庆无缘无故地被叫进去以后,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她甚至怀疑这件事跟吴蜡有点关系,可是她的怀疑好象又没有一点根据…… 周凤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接着她又想起了今年夏天的那场台风和雷暴雨,台风掀倒了好几间民房,还压死了好几个人,另外有几个人,下雷雨的时候,在山边的路亭里躲雨,谁知山体滑坡,泥石流冲下来把路亭冲塌了,也压死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周凤的同事。那一次台风暴雨把整个江南县都淹了,把他们附近几个村和外面的通道全淹了,那天哓凤正好发高烧,袁之庆冒着危险背着晓凤到了公社卫生院打了针,晓凤的烧才退了下去。因为还满着水,袁之庆怕第二天水退不下去,就向医生要了两针青霉素,带回家来给晓凤打。这个袁之庆真是大胆,青霉素能乱打吗?可是,他说没关系,因为皮试已做,一周内可以不再做皮试。那时侯,青霉素有两种,一种是普鲁卡因青霉素,打起来不痛的,还有一种青霉素G甲,打起来很痛的,连大人都受不了。因那天卫生院正好没有普鲁卡因青霉素,所以,他就把青霉素G甲拿来了,第二天,他们用饭盒,把针筒放在煤油炉上烧开消毒后,对了蒸馏水,就在医生原来注射过的地方给晓凤把针打了,孩子屁股上,昨天打的那一针,肿还没消,今天这第二针还扎了进去,那个痛是可想而知的,可是晓凤这孩子还真挺硬的,眼里噙着泪水,居然忍住了没哭,周凤怪袁之庆不该在原来地方打针,可袁之庆说是怕打错了地方,弄不好会打到坐骨神经上去,所以,只好扎在原来的地方。周凤也听说过有人因为打针扎错了地方而造成坐骨神经痛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再责怪袁之庆了,只是苦了晓凤了。谁知这个小东西不但不让周凤责怪袁之庆,还冲出来一句话:“爸爸是我的救命恩人。”一问,才知道是那位医生阿姨说的,医生阿姨还说了,幸亏袁之庆及时送她去打针了,否则,高烧时间长了会出危险的。晓凤还告诉周凤过溪的时候,是爸爸把她举过头顶凫水过去的,还问周凤:“难道这不是救命恩人吗?”弄得周凤也笑了。袁之庆把她抱在怀里说:“我是你爸爸,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可不是什么救命恩人。”从那次以后,晓凤对袁之庆更加依恋了。周凤还记得有一次,她带着晓凤出去,碰到一个同事,她只是随口讲了一句:“这小丫头笑起来挺像之庆的。”谁知后来只要有人说:“来,让我看看,长得像谁?”她就马上裂开嘴笑了,人家只要说她像父亲,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唉,这对父女啊。周凤看着相拥而眠的父女俩,突然心里一阵心酸,一股莫名的悲切无缘无故地从心底升起,不知怎的,泪水也无缘无故地流下来了,她叹了口气,转了个身。前面陈大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哭泣,周凤觉得自己有点想睡了,她闭上了眼睛,果然迷迷糊糊地,睡意好象慢慢地袭来了。周凤正要睡着,突然一阵悲切的叫声惊醒了她,袁之庆也醒了,是前屋陈大爷的声音。 “哎哟,他娘哎,你这是干啥呀?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的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接着是一阵强压着不敢出声的哭泣。 “不好,出事了!”袁之庆一骨碌爬了起来,冲了出去。 周凤连忙搂住晓凤,用被角捂住了她的耳朵,她自己一动也不敢动,坐在床上瑟瑟发着抖。深秋的凉意向她袭来,她抱起了晓凤,把她搂抱在胸前,这样,她觉得不冷一些了。 过了不知多久,袁之庆回来了。 周凤:“怎么样了?” 袁之庆:“陈大娘自杀了?” 周凤:“真的?” 袁之庆:“用裤带吊在床杠上吊死的。” 周凤:“没救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袁之庆:“都冰冷了。” 周凤:“那现在咋办?去通知他们子女了吗?” 袁之庆:“通知个啥?来挨抖啊?” 周凤:“那咋办呢?” 袁之庆:“叫了几个亲房处理这件事了,他们都是贫农,不会拿他们怎样的。” 周凤:“那你呢?” 袁之庆:“我总应该去帮帮忙吧?”说完,他看着周凤,看她的反应。 周凤:“你还是别去吧,免得互相连累了。” 自吴蜡他们成立战斗兵团以来,周凤就一直劝告袁之庆不要介入他们的事情,一来,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好事情是轮不到自己的,二来,她对吴蜡的心计和为人信不过。她不便和袁之庆讲得过多,但是,她总是对他说:“风头霉头两隔壁。”后来的许多事实也证明了周凤的担心不无理由,所以袁之庆还是比较相信周凤的话的。现在,周凤又阻止他了,去不去呢? 袁之庆:“可是,陈大娘——” 周凤知道他的意思,平日陈大娘对周凤就像亲闺女一样,这个时候不去帮忙料理后事,而明哲保身的话,显得有点悖于常理,自己也于心不忍。 周凤:“你自己看吧,就是去,也往后退一点,别什么事都冲在头里。” 袁之庆答应了。两人躺下睡觉。 袁之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周凤就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周凤趁着别人还没有起床,早早地来到了陈大爷家,这时只有陈大爷一个人在守灵,陈大爷见到周凤,只叫了声“孩子。”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周凤来到陈大娘躺着的门板前:“大娘,周凤送你来了!”说完,忍不住痛哭失声。站在大娘跟前,一股浓浓的亲情从周凤心底升起,她想起自己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了这个穷乡僻壤,她与陈大娘无亲无故,可是大娘平时时时处处呵护着她,让她在人生的最低谷处,体会到了世间最难得的人间真情,让她在逆境中看到光明,在困境中勇气倍增,也让她对生命、对生活有了信心。最近以来,周凤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怕给陈大娘添乱,都不敢去找陈大娘,陈大娘也怕自己连累周凤,不让周凤来找她,甚至连晓凤来玩,陈大娘都叫她回去。可是想不到现在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陈大娘和她就从此阴阳隔路了,想要拉拉家常也只能在梦中了。 正哭着,陈大爷来了,他拍拍周凤的肩膀,周凤抬起头,陈大爷朝门外努了努嘴,用手往屋后方向推了推,走了。周凤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只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周凤一下子明白了陈大爷的意思,她连忙从后门走了出去。从厕所后边一条小路回去了。 第二天,袁之庆和陈大爷的几个亲房大伯悄悄地把陈大娘埋了。 下午,周凤正在烧饭,忽然听到前屋有人在叫喊,周凤吓了一跳,她走出门外侧耳细听了一下。有人在喊口号,他们又来揪斗陈大爷了。 “地主婆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死了活该!” “地主婆以死对抗文化大革命,是剥削阶级的反攻倒算!” 忽然有人叫道:“去,把尸首挖出来,看看有没有私藏反革命罪证!” “对,鞭尸!” 突然,周凤听到了陈大爷的声音:“不能啊,你们不能这样做的呀!我没有私藏罪证呀!” “臭地主!你还抵赖!” 只听得“哎哟!”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从台阶上掉了下来。周围顿时静了下来,随后,周凤听到了人群发出的窃窃私语声。周凤不敢去看,可是她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偷偷地从陈大爷家的后门绕了过去,只见陈大爷躺在地上,刚才可能是有人把陈大爷从台阶上推下来了。稻坦上围着许多乡亲,几个学校来的红卫兵正围在陈大爷周围。这时,一个红卫兵用脚踢了陈大爷一下:“装什么死?” 这时,只见袁之庆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拦住了那个红卫兵:“林新,你不能这样,已经死了一个。” 一个红卫兵冲到袁之庆跟前:“他们这是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示威,是罪不可赦,是死有余辜,死十个都不值得同情!” 林新:“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袁之庆:“那你也不能这样打一个老人!” 又一个红卫兵:“就打了,怎么样,你不肯吗?” 袁之庆:“不是我肯不肯,你们不能这样打一个老人。” 另一个红卫兵:“你管什么闲事?我告诉你,你要包庇他,你跟他就是一丘之貉!” 林新:“他自己就是美蒋特务!” 袁之庆:“林新,你不要血口喷人!” 一个乡亲:“乡里乡亲的,何苦呢!” 众人:“就是嘛,何苦呢!” 林新一看动了众怒,悻悻地:“袁之庆,你走着瞧!”然后一挥手:“走!”带着那几个红卫兵走了。 袁之庆和几个乡亲把陈大爷扶了起来。陈大爷颤颤巍巍的站定了。用手推开了众人。 陈大爷:“你们都走吧,我这只死老虎就让他们去打吧,可不能再连累你们了!走吧,走吧!”说完,他流着泪顾自进屋去了。众人知道他的意思,也就都散了。 那天晚上周凤又失眠了,到了第二天清晨反而倒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一阵吵闹声把她惊醒了,她坐了起来,只听得袁之庆在叫道:“你们怎么能这样?” 周凤忙套上衣服出门去看,只见一群红卫兵正在她家门口贴大字报呢!天哪,终于来了!自从江北县造反总部成立以来,周凤一直在担心着,家里姐姐们曾来信跟她讲过省城里造反派到她家抄家、贴大字报的情况,那是她们怕她回去吃亏,她们以为她在农村安全点,谁知……唉!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红卫兵推开了袁之庆继续贴大字报,袁之庆冲过去要撕大字报,周凤见状,连忙跑出去,拉住了袁之庆,周凤知道,如果袁之庆撕掉了大字报,那就讲不清楚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周凤拉不动袁之庆,这时,一个红卫兵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拉起袁之庆边推边揉,把袁之庆推进了屋子,袁之庆回头一看,是陈武。 陈武朝袁之庆大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一边把袁之庆推到了房间里,周凤看见陈武在袁之庆耳边说了什么,袁之庆乖乖的坐了下来,周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了,周凤从门逢里望外看看,外面没人了,她轻轻地开了门,走到稻坦里,只见自己的家门口已经贴上了一幅对联,那是白纸黑字写的对联: 上联是:龙生龙凤生凤。 下联是:老鼠生儿打地洞。 还有一个横批:就是如此。 周凤再看时,门前两根柱子上也有一幅对联: 老子革命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没有横批。 旁边墙上有一张大字报,题目是:请看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的反动嘴脸。 大字报上写道: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让恭谦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资产阶级的孝子玄(贤)孙袁之庆是派遗(遣)潜入大陆的美蒋特务,几年前,他因利用在山林普查工作之便,与境外特务机构联系而被捕,后来因为有了走资派的庀(庇)护而逃脱。但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并没有因此而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的(地)反党反社会主义,这都是他的阶级本性使然。我们决不能姑息养歼(奸),一定要撕破他的资产阶级的孝子贤的丑恶嘴脸,让它大白于天下,让广大革命群众看清他的罪恶本质。 在宣传反动的郭兴福教学法的活动中,他声嘶力遏(竭),竭力维护郭兴福的反动权威,拍照、操练,使用种种手段进行宣传,跳梁小丑的本色暴露无遣(遗)。 他勾结反动地主,企图反攻倒算,对于地主婆畏罪自杀的反动行径,他不但不进行批判,反而进行庀(庇)护,其反动用心何其毒也!这样的反动行径,是别有用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资产阶级的孝子贤袁之庆坦白他的反革命企图!我们要把这个狡猾的资产阶级的孝子贤袁之庆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资产阶级的孝子贤袁之庆负隅顽抗,就砸烂他的狗头!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向东造反总部 第X兵团第X大队第X中队第X小队 周凤叹了口气,回到了屋子里,袁之庆正在烧早饭。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在担心,今天等待他们的不知会是什么? 溪北乡造反总部的办公室里,吴蜡正在接电话,那时侯,电话还是个稀罕物,每个公社也只有一部电话,造反派占领了公社以后,那部电话就移到了几个司令的办公室里了,陶永红每天就是靠的它,了解北京的信息,把住文化大革命的脉搏的。吴蜡平日不常打电话,因为,即使他想打电话给别人,也得对方有电话呀。 吴蜡:“好——,很好!对了,柳贵呀,你们大概还要几天才能到家呢?” 对面柳贵在电话里:“可能最少还要十天吧,陶司令的女朋友说她还没有去过杭州,所以,我们可能还要在杭州停留两天玩玩。” 吴蜡:“行行行,早点回来啊。”说完,吴蜡把话筒放了回去。 吴蜡放下话筒,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他在想,陶永红要是把女朋友带来了,房间该怎么安排?那个年月,男女双方谈恋爱可不兴未婚先同居的。没办法,只好委屈一下柳贵了,让他把他那个房间让出来给陶永红的女朋友,把最北边楼梯口的那个房间给他吧。吴蜡在柳贵面前开个口,一向还是较显灵的,想必柳贵不会反对的吧? 吴蜡经常这样靠在椅子上,喷着烟圈,想着事情,然后把他事先考虑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实行下去,往往都是十拿九稳的。所以,他决定今天这事就这么安排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吴蜡灭了烟蒂,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几个红卫兵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陆奇:“司令,今天,我们去贴大字报了。” 吴蜡:“哦。哪里啊?” 陆奇:“就是那个美蒋特务呗。” 吴蜡一惊,他不露声色:“哪个美蒋特务?” 陆奇:“三里湾的呗。” 吴蜡:“谁让你们去的?” 陆奇:“林队长呀。” 吴蜡:“哦。林队长呢?” 陆奇:“在后面呢,马上来了。” 吴蜡:“好的,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是。”说完,陆奇一挥手,几个红卫兵就走了。陆奇刚走到门边。 吴蜡:“陆奇,让林队长上来一下。” 陆奇:“哎。” 一会儿,林新进来了。 林新:“吴蜡哥,哦,不,吴司令,叫我吗?” 吴蜡:“今天去贴谁的大字报了?” 林新:“袁之庆呀!” 吴蜡:“贴哪儿啦?” 林新:“三里湾呀?” 吴蜡:“是谁叫你去的呀?” 林新听出吴蜡的语气有点不对。 林新:“我贴的是袁之庆呀!” 吴蜡:“我是问你,是谁叫你贴的?!” 林新:“吴蜡哥,贴错了吗?” 吴蜡:“我问你,是—谁—叫—你—去—贴—的!” 林新:“我,我自己。” 吴蜡:“那我问你,你干吗要贴到三里湾去?” 林新:“那是他家呀!” 吴蜡:“谁告诉你那是他家啦?” 林新:“那不是他家是谁家呀?” 吴蜡:“真苯!我告诉你吧,那是周凤的家,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状元牌楼!你要斗就把他揪到状元牌楼去斗去!” 林新:“那,那周凤也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呀。” 吴蜡:“放屁!人家早已和家庭划清界限了!她现在是教师,她的学生都是贫下中农子弟!党的政策是‘有成分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你不知道吗?” 林新:“那——那咋办呢?” 吴蜡:“你自己看着办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飞,当心我撤了你这个大队长,叫你去守牛棚去!” 林新一脸委屈地走了。 林新这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吴蜡为什么不提贴袁之庆大字报的事,原来事投鼠忌器呢!也是从这时起,林新才知道吴蜡对周凤的心思了。 第二十三章 文革佚事 周凤提心吊胆地在家里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心中不免担心。 袁之庆:“我跟你说了,彭真不是说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吗?你能这样自觉地到农村锻炼,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难道还不够吗?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会打击一个革命青年的积极性的,这绝不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周凤:“你这个人呀,不知你是真天真还真不懂,大字报都点了你的名了,你还往我身上扯什么?” 袁之庆:“我是看你担心才劝你,我怕什么呀?他们说我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了?这是要证据的。上次不是闹过一次了吗?还不是不了了之?真是!法律讲究证据,反革命的帽子不是想给谁戴就给谁戴的。” 周凤:“你这个人啊,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对中国也不了解了吗?在中国,从来就是官大于法律,任你说破天去,也没用!” 袁之庆:“我就不信,还有大于法律的官呢!” 周凤:“不信随你,反正你小心一些没错!” 袁之庆:“我本来就没错!” 周凤:“不跟你争了!” 周凤只是觉心中害怕,她只觉得写大字报的人才是别有用心的,这件事吴蜡知道吗?他插手了吗?想来想去,越想她是越害怕,最后,她牵起晓凤的手,到丽珠家去了。 丽珠家。 丽珠:“也行,晓凤就留在这儿吧。不用怕,他不会怎么样你的。” 周凤:“可是,之庆他……” 丽珠:“唉,他这个书呆子,真是有点迂腐,可这也不能怪他,你就叫他小心一点吧。” 周凤:“嗯,那我先走了。晓凤,听阿姨话,啊?” 晓凤:“嗯,妈妈再见!” 中午,因晓凤不在,周凤得了一点闲,她歪在床上想睡,可迷迷糊糊就是睡不着,忽听得门外有撕纸的声音。不好,肯定是袁之庆这个不怕死的傻瓜在撕大字报呢!周凤一下子坐了起来,但她不敢叫,生怕给别人听见,于是,她轻轻地坐了起来,起身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准备去把这个傻瓜拉进来。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了。周凤连忙停住了。 女:“干吗贴了又撕掉呢?” 男:“嘘——,听说林队长让吴司令给批了。” 女:“干吗?” 男:“说他贴错地方了呗。” 女:“怎么错了?” 男:“那个姓袁的是个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可是,周老师不是,她早已和家庭划清界限了,应该区别对待。” 女:“哦。” 男:“快撕!早点撕完了,快走。” 只听得两个人拼命地撕,不一会儿,只听得那个男的说:“好了,走吧!” 周凤听得他们走远了,她走出门外,一看,大字报都给撕了。 周凤有点纳闷:难道吴蜡真的没有插手这件事?他真的不让林新在她家门口贴大字报?正想着,突然,村里一个叫小兰的学生跑来了。 小兰:“周老师,不好了,红卫兵正在状元牌楼斗袁老师呢!” 因周凤是老师,所以,许多家长就叫袁之庆袁老师。 周凤:“谁说的?” 小兰:“我爸爸。妈妈叫我来告诉你。” 周凤:“小兰,谢谢你爸爸、妈妈了,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 小兰走了。 周凤站在稻坦里,不知所措。一种冰冷的感觉朝她袭来,她只觉得心在“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动,身子在微微的颤抖,要是平常,在这种时候,周凤立刻会想到袁之庆,袁之庆往往也立刻会拿出主意来的。可是现在……现在怎么办? 周凤把两只手抄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了出来——这个办法是袁之庆教给她的,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慢一点了。她接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了出来,这是,她觉得自己不再颤抖了,她轻轻地对自己说:“别紧张,想想看,该怎么办?——还好,晓凤已经安置好了,要不然,孩子肯定会被吓着的,没关系,丽珠姐会照顾好她的。——对,找丽珠姐去!”周凤主意既定,她就去找丽珠去了。 她到了丽珠家,可是,丽珠不在家,她带晓凤到县城去玩了。 周凤回头往状元牌楼去了。 进了村,弯过一条小路,还没到袁之庆的姑婆家,周凤就听到有人在喊口号。 “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 “打倒反攻倒算的反革命分子!” “打倒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 周凤的心一下揪紧了。喊口号的好象是林新,她觉得很奇怪,以前,这个林新跟袁之庆关系挺好的,最近,不知怎的专门跟袁之庆在作对。她放慢了脚步,口号声更响了。 “打倒美蒋特务袁之庆!” “袁之庆从溪北乡滚出去!” “袁之庆把枪口对准毛主席罪该万死!” 周凤听到这句口号就知道是谁在陷害袁之庆了。 三天前,状元牌楼的大队长袁世民曾来找过周凤,让她跟他去一下状元牌楼的大队部,到了大队部,袁世民说:“今天,吴蜡和林新来大队部抄之庆的东西,吴蜡在袁之庆贴着的照片前面站了很久,当时,我也没注意,后来,他们走后,林新又重新折回来也在照片前看了半天,临走,撂下一句话:‘这些照片不要随便动掉!’,你看看,这里有什么讲究吗?” 周凤站在照片前面看了很久,没发现什么异样。但是,她知道,这个林新一向是吴蜡的马前炮,他说“这些照片不要随便动掉!”,这里边肯定是有名堂的,而且,这个名堂肯定是吴蜡发现后告诉林新,林新重新进来证实以后才发话的。周凤又站在前面再看,看不出名堂,她又退后几步,眯起眼睛再看,天哪!照片中有一张之庆正在射击的照片,枪口正好对着毛主席的头部!正是贴者无心,看者有意啊!当时,士民叔就提醒过周凤让她找造反派或者干脆找吴蜡解释一下,周凤心想,这纯是无意的事情,要这样讲,不是太牵强了吗?何况,要她找他去求饶,她不干。想不到,他真的…… 周凤饶过一间两进的大屋,来到一间小屋前,这是一间柴房。周凤轻轻地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把门掩上。她看了看柴房:这里比较暗,房后有一个两尺见方的窗口,窗前堆放着柴草,周凤走到窗前,发现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姑婆家的稻坦。周凤轻轻地把手伸进柴草堆,发现柴草堆得不是很紧,她从柴草的空隙中扒开一个洞,她从洞里望外看去,只见一群红卫兵正围着袁之庆,周围有许多乡亲,一个红卫兵右手揪住了袁之庆的头发,把他的头扳了上去,左手捏住了袁之庆的左臂,另一个红卫兵左手拽住了袁之庆的衣领,使劲往前推,右手捏住了袁之庆的右臂,袁之庆被两人紧紧抓住,头朝天,弯着腰,吃力的喘着气,这个架势就是“坐飞机”。周凤见状,泪如泉涌,她用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林新还在喊口号:“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 “打倒反攻倒算的反革命分子!” “打倒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 “袁之庆反对毛主席罪该万死!”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凤忍住了哭,把眼睛凑近了那个洞,她知道,喊到这里口号就要喊完了。 果然,林新,停了下来。在袁之庆膝盖后面用脚使劲一踹,袁之庆“通”的一声跪了下去!周凤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使劲捏了一把似的,一阵疼痛,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头靠在柴草堆上,用牙齿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袁之庆忍住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林新又是一脚,袁之庆又跪了下去,这一次,袁之庆没有再站起来,反而坐下去了。 林新:“站起来!你小子想耍赖啊,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说说看,你为什么用枪口对准毛主席?你这个反革命分子!”” 这时。身边的两个红卫兵拽着袁之庆的头发和衣领往上提,袁之庆被抓住了衣领,没法呼吸,头皮被拽得裂开似的,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哎哟!” 只见林新使劲往他背部用力一踹,那两个红卫兵没能拽住,袁之庆整个人“啪”的一声,掷倒在地上,好久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袁之庆慢慢地收起腿来,用一只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可是,他还是没能爬起来。 林新走过来:“装什么死!”说着,提起一脚朝袁之庆的腰间踢了过去,只见袁之庆一下子蜷起了身子,好象很痛的样子,周凤浑身一紧,转过身去,不忍再看。过了一会儿,周凤擦了擦眼泪,再从柴缝里往外看,袁之庆已经跪了起来,想站起来,可是,他站不起来,他的左手无力地挂在那里,他想用右手扶住地面站起来,可是,他力气不够,很艰难,但是,他还在挣扎着,他把左脚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把右脚抽向前面……周凤并住了气,等他站起来,她在心里在给他鼓气“之庆,站起来!我们不能倒下去!”她咬紧了牙关,盼望着。 突然,林新抡起一拳,击到了袁之庆的头上,袁之庆又一次重重地摔了下去,一动不动,好久,才慢慢地抽动了一下,他想把脚抽回去再站起来。人群有点骚动。 林新又喊起了口号:“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对抗革命群众,罪该万死!” “打倒反攻倒算的反革命分子!” “袁之庆反对毛主席罪该万死!” “打倒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之庆在口号声中慢慢地撑了起来,这时,一个红卫兵举起军用皮带“啪”得一下,抽到了袁之庆背上,袁之庆抖了一下,想继续爬起来,只见林新夺过皮带,使劲一下抽到了袁之庆的头上,袁之庆浑身一阵抽搐,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新,再次栽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袁之庆用右手去捂伤口,他捂住伤口,用手肘撑着地抬起了身子,好不容易跪了起来,他想站起来,突然,林新趁其不备,一脚朝他裤裆踢了过去,只听得袁之庆“哎哟!”一声惨叫,右手放开了伤口,使劲捂住了阴部,在地上打起滚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群中窜出一个人,飞起一脚朝林新膝盖后一踹,林新顿时跪到了袁之庆跟前,那人抓起林新的手臂使劲往后一扭,林新一动都不能动了。林新扭头一看:“陈武,你想干啥?” 陈武:“你也是男人,有你这样打人的吗?”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道: “是啊,有这样打人的吗?” “他爹就是太监!” “怪不得,哈哈哈!” 陈武见状,松开了手,林新站了起来:“你管什么闲事!” 陈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林新:“你助谁啊?他是反革命!” 陈武:“谁说的?你说了算得了吗?把你自家的事管管好!” 林新:“你——” 这时,袁之庆慢慢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伸出左手挡住了陈武,摇了摇头,陈武双手扶住了袁之庆:“之庆哥,你当心。” 袁之庆:“我知道。”然后他双手推开了陈武,重新朝着乡亲们的方向站好了,低下了头。再准备挨斗。他头上的血还在往下流。周凤靠在了柴堆上,伤心地哭起来,林新打在袁之庆身上的每一下都痛在她的心里,她的心在流血,无助和无奈充斥着她那颗脆弱的心,过了一会儿,周凤转过身来,她要先回家,晚上,她要想办法见到袁之庆!当她转过身来时,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昏昏地朝前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叫她:“周凤,周凤!醒醒,醒醒!” 周凤睁开了眼睛,她大吃了一惊——她竟然躺在吴蜡的怀里!吴蜡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叫着。有好一段时间,吴蜡恋着瑞芳,尽情享受着瑞芳粗矿、大胆、肉欲的爱,有时竟至乐不思蜀的程度。但是,他知道,在他的内心,他留恋的还是周凤。周凤越是排斥他,他越放不下她,他太爱她了!他要把她从袁之庆手中夺回来,现在,天赐他吴蜡难得的良机,只要把袁之庆除掉,就不怕周凤她不就范。他就是这个脾气,但凡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就一定要弄到手,再难、再费劲,他也在所不惜,刚才他来到柴房,想看看林新他们到底怎样处置袁之庆了,这个柴房,吴蜡早就知道,那年袁之庆刚来江南县,他们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他羡慕袁之庆的好家境,欣赏他的豪爽和好客,敬爱他的才学,更佩服他的勤劳刻苦和吃苦精神。他和弟弟吴茗都是袁之庆的忠实追随者,要不是周凤爱上了袁之庆并嫁给了袁之庆,可能现在,袁之庆就是他的副司令了。但是现在…… 周凤一看是吴蜡,不由得怒火中烧,她用力挣扎,想从吴蜡怀里挣出来,可是,她哪是吴蜡的对手。 吴蜡轻轻地抱着周凤,任她挣扎,他喜欢她现在发怒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周凤怒不可遏,使劲一巴掌朝吴蜡的脸上煽去,可是,她太没有力气了,这动作无异于在大象身上挠痒痒,吴蜡轻轻一侧脸,周凤一巴掌就扑了个空。 吴蜡:“好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动你,还不行吗?周凤,我跟你说,我是真的真心喜欢你的。我等得住,等你想通了再说,好吧?” 周凤:“你做梦!” 吴蜡:“做梦就做梦吧,梦也有实现的一天的!” 周凤不想跟他多说,她从吴蜡怀中挣扎出来,吴蜡放开了她。周凤向门边走去。 吴蜡:“何必这么固执呢?只要你开一个口,我就可以让他不吃点苦头!” 周凤一愣,正在此时,他俩都听见袁之庆一声:“哎哟!”周凤浑身一颤,回过身来,朝窗口扑过来,只见袁之庆又趴倒在地上,一个红卫兵一只脚正踩在袁之庆的身上。周凤泪如泉涌,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在流血。 少顷,周凤无力地转过身:“你放过他吧!” 吴蜡:“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吴蜡出去了。 吴蜡一出去,周凤忍不住“呜呜”地哭了。 一会儿,吴蜡重新回了进来:“你再看看,没事了。” 周凤再朝窗外看时,只见陈武正搀着袁之庆往屋里走去。周凤擦了擦眼泪,转身往外走去。 吴蜡:“怎么,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吗?”说完,顺手就把正走到他身边的周凤一把搂进了怀中,这回,周凤没有挣扎,吴蜡心花怒放,捧住周凤的脸,狂吻起来,吻着,吻着,他抱住了周凤,把脸紧紧地贴到了她脸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周凤,你真让我想死了!我实在舍不得你,嫁给我吧,好吗?” 此时,周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恨不得一口咬下吴蜡的耳朵,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不行!袁之庆还在他们手中,她已经够对不起袁之庆了,她不能再让他为她吃苦了!到此时,周凤才明白,他们这样恶毒地残害袁之庆,非欲置其至死地而后快,其实都是吴蜡在作怪,吴蜡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原来的猜测都不幸而猜中了。 “让我想想吧。”周凤乘吴蜡不备,猛地从吴蜡怀里挣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等你回音!”吴蜡追在周凤身后叫道。 晚饭后,周凤躲在门后悄悄地往外看了好久,当她确定没有人在监视她之后,她轻轻地掩上了门走出了后门,她从村口的那座小桥穿了过去。她要去看看袁之庆,虽说她并不怕有人发现,她和袁之庆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妻子去看丈夫有什么不可?只是现在,她不想给袁之庆带来更多的麻烦,招致他吃更多的苦头。周凤边走边不断地望四周看望,以确定确实没有人盯梢,不觉来到了小河边,她曾经从这座小桥上跳下去过,生命对于她来说实在无宝贵可言,活着,除了在耻辱和担忧中挣扎之外,还有什么呢?袁之庆不知道她的烦恼,更不知道他自己的麻烦起因何在?晓凤吧,也不知道母亲的烦恼,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啊!晓凤天真、聪明而且乖巧,真是人见人爱,她给袁之庆和周凤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想到这个可爱的孩子如果没有了父亲或母亲,将会何等可怜?袁之庆在这样的苦难中,能让他坚持下来的,除了他自己的信仰,他对祖国对家乡的眷恋外,应该就是这个可爱的女儿了。 想到这些,周凤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紧,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了出去,她真想再一次从这座小桥上跳下去,让一切都一了百了吧!可是现在,她不能死,晓凤还小,不能没有妈妈,袁之庆还在蒙受不白之冤,她的死,只能让气急败坏的吴蜡变本加厉地残害袁之庆……她不能再一次做出对不起袁之庆的事了,虽然,上一次的事不能怪她,但在她心里,她永远是自责的。她走到桥边,双手扶着桥栏,泪水潸然而下。 她还清楚地记得,上次就是在这个地方,是吴蜡把她从河里救起的,可以想见,当时吴蜡肯定是在跟踪着她的。这个吴蜡真是她命中的剋星,他好象要跟定了她,更要命的是这个貌似斯文、三代根正苗红的司令好象有点心理变态,明知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可是他怎么还是不死心?以前在小说和旧戏文里看到那些无赖、恶霸强夺人妻,总觉得是那些小说家、编剧的夸大其词,谁知……唉,命耶?运耶? 不一会儿,周凤来到了袁之庆姑婆家的小屋边,周凤又朝四周观察了一下,确实没有人跟踪,她轻轻地推开了门。 “谁呀?”袁之庆在房间里大大咧咧地问道。 周凤不敢吱声,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袁之庆正坐在房间中央,“百晓”仁通伯也在,他正在调制药饼,陈武也在,还有几个乡亲,因为房间不太大,所以,感觉挤满了人,周凤顿时觉得心中暖暖的,眼圈就红了。大家都静静地围在袁之庆周围,等着仁通伯把药饼调制好。 “周凤,你怎么来了?”袁之庆仍然大大咧咧地问道。 “叫什么叫啊?怕人家听不见啊!”周凤轻轻的责怪道。 “听见又咋啦?”袁之庆坦然地说。 周凤在心里想道:袁之庆啊袁之庆,你真糊涂啊,人家刀戟在手,正向你砍来,你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呢?转而又想道:也难怪袁之庆不提防吴蜡,吴蜡和我之间的事,袁之庆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吴蜡的险恶用心呢?又从何谈提防呢? 不一会儿,仁通伯把药饼调制好了。 仁通伯:“这个药饼里有鹿衔草、三七粉等,都是接骨活血的,等一下敷在肩膀上,保管马上就好!” “有这么显灵吗?”一个乡亲问道。 仁通伯:“只要是脱臼,保管显灵。” “这种事给仁通伯,那是毛毛雨,要不然还叫什么‘百晓’啊?” 仁通伯轻轻地扶起了袁之庆的左手,只见袁之庆双眉一锁,“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仁通伯:“是很痛的,你可要忍住啊!”随后,他一边轻轻地旋动着袁之庆左手的胳膊一边跟袁之庆说着话:“以前脱过臼吗?” “没有。”袁之庆无力地回答,他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 仁通伯:“真是狠心,生生把个胳膊给扯脱臼了。” 正说着,只见仁通伯用力一推,袁之庆:“哎哟!”一声惨叫,无力地靠到了椅子上。 仁通伯:“好了,进去了!轻轻地动动看。” 袁之庆用力举起了左胳膊。 众人高兴地欢呼起来:“好了好了!” 仁通伯把调制好的药饼敷到了袁之庆的左肩膀上。 袁之庆:“仁通伯,谢谢了!” 仁通伯:“谢什么谢?乡里乡亲的。你都回来这些年了,乡亲们还不知道你吗?只是你为人太过率真了,把个世上的人都看得太过良善了,信别人就跟信佛似的,能不吃亏吗?” 袁之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你看,今天晚上就有这么多人来了。” 仁通伯:“也是,不过你可曾听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好自为之吧。”说完,仁通伯背起他那个自制的土药箱走了。 陈武和乡亲们看到周凤来了,知趣地纷纷告辞而去。陈武临走对周凤说:“仁通伯的药饼肯定很灵的,之庆哥的胳膊明天就能活动了,对了,之庆哥晚饭还没吃呢,你来了就更好,你给弄点晚饭给之庆哥吃吧,小辉还一个人在家里,我先走了。” 周凤:“小辉?哪个小辉?” 陈武:“就我姐那个遗腹子啊。” 周凤:“小辉,光辉的辉?” 陈武:“对,光辉的辉,撇未朱,朱辉。” 周凤:“哦——怎么姓朱呢?” 陈武:“我妈妈姓朱,不姓他的吴,省得那个姓吴的来搅和!” “哦,这样的,那你快走吧。”周凤知道陈武指的是吴蜡,也就不接腔了。 周凤给袁之庆弄好了晚饭,袁之庆就坐下吃饭。 袁之庆:“晓凤呢?” 周凤:“我把她放丽珠姐家了,你就放心吧。” 袁之庆:“‘放心’!说得轻巧,我放心不下的还不就是你这母女俩。上星期我父亲来了一封信……” 周凤:“是吗?没给他们扣掉?” 袁之庆:“正好是陈武收到的信,他就偷偷的给我了。” 周凤:“好险!上次我姐姐给我的信也是陈武给我拿来的,后来,我就叫我姐姐写信注意点,果然,第二封信就让他们给拆了,还算好,一封平安信,没有什么辫子好揪,就这么开着给我了。” 袁之庆:“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个人隐私!” 周凤:“别酸了,都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也不看看!” 袁之庆:“到哪儿也得有个法呀!” 周凤:“算了,不跟你抬杠!你父亲来信说什么了?” 袁之庆:“也没说什么,他只是听说国内现在很乱,怕我吃亏,想让我回去。” 周凤:“你回信了?” 袁之庆:“还没呢!你看,就被斗了。” “算了,你就不用回了,让我来回吧。”周凤怕这个拗相公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父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袁之庆:“也行,你回就你回吧,可别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老人家,省得他担心。” 周凤:“哟,今天这太阳真是从西边出了,我也是怕你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老人家呢!既是这样,就你自己回吧,干脆告诉他我们要到省城我妈家玩一段时间,让他别来信,等我们回来再通知他。” 袁之庆:“对,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写。” 周凤:“记住:有些话不能乱说,以免有人拆我们的信。” 袁之庆:“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个人隐私!” 周凤:“呶,又来了,什么时候也听人一句话,省得老吃亏!” 袁之庆:“行行行,听你的,还不行吗?” 周凤:“你知道就好!这样吧,你抓紧写,写完了让我递给陈武,让他去寄,安全些。” 袁之庆:“好吧。” 周凤:“还有,立强哥下个星期要到省城去出差,我想托他把晓凤带到我妈家去住一段时间,反正我妈他们也停工闹革命了,闲在家里没事。” 袁之庆:“行啊,那你把她的衣服整理一下吧。” 立强是丽珠的老公。孩子托给他带,他们两个都放心。 周凤:“那好,我现在就去。” 袁之庆一下子站了起来,突然抱住了周凤。 袁之庆:“周凤,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吧。” 周凤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留下呢?只是怕连累你罢了。” 袁之庆:“哎,怎么能说连累我呢?是我连累你了!周凤,你不会怪我吧?” 周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趴在袁之庆胸前嘤嘤地哭起来。她不为自己的处境而不平,也不为自己的不平而委屈,更不为自己的委屈而伤心,所有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应该的,她已经习惯了,谁让她有一个黑五类分子的父亲呢?任何一个处在她这样地位的人都要承受同样的待遇,这就是事实,不管他应不应该接受,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更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他都得接受。周凤早在她不知不觉中接受这个事实了,她不知道什么是门阀观念,也不知道什么是血统论,更不懂得反抗命运强加在她头上的不公正,她只知道退让、退让、再退让,改正、改正、再改正,只要是套着“出身问题”戴到她头上的帽子,她都得无条件地接受,反抗只能带来更糟糕的后果。她伤心的是袁之庆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只想到她,她为他的无辜而委屈,也为他的坦然而不平,更为他的单纯而伤心,他越是这样她反而更内疚了。 袁之庆见周凤这样,更觉心疼,他轻轻地拍着周凤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快别哭了,说不定哪天我又被关押了,想这样说说话也不能了,……” 袁之庆话音未落,周凤马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呸,呸,呸!别乱说!” 袁之庆:“行行行,我不说了。让我们高高兴兴地说说话吧。” 周凤“嗯”了一声,再不说话了。其实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只有她心里最清楚了!她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了!此时,她的心中突然生成了一个念头:只要不再让袁之庆为了她而受委屈,受伤害,叫她作出什么牺牲都行!自古以来,以身殉情的故事还少吗?更何况,袁之庆本是无辜的,我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地坚持下来,他还有更大的理想没有实现呢! 第二天一早,周凤起了个绝早,她轻轻地开了门,确定了没有人监视,就悄悄地走了。 第二十四章 宣传队记 周凤不知道,这一次,吴蜡确实没有差人监视她,其实,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对周凤的心思。虽然,他急于把周凤弄到手,但是,他知道,心急吃不得烫粥,他就像一只逮住了老鼠的猫,他要慢慢地折磨它,直到把它弄得奄奄一息,然后,再把它吃掉。他自信,周凤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所以,他还不急于出手。 吴蜡还清楚地记得,那还是吴茗没有去世的时候,一天,他们俩一起到双峰山去玩,在双峰山的观音洞里,他们俩一起各拔了一筒签。吴茗的签中曾有这样两句话:“早上吃饭汤,黄昏讲抬丧。”看到这样的签,两人都吓了一跳,当时,吴蜡要把那签撕掉,吴茗却说:“哎,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糊弄人的,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当真?”后来,那个张一嘴给解了签,他说吴茗三年内有血光之灾,有点凶险,但只要留心,“只扫门前雪,莫管瓦上霜”,三年后自然会逢凶化吉、雨过天晴的,想不到,居然,让它给咒中了!现在想起来,真是神签哪!当时,吴蜡也求了一签,那是一首诗,诗云: 谁言乱世无英杰, 建安风骨千年谐。 休提太祖生前事, 江山万年存碑碣。 明悟禅师赶五戒, 龙吟凤鸣情缘结, 一朝北雁南飞梦, 圆在三生奇石前。 吴蜡请那张一嘴细细地给解了一下,那张一嘴说他是曹操再世,那是“治世的英雄,乱世的奸雄。”曹操在戏文里边是个白脸,是奸臣,当时,吴茗就急了,说道:“你这个瞎子,净瞎说!”那张一嘴也不生气,只说:“那是天意,不是我瞎说,这签里还说了,曹操父子的才名流传到今呢!这签的意思是说这位兄弟还会当官呢。” 吴蜡拦住了吴茗说:“师傅,别听他的,你只管说。” 吴茗一生气,顾自出去了。 张一嘴就继续说道:“敢问一声小兄弟,你是不是属龙的?” 吴蜡:“正是属龙的。” 张一嘴:“这就更好了,我告诉你,你若能有一个属鸡的人辅助你,那你的前程可是不可估量啊!” 吴蜡:“真的吗?” 张一嘴:“当然,这可不是我随便讲得了的,那是签里说的,你看啊,‘休提太祖当年事,江山万年存碑碣。’说的是明太祖虽是贫贱出身,但是他当了皇帝,他的墓碑当然世世代代保存下来了,这就是说,不管你出身是贫贱还是富贵,命中有官运的,自有官可当,争都不用争,运来铁生辉,运去金如土啊。”吴蜡听得那张一嘴如此说,心中着实高兴,马上摸出一张五元的人民币给了张一嘴,张一嘴一高兴,就说:“你与那属鸡的缘分,可是三生有缘啊,拆不散的,那属鸡的人,应是从北边来的。你可别错过了,这个人可是你命中的贵人啊。” 说来荒唐,吴蜡坚信周凤就是他的老婆,哪怕现在她是别人的老婆,那也是暂时的。全都是因为这支签!说来也巧,吴蜡大周凤5岁,周凤正好属鸡,所以,那次周凤说:“你做梦!”吴蜡就说:“做梦就做梦吧,梦也有实现的一天的!” 吴蜡读书不多,那是因为当时的条件关系,其实他这个人并不笨,像所有农村孩子一样,他爱听唱词,那是一种鼓词,讲得大都是“三言两拍”“封神”之类的故事,所以,什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啊,“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啊,“卖油郎独占花魁娘子”啊,“苏小妹三难新郎”啊等等的故事,他都耳熟能详。他梦想着有一天,他能把周凤娶到手,并让周凤为他吴蜡传宗接代——那和尚不是说了“石榴结子”了吗?只是时间未到罢了,他等得起。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办呢! 柳贵和陶永红这两个家伙,带着女朋友游山玩水了一通,终于回来了。吴蜡按自己的设想让柳贵把他那个房间让出来给陶永红的女朋友,而柳贵则睡到最北边楼梯口的那个房间去,柳贵二话没说,卷起铺盖就把房间让出来了。 一周后,陶永红和吴蜡的办公室里,吴蜡、陶永红和柳贵在商量成立溪北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事情。 吴蜡:“行,就这么办:一周内把毛泽东文艺思想宣传队组织好,一个月内开始演出,向贫下中农宣传毛泽东思想。我想队长么,可以考虑让陶永红的女朋友余临风来担任。” 陶永红:“司令,还是让她担任副队长吧。” 吴蜡:“那队长你来当吧。” 陶永红:“司令,不是我推脱,一方面,我这里的事情离不了人,跟北京、上海的联系不能断了,另一方面,宣传队要下乡演出,我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熟悉。” 吴蜡:“那柳贵,你来吧。” 柳贵:“不行不行,宣传队需要的后勤保障,我一定保证做好,但是,那些洋学生我可带不了。司令,还是您亲自挂帅吧。” 陶永红:“对,司令,这个队长就由你来当吧”。 吴蜡:“行,我当就我当吧,不过,你可要跟临风说好,唱唱跳跳我可是外行,我不过下乡时当个向导罢了。” 陶永红:“司令客气啥呀,毛泽东思想的宣传队当然要你贫下中农挂帅啦。” 柳贵:“行,就这么定了。” 一周后宣传队成立了。吴蜡是队长,临风是副队长。队员先由各红卫兵战斗队推荐上来,然后由余临风进行考试后挑选出来。跟北京的红卫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样,每人都是一身军装配一个军用挎包。那个年代,在农村小学校里,大部分教师连普通话都说不准,要找个象样的音乐教师更是难上加难,即使有个把音乐老师,也是难保五音全不全,现在,这些队员每天都在临风的指导下进行排练,还进行形体训练等,大家都觉得队长是个内行的专家,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这些都是临风在北京的学校里的宣传队里跟老师学过来的,到了这里,她要独当一面,自然更加努力,倒也让她把个宣传队弄得服服帖帖。以前在家里,姐姐老嘲笑她生了付“聪明面孔笨肚肠”,讥笑她学习成绩一般般。可是,到了台上,临风可是学啥像啥,硬是宣传队的台柱子,妈不喜欢她搞文艺,老说她不务正业,为此,她没少跟妈妈怄气。现在到了北溪,吴司令把个宣传队交给了她,还亲自担任宣传队的队长,很让她产生了一点“知遇之恩”的感慨,为此,她也很努力地带领宣传队,颇有一点“涌泉相报”的味道。 这一天清早,临风正在带领队员们练功。 临风边喊口令边示范:“一答答,二答答,三答答,四答答……”遇到有几个动作不太符合要求的,她就走过去给他们纠正。 练了一会儿,临风又改了口令:“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队员们随着临风口令的变化,齐刷刷地都改变了动作。 正练着,临风突然发现吴司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教室后面,临风正欲停下训练,只见吴司令轻轻一举手,然后,用手指挥了几下,临风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继续练习,于是,她就没有停下,继续喊口令。 临风只觉得吴司令的眼光正盯着自己,一刻也没有离开,他这样看着自己已经好几天了,她知道司令对她的工作很满意,他只希望宣传队能尽快下乡去。其实,临风已经排演好了好几个舞蹈,还有独唱等节目,今天,她要把它们都演给吴司令看一看,让他审查一下,就可以下乡了。 临风停止了训练,她回头看看,吴司令还没有走,她叫了一声:“吴司令。”吴蜡招了招手,队员们都围了过来。 吴蜡:“小将们,辛苦吗?” 队员们齐声:“不辛苦!” 吴蜡:“累吗!” 队员们:“不累!” 吴蜡:“说得好,宣传毛泽东思想就是要不怕苦,不怕累!”他顿了顿,然后清了清嗓子,指着旁边一个小队员问道:“要是没有宣传队,你会遇到你们队长余老师这么好的老师吗?” 小队员胆怯地摇了摇头。 吴蜡又问:“对,我再问你,要是没有文化大革命,会有我们的宣传队吗?” 旁边几个大一点的队员高声叫道:“不会。” 吴蜡:“我再问你们,没有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会有文化大革命吗?” “不会。” 吴蜡:“说得好,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为了捍卫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用最好看的舞蹈,用最美妙的歌声,宣传毛主席的伟大思想,让贫下中农看到最新最好看的节目。你们有信心吗?” 队员们齐声:“有!” 吴蜡:“好!我就等着看你们最好的节目!”然后,他回过头指着余临风说:“能有这么好的老师教你们,那是你们的运气,你们一定要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多学一些本领,好吗?” 队员们齐声:“好!” 吴蜡一挥手,队员们都散去了。 临风留在那里,吴蜡走了过去,对临风说:“临风啊,今天在战斗队队长的会议上,我已经吹过风了,现在,各个地方的贫下中农都盼着你们去演出呢……” 临风:“司令,我们已经准备好节目了,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吴蜡:“真的?那今天晚上就去,怎么样?” 临风:“行啊,您说吧,到哪儿?” 吴蜡:“就到陈家湾吧,先近一点,慢慢地再往远的大队推进,行吗?” 临风受宠若惊:“司令,您是内行,您定了就行,我照办!” 吴蜡:“哎,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副队长,有什么事我们俩应该多多商量,是吧?” 临风:“商量什么呀,您说了算,我听您的。” 吴蜡:“什么您呀您的,我们俩不过是正副队长罢了,你不听那些学生娃说了吗,他们跟老师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何况你我呢?以后就不要您啊您的了,都破四旧了,那套老规矩早可以废了!就叫‘你’,或者干脆叫吴蜡。” 临风:“不行不行,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还叫吴司令吧,‘您’就改成‘你’吧,这样总行了吧?” 吴蜡还没有听懂“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那句话,他也不好问,就说:“也行,慢慢来吧。” 晚上,宣传队如约来到了陈家湾,乡亲们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娃娃们演的节目,倍感亲切,哪个节目是谁家的娃娃演的,他们都能报得出名字来,大家看得格外有味道,把个小小村落都弄得沸腾起来了! 第一个节目是《唱支山歌给党听》,小姑娘脆亮的嗓音,唱得挺不错的。这个节目本来不安排在第一个,因为唱这首歌的正好是陈家湾的秋仙,所以临风把这个节目排到了最前面,演出一开始就掀起了一个不小的高潮,吴蜡站在后台,看着兴奋的乡亲们,他的心中也十分高兴。这支歌是临风亲自伴舞的,优美的舞姿给歌曲增色不少,两人下台时,乡亲们又是鼓掌又是喝彩,真是开心。 像陈家湾这样的小村庄以前是从来没有什么人来演出的,乡亲们偶有机会看到乡村剧团的演出,起码也要走好几里地到公社所在地或者到县城去看戏,更不用谈看到自家孩子的演出了。乡亲们能不高兴吗? 接下来一个节目是藏族舞蹈《北京的金山上》,孩子们在白水草布上贴上了五彩的条纹,做成藏族妇女围的“帮典”,然后围在身上,肩上挂着洁白的哈达,在临风的领舞下,整齐地跳起了藏族的锅庄,乡亲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特别新鲜,那些孩子们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 下面一个节目,临风不用出场,她就站在台边看着,刚才因连着跳了两个舞蹈,有点热,临风也没披一件外套,时令已是深秋,一阵秋风吹来,临风打了个冷颤,站在旁边的吴蜡马上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临风的身上,临风回头一看是吴蜡,忙说了声“谢谢”然后问道:“司令,还可以吧?” 吴蜡:“岂只是可以?简直好极了!临风,你辛苦了。” 临风:“我不辛苦,你那么忙,还要陪着我们,才辛苦呢。” 吴蜡:“哪里,能陪着你们演出才是最高兴的事呢!” 那一天的演出真是成功极了。演出完了以后,乡亲们又是烧洗脸水,又是煮点心,热闹极了。待大家洗了脸,吃完夜宵回到驻地,已经过了午夜了。 第二天,宣传队休整一天。随后,他们又去了公社的各个大队去演出,每到一地都受到热烈欢迎,这支由北京红卫兵任队长和教练的宣传队很快唱响了全公社甚至全县,临风也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 吴蜡白天在司令部,晚上就亲自带领宣传队到各个大队,并总站在台下看节目,这也大大地鼓舞了宣传队队员们的士气,大家演出都很买力,余暇时间也都拼命练功,谁都想在节目中担任主要角色,那样,在乡亲们面前多长脸啊!经过一段时间的演出实践,许多队员都得到了锻炼而脱颖而出,好些个节目都不再用临风亲自领舞了,但是,只要是临风领舞的节目,吴蜡是一定要站在台下看的,他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城市姑娘,更喜欢她的善解人意,特别是她跳舞的时候,更是分外妩媚、妖娆,那个身段,在吴蜡看来可以说是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她的每一个台步、每一次旋转都是那么的迷人,那么让人陶醉……吴蜡真希望她永远在台上跳下去,真是太美了! 这天晚上,宣传队从公社最边远的大队苍山大队回来,已是半夜一点多了。进了司令部,临风对吴蜡说:“司令,你先上去吧,我去一下厕所。”就往茅抗去了。 吴蜡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一会儿,临风出来了。 临风:“司令,谢谢了。不瞒你说,你不在的话,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两人上了楼,陶永红已经听见他们回来的声音,到走廊上迎接他们了。吴蜡送临风到房间门口,临风伸出手与吴蜡握手,向他告别和致谢:“司令,谢谢了,再见。” 吴蜡握住临风的手:“谢什么呀?我们才要谢谢你呢!去吧去吧,看,陶司令都等不及了!”边说着,用手指在临风的手心用力撸了两下,并紧紧的握了一下她那柔软的手。 临风笑着说:“吴司令真会开玩笑!”说完,不动声色地轻轻地把手抽开了。 三人各自回房。 吴蜡进了门,开了灯,闩好门,又关了灯。就躺下了。六十年代的房子,房间与房间之间都是一板之隔,有一点小小的响动彼此都可以听得见。今天,吴蜡有点兴奋,许久不能入睡,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但是,隔壁没有声响,不一会儿,他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突然,吴蜡听到隔壁临风的房间房门轻轻的打开了,接着,他听到临风和陶永红的轻声私语,不一会儿,私语停止了,他听到了床铺的响动,他知道,隔壁开始了。那轻轻的叽叽嘎嘎的节律声,弄得他心神不安,他想象着隔壁的情形,突然,那床铺有了几声重重的响动,随着那几声响动,吴蜡感到一阵奋亢,隔壁慢慢的安静下来了。不一会儿,他听到了轻轻的鼾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的房门被打开了,临风轻轻地走了进来,吴蜡高兴极了,他不点灯,只是紧紧地拥住了临风,不等她躺下,他拉下了她的内裤,迫不及待地爬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她是否产生了快感,吴蜡就兴奋地完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临风一声不响,只是捧住了他的头,轻轻地吻他,真的,他想她能这样吻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今天,他吴蜡终于拥得美人归了!他想把临风抱得更紧一点,他想对她说:“临风,我爱你!”正在此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吴蜡一惊,“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吴蜡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还躺在床上,手臂压在脸上,正和自己“接吻”呢! “梦,刚才做了一个梦!”吴蜡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裆,湿糊糊的一片,原来是自己梦遗了!刚才是临风睡觉时手臂在梦中敲到了板壁,把吴蜡惊醒了,吴蜡遗憾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宣传队没有演出。吴蜡到县城去了一趟,他心中又有了新的计划,他去找福成了。自从小琴的事情以后,福成与吴蜡彼此都有了默契,吴蜡经常来找福成,福成有事也乐意跟吴蜡商量。福成现在是县造联总部的副司令,要象以前一样论资排辈的话,福成还要高出吴蜡几级呢!不过,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连入党都可以在火线突击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非常”处理呢?吴蜡就是在火线入的党,他现在不单是溪北公社的党总支书记,还是直属公社联合支部的副书记呢。他们在瑞芳的小店里吃了午饭,饭后,吴蜡与瑞芳又是美美地亲热了一番,吴蜡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司令部办公室。 吴蜡:“永红啊,听说县造联总部也想成立一支宣传队,正在物色队长呢!” 陶永红:“是吗?那可是县一级的啊。” 吴蜡:“那当然,我也是听说的,下面好多宣传队的队长都想去呢!” 陶永红:“哦。” 吴蜡:“永红啊,我听临风说,现在有人把毛主席语录都谱成了歌来唱了,你看我们宣传队是不是也可以……” 陶永红:“司令,我也正想跟你商量这个事呢,临风说她想回一趟北京,可又怕你不批准……” 吴蜡:“哎,永红啊,你说这个话就见外了,你说,临风要回家,我能不批准吗?临风是咱们宣传队的大功臣,不要她请假,我们就应该让她休几天假,这还要她提出吗?更不用你来替她打前站了……” 陶永红:“不不不,司令,你误会了,她不过是想回去领领市面,取取经,学习一些新东西,也好回来传达传达……” 吴蜡:“行,这个主意好,那你跟她说,叫她整理一下,再把宣传队的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走吧。” 东风大队的祠堂里,人声鼎沸,公社宣传队要来演出了!大队长刘忠正在给煤气灯打气,虽已是初冬天气,可是,他还是忙了个满头大汗,另外有几个社员正在用梯子把已经打好气的一盏煤气灯挂上去呢。 不一会儿,演出开始了。临风上台给《翻身农奴把歌唱》伴了个独舞,接下来,她就不再上台了,只在后台指挥队员们上上下下,有几个队员本来已经很熟练了,完全可以独立完成一个节目了,但是农村的孩子,毕竟没见过世面,胆子小得很,要他们独挡一面,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锻炼,所以,临风一下子还不敢放开手去,只在节目的间隙,临风才在后台的凳子上坐一下。 这会儿,临风坐了下来,吴蜡过来了。 临风:“司令,坐一下吧。” 吴蜡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临风身边:“怎么,永红没跟你讲呀?” 临风:“讲了。谢谢你了。” 吴蜡:“废话,你我之间还讲什么谢不谢的呀?只是这里的事情你得安排好,是吧?” 临风:“就是啊,我是想,能不能休整几天,我出去几天,等弄来了资料就回来,行不行?” 吴蜡:“这个行与不行可不是我说了算得了的,你看,这里的事情你放得下吗?放得下,你就走吧。” 临风:“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我才提出休整几天。” 吴蜡:“休整几天——你说几天?”吴蜡顿了顿“乡亲们的热情你也都看到了,停得下来吗?” 临风:“嗯——也是。怎么办呢?” 吴蜡:“临风,还有一件事,我先告诉你,这件事我连永红还没透露呢。我昨天刚跟县造联头头商量过了,要拉我们的队伍去演出呢!” 临风兴奋地:“真的?” 吴蜡:“就是,你看,我们总不能失信吧?何况,你带队去显一显,也有好处,一方面,可以显露一下你的水平,另一放面也让他们认识认识,别以为我们溪北没有人了呢!” 临风为难地:“那……” 吴蜡:“你自己看吧,我们不去也行,只是机会难得,人家好多公社宣传队都想去呢!” 临风怅然若失。 吴蜡:“快快快,好了。”吴蜡指着台上。 临风马上过去了。 一会儿,她回来了,仍然坐在吴蜡身边。 吴蜡:“这件事非得你自己去吗?找个人代一代行吗?” 临风:“能自己去当然更好,有些舞蹈动作什么的,总归还是我去最好,要不然学不象。” 吴蜡:“拍照片不行吗?”吴蜡想起他们民兵以前操练,许多动作,都是袁之庆他们从画报上的图片中学来的。 临风:“对呀,司令,你真行!” 吴蜡:“行什么行呀?这不是逼出来的吗?那你看,派谁去好?” 临风:“能派谁去呢?除非永红,只有他熟门熟路的。” 吴蜡:“这事么,就由你来定,这里最好能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把关才行,你说对不对?” 临风:“也是,如果要去县里演出的话……” 吴蜡:“那你就非去不可了。” 临风:“我去跟永红说吧。” 吴蜡:“行,那就让你定吧,不过,你得早点告诉我,如果不去造联总演出,我也得早点通知他们,让人家也好有个准备。” 临风:“行。” 两天后,陶永红去了北京。 这天晚上,宣传队在山前大队演出,临风和吴蜡仍然在后台压阵。临风比较忙,跑前跑后的,吴蜡仍像平时一样,一到大队,就和这些大队的造反派头头碰碰面,张罗好夜餐的事情,到后半场的时候,就会到后台来,这天,吴蜡来得晚了些。 临风:“司令,今天怎么这么久呀?” 吴蜡:“哦,这个大队的头头是我穿开裆裤时的至交,我父母在时跟他父母也是朋友,所以坐他家多聊了一会儿。” 临风:“哦。” 两人坐在那儿天南海北的,边聊,临风边调度节目。 吴蜡:“临风啊,我这个人读书少,知识浅,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请教你……” 临风:“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不必客气,只要我知道,我都愿意告诉你。” 吴蜡:“你是大学生,可不能笑我的问题太浅啊。” 临风:“那能呢!说吧。” 吴蜡:“是一个算术的问题,说是做小数点加减法,只要把小数点对直了,就行,是吗?” 临风:“哦,这个简单。” 吴蜡:“简单吗?那你就讲给我听听。” 临风从挎包里取出一支笔,又取出一本笔记本,随意写了一个个数字,37.5然后,在它下面又写了一个数字487.68成了这样一个算式: 37.5 +487.68 临风对吴蜡说,做小数加减法的时候,要注意把加数或减数之间的小数点对直了,就不会错了。上面那个算式结果应该是: 37.5 +487.68 525.18 临风又说,如果不把小数点对直了,而是把最后两个数对直了,计算结果就会错了,而且,两个数的和的小数点也没办法点了。 37.5 +487.68 49148 吴蜡点点头:“哦,知道了,也就是说,两个数的小数点前面或者后面不管长短相差多少,只要小数点对准了,就不会算错了,是吧。真谢谢了。到底是大学生,讲得特别好懂。” 临风:“这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算术吧,应该好懂。” 吴蜡:“我自幼丧父,母亲供不起我兄弟二人读书,所以,我早早地就不读书了,后来,是我挣钱供我弟弟读完中学的。” 临风:“真的?想不到司令还是个这么有爱心的人哪!”临风不由得从心里又对吴蜡生出几分敬意。 又过了一天,宣传队在田垟大队演出,这天,吴蜡只在大队玩了一会儿就过来了,一直跟在临风前后忙,休息的时候,两人又坐在那儿聊天。 临风:“司令,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吴蜡:“那个头头的老婆‘病儿’了,所以,睡得早,所以我先回来了。” 临风:“什么是‘病儿’呀?” 吴蜡:“就是女人怀孕了,有反应,比如爱吃酸呀,爱睡觉呀等等,我们这儿就叫做‘病儿’。” 临风:“哦。” 吴蜡:“临风,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小数点对直吗?” 临风奇怪地:“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懂吗?” 吴蜡:“当然是不懂了!你跟我讲了,我才明白了。” 临风:“那就好。” 吴蜡:“我告诉你,这个田垟大队的头头李老师是个小学教师,现在停课闹革命,闲在家里,那个‘小数点对直’的典故就出在他身上。” 临风:“这能有什么典故啊?” 吴蜡:“嗨,这你就不知道了,李老师是教算术的,去年娶的老婆,当时娶亲时,我们都去喝酒了,你不知道,这李老师长得人高马大的,一表人才,可是,他的老婆人虽漂亮却长得很矮,有人就笑他‘长人够矮婆’,问他晚上睡觉要干事儿怎么办,你猜猜看,他是怎么回答的?” 临风没接腔。 吴蜡:“小数点对直呗!”说完,诡诘地睨着临风。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临风起先还没领会,待到一想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不跟你说了。”说完,站起来走了。吴蜡看着临风走了,得意地笑了,也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临风回来了,仍然坐下。吴蜡也跟了过来。 吴蜡:“怎么,生气了?” 临风:“谁生气了?不理你!” 吴蜡:“开个玩笑么。” 临风:“这种玩笑能乱开吗?” 吴蜡:“好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开了,行吧。”说完,吴蜡走了。 第二十五章 一指观音 第二天,中心小学里,临风正指导宣传队员们在排练,有一组队员们正在练习新疆舞的动作,有一组队员们正在练习西藏舞的动作,另有一组队员们正在练习蒙古舞的动作,还有一组队员们正在练习朝鲜舞的动作……虽说不是十分理想,但是,每一组都有几个跳得特别好的,临风心里很是高兴。自从吴蜡跟永红透露县造联总部想找宣传队长的事以后,临风心里也打起了一个小算盘:第一,她想到造联总部宣传队去,以前,她在学校里虽说文艺方面很突出,但是,由于她学习成绩不突出,根本没有人赏识她,那个年代,文艺界都在批判“三名三高”,搞文艺并不被人看好,而且,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像她这样的人多如牛毛,连人才还称不上呢,她跟着永红来到了这里,受到了大家的追捧,这种感觉在北京时是找不到的。都说女人爱虚荣,其实岂只是女人?就连男人也跨不过虚荣这一关去,临风也是女人,她也虚荣,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还希望会有更多的人认识她欣赏她,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争取到县造联总部宣传队去;错过了这样的机会,等到文化大革命成功了,她将回到北京去,到那时,她又将湮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庸庸碌碌地去打发光阴了。第二,吴蜡这个关系要拉一拉,如果她想去造联总部宣传队去,吴蜡这个人物还是一个;第三,到县造联总部演出的事一定要认真对待,这关系到她能否在造联总部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使自己更具竞争实力;第四,这里宣传队的接班人要早日培养好,这样,自己才能抽得开身。此刻,临风正在为实施自己的计划而付诸行动呢! 正热热闹闹地排练着,吴蜡来了,他轻轻一挥手,临风和队员们都围了过来。 吴蜡:“小将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司令部决定让大家休整几天……” “哦!司令万岁!”队员们都大声欢呼起来。 吴蜡:“别乱叫,别乱叫!我们这次休整不是休假,而是一次新的学习机会,总部根据余老师的计划,组织大家到我县著名的风景区双峰山去体验生活……” “哦!太好了!太好了!司令,什么时候走啊?” 临风听到吴蜡说休整时,愣了一下,心想: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乡亲们的热情很高,演出停不下来吗?及至吴蜡说总部根据她的计划让队员去体验生活时,她才明白,原来,吴蜡是采纳了她的意见,其实,那天,她也是在闲聊中谈到这个想法的,想不到他居然放在心上了,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激的情愫来。 吴蜡伸出双手朝下压了压,队员们都静了下来。 吴蜡:“静一静,听我说,我们去体验生活以后,回来还要排练一些更好的具有我们自己地方特色的节目来,你们可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向余老师学习,争取过些日子,你们自己也能排出这么好的节目来,到时候,我们要把你们派出去,到各个宣传队去,也像你们的老师一样,独立指导一支宣传队,好不好?” 队员们稀稀拉拉有几个人答道:“好!” 吴蜡:“怎么,没有信心啊?没信心的别去!再说一遍,有没有信心?” 队员们齐声:“有!” 吴蜡:“好!明天就出发,慢着,你们听我说,虽然经过了破四旧,但是,双峰山这些风景区难免还有一些人在偷偷地设摊拔签、圆梦什么的,你们可不能参与,啊?谁要是违反纪律了,就把他开除!” “知道!” 两辆农用拖拉机上挤满了宣传队的队员,车子在坑坑洼洼的机耕路上颠簸前行,大家的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灰尘,可是,年轻人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欢乐和浪漫,还充满了对双峰山的向往,虽说,双峰山离他们家不过四、五十公里的路程,但是那时侯的交通特别是农村的交通是很不方便的,所以,他们谁也没有到那里去玩过,大家挤在车上,高兴地唱着歌,一会儿是《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学习雷锋好榜样》,一会儿是《不忘阶级苦,》、《《我们走在大路上》》一会儿又是《北京颂歌》《翻身农奴把歌唱》……一路唱一路欢笑,一会儿就到了双峰山。 这次宣传队到双峰山来体验生活,说穿了其实就是来玩儿来了,这些小队员懂什么“体验生活”呀?只不过是吴蜡想制造这么一次活动罢了。队伍到了双峰山,置身这么秀丽的自然风光之中,临风陶醉了!她生长在北京城,读书时,从家里到学校,从学校到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出去买买东西,也不过王府井、西单几个地方和自家附近的一些个百货店,还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山呢! 吴蜡把队员们召集拢来,宣布了几条纪律诸如不准参与封建迷信活动啊、注意安全啊等等,还让大家注意收集当地民歌、山歌等等,然后用手五指并拢伸向临风:“余老师,您还有什么补充吗?” 临风连忙摇摇手:“司令已经讲得很全面了,大家记住就行了,我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吴蜡:“对,我都忘了,余老师是北京人,到我们这儿是客人,我们应该让她好好欣赏欣赏我们江南县的美丽风景,这样吧,余老师就由我来当导游,我陪着她玩,奇q i sh u 9 9.сom书你们各自去玩吧.” 队员们“哦!”的一声,顿作鸟兽散了。 吴蜡转过身:“请!”临风一笑,两人就一起走了。 吴蜡:“临风啊,我们这里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双峰山才是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临风:“什么话呀,这么美丽的风景到哪里找呀?我都看醉了!你呀,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吴蜡:“哎,这句话算是让你说对了,什么叫‘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你居然还讲我们呢,你才是‘生在福中’呢!” 临风:“怎么讲?” 吴蜡:“你看你和副司令,你们是北京来的,那是什么地方呀?那可是天子脚下!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看你们的吗?我们可是把你们看成是‘钦差大臣’,看成是天上飞来的凤凰啊!” 临风:“真的吗?” 吴蜡:“骗你干吗?” 临风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吴蜡对于永红和她确实是十分的尊重,她也确实心存感激:“那就谢谢了。” 两人边走边聊。 吴蜡:“看,在我们面前的这两座山峰,象不象两个手掌合在一起呀?” 临风:“象。” 吴蜡:“这就是合掌峰。我们双峰山的风景到晚上出来看更美,那些山峰各有姿态,每一个山峰可是都有故事的唷。” 临风:“真的?” 吴蜡:“当然。” 临风:“那我们晚上也出来看好吗?” 吴蜡:“那是当然的了,到了双峰山不看夜景,那就是白来了。” 临风:“那好。” 说着,两人来到了观音洞。这个观音洞是夹在合掌峰中间的一个大洞。它深广各四十余米,高约百米,是双峰山第一大洞。洞里倚着岩石,建有楼房十层,从洞口拾级而上,要走完三百七十七级石磴,才能到达最高的大殿。 吴蜡:“你看啊,刚才我们看到了合掌峰,现在,我们已经走到这手掌当中来了,这个洞叫观音洞,有十层楼呢,你走得动吗?你们城市小姐没爬过山,恐怕走不动吧?要是走不动,我们就不上去了,你看怎样?” 女孩子么,本来虚荣心就强,他这一激,临风来劲了:“谁说我走不动啦,不信我跟你比一比!” 吴蜡:“行,比就比。”两人就开始往上爬了。这个石阶可不比一般的楼梯,它比一般的楼梯要高得多、陡得多,而且,它的每一层楼也都远比我们一般房子的一层楼要高得多,可是,他们到底还年轻,两人一口气就爬上了四楼,这时临风已经气喘吁吁了。 吴蜡:“哎哟,我认输了,想不到你功底比我还好,我都走不动了。临风,我们休息一下吧,我们已经走了一百多级了。” 临风:“真的?好吧。我也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吧。” 吴蜡:“看,那边有几个拔签的摊位,我知道中间摊位上的那个盲人江东张一嘴可神了!要不我们去拔一个签试试?” 两人坐下,环顾四周。这观音洞每一层都塑有菩萨、观音等,而且每一层都有一些测字、算命、拔签的小摊,以前乡下的人读书机会少,偏僻的地方更是缺医少药,所以,遇到点事都作兴去问问菩萨。 临风:“你不是叫他们不要参与迷信活动吗?” 吴蜡:“哎,你这个人真是,那不过是对那些孩子说说而已,又不是针对你而言的。你又何必认真呢?” 临风:“这种迷信的东西,有什么可信的?我才不想搞呢!” 吴蜡:“行行行,你们是马列主义、无神论者,不信也是对的,可是如果你真的试过了一次,你就知道可信不可信了。” 临风:“真的,你试过?”临风不想太露骨地去跟吴蜡拗着,也就退了一步。 吴蜡也顺杆而上:“当然,我弟弟临死前抽过一张签,签中就说过‘早上吃饭汤,黄昏讲抬丧’的话,后来果然应验了。” 临风:“你弟弟,就是你供他读书的那个弟弟?” 吴蜡:“嗯。” 临风:“对不起,我不该问。那我们去拔个签吧。” 吴蜡:“好。” 两人一起过去,先是临风拔了一个签,是个上上签,拿去换了一张签语,是一首诗,诗云: 玉树亭亭雁南飞, 霓裳羽衣赛贵妃, 若得蛟龙雨露施, 凤栖梧桐人人佩。 临风看了半天,不解其义,就把它交给了吴蜡。 吴蜡:“得了吧,你大学生都看不懂,我咋知道?问问张一嘴吧。” 两人把那签交给了张一嘴。张一嘴看了半天问道:“是这位姑娘拔的签吧?” 吴蜡惊喜地:“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边那个徒弟:“你不知道啊?我们师傅就是有名的张一嘴。” 张一嘴:“你看啊,这签中所说的‘玉树亭亭’难道不是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吗?” 吴蜡和临风相对一看,笑了。 吴蜡:“师傅啊,你看这个签好吗?” 张一嘴:“好,好!你不看这是上上签呢!” 吴蜡:“那就好,师傅啊,这个签怎么解啊?” 张一嘴:“这位小姐是从北边来的吧?” 吴蜡:“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边的徒弟:“我师傅是神算,你就别问为什么了,就听师傅给你解签吧。” 吴蜡:“行,行。我不说了。师傅,你说吧。” 张一嘴:“这位姑娘啊,长得漂亮,还会唱歌跳舞,若是能得到一个属龙的人的帮助,肯定是会作官的。” 吴蜡:“此话怎讲?” 张一嘴:“你看,‘凤栖梧桐人人佩’是说姑娘当了官就如凤凰停在梧桐上,人人羡慕呢。” 吴蜡:“师傅解得真好!” 张一嘴:“哪里,哪里!那是这位姑娘的运气好,手气好,拔了这上上的好签。这上上签可不是寻常人等都能拔到的,切记,不要错过了属龙的贵人星了。” 吴蜡:“真的?那就谢谢了。呶,这点小意思您打点酒喝。” 吴蜡将那张签给了临风,临风高高兴兴地收好了。吴蜡道:“我也去拔个签试试。” 吴蜡在签筒里找了半天,然后抽出了一根签。 他拿了那签给了那徒弟……徒弟给了他一张签语,也是一首诗,诗云: 谁言乱世无英杰, 建安风骨千年谐。 休提太祖生前事, 江山万年存碑碣。 明悟禅师赶五戒, 龙吟凤鸣情缘结, 一朝北雁南飞梦, 圆在三生奇石前。 吴蜡拿了那诗,对临风道:“我拔好了,来,想听听吗?” 临风因方才那个张一嘴把她那支签讲得头头是道,很觉得欣赏,她倒想听听这个张一嘴到底讲得准不准。于是,她就跟了过来。 吴蜡:“师傅,这里还有一签想请你解一解,好吗?” 张一嘴问徒弟:“哪一签?” 徒弟:“西五十八签。” 张一嘴:“哦,好签啊。这位小兄弟虽出身贫寒,但是,却有高官之份,现今造反时日,你就如那曹操,是谓‘治世的英雄,乱世的奸雄。’也。” 临风:“什么高官呀?” 张一嘴:“起码也有个司令吧。” 临风“噗吱”一声笑了:“还高官呢,人家现在已经是司令了。” 张一嘴:“阿唷,失敬,失敬!不知司令大驾光临,怠慢了!不过,司令日后前途无量啊!” 吴蜡:“托你口吉,日后若真发达了,我一定来给这里的菩萨重塑金身!” 张一嘴:“那就多谢了。” 张一嘴继续说道:“敢问一声小兄弟,你是不是属龙的?” 吴蜡:“正是属龙的。” 张一嘴:“这就更好了,我告诉你,你若能有一个属鸡的辅助你,那你的前程可是不可估量啊!” 吴蜡:“真的吗?” 张一嘴:“当然,这可不是我随便讲得了的,那是签里说的,你看啊,‘休提太祖生前事,江山万年存碑碣。’说的是明太祖虽是贫贱出身,但是他当了皇帝,他的墓碑当然世世代代保存下来了,那是说,不管你出身是否贫贱,命中有官运的,自有官可当,争都不用争,运来铁生辉,运去金如土啊。”吴蜡最爱听那张一嘴如此说了,他心中着实高兴,还象上次一样如法炮制,马上摸出一张五元的人民币给了张一嘴,张一嘴接过钱,非常高兴,对吴蜡说:“你与那属鸡的缘分,可是三生有缘啊,拆不散的,那属鸡的人,应是从北边来的。你可别错过了,你还是那个人命中的贵人星呢!” 吴蜡:“谢谢师傅了!临风,我们走吧。”说完,拉着临风的手,走了。两人继续往上走,那些小队员们,看到吴蜡和临风进了观音洞,就不敢到观音洞来了。不一会儿,两人到了第七层,从这里看出去,更感到气势轩宇,吴蜡走到此层的右壁前,向前看了半天,回过头来向临风招了招手,临风过来了。吴蜡把她拉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叫她往前看。 吴蜡:“看见了吗?” 临风:“看见什么呀?” 吴蜡:“看,右面墙壁上,有没有一块石头突出来呀?” 临风:“没有呀?” 吴蜡:“中间偏上一点,有吗?” 临风:“对,对,对,有,有。” 吴蜡:“你仔细看看,像什么?” 临风:“像一个戴着帽子的老头。” 吴蜡:“再仔细看,像不像土地公公?” 临风稍微移了移脚,再仔细地看了看:“对,像!像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吴蜡:“听人家说的呗。”其实,三天前,吴蜡已经自己一个人来过一次了。临风怎么会知道呢? 临风感慨地:“真的很像呢,是谁最早发现的呢?真是奇怪!” 说着,两人继续往上爬,到了第八层,这回,吴蜡走到了此层的左壁前,也向前看了半天,又回过头来向临风招了招手,临风过来了。吴蜡仍把她拉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上,叫她往前看。 临风:“又搞什么名堂呀?”这回,临风有经验了,她不等吴蜡开口,就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看见了!是一个观音的侧面像,是吗?” 吴蜡:“到底是大学生,真是‘聪明人无须多祷告’啊!你再看看,这个观音有多大?” 临风:“这我怎么知道?大约一个手指头那么长吧?” 吴蜡:“对了!这就是有名的一指观音!” 临风若有所思:“‘一指观音’——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听他们讲过一指观音的故事,这是你们这里的民间故事,对吗?” 吴腊:“对,你把你听来的民间故事将来我听听。” 临风:“我这也是刚刚批来的,马上就到你这里来卖,不是‘班门弄斧’吗?” 吴腊:“没关系,这说明你已经跟贫下中农在思想上拉近距离了,不是吗?你看,都有人跟你讲民间故事了!” 临风:“那我就讲啦,错了,你纠正,行吗?” 吴腊:“行!” 临风:“那我就讲了:一日,观世音菩萨坐在莲台上,飘过双峰山上空,只见山间香烟冲天,鞭炮噼噼啪啪响。她想: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就化作一个老太婆下去看看。 原来观音洞里在刻她的檀香木浮雕。这檀香木高九百九十九尺,重九百九十九斤,要把它雕成佛,要花费九百九十九斤银子哩! ‘老太婆’眉头一皱,叫苦连声。她找到一位方丈,劝他:‘师父,这多劳民伤财呀!’ 方丈白了她一眼说:‘修行人么,苦修千世,只求超脱凡尘,为什么还要计较钱财呀?’ ‘老太婆’不认输:‘师父,万贯钱财几家有?老百姓连番薯汤也喝不上呢!’ 方丈瞪大双眼叫:‘你——你——,心不诚,神不灵,烧香拜佛空念一世经!’ 哪晓得方丈话没讲完,合掌峰间刮起了一阵狂风,把未雕好的檀香木大观音刮得无影无踪了!观音洞内,嘀嘀嗒嗒,落下一串串珍珠来。 那些烧香的善男信女,连紧扑上去,捡了一把又一把。方丈见了,大发雷霆:‘不许捡!这珍珠是洞内的宝贝!’ 这一叫,把大家吓住了,方丈要大家把捡的珍珠统统倒出来。没办法,大家只好全都倒出来。奇怪的是,珍珠倒在地上,就变作水珠流走了!方丈想捧捧不牢,想拦拦不住。仰头一刻,石壁缝里落下来的也都是水了! 方丈懵了!忽听空中有人讲:‘诚不诚,看真心;塑巨像,害死人!’ 那未雕成的檀香大观音,慢慢落了下来。它越变越短,越变越小,最后只有九寸九分九长了!它侧身一靠,就牢牢粘在合掌峰巨壁的左侧缝间了,仅仅有一个手指大,活像观音佛,人们就称它为‘一指观音’。 呵嗬,那方丈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观世音把他点化成一块‘和尚岩’倚在‘一指观音’对面下侧面的岩壁间,拱手跪拜,向老百姓请罪哩!” 吴腊:“讲完了?” 临风:“嗯。对吗?” 吴腊:“对极了!讲得不错!” 两人继续前行,一边走,吴蜡一边讲:“这个一指观音呀,还有个故事,想听吗?” 临风:“想听。” 吴蜡:“据说,双峰山原来只有一个峰,就是灵峰,所以叫做灵峰山。有一年,菩萨在灵峰讲经,山神就向灵隐寺借来了一座山峰,它就是杭州灵隐寺旁的飞来峰,因此,灵峰山就变成了双峰山。菩萨讲完经以后就回去了,那灵隐寺的土地就来讨回飞来峰,但双峰山的山神看到这双峰屹立煞是好看,居然起了歹念,他说,那灵隐飞来峰本是别处飞来的,又不是本地的,飞哪儿不行呢,留在灵峰与灵峰作作伴也未尝不可,就不想归还。却说那土地在灵隐寺虽是很显灵的,但是到了灵峰,就无能为力了,他只好一个一个的向那些山神啊、峰神啊、土地神啊的去求,结果,那些神都被灵隐土地神的诚意打动了,都同意归还飞来峰,于是就择了良辰让飞来峰起程,谁知到了那日,这飞来峰是怎么也飞不起来,你猜怎么着?” 临风:“怎么着?” 吴蜡:“问你呀?” 临风:“嗯!别卖关子了,说呀。” 吴蜡:“哟,还会撒娇呢!我看你在那帮小孩子面前挺老到的嘛。” 临风:“去去去,谁理你呀?” 吴蜡靠近临风轻声道:“你撒起娇来还挺可爱的!” 临风:“不跟你说了。” 吴蜡:“好好好,我告诉你吧,原来呀,那土地把所有的神都请遍了,独独忘了这个不起眼的一指观音!那一指观音小是小,可人家大小也是个神啊!” 临风:“后来呢?” 吴蜡:“后来么,吉时良辰一过,那飞来峰就留下来了!要不,怎么还有这个观音洞呢?”他又放低了声音:“怎么会有我们俩今天这么愉快的相会吗?” 临风脸红了,不语,径自往前去了。 已经到了十楼了。 吴蜡:“临风,你抬头往上看看。” 临风抬头一看,只见一线天光从石逢中洒下。她说:“这是一线天吧?” 吴蜡:“真聪明!再向下看看。” 临风扶住栏杆往下一看,只见洞下的山脚,从脚底直下几十丈,她觉得自己恍若置身在半天之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晃了一晃,吴蜡连忙扶住了她。临风只觉得一阵眩晕,无力地靠到了吴蜡身上。吴蜡抱住临风,轻轻地叫道:“临风,临风!” 临风慢慢抬起头来:“好晕啊!”说着,从吴蜡怀里慢慢脱了出来,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吴蜡伸出手:“慢点儿,拉住我,当心晕。”临风乖乖地拉住了吴蜡的手,两人往下走。 吴蜡:“别怕,我们说说话就不怕了。” 临风:“嗯。” 吴蜡:“临风,我给你讲个笑话好吗?” 临风:“行。” 吴蜡:“从前啊,有一个农民,娶了个老婆,这个老婆啊,不守妇道,姘了好几个男人。先是姘了隔壁的一个也是农民,后来啊,又姘了个秀才,再后来啊,居然姘了个和尚,这几个人啊,就轮流着来……” 临风:“那农民怎么都不知道啊?” 吴蜡:“哎,笑话么,随便讲讲,还究这么多干吗?” 临风:“乱说的。” 吴蜡:“乱说就乱说吧,我们农民啊,没有你们知识分子那么多穷讲究,要听我讲下去不?” 临风:“随便你,你爱讲就讲吧。” 吴蜡:“好,我接下去了,啊?过了几年啊,这个妇女生了个儿子。儿子渐渐长大,到了四、五岁上,有一天,隔壁的农民、秀才和和尚都来到了那女人家,三个人都说那孩子是自己的,个个都挣着要那孩子叫自己‘爸’,正争论不下,那孩子指着和尚开腔了:‘这是我爸。’大家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那孩子说:‘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整天就只见到这个秃头进进出出,没见过你们!’” 临风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吴蜡知道她没听过这种笑话,一下子肯定理解不过来。他仍然拉住她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临风突然把手抽了回去:“不理你了。下流!”吴蜡连忙追上去:“留心,留心!”又拉住了她的手。 吴蜡:“好了,好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两人默默地往前走,过了许久。 吴蜡:“临风啊,想到县造联总部宣传队去吗?” 临风:“想是想,可是去得了吗?” 吴蜡:“那就看你怎么争取了?” 临风:“怎么争取呢?” 吴蜡:“先得把造联总部的头头给弄牢了,再准备几个好的节目,我们这里再推荐一下。” 临风:“节目倒是没有问题,我们自己这里的推荐么,那要靠你了……” 吴蜡:“放心,我能不帮你忙吗?” 临风:“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傍黑的时候,吴蜡和临风才回到旅馆。两人匆匆吃了饭,就去看夜景了。及到两人看完夜景回来,已是午夜了,肚子也饿了,两人就在附近的一家饭馆里吃了夜宵,吴蜡还喝了两杯酒,就回旅馆了。 那旅馆说是旅馆,其实只是山里人家,把自家楼上的几个房间稍事装扮,隔成几个小房间罢了。房间与房间之间也只是一板之隔,连咳嗽都听得真真切切。 吴蜡进了房间,躺了下来,他有点兴奋,睡不着。夜静得很,床底下,几只老鼠在窸窸窣窣啃着什么东西。廊檐上,有一只猫在叫,声音凄厉,像小孩在哭。隔壁房间里,临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他都可以听得见。 吴蜡轻轻地敲了敲板壁,他听到临风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干吗?” 吴蜡:“睡不着吗?” 临风:“嗯” 吴蜡:“我来玩玩好吗?” 半天没有回音。 吴蜡:“就来坐坐,聊聊你去造联总部的事吧。” 还是没有回音。 吴蜡:“明天就回去了,你不把你的打算告诉我,我怎么帮忙啊?” 临风:“我能有什么打算呀?你不帮忙怎么行呢?” 吴蜡:“那我过来啦。” 隔壁没有声音。 吴蜡轻轻地爬了起来,到了临风房门口,他推了推门,推不开。 吴蜡:“临风,开门,我就进来坐一会儿,快,我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闩“啪”的一声。吴蜡轻轻地推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也没有凳子椅子,临风将被子往里掩了掩,把腿抽了起来,吴蜡就坐到了床沿上。 两人都不开腔。突然,那只猫又叫了。临风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不禁害怕:“司令,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可怕,像小孩哭似的,叫得我吓死了。” 吴蜡:“你没听见过?” 临风:“嗯。” 吴蜡:“这就是猫叫春。” 临风:“什么是猫叫春呀?” 吴蜡:“就是雄猫想找雌猫交配。”说完,吴蜡盯着临风看,临风自知问错了话,可又收不回去了,无意识地低下了头。 吴蜡:“它要等到雌猫来了,才不叫呢。” 临风:“管它呢。” 吴蜡:“你不是说害怕吗?” 临风:“这叫声是挺可怕的。” 吴蜡:“不用怕,有我呢。”说完,吴蜡往临风这边靠了靠,临风没有阻止他,她心里真的有点害怕呢。 临风:“司令,我问你,你说去造联总部的事怎么办?” 吴蜡:“你说呢?” 吴蜡:“我的意思么,节目你自己排,你再叫永红在我们司令部讨论的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会让柳贵向造联总部推荐的,至于造联总部的司令么,我来想想办法……” 临风:“你有办法吗?” 吴蜡:“俗话说‘死店活人开’,想要办成一件事,主要看人的关系了。就像那飞来峰一样,搬不搬得动,还要靠各方面的交道了。” 临风:“你不是很有交道的吗?” 吴蜡:“当然,临风,老实对你说吧,你找我呀,算是找对了。” 临风:“那你就帮帮我吧。” 吴蜡:“行,当然要帮你了,”边说着就凑近了临风:“你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啊?”说完,色迷迷地看着临风,临风连忙把话叉开:“对了,你白天拔的那支签还在吗?” 吴蜡:“在。”说完,就往兜里摸,边摸边问:“你的呢?” 临风:“在。”说完,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张签。 吴蜡伸手把那张签拿了过来,问:“你知道签的意思吗?” 临风:“有的还不太懂。” 吴蜡:“我跟你说啊,这个张一嘴可神了,他说你会当官不会错的。” 临风没能完全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你信吗?” 吴蜡:“信!你看啊,‘玉树亭亭雁南飞’,‘玉树’,我好象听过‘玉树临风’这么个成语,那说的不就是你吗?” 临风惊喜:“真的!还有,他怎么知道我是从北方来的呢?” 吴蜡:“那不是签上说的吗?” 临风:“真的!这个签可真有点讲得准的啊。” 吴蜡:“那当然,他还知道你能歌善舞呢!” 临风:“是啊。” 吴蜡:“临风,你听说过‘良禽择木而栖’吗?没有梧桐树,凤凰是不会来的,没有一个官位,是引不来你这样的能人的。” 临风:“那‘若得蛟龙雨露施’是什么意思呀?”临风在大城市读书,课本上可没有什么‘雨露恩泽’之类的词语,她又不是个博览群书的角儿,自然不理解‘若得蛟龙雨露施’的含义了。 吴蜡:“我告诉你吧,不过,你可不兴生气的噢。” 临风急于知道那句签语的意思,没防备又落入了吴蜡的圈套了:“你说呀,凭空生什么气呀?” 吴蜡两眼色迷迷地看着临风:“就是说要有个属龙的人跟你结婚或者跟你发生关系,雨露就是云雨之情懂吗?小美人。” 临风:“你这个人呀,就是无聊,就喜欢说一些低级趣味的话,讲一些下流的笑话,开一些庸俗的玩笑。” 吴蜡:“看,又来了是吧,你们知识分子吧,就是虚伪,嘴上讲得冠冕堂皇的,骨子里不也一样想着平常人想的事吗?” 临风:“那也不能老挂在嘴上呀。” 吴蜡:“你看我在别人面前讲了吗?那是我把你看成知音,看成红颜知己,知道吗?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跟我实说,你跟永红到底那个过吗?” 临风一时没理解:“什么那个?” 吴蜡放低声音猥亵地:“就是两个人那个呀?” 临风脸一红:“乱说什么呀?” 吴蜡:“好,就算没有。那我再问你,那天,我们到苍山大队演出回来,你去上厕所,我在门口等你,后来,永红在楼梯口接你了,那天晚上,永红到你房间里来了吗?” 临风:“没有!” 吴蜡:“那么,那天你一定睡得很好了。” 临风:“当然。” 吴蜡:“可是,我睡不着,你知道吗?” 临风情知上当:“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没来,就没来!你睡不着关别人什么事呀?” 吴蜡:“看,又撒谎了吧?是不关别人什么事,但是关你们一些事。” 临风:“我们怎么啦?” 吴蜡:“你们小数点都对直了,别人怎么睡得着呀!”说完,吴蜡一下子站了起来,抓住临风的手,一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抱住了临风就吻住了她的嘴。临风早就听别人讲起过吴蜡和瑞芳的故事,她以为,她和吴蜡各人都有自己的所爱,吴蜡对她好,只是他欣赏她罢了,没想到吴蜡真的动了心思。她从他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司令,别,别,这样不好。” 吴蜡兴头正浓,临风这样很让他扫兴。他放开了临风:“临风,我跟你说,我们的关系都是小事,但你去造联总部的事可不是小事,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临风既来到了江南县,就应该让人家欣赏你、敬佩你、记住你,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差一步就成功了,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弃吗?” 临风无语,她真的不想放弃。 吴蜡:“临风啊,你与永红订过婚吗?” 临风:“订什么婚呀?那是你们乡下的规矩,我们可没有这个规矩。” 吴蜡:“那你还不是照样跟他小数点对直了?“ 临风:“真的,司令,我和永红真的没有那回事,你要再乱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吴蜡:“我就不信,我都听到了。我吴蜡真的比他差很多吗?你们整天说跟贫下中农结合在一起,怎么碰到真事就忘了呢?” 临风:“什么呀?与工农结合是讲这个吗?这叫什么结合呀?你简直是瞎扯!” 吴蜡:“看看看,我说你们虚伪,你又不承认,只要你心里觉得我好,我们结合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临风:“这不是虚伪的问题。再说,你也不可能听到什么,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幻觉而已。” 吴蜡:“临风啊,我告诉你,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想帮你,就算你不相信张一嘴的话,你总不能不相信这签吧?你再看看我这个签。”他掏出了他自己的签,把它递给了临风,临风接了过来。轻声念道: “谁言乱世无英杰, 建安风骨千年谐。 休提太祖生前事, 江山万年存碑碣。 明悟禅师赶五戒, 龙吟凤鸣情缘结, 一朝北雁南飞梦, 圆在三生奇石前。 圆——在——三——生——奇——石——前。” 吴蜡:“你知道三生石的故事吗?” 临风:“不知道。” 吴蜡:“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传说唐朝有一个富家子弟叫李源,因为他的父亲在变乱中死了。他就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还把自己的家产都捐献了出来,改建成惠林寺,他自己就住在寺里修行。寺里的住持叫圆泽禅师,他很会经营寺产,而且很懂音乐,李源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有一天,他们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李源想走水路从湖北沿江而上,圆泽却主张由陆路取道长安入川。李源不同意。圆泽只好依了他,并感叹地说:“一个人的命运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于是两人就一起走了水路,到了南浦,船靠在岸边,看到一个穿花缎衣裤的妇人正到河边取水。圆泽看着看着,就流下了泪来,他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李源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他说:“这妇女姓王,我是命中注定要做她儿子的。因为我不肯来,所以她怀孕三年了,还生不下来,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了。现在请你用符咒帮我速去投生,三天以后洗澡的时候,请你来王家看我,我以一笑作为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你来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一定来和你见面。” 李源一方面悲痛后悔,一方面为他洗澡更衣,到黄昏的时候,圆泽就死了,河边看见的妇人也随之生产了。 三天以后李源去看婴儿,婴儿见到李源果真笑了一笑。李源再也没有心思去游山玩水了,他就回到惠林寺,寺里的徒弟把圆泽早就写好的遗书给了他。 十三年后,李源从洛阳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去赴圆泽的约会,到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传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牧童拍着牛角在唱歌。 李源听了,知道是旧人,忍不住问道:"泽公,你还好吗?”牧童说:“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的俗缘未了,不能和你再亲近,我们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将来还有会面的日子。"说完,牧童掉头而去,从此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又过了三年,皇帝封李源为谏议大夫,但这时的李源早已彻悟,看破了世情,不肯就职,后来在寺里死去,活到八十岁。” 临风:“哦,怪不得说‘圆在三生奇石前’呢。” 吴蜡:“不,这前面还有一句呢。” 临风:“一朝北雁南飞梦,” 吴蜡:“对,你知道,这北雁是指谁吗?” 临风:“谁呀?” 吴蜡:“你呀。” 临风:“别乱说了。” 吴蜡:“那张一嘴不是说了吗‘你与那属鸡的缘分,可是三生有缘啊,拆不散的,那属鸡的人,应是从北边来的。你可别错过了,你还是那个人命中的贵人星呢!’记得吗?” 临风:“记得,是说过。” 吴蜡:“他还叫你不要错过了属龙的贵人星了。我可是你命中的贵人星呢!” 临风不语,低头若有所思。 吴蜡:“我跟你说,我现在在咱们这儿可是说一不二的,你的事只要我肯帮忙,保证你能成,你信不信。” 临风:“真的吗?” 吴蜡:“那是当然,你那点事,不过小菜一谍。” 临风:“我也知道你神通广大,也像那一指观音,关键时刻是很有作用的。” 吴蜡:“算你说对了,我呀,就是那一指观音。上头同意的事,我可以让他黄了,上头不同意的事,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他办成!你信不?” 临风:“信!”临风不得不承认吴蜡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凭着吴蜡的人脉关系和他现在的地位,他想干点什么,确如囊中取物,真是小菜一碟。 吴蜡:“那张一嘴还说了,说我和属鸡的人是三生有缘的。” 临风:“对对对,是说过。”临风忽然有所领悟:“属鸡?” 吴蜡:“对呀,你属鸡,我属龙,这就叫‘龙吟凤鸣情缘结’,知道吗?” 临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吴蜡:“别取笑了吧,我读的书不多,这点东西我也是从鼓词里听来的,只是我记性好点罢了。” 临风:“唉,你真是可惜了,如果你去读书的话,我想肯定成绩很好的。” 吴蜡:“哟,小嘴还挺甜的啊,学会奉承人了?” 临风:“不是奉承,我是真心的。” 吴蜡:“那可真要谢谢了。我发现呀,你们漂亮的女人都特别善解人意,所以,也更讨人喜欢。” 临风:“什么呀,开口闭口‘女人女人’的,难听死了!” 吴蜡:“哎哟,对不起,我的小姑娘,不是女人,不是女人!”说着,吴蜡一下子抱住了临风。 吴蜡:“临风啊,你真让我想死了!我做梦都在跟你小数点对直呢!我梦里都跟你对过好几次了!答应我吧,”说着吴蜡就伸手去解临风的裤带。 临风起先还挣扎了几下,可是,她到底不是吴蜡的对手。吴蜡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美丽、她的标致、她的妩媚和她的乖巧,更是他的本性所致,有漂亮的女人,他都想占为己有,他有太强的欲望——性欲、占有欲、征服欲和胜利欲。 都以为只有男人才欣赏女人,欣赏漂亮、妩媚、聪明、可爱的女人;其实,女人也欣赏男人,欣赏英俊的男人,有权势的男人和有财富的男人,更欣赏会欣赏她的男人——因为这样的男人更能让她的虚荣心得到充分的满足。 吴蜡终于把临风的裤带解开了,他一只手搂住临风的头,贪婪地吻她,另一只手慢慢地伸到了她的胸前,轻轻地揉摸着……吴蜡强烈的表达,轻柔的动作,把他的爱意表达得淋漓尽致,临风再挣扎不动了。 吴蜡:“宝贝,你让我想死了,你再不答应我,我就会疯了,你知道吗?是我把永红支走的!我要你,那怕就一次!来,宝贝,我让你尝尝做女人的味道。” 说着,吴蜡抱起临风把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虽然,他已经按耐不住了,可是,他还是不敢造次,他只是热烈地吻她,轻轻抚摩她,等待她的反应。临风又是不停地挣扎,低声哼哼,这更激起了吴蜡的占有欲,他把手慢慢地往下移,临风想用手拦住他,但是,他有力的手还是扳开了她夹住的双腿,临风无力地瘫软下来。吴蜡知道时机到了,他爬了上去,捧住她的头,喃喃道:“宝贝,我等不住了,就一次,好吗?” 临风又是挣扎,这反而弄得他更加兴奋了,吴蜡一下子压了下去,只听得临风“哎哟——”一声就不再动弹了。吴蜡感觉到了微微的颤动,如此消魂,是瑞芳做不到的,他快活极了,忍不住又奋亢起来、开始慢慢地…… 临风软软地躺着,任由吴蜡抱着,吻了又吻,亲了又亲,吴蜡的强壮和力量让她觉得非常新奇和好感,也勾起了她更强的欲望,她忍不住抬起臀部去迎合吴蜡,并抱住吴蜡狂吻起来,吴蜡被她的激情所感染,心中的爱意也越来越强了,两人都被相互占有的满足而制服了,再不能自制。霎时间,云舒雨卷,随着临风轻声的尖叫,吴蜡心满意足地完成了他对临风的征服。 第二十六章 龙吟凤鸣 第二天一早,吴蜡早早地就起床了,他靠在床上,听着隔壁临风房间里的响动。 临风起床了,她开了门,吴蜡已站在门口了,临风见吴蜡看着自己,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吴蜡见此,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爱怜之情,他一闪身,走进了她的房间,把房门一推,搂住了她就拼命的吻。临风一边挣扎,一边往后退,不觉中,退到了床边,一下坐到了床上。吴蜡扑了上去,拉开被子,就又要解她裤带。临风尖叫了一声:“别动!”吴蜡傻了,停了下来。临风从床上坐了起来。 吴蜡:“怎么啦?” 临风:“大白天的,就不怕给人看见!” 吴蜡:“哦,不会的,你放心。”说完又抱住了临风。这时,他看见了临风床单上的血迹。 吴蜡惊奇地:“临风,你真的没有和永红对过小数点呀……” 临风点了点头,泪珠像珍珠似的挂了下来。 吴蜡欣喜地搂住了临风:“哎哟!真对不起,昨天,我喝了一点酒,请你千万千万要原谅我啊,我是实在太喜欢你了!真的,我忍不住了。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你放心!” 临风扑到他胸前,轻声的抽泣起来。吴蜡爱抚的拍着她的背:“临风,干脆嫁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临风摇了摇头:“永红呢?” 吴蜡恶狠狠地:“叫他滚!不滚,就叫他消失!” 临风一愣:“你——” 吴蜡拼命掩饰:“嘿嘿,说着玩玩的,我知道,你一个城里人,会嫁给我吗?唉,好好地跟你的永红过吧。能跟你相好就是我的福气了,我知足了。” 过了一会儿。吴蜡:“来,去吃早饭吧。” 临风不语,跟吴蜡一起去吃早饭了。早饭后,他们把队员们召集在一起,准备九点钟大家一起出发到一个较远的景点大龙湫去。集合的时候,发现少了两个人,原来是陈家湾的秋红和后岭村的小玲,她俩起得早,就到处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观音洞里去了。临风一问,有个队员说她俩往观音洞方向去了。吴蜡叫他们等一等,就自己去找了。吴蜡到了观音洞,一层一层往上找,找到第四层时,只见那两个小队员正在听张一嘴在跟人家讲签呢! 吴蜡:“秋红、小玲,你们俩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叫你们不要来这种地方的吗?大家都等你们呢!” 小玲:“二叔,我们只是看看,没有拔签。”小玲和吴蜡是同村人,吴蜡在他房族里排行第二,所以,小玲叫他“二叔”。 吴蜡:“没拔就好,快回去吧。” 三人一起往回走,一转身,吴蜡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吴蜡抬头正要发作,一看,竟是陈武。 陈武也愣了一下:“大哥。” 吴蜡:“陈武,是你呀,你来干吗?” 陈武:“玩玩,你呢?” 吴蜡:“带宣传队来体验生活,这会儿,我找两个人。” 陈武:“哦,我也到这儿找个人,你忙吧,再见。” 吴蜡:“再见。” 吴蜡领着小玲和秋红走了。 陈武来到张一嘴的摊位旁边,找到了张一嘴的徒弟。原来,这张一嘴的徒弟叫刘强,是陈武的表哥。 陈武:“表哥。” 刘强:“陈武,你怎么来了?” 陈武:“我的叔伯大哥陈机,认识不?” 刘强:“当然认识。” 陈武:“陈机原来有一个女朋友,两人好好的,可是他姑姑硬要给他做媒,介绍了个女的,说是那个女的有‘宜男’之相,他父母听了他姑姑的话,居然也要他娶那个女的。”说到这里,陈武拉着刘强到了里边,轻轻地对他说:“刘强,陈机让我来找你,我们来个以毒攻毒,陈机把那个女的名字、八字都弄过来了,你记一记,到时候,你就说八字不合,把他给拆了。你师傅那里,陈机说他会好好谢你师傅的。” 刘强:“行,你的事,我能不帮忙吗?刚才我看见你跟吴蜡打招呼,你跟他是朋友?” 陈武:“不是朋友,是亲戚。他是我姐夫的哥哥。” 刘强:“哦,自己人,那我跟你说也无碍,要是别人,我也就不说了。” 陈武:“什么事?” 刘强:“前天,他也来过了。” 陈武:“他来干吗?” 刘强轻轻地说:“吴蜡想一个女的,说是北京来的,是宣传队的副队长,他让我给他弄两张签,把那个女的哄住。” 陈武:“真的?你弄了?” 刘强:“不弄不行啊,他说,不弄就派人来把测字摊给砸了,我只好给弄了,听说他现在是司令了,想要弄弄我们肚子痛,还不是很便当的。” 陈武:“倒也是,有一种人,他就是这样,让他做佛他不显灵,让他做鬼倒能弄得你肚子痛。他叫你弄啥签了?” 刘强:“要我给他做了一张签诗。说那女的能歌善舞,与属龙的有三生的缘分,逃不走的。” 陈武:“是吗?这也能弄?” 刘强:“当然。陈武,我跟你说,算命、拔签、测字等这些东西,你认定说没有,那是未必,你说不准,那也不一定,易经八卦是很深奥的东西,你要弄透它,恐怕一辈子也弄不完。现在讲破除迷信,我也不能宣传这些东西,说了你也不懂。再说了,我们这些小摊,也不过混口饭吃,真有什么显灵的,大都也就是鹦鹉学舌罢了。其实啊,签子准不准,虽说有时也是很偶然的,但有时也是有一点必然因素的,甚至有时还是很深奥的,就连我们也不一定能解其中的奥秘呢。” 陈武:“那你怎么解呢?” 刘强:“没办法,这就要靠察言观色了,必要时还得能言善辩。作签的人写的签本来就是模棱两可的,就看你怎么解了。” 陈武:“要是解错了呢?” 刘强:“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要是弄通了易经八卦,能像古代的东方朔啊,诸葛亮啊他们那样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说你三更死,你就等不到五更,百发百中的话,还用坐在这里吗?” 陈武:“那你师傅那张一嘴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呀?” 陈武:“记得好象两三年以前吧,有一次,一个孕妇由一个妇女陪着来拔签,她拔好签,拿来交给我师傅。她一坐下来,我就给师傅送去了一碗茶,师傅接过茶杯也不喝,只端在手里,对那孕妇说:“是来问子息的吧?”他那句话一出口,那孕妇眼泪就滴了下来,旁边那个陪她来的妇女连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她马上忍住了,不做声,只把那签子交给了我师傅,师傅用手摸了摸签子,报道:‘东三十八签’。我就从一堆签纸里取出了那张签,这张签是一幅画,上面画着一枝花,有点象桃花,又有点象石榴,那枝上还点着几点果子样的小点点。师傅也不看那签,就说道:‘这位大嫂啊,你命中自有子息,你无须担忧,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常言道:先开花,后结果。你看这签,就是说你啊你是先生女儿,后生儿子,到时候还有好几个儿子呢!’那妇女再也忍不住了,说道:‘那子息在什么时候啊?’师傅说:‘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定能得子。’那两妇女看师傅讲得这么肯定,一想到两年内就有子息,不禁心花怒放,就对师傅说透了底儿:原来,那孕妇怀的是第三胎,已生下了两个女孩,老公说再生女孩就休了她。师傅听罢,就说:‘放心,这个肯定是男儿,如果这个不是男儿,那么第四个你想生囡儿都不能了!你放心回去吧,到时候可别忘了也送我一碗纱面汤啊!’后来,那妇女第三胎果然生了个男儿。我师傅啊,就是从那时开始就被宣传得神乎其神了,什么‘还未开腔,就知道你要算什么了’啦、‘一口咬定她会生男儿’啦等等。” 陈武:“那‘张一嘴’的大号就是那时沿用下来的吧?” 刘强:“就是么。其实,我跟你讲吧,师傅算得准,其实还不是靠我在托着!” 陈武:“此话怎讲?” 刘强:“我告诉你啊,那妇女一来,我就上茶,那茶碗的底是往外凸的,师傅一摸,就知道来了个孕妇,所以,不等开腔就知道是来问子息的了。我曾跟一个老中医学过号脉,那老中医对妇女怀孕时的体形很有研究,常常估计得八九不离十。所以,我了看那妇女的体形,估计着那个妇女可能会生男孩,我在把茶递给师傅的时候,就在茶碗的托盘里放了一把调羹,意思就是说是‘有把的’,师傅摸到了调羹,底气足了,自然‘一口咬定’是男孩了。” 陈武:“那你就没有估计错误的时候?” 刘强:“当然也有估计错的时候,但是,她又能拿我们如何呢?她如再不生男孩,我们就说她花还没开完呢,谁叫她肚皮不争气呢?生多了,总会生出个儿子来的。再说了,过了两三年,她就是有气,也生不到我们这儿了。要说拔签、测字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准与不准两个答案,随便说说,也应该有百分之五十的准确性在那儿呢!常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说的也就是这东西的准与不准本就无定论的。你说是吧?” 陈武:“真看不出,你还挺有手段的啊?” 刘强:“没办法,跟着师傅吃这碗饭了,师傅的交代不听是不行的,所以只能这样做。” 陈武:“也是。那陈机那事就交给你了,可别忘了,他们肯定会来找你们的。” 刘强:“你放心。” 陈武:“那我走了,你跟我讲的那件事可不要再跟别人讲了,啊?” 刘强:“哦,我知道。吴蜡的事,你也别去问他了。” 陈武笑道:“我傻瓜呀。” 吴蜡和临风带着队员们一起游了大龙湫以后,下午就回来了。 吴蜡把队员们召集在一起,把那秋红和小玲批评了一通,要把她俩开除出宣传队去。小玲哭到吴蜡的办公室里。 小玲:“二叔,我们俩真的没有拔签。” 吴蜡:“没有也不行,不是说过不叫你们去那个地方啦,你们为什么违抗命令呢?这回不教了你们,以后还能指挥谁啊?大家还不都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啦。” 小玲:“二叔,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以后我再也不敢私自行动了!” 吴蜡:“你们昨天下午去哪儿啦?” 小玲:“我们到中折瀑去了。” 吴蜡:“都有谁一起去了?” 小玲:“我们全部都一起去了,因为,大家都没来过双峰山,就问了一个拍照片的人,他说中折瀑那个景点最好玩,我们就都过去了。” 吴蜡:“有人来观音洞了吗?” 小玲:“没有,一个都没有。” 吴蜡:“你敢肯定?” 小玲:“真的没有,我们还在中折瀑拍了一张照呢,不信,等拿来我给你看。” 吴蜡:“看啥看?别人都知道遵守纪律,偏你还不守纪律了,你叫我怎么说别人?” 小玲:“二叔,就这一回,往后我再不敢了,你让我回去了,我妈会打死我的!我爸还指着我的补贴买药呢。”说完,“呜呜”地哭了。60年代的农村里,农民除了生产队队里种点庄稼外,再无其他收入,小玲参加了宣传队,不但不用下地,唱唱歌,跳跳舞,还有补贴,收入比一个正劳力还高呢!所以,小玲这样说。 吴蜡:“要不看你父亲的面子,我不叫你走才怪呢!这样吧,你去问问余老师,看她怎么说?” 临风不知道吴蜡让小玲来找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小玲一顿哭诉,挺同情的,就领了小玲来找吴蜡来了。 临风:“吴司令啊,小玲的事,你看……” 吴蜡:“你处理吧。” 临风:“这孩子挺乖的,她这也是第一次……” 吴蜡:“昨天一到,我就关照他们了,可她还是……” 临风:“她不是没有拔签吗?” 吴蜡:“幸亏还没有,不然,我老早叫她卷铺盖走人了。” 临风:“那就饶她这第一回吧。” 吴蜡:“你看呢?” 临风:“小玲和秋红是宣传队的主力,少了她们就少两个节目了。” 吴蜡:“照你的意思是饶了她们?” 临风:“念她们还小,又是初犯,就算了吧。” 吴蜡:“算是算不了的,这样吧,”吴蜡对小玲说:“看余老师的面子,宣传队还需要你们的节目,这次就饶了你们,不开除你们,但是,检查是不能不写的,还要深刻一点,要从思想上找根源,这是最轻的处理了。余老师,你看怎么样?” 临风:“那好吧,小玲,还不快谢谢司令。” 小玲:“谢谢司令了。” 吴蜡:“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余老师吧,要不是她的面子,你今天就好看了!快去吧,以后要注意,啊?” 小玲:“知道了。”说完,就抹着眼泪走了。 临风看着小玲走远了:“何必呢?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吴蜡:“我这不是在树立你的威信吗?” 临风:“没有这个必要吧?” 吴蜡:“怎么没有必要,威信是靠竖起来的,我准备跟永红和柳贵提出,让你也当副司令。” 临风:“真的?” 吴蜡:“司令部里,最大的一个摊子就是宣传队了,凭你的工作负担、你的工作能力和你的工作成绩,都不在他们两个人之下,再者,你升了副司令,到了县造联总部,名正言顺的要给你一个宣传队长当当!” 临风:“是吗?” 吴蜡:“当然,我能不替你考虑吗?还有,临风啊,以后,你就别叫我司令了,就叫名字吧,一则,你也要当副司令了,二则,我们都已有肌肤之亲了,你说对吗?”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昨天,真爽!” 临风的脸一下子红了。 过了一会儿,吴蜡:“走,到队里去看看去,” 两人相伴来到了宣传队,吴蜡让临风把队员们都召集到了一块儿。 吴蜡:“同志们,昨天,我们去了双峰山体验了一下生活,我们将要排练一些新的节目,我和余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大家再休假两天,你们回家放松一下,顺便也构思一下,回来再汇报。” 众队员:“哦!谢谢司令!” 吴蜡:“明天、后天,大后天早上九点,到队部集合。好,解散!” 队员们一蜂窝散了。 临风和吴蜡一起回到了司令部。 临风一声不吭,吃了晚饭,一个人回到房里,点了灯,就把门关了。 吴蜡吃了饭,就到柳贵房里跟几个人打牌,九点多的时候。 吴蜡:“哟,快十点了,我要走了。” 柳贵:“司令,再打一会儿么,晚上是自己的,干吗这么急呀?” 吴蜡:“不是,我跟宣传队余队长讲好的,晚上她要向我汇报下一阶段的工作打算。” 柳贵:“哦,那我再去找个人顶你。你去吧。” 吴腊:“也行,反正你们也别搞得太迟,啊!那我先走了。哦,对了,柳贵啊,你来一下,我跟你讲件事。” 柳贵:“哎,来了。” 两人在门外低语了一阵。一会儿,柳贵回去了。 吴蜡来到临风门口,敲了敲门:“余老师,余老师!” 临风开了门,吴蜡走了进去。 临风气呼呼地只管自己坐了下来,也不打招呼。 吴蜡:“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是说我没跟你商量把孩子们放了?” 临风:“商不商量倒没关系,只是我不懂你干吗把他们放了?” 吴蜡:“我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回去顺便也构思一下,回来再汇报?” 临风:“司令啊,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那些孩子回去会构思吗?” 吴蜡:“不会又咋啦?难道你还真打算让他们拿节目出来吗?” 临风:“那你干吗把他们放了?” 吴蜡:“休息呗。” 临风:“那么那天我说要休整两天,你干吗不同意呢?” 吴蜡:“哎,此一时,彼一时也!那天我是怕你走了,今天我是怕你累了!” 临风:“怎么累了?” 吴蜡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在柳贵房里,他们正喝酒打牌,我也喝了一杯。我们晚上再对一下小数点吧,真的,我都憋不住了。我怕你白天吃不消,怎么,不好吗?” 临风:“真是的,这种房间,放个屁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亏你想得出!” 吴蜡:“那你们那天怎么也对呀?” 临风粉脸一红:“人家把你当成正经人,谁知你……” 吴蜡:“我怎么啦?我说过了么,你们知识分子呀,就是爱在字眼上做文章,什么不庸俗,不下流,不低级趣味,还不是照样要对小数点?还不承认呢?我告诉你,是人都一样,都有七情六欲,干啥都不丢人,不必遮遮掩掩的。” 临风:“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和永红是纯洁的,你不是也知道了么?还乱说!” 吴蜡:“好好好,我不说了。”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啊,南边这边隔壁是我的房间,过去是我的办公室。北边这边隔壁是永红的办公室,再隔壁是永红的房间,再过去才是柳贵的房间。” 临风:“你跟我说这些干吗?” 吴蜡:“哎呀,你不是说放个屁都听得见吗?我是想跟你说,今天晚上,没人能听得见你放屁!懂了吗?” 临风:“你——” 吴蜡:“这都是我老早安排好的!就是永红来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在这儿干啥他也没法知道。” 临风:“去去去,那边四、五个人在打牌呢!” 吴蜡:“我已经跟他们讲了,你要向我汇报工作,他们不会过来的。” 临风:“不过来也不行。” 吴蜡:“好好好,听你的,还不行吗?”说完,吴蜡带上门走了。 过了半个多钟头,吴蜡又回来了。 吴蜡:“都走了。” 临风明知故问:“谁?” 吴蜡:“打牌的呀,柳贵也睡了。”说着转身闩上门,扑过去搂起就临风把她朝床上按,临风挣扎了几下,似推似就,哼哼唧唧着,就顺势倒了下去,撩得吴腊一时性起,急吼吼地扯掉临风的胸罩,就往上爬。不一时,就只觉两情欢悦,不能自持了。 临风轻轻扭动着下身、低声呻吟、啧啧直哼,逗得吴腊更加心酥神荡,欲罢不能,恨不得把她吞了下去。 一边厢尽情撩逗,轻扭丰臀,任其摆弄,作不能胜任之态; 一边厢借着酒力,气喘吁吁,轻推慢抽,极尽欢娱之能事。 吴腊兴之所至愈加忘形,禁不住搂住了临风,轻声叫道: “宝贝哎!我真舍不得放开了你,我要你一辈子都陪我!好吗?” 又是几声哼哼撒娇和柔柔颤动,吴腊只觉销魂之极:“嗯哟——”吴腊整个人都瘫到了临风的身上…… 少顷,吴蜡慢慢的爬了起来,捧住临风的头,说:“宝贝,我真舍不得走啊!你呢?舍得我走吗?” 临风轻轻地摇了摇头。 吴蜡兴奋地:“那我不走了。宝贝,没人会知道的。真的,我就说过,漂亮的女人就是特别乖巧,特别善解人意,你说能让人不爱吗?哎哟我的宝贝哎!”说完又搂住临风,狂吻起来,吴蜡一边吻,一边把临风的衣服全都扯了下来。然后,他脱了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被窝。 一连几天,吴蜡都在临风的房里过夜,直到一个星期后,永红从北京回来了,这才拆散了这对野鸳鸯。 这天晚上,永红的房间里。 柳贵、永红、吴蜡和临风在一起吃晚饭。 吴蜡:“来来来,永红,这几天你辛苦了!喝了这杯酒,算是给你接接风。” 柳贵:“对对对,干了。” 永红:“干了?不行,不行,我可是没有一点酒量的啊!” 吴蜡:“不管有没有酒量,这点面子,你总得给我们吧?要不,让临风给你代了?” 临风:“吴蜡,不行,不行!你可别出馊注意啊。” 永红:“那我就喝一口,行吧?反正这杯酒我到最后就把它喝光,行不行?”永红听到临风叫吴蜡时直呼其名,愣了一下,可是,他马上掩饰过去了。 吴蜡:“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要喝光的啊。” 永红抿了一口。 柳贵:“俗话说:英雄海量。看你这个人也挺爷们的,怎么酒量就这么差呢?” 永红:“什么英雄海量,那都是写书的人编撰的呗,难道是男人就都能喝酒吗?” 吴蜡:“永红说得对,我的酒量就不行。柳贵,几个人当中,就你酒量好,你就多喝一点吧。” 柳贵:“你们怎么都一样啊?” 永红:“一样的多了,我有个表哥呀,喝一口酒就会醉,所以,他就从来不喝酒。” 柳贵:“那是他怕醉了。” 吴蜡:“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给你们讲啊,我有一个表叔,有一天,他到县城去,临走时,戴了个箬笠,走到半路,突然,晕了过去,被人家抬了回来。有人说他是中暑了,可是,他家里人说他从来不会中暑,就是三伏天在田里干活也没关系,何况,那天天气根本不热。大家都奇怪了,想来想去,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他醒过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把盖在酒缸上的箬笠拿去戴了!” 足足停了十秒钟,都没有声音,突然一下子,大家都大笑起来。吴蜡也轻轻地笑了。 临风:“你真会讲笑话!” 吴蜡:“还要听吗?” 临风:“讲呀。” 吴蜡:“一天,两只饺子结婚,入洞房的时候,新郎看见床上躺着一只肉丸子,奇怪了,问:‘你是谁呀?’那肉丸子道:‘老公,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啦?人家先躺下了嘛!’”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永红啊,柳贵啊,有一件事情啊,我想和你俩商量一下。”吴蜡等大家都笑够了,轻描淡写地提出一个问题。 永红:“什么事啊?你是司令,你说了就是呗!” 吴蜡:“我想让临风也到司令部里来,你们看看如何?” 柳贵:“行行行,我赞成,我们司令部里,最大的一个摊子就是宣传队了,余老师无论在工作负担、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方面,都比我强,我建议让她当副司令吧,分管宣传队。”说完,朝着永红:“副司令,你看呢?” 永红:“好啊!这样,宣传方面的力量就更强了,我也赞成。” 临风:“不行,不行。我就这样当个副队长就可以了。” 柳贵:“哎,大家信任你,你就不用推了。” 永红:“你就试试看吧。” 吴蜡:“行,就这么定了。” 永红:“既然,临风也是副司令了,那我现在就把此次北京之行的情况,向大家汇报一下吧。” 吴蜡:“不用了,反正你俩都是副司令了,你这次又是为宣传队的事而去的,晚上,就你俩交流交流吧,你看行不?” 永红:“好吧。” 柳贵:“来,干!” 一周后,宣传队又下乡演出了,这回宣传队的节目更丰富了,除了增加了革命样板戏的片段表演外,还增加了毛主席语录歌的表演,另外,永红这次还买来了一些新的服装和道具,宣传队更气派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吴蜡偷了个空,到瑞芳家去“玩”了。临风和永红两人在永红房间里。 突然,临风看到板壁上挂着一支竹笛。 临风:“永红啊,你会吹笛子?” 永红:“嗯。” 临风:“那你吹我听听。” 永红:“行啊。不过,在这儿不行,等会儿我跟你上后山上去散散步,我吹给你听好吗?” 临风:“好。” 柳贵吃了饭,正在房中休息。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后山上传来,煞是好听!柳贵循声望去,只见后山坡上,临风和永红正在那儿,永红双手举着笛子在吹,随着乐曲的节律,永红的头和身子在轻轻的晃动,临风坐在旁边的石块上,侧着头在欣赏着乐曲,一阵风吹来,她的刘海被风掀起。远处天边一抹晚霞掠过天际,他们俩就像是两尊雕塑竖在山上,在晚霞的映衬下,形成了一幅美丽的剪影。 “多好看啊!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绝配啊!”柳贵在心里默默地称道“只可惜……”吴蜡以为别人不会知道的事,柳贵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只是吴蜡他太得意忘形了,那还有心思顾及四周呢?何况,柳贵是他的徒弟,他今天这个副司令还是他吴蜡带携了他的,所以,他还没把柳贵放到眼里去呢! 临风:“真好听!哎哟,那种悠扬的感觉让人觉得好象到了辽阔的大草原上一样。我还不知道你会吹笛子呢!” 永红:“玩玩罢了。” 临风:“玩玩都能玩得这么好,真不简单啊。永红,你教我吹笛子吧。” 永红:“行啊,我跟你说啊,其实只是学会吹吹笛子并不难,但是,要吹得好就难了,如果你想要学到一般的水平起码也要练半年吧?” 临风:“半年就能学会?” 永红:“当然,我是怕你不能坚持。” 临风:“谁说的,不信你试试。” 永红:“行,来,我告诉你,首先一点是呼吸,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呼气和吸气的时间大致相等,吹笛子则要用深呼吸,一开始就要有意识地注意呼吸方法,否则会影响演奏,也不利于身体健康。一般来讲,刚开始时一口气能持续10—15秒钟就不错了。” 临风:“是吗?让我试试。” 永红用手把笛子擦了擦,递给了临风,临风对着笛孔吹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永红用手扶住笛子,帮临风调整了一下位置,突然,笛子发出了响声,但是,那声音太难听了。临风又吹了几下,笛子发出了一个很尖的声音。 永红:“放松。” 临风又试了一下,还是很尖的声音,临风无力地放下笛子:“哎哟,太难吹了,我的头都晕了。” 永红:“刚开始是会这样的。坚持一段时间就行了。要把声音吹响亮了就好了。有道是‘二胡贵其柔,三弦贵其暴,笛子贵其亮。’就是讲笛子的声音要清脆而响亮。慢慢来,不要慌。” 临风:“那哪个是‘1’呀?” 永红:“这个讲起来就有点复杂了,不过,一般初学的人常常先吹小工调,就是筒音作‘5’,什么意思呢,就是把所有的笛孔都蒙上时所发的音是‘5’,”永红一边讲一边从临风手中拿过笛子给她示范:“那么,底下往上第三个就是‘1’,然后,依次是‘2’‘3’‘4’……” 临风:“哦,知道了,还挺复杂的啊。” 永红:“当然了,还有一个叫乙字调,也比较好学,就是筒音作‘1’……” 临风:“哎哟,先别讲了,我现在连个声音还吹不出呢!” 永红:“对,先练练再说吧。” 临风:“永红,我们新排练了一个舞蹈《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你能给我们伴奏一下吗?” 永红:“什么时候?” 临风:“就明天晚上。” 永红:“在哪里?” 临风:“后岭村。” 永红:“这样吧,你先去问问吴司令,看他怎么讲?毕竟他是队长么,是吧?” 临风:“行。” 第二天一早,临风找到了吴蜡。 临风:“吴蜡,我们新排练了一个舞蹈《草原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我想让永红用笛子给我们伴奏一下,好吗?” 吴蜡:“永红他会吹笛子?” 临风:“会,他吹得好极了!” 吴蜡:“他自己要求的?” 临风:“不,是我要求他给我们伴奏的。” 吴蜡:“他答应了?” 临风:“嗯。” 吴蜡厉声地:“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干吗?”说罢,转身就走。 临风连忙伸手去拉:“哎,别别别,永红还没有答应呢,他让我来问问你呢。” 吴蜡趁势搂住了临风:“那你什么时候再让我对一下呀?” 临风:“等几天吧。” 吴蜡:“不行,我今天就要!他来了,你就把我忘了!” 临风:“哪里呀,我都想死了。吴蜡,你听我说,永红说过几天,他还要回一趟北京,听说现在全国好多地方都在武斗呢!” 吴蜡:“真的?我们这儿怎么没听说?” 晚上,宣传队在后岭村演出,永红不单给临风的舞蹈伴了奏,还独奏了一曲《我是一个兵》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后台。 吴蜡:“永红啊,听说有地方发生武斗了?” 永红:“嗯,而且正在向全国蔓延呢。” 吴蜡:“那你快去探探消息看。” 永红:“行。” 吴蜡:“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永红:“明天行吗?” 吴蜡:“行,那你明天就去吧。” 永红:“好。” 以后一连几天的晚上,吴蜡都在临风的房里过夜,直到永红从北京回来。 永红回来的时候,武斗已经比他先到了江南县。 司令部里,吴蜡、永红、柳贵和临风正在开会。 吴蜡:“先听听永红讲讲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红:“听说上海也发生了武斗,上海工总司和上柴联司打起来了,大概有十来万工总司的人,冲进上柴,最后俘虏了很多上柴联司的人,上柴联司算是彻底垮台了。我这是从我的一个上海的同学那里那里听说的。” 柳贵:“听说这次武斗还得到了中央首长的支持的。” 永红:“对,好象还有人说是王洪文策划组织的呢!当时还动用了近千辆各种机动车与船舶,从水陆两路进攻的。” 柳贵:“那是当然的,不然,上柴联司会乖乖到投降吗?” 永红:“柳贵,这你可不能妄加评论,现在还不知道哪派是对哪派是错呢。” 柳贵:“是是,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你看,不出两天,县城街上那些电灯柱上就会贴出‘最新消息’的。” 永红:“就是,反正外面传闻很多,听说河南的郑州和开封都死了几十个人了,受伤的就更多了,有好几百呢。” 柳贵轻轻地:“听说还活埋了两个人呢!” 临风大惊:“真的?” “反正我也是听说的,这叫做‘文攻武卫’,对吧?”柳贵问永红。他因自己的消息灵通,很有点自豪。 永红:“对,这‘文攻武卫’还是江青提出来的呢!” 临风:“那么说,打赢就是赢了?” 吴蜡:“那是当然的,你不听故事里讲吗?那叫做‘胜者为王败者寇’么,现在的形势,‘胆大当将军,胆小吃蚊虫。’不输就可以称王。我看我们要有所准备,不能躺在草坦里让蛇咬。” “什么让蛇咬啊?”临风没听清楚前面半句话。 永红:“就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意思。” 临风:“哦。” 柳贵:“对,我们可不能任人宰割,司令,你看怎么办?” 吴蜡:“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吴蜡说着看了看永红,永红点头示意,吴蜡接着说道:“我们一向都与县造联挂钩的,我们先到县造联去探一探,看看他们的态度和背景,你们看怎么样?” 永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柳贵一看永红点头:“我看行,司令,就照你的办。” 吴蜡:“那么,柳贵啊,你马上到县里去一趟,顺便把临风的事跟福成哥提一提。” 柳贵:“好。” 吴蜡:“来,你先到我这里来一下,马上就去吧。” 柳贵:“行。” 晚饭后,永红和临风又到后山上去散步了。 永红:“临风啊,吴司令说你的事,什么事啊?” 临风:“应该是说到县造联宣传队的事吧。” 永红:“你决定去了?” 临风:“是啊,吴蜡说,我去了说不定还能当队长呢。” 永红:“是吗?” 临风:“我现在是副司令,跟那队长正好是同级的。” 永红:“哦,那你也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么。” 临风:“你不是不在吗?再说,县造联里有他哥们。” 永红:“谁哥们?” 临风:“吴蜡呀。” 永红:“‘吴蜡,吴蜡’,吴蜡是你叫的吗?” 临风:“怎么不能叫啦?吴蜡说我也是副司令了,不用再叫司令了,就叫名字亲切点。怎么,你不愿意啦?” 永红:“临风,我跟你说,不是我不愿意。你也是高中生了,有些道理根本不用我讲,吴蜡是司令,但是不是说他就比我们强多啦?不一定。他当司令,不是他水平有多高,只不过因为他是贫下中农而已,那只是时势造就了他罢了。你别以为他让你叫,你就可以叫了。” 临风:“既然你认为他不比我们强,那我为什么还不能叫他名字呢?” 永红:“不是不能叫,而是不合适,他毕竟是司令。” 临风:“哎,你这样绕来绕去,我就不懂了,到底能叫不能叫?” 永红:“不存在能与不能的问题,只是你这样叫不合适。” 临风:“就算你水平高!你这里叫着司令,这里又嫌着人家水平低……” 永红:“临风,我不是这个意思。” 临风:“那你什么意思呢?怪不得吴蜡说知识分子就是虚伪,说得真不错!你心里觉得我不配当副司令就直说嘛,干吗绕圈子呢?” 永红:“好,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问你,知识分子虚伪在哪里了?” 临风:“知识分子嘴上讲得冠冕堂皇的,骨子里不也一样想着平常人想的事吗?” 永红:“平常人什么事啊?” 临风:“什么事啊,我不跟你钻牛角尖了,知识分子是就爱在字眼上做文章,什么不庸俗,不下流,不低级趣味,还不是照样要对小数点?” 永红:“对什么小数点?” 临风自知失口,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临风:“那是农村里讲的下流话,说男女之间的事。” 永红愣了半天:“天哪,你们都讲到这些话了?怪不得你对他可以亲切一点,直呼其名了!” 临风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谁亲切了?我就知道我当副司令你不高兴。人家吴蜡就不是这样想的,只有他看到了我的工作,提出来让我当副司令,换了你,可能吗?还‘亲切’呢,就亲切了,咋了?还要你批准啊?”说完,临风一甩手,就走了。 永红连忙拉住了临风:“临风,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是这种人吗?” 临风:“反正我觉得你吃醋了!” 永红:“临风啊,我跟你说,人读了书,就知了理,懂了纲常伦理,明白了礼仪廉耻,就不会乱来了,晓得自制了。吴司令他读书毕竟有限,有些话,我只能点到为止,你就没听说过他与一个有夫之妇之间的传闻吗?还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呢!总之,你跟他之间的玩笑,不能开的太过头了,否则,对你自己不好。” 临风:“喏,又来了,我说你吃醋了,你还不承认呢。” 永红:“你看我跟柳贵谁叫他‘吴蜡’了?你就跟他这么亲切了?临风啊,我和你一起从北京来到这里,我们关系还不好吗?彼此的了解不都尽在不言之中了吗?如果说,连纲常都可以不顾了,岂不斯文扫地了?你说知识分子虚伪,我虚伪了吗?我言行不一了吗?我对你不尊重了吗?” 临风自知理亏:“反正,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的,你是学生会主席,我是什么呀?” 永红:“你是什么呀?用这里老乡的话讲,你是我老婆!我之所以不向你求欢,那是因为我得尊重你!我们都要慎重地考虑这种事情,更不能干出始乱终弃的事情来。我尊重你,只是我认为‘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呀!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难道你不跟他亲切,他就看不起你了?” 永红松开了拉住临风的手,临风“哼”了一声,回头就走了。永红摇摇头,叹了口气,跟了下去。 两人刚到司令部,吴蜡就让柳贵去叫他俩过去了。 柳贵:“县造联已经与县革联总发生冲突了,不过还是小范围的。福成哥说,他们跟省里的那条线是直通中央文革的,他让我们有事跟他联系,他还说了,现在的时候,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对党中央忠与不忠,对中央文革忠与不忠,就看你站队站得对不对了。” 吴蜡:“对,我们可不能站错了队,否则,前面的革命就白革了。” 柳贵:“福成哥还说了,让我们这里派一个文字方面内行的人过去,他们那里现在最需要人。” 吴蜡:“哦。你们看派谁去好点?” 柳贵:“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永红咯。” 吴蜡:“怎么样,永红?” 永红看了看临风,没开腔。 吴蜡:“那临风的事呢?” 柳贵:“哦,我差点忘了,福成哥说了,本来马上让余老师过去的,只是这几天出了武斗这个事,恐怕还要再等几天了,不过,最迟不会超过半个月的吧。” 吴蜡:“那就好,永红,还犹豫什么?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分别半个月正好,到时候,味道更好!哈哈哈!”说完,吴蜡看着临风猥亵地笑了。 临风脸红了,她对永红说:“那你就先去吧。” 第二天,永红到县造联去了。 第二十七章 魂断矿洞 武斗已经蔓延到了南江县,县造联与县革联总再次发生冲突,双方都说自己是以革命的武装反对武装的反革命,革联总通过关系从武装部搞来了一些旧军械,这些武器本来是全民皆兵,武装民兵的。现在这些枪支都成了群众组织中的武器。 溪北乡司令部里。 吴蜡:“柳贵啊,听说革联总弄来了许多枪呢!” 柳贵:“是啊,昨天晚上永红来电话找你,你不在,是我接的。” 吴蜡:“怎么讲?” 柳贵:“北京又来了最新的内部消息,部队颁布了命令,要求三军支左部队对群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全心全意支持无产阶级革命派,以各种形式介入与干预地方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吴蜡:“真的?” 柳贵:“永红说,这个命令是毛主席同意,林副主席授意的。” 吴蜡:“是吗?那造联总部打算怎么办呢?” 柳贵:“这个永红没说,只说叫你打个电话给他。” 吴蜡:“行。你先给我摇起来。”那时侯,农村还没有自动电话机,打电话要摇的。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吴蜡:“喂,永红啊,你那里怎么样啊?……嗯……嗯,好的……福成有什么打算吗?……哦,那就好……毛主席不是说了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对对对,你叫他一定要抓紧,对!……哦,是吗?行行行,我下午就过来。” 吴蜡放下电话:“柳贵,上次你跟福成哥怎么说的?” 柳贵:“我照你的意思说的呗,就说这里宣传队一时头还离不开临风,叫福成哥找个借口先拖一拖。永红么,我让福成哥提出来,这样,永红出去,他也高高兴兴,不会有什么想法,是不?” 吴蜡:“好,你没把事情说死就好,留个头在那儿,以后有变化也好随机应变。这不,江口已经打起来了,福成想我去呢!” 柳贵:“去好呀,那到底是县城,以后革命成功了,起码也弄个县级干部当当!” 吴蜡:“好是好,只是我们在这儿当惯太爷了,到那儿想要这个滋味就难了!” 柳贵:“师傅,我观察过了,福成哥有像《沙家浜》里的胡司令,你倒有点像刁德一……” 吴蜡:“放屁,你才刁德一呢!” 柳贵:“不不不,师傅,你别误会,我是说你比较有策略。我说错了说错了,应该说你像郭建光,智勇双全,智勇双全!” 吴蜡:“这还象话,我告诉你,以后在哪里都不能拿师傅开玩笑。” 柳贵:“知道,我这是说错了呗。” 吴蜡:“柳贵啊,我们银行帐户上还有多少钱啊?” 柳贵:“好象还有三、四万吧?” 吴蜡:“那么多啊!”那个时候,人民币是个很值钱的东西,建国十几年了,都没有贬值过。一百元港币兑换成人民币才四十几元,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是四十几元,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的月工资是二十九元,买一间三层楼的房子只要二、三千元。人民币面值最大的是十元,所以,吴蜡感叹。 柳贵:“当然,好买十几间房呢!” 吴蜡:“现在兵荒马乱的,这钱放在信用社里,我还有点不放心呢。” 柳贵:“师傅,我们把它领出来吧。” 吴蜡:“对,趁现在还没有打起来,我们去把它领出来吧。放在身边塌实。” 柳贵:“好吧。” 吴蜡:“这样吧,下午,我去造联总部,你去领钱,你现在就去打个招呼,免得信用社临时没钱,领不出。” 柳贵:“行,我这就去。” 下午三点,吴蜡和柳贵一起从县城往回走。 柳贵:“师傅,幸亏你提醒了一下,信用社里果然没有那么多钱,高主任给银行打了电话,我是直接在县银行提的钱。” 吴蜡看着柳贵背着的鼓囔囔的军用挎包:“都在里面了?” 柳贵:“嗯。三万八千。只有这么多了。” 吴蜡:“好。当心点!” 柳贵:“知道。我们还以为还没打起来,想不到,这里已经打了两天了!” 吴蜡:“是啊,永红叫我过去,就是要跟我说让我们拉队伍过去的事。” 柳贵:“是吗?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拉过去?” 吴蜡:“你别慌,有你干的!” 柳贵:“你不知道,我早就盼望有这么一天了,像电影里放的一样,”柳贵用力伸出左手,一下子往前上方用力一推,高声叫道:“冲啊——” 吴蜡:“干吗呢,吓了我一跳!” 柳贵手握拳:“打呗!” 吴蜡:“你不要兴致那么高,‘打呗’,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柳贵:“没关系,死了也是个烈士,不死,就弄个更大的官儿当当。” 吴蜡从兜里取出一把手枪,在柳贵眼前一晃:“看,这是什么?” 柳贵:“枪!师傅,你有枪了!” 吴蜡:“怎么样?” 柳贵:“师傅,能给我弄一支吗?我也是副司令哎!” 吴蜡:“哼,副司令,你弄得到啊?”说着,吴蜡从另一只兜里也掏出一把,递给了柳贵:“呶,给你的!” 柳贵欣喜若狂:“师傅啊,到底还是你有本事哎。谢谢了,谢谢了!你真好!” 吴蜡:“师傅什么时候把你落下了?” 柳贵:“真的,真的,师傅从来没落下过我!师傅,你放心,我柳贵赴汤蹈火誓死保卫您!” 吴蜡:“别乱说,誓死保卫毛主席!” 柳贵:“对对对,誓死保卫毛主席!也要保卫师傅的。” 吴蜡:“柳贵啊,好好干,师傅不会亏待你的!” 柳贵:“我知道。师傅哎,上次临风姐那副司令的事不就是我提的吗?” 吴蜡:“我记着你的功呢!” 柳贵:“还有留下临风姐和支走陶永红这两件事,不也都是我给你摆平的嘛!” 吴蜡:“你小子,鞍前马后的,还算尽心!不过,这事以后不准再提了。” 柳贵:“我知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声枪响,震得两边的山崖仿佛都摇动起来了。两人一慌,连忙靠近山崖边蹲了下来。声响没了。 吴蜡:“不好,肯定有人追来了,快,往松树林子里跑!”两人连忙爬起来,撒腿就跑。 远处有人叫道:“在前面呢!”又是一阵枪声。吴蜡和柳贵拼命往林子深处跑。他们拐了一个湾来到一条溪边,正好溪边有一条船,两人跳上船,划了就走。到了对岸,吴蜡把船拉到小埠头边,用力一扳,小船翻了,覆在水面上,并未下沉。吴蜡蹲下来再一扳,船侧了过来像水瓢舀满了水一样,齐船沿淹在了水中。 柳贵:“师傅你……?” 吴蜡:“快走,先找个地方把钱藏了再说,万一短兵相接,拿着钱就麻烦了。” 柳贵:“对,藏哪儿呢?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吴蜡:“跟我来。” 吴蜡拉着柳贵上了岸,冲进村子外边的一片松树林子,转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山洞里。 柳贵:“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不知道?” 吴蜡:“这叫马蹄山。这里是一个废弃的硫磺矿,1958年大炼钢铁,找铁矿时找到的,后来因储量太少,就中途而废了。我们小时侯经常到这里来玩,所以,这一带的地形我熟悉。” 柳贵:“哦。” 吴蜡:“柳贵啊,我们先把钱放在这里面,这儿离司令部也不远,好关照,过几天再来取。” 柳贵:“会被人发现吗?” 吴蜡:“不可能!当年在这里挖过硫磺矿的人,有几个的了肝癌死了,他们家里的人到这里来招过魂。大家都认为这个洞阴气太足,我们来玩也都是瞒着大人来的。后来一起来的一个伙伴也得病了,所以后来,就没有什么人敢来了。” 柳贵:“为什么?” 吴蜡:“你不听老人说‘陌生的地方怕水,熟悉的地方怕鬼’吗?所以,放在这里你尽管放心,没有人敢来。再说,谁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放东西呢?” 柳贵:“好吧,我听你的,就把钱放这儿吧,我们先脱了身再说。” 吴蜡:“对,这才像是我的徒弟了。” 两人在洞内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凹坑,旁边有一个水洼,他们把钱放进去一试,太小。于是,他们又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也有一个凹坑,两人把钱分成两份放好,结结实实地做了一番伪装,这才放心地退了出来。那几个尾随而来的革联总队员追了半天,不见了人影,只好算了。 武斗越演越烈了,大家的激情甚至超过了从前村与村之间的械斗,他们现在手中握有武器,而且是直接可以致人于死命的枪支!伤残的事情时有发生,甚至还有群众被流弹击中而伤亡的事情发生。但是,大家还是群情激奋,大家都认为自己在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奋斗着。因革联已总从人武部弄来了枪支,于是,县造联总部就设法从警备区弄来了枪支,还请来了警备区的干警当教练、指导员,每天操练或参加武斗,溪北乡的造反队也加入到了县造联总部的队伍里,柳贵是这支小分队的队长并成功地指挥了一几次战斗,把革联总的一个大队打得落花流水,革联总死了好几个人,一时间,柳贵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自然也成了反对派的眼中之钉。参加战斗队的大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们精力充沛着呢,为了争地盘,他们晚上都在各处巡逻,碰到反对派的人就“格杀勿论”,以前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场面都让他们亲身经历了。 这天吴蜡和柳贵打算把藏在硫磺矿洞里的钱取回来,因前两天武斗正酣,柳贵没空,只好先放一放。早上,两人先到了县造联总部。福成也在。 福成:“柳贵啊,听说革联总要占领马蹄山了,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毛主席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可不能让他们燎了原啊!” 一听说革联总要占领马蹄山,柳贵急了:“真的!福成哥,我马上派弟兄们先去抢占山头,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边说着,柳贵转身对吴蜡:“师傅,你说呢?” 吴蜡:“对,我们还想扩大自己的地盘呢,怎么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地盘抢去呢?那不是醒着尿床了吗?我看这样吧,柳贵,我看你先派个人去侦察一下,明天我们马上派大部队过去。” 柳贵:“那还是我自己去吧。” 吴蜡:“那最好,速去速回。” 柳贵:“好!福成哥,师傅,我走了。” 吴蜡不动声色地跟了出来。两人来到隐蔽处。 吴蜡:“你一个人先过去,我马上就到。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柳贵:“好,你一起去,我心里就塌实了。我先走了。” 柳贵先走了。吴蜡进来跟福成聊了一会儿。 吴蜡:“福成,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福成:“怎么,又要去啦?”说完,福成努了一下嘴。吴蜡知道福成是指瑞芳。 吴蜡沉吟片刻,凑到福成耳边:“都一个月没去了。”说完,两人诡诘地一笑。吴蜡走了。 柳贵出了门,先绕道到家里去了一下,拿了个军用挎包。随后,他又到了陈武家中。 柳贵:“陈武,你在家啊,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在呢!” 陈武:“我回家吃午饭呢。什么事啊?” 柳贵:“想跟你借个挎包。” 陈武:“老同学了,讲什么借啊,拿去吧,你是秀才,用得着,我是粗人,留着也没用,给你了。”陈武进屋把自己的挎包拿给了柳贵,柳贵接过挎包,看见挎包上有一块红色的补丁,伸手摸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挎包盖坏了一个洞,这个五角红星是打在挎包盖上的一个补丁。 陈武看到柳贵已经有了一个挎包:“要两个挎包干什么呢?” 陈武是柳贵初中的同班同学,两人曾经是同桌,关系很好。因柳贵知道陈武平时不多言语,为人极是可靠,什么事跟他说了,再不会有人知道。 柳贵:“派性里还有点经费,我要把它转移掉,免得给革联总弄去了。” 陈武:“在哪儿呢?” 柳贵:“马蹄山硫磺矿洞里。” 陈武:“那里你可不能去,听说革联总已经有人驻进马蹄山了。” 柳贵:“真的?没关系,我会见机行事的。” 陈武:“我陪你去吧。” 柳贵:“不用了,等会儿师傅会来接应我的。” 陈武知道吴蜡是柳贵的师傅。 陈武:“那你当心点。” 柳贵告别了陈武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往马蹄山赶去。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硫磺矿的洞口。但是,他没有马上动手,一则,他想等师傅来了再动手,二则,他还要观察一下四周的动静。他沿着矿洞,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动静。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汗,再朝师傅来的方向焦急地看着,等待师傅的到来。 吴蜡大步流星地往马蹄山赶去,等他赶到硫磺矿洞的时候,柳贵正焦急地往山下走呢! 吴蜡:“怎么,等不及啦?” 柳贵:“不是,我好象看见有个人影在下边闪了一下。” 吴蜡:“真的?难道他们也先要勘察一下地形不成?” 柳贵:“你上来的时候,看见人了吗?” 吴蜡:“没有啊,我上来的时候还特地在四周转了一圈呢!不会吧。” 柳贵:“那就好。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 两人一起进了山洞。 柳贵:“师傅,我先进去把钱拿出来,你在这儿守着,有情况就吹个口哨。” 吴蜡略加思索:“行,这样吧,柳贵,你分两次拿,怎么样?” 柳贵:“行,我也是这样想的,万一有情况,损失也小一点。” 吴蜡:“那就快一点。” 柳贵:“好。”说完,柳贵进了山洞。吴蜡乘柳贵进洞的那一会儿,又到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他放心地回了上来。柳贵取了一包钱出来,不见了师傅,连忙轻声叫道:“师傅,师傅!”没有回答。柳贵捧着钱,向四周张望。突然只听得身后一声“我在这儿。”师傅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钻了出来,柳贵吓了一跳:“师傅,你到哪儿去了?” 吴蜡:“我又下去看了看,放心,没有人。你叫我时,我怕应得响了,让人听见,所以,没敢应。吓着你了吧?” 柳贵:“不会,不会。” 吴蜡:“怎么,拿出来了吗?” 柳贵把包递给吴蜡:“师傅,我看你还是先下去,我拿了另一包,马上下去,我们到司令部会合,好吗?” 吴蜡:“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就再等一会儿吧。” 柳贵:“师傅,那一包藏得深,我还要一会儿挖的,你先下去吧,这里有两万呢,再说,万一有情况,也好有个人报信。” 吴蜡想想也对:“好吧,那你当心点,我在司令部等你。你取好钱,马上就回来,一个小时后,你若不回来,我就带人上来,好吧?” 柳贵:“一小时足够了,其实,半小时也够了。” 吴蜡:“时间充裕点,不是更好么。我先走了。” 吴蜡走后,柳贵又回到了洞里,开始挖另一包钱。当时藏钱的时候,怕藏得不够好,又是拍泥又是压砖,还用了一点水,和了泥,封了洞口,时间一长,泥干了,变硬了,手头又没有工具,竟然有点难挖,柳贵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钱拿出来。柳贵背着包,走出了洞口。当他向东一拐,准备下山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革联总队员一溜排开,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个队长柳贵认识,那是他小学的同校同学李凯。 柳贵:“你们想干什么?” 李凯:“干什么?抓你!” 柳贵:“你凭什么抓我!” 队长:“凭我革联总几个兄弟的命!来,把他捆起来!”一班队员冲了上来。 柳贵一看形势不对,马上伸手掏出枪,对准了李凯,李凯一看,马上吩咐手下:“退下!”,那几个队员往后退了一步,并不退下。 柳贵:“讲条件吧。” 李凯:“没有条件,先放下你手中的东西。”柳贵顺从地把包从背上取下放到了地上。他暗暗庆幸幸亏他叫师傅先走了,要不,岂不全军覆没?而且,师傅说过了,过一小时如果他还没回去,他就带人过来,所以,只要他再拖延一会儿,师傅来了,就有办法了。柳贵放下包以后,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过……几—几—几本书罢了。” 李凯:“是书也得放下!”说着李凯一挥手,立即有两个队员迈步向前,要拿那挎包。 柳贵:“等等,要拿,没关系。等我师傅来了再给你,这样我也好有个交代。” 李凯:“怎么,害怕了?想等师傅来接应啊?恐怕你等不到了!不过,你师傅来了也行,来了一个,我们收拾一双,再来十个,我们凑成一打!越多越好,一起把账算了!” 柳贵:“李凯,何苦呢?毕竟同学一场了,乡里乡亲的……” 李凯:“你别在这儿跟我套近乎,你我之间只有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和保皇派之间的斗争,没有什么同学与乡亲,只要路线不对,哪怕是夫妻都不能妥协!”闹派性的时候,夫妻之间因加入的派性两样、观点不同而反目成仇的事情比比皆是。 为了争取时间,等待师傅到来,柳贵还是想再拖延一下。 柳贵:“我把挎包留下,你放我走人,行不?” 李凯:“不行!包要,人也要!”说完,一挥手,革联总几个队员就要往上冲。 柳贵知道李凯今天是不想放他走了。当革联总几个队员往上冲的时候,柳贵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那几个人没防备,吃了一惊。 柳贵:“别动!谁动我崩了谁!李凯,算你好汉,实话实说了。想我柳贵,参加战斗队到现在,哪时哪刻不在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们造联总部的上头就是中央首长,就是革命旗手江青同志,难道就只有你李凯是在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吗?当年多少革命先烈抛头颅洒鲜血跟着毛主席闹革命,他们顾惜生命了吗?没有,我柳贵也要学习革命先烈跟随毛主席长征的精神,要学习董存瑞、黄继光,学习狼牙山五壮士的革命精神,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豁出去了!”说完,柳贵伸手抓起挎包“噌”地一声从山崖旁跳了下去。曾经的同学,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成了站在两条战线上的“敌人”,因为战友的牺牲,李凯对柳贵恨之入骨,一直想亲手杀了他,为死难的战友报仇。可是,李凯没想到柳贵会来这一手,他顿时惊呆了,但是柳贵这一跳,居然让李凯突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慨,他冲到崖边往下一看,柳贵趴在山脚下边,身边是一大滩血,手中还拽着那个挎包。李凯飞快地冲下山崖,那几个革联总队员也跟着冲了下去。李凯蹲下身子,把柳贵扳了过来,用手在他鼻子底下放了一放,收了回来,然后站了起来,慢慢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转身对那几个队员一挥手:“走吧。”就走了。革联总里一个叫阿赖和另一个叫鼻涕佛的两个人过来拿走了柳贵手中的挎包,跟着一起走了。 柳贵死后,吴蜡就再也没心思留在溪北乡司令部了,他带着临风和宣传队一起加入了造联总部。正好造联总部的司令被调到省总部去了,福成自然就是司令了,吴蜡和永红成了福成的副司令,临风被任命为造联总部宣传队的队长。虽然,武斗还在升级,但是,宣传队有吴蜡带领的武装小分队的保护,他们还是活跃在县城和附近的一些公社里。 造联总部设在原来溪口公社的旧址里,因造联总部里还设有全县各个公社的造反组织的联络站,所以司令部房间比较紧张。吴蜡和永红来到后,两人就在各自的办公室里铺了一张床,把办公室就兼作了卧室了。照顾到临风是个女同志,就在司令部隔壁租了一间民房给她,这倒也让她觉得很怡然自得。 这天,宣传队演出回来,晚上,吴蜡要临风去汇报工作。临风知道吴蜡的“汇报”指的是什么,顾忌到永红就在隔壁,所以,临风找了个借口推掉了。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临风没点灯,她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觉得有点累了。她们一起从北京来的红卫兵有两个在武斗中牺牲了,他们被永远地埋在了南江县的土地上了!还有几个已经回去了,当初的狂热如今渐渐褪去。细细想来,永红跟自己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那些当年跟随毛主席南征北战的老红军都纷纷落马,难道他们都反对毛主席了?而且人数又是如此之多,这又是怎么啦?还有许多中国传统的文化遗产,都成了封资修的东西,被打倒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其实根本不难明白:难道我们还能要求封建社会的文人写出社会主义的文字来吗?就在我们造反派的队伍中吧,还有几人能写出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胸怀大志的句子呢?难道历史不是这样由一代代的人传承下来的吗?我们现在把以前的历史说得一无是处,试想一下过了三百、五百年,后人看我们不也是千疮百孔的吗?但是,他们不能让我们跳过现代直接进到未来呀,那不都成了“科学家谈XXX世纪”了吗?唉,她都想不出来了,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找答案,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还是想想现在吧,宣传队每次出去演出,吴蜡总要相随而去,每到一处,他总是以汇报工作为借口,支走别人,留下临风,向她求欢,临风虽说也贪恋与吴蜡的欢爱,但是,他这样肆无忌惮,临风未免顾忌,尤其怕让永红知道,何况,永红已心存疑惑。临风知道,陶永红喜欢她,那是因为她的美丽和文艺才能,临风除了能歌善舞外,再无其他。陶永红和临风是高中同学,陶永红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是佼佼者,他先临风两年考入了北京大学。陶永红之于临风,是居高临下的,他带着临风来到江南县,是为了多个伴。如果不发生她和吴蜡的事,永红和临风有可能会手牵手走下去。但是,如果,永红知道了她和吴蜡的关系,那么,连这点“可能”就都没有了,一切都将从此结束!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临风,临风!”又是吴蜡!今天在合川公社临风因“老朋友”来了,没有答应吴蜡的求欢,想不到,他追到家里来了! 临风开了门,她想应付一下他,然后,打发他走,免得节外生枝,传到永红那里就糟了。 “怎么,当了队长忘了旧人了?有新欢了?”吴蜡故意讹她。 临风:“什么呀?人家今天不舒服。” “是吗?哪里不舒服,让我瞧瞧。”吴蜡说着就要抱她。 临风:“你就别动了,女人家的不舒服,你一个男子汉问什么呀?”边说着边推开吴蜡。 吴蜡:“哟,跟我有什么不好说的?还不就那点子事?不是说‘闯红容易怀娃娃’吗?用你们知识分子的话说:‘让我们的爱也结个果子吧’。” 临风:“乱说什么呀,这样不卫生,会生病的!不行!” 吴蜡看临风斩钉截铁地,忙说:“行,行,那让我啃一下番薯就走好吗?” 临风心中害怕,巴不得吴蜡快走,就任吴蜡抱住了她,拼命地吻。吻着,吻着,临风地激情也上来了,她忍不住也抱住了吴蜡,爱恋地吻他。 吴蜡捧住了临风:“宝贝,你让我想死了,我一天不跟你对一下小数点我的心中就不舒服,明天,我们到秃顶山公社去,你可一定要让我对一下的啊!” 临风:“好吧。”临风一边说着一边挣扎了出来。临风的举动让吴蜡觉得有点扫兴,他放开临风:“好,那就明天吧。”说完,他转身走了。 吴蜡拉开门,走了出去。走着,走着,突然,他看见前面走着一个人,他放慢了脚步,那不是永红吗?难道他看见刚才一幕了?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吴蜡出去后,临风准备关门,她看见吴蜡停了下来,以为他还想折回来,再一看,怎么永红走在吴蜡前面呢? 临风愣愣地站在门口,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她关上门,无力地靠在门上,羞愧和懊恼充斥着她的内心:完了,一切都完了!刚才的事情让永红看见了! 的确,永红看见了!刚才吴蜡进门的时候,只把门推上,忘记锁了。 今天,北京一起来的几个同学找到了永红,商量回北京的事情,学校已开始复课闹革命了,他们商量好了,准备明天到两个已故的同学的墓地去祭奠一下,作一个最后的也许也是永久的告别,他们就要回去了。至于回去还闹不闹革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民间对红卫兵的一些做法,好象很有看法。的确,有些红卫兵的作为确实有些过火,但是,在那个时候,有谁能控制得了形势呢?矫枉必须过正,过头一点总是难免的。 也是在民间,尤其是在农村甚至有人说出了什么“奸臣”、“牝鸡司晨”之类的针对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和文化革命的旗手的话,不过,他们是贫下中农,随便说说也没有关系,好在他们也根本不用怕什么处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我们已经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了,还能拿我们咋样,他们城里人可以下放到农村来,我们能下放到哪里去啊?能‘下放’到城里岂不更好?总不见得挖个坑把我们埋了!”总而言之,人心有些浮动。 一些出身成分不太好的同学,不可以参加红卫兵,也不敢出去造反,躲在家里“避祸”,人称“逍遥派”,倒还是这些“逍遥派”最潇洒了。永红甚至跟几个至交约定:回去后再也不冲冲杀杀了,也去当个逍遥派得了。 吃过晚饭后,永红来找临风,想约她明天一起去。当他推门准备进来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其实,平时从临风和吴蜡不经意间流露的许多情形中,永红已经对他俩的关系有所怀疑,但是,他宁愿相信这些都不是真的。以他一个青年学生的单纯,他一直认为吴蜡是贫下中农是司令,是他和临风的领导,是他们应该崇拜的人,所以,他认为那些猜疑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记得有一次,他和柳贵两人喝酒,闲聊中提到吴蜡和临风的关系,永红后悔自己不应该跟临风讲造联总部需要宣传队长的事,吴蜡就是借了要帮助临风去造联总部的理由引诱临风的。 永红对柳贵说:“我一直想:临风是个北京姑娘,又不打算在这个穷乡僻壤安家落户,搞个宣传队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何必这么认真呢?那天吴司令跟我讲造联总部想找一个宣传队长,我不过随便跟她一提,想不到她倒拿了个棒槌认了真了,还真的动了心思非要到县造联总部去不可了,并且还认定了只有吴司令能帮得了她呢。” 当时柳贵只说了一句:“你不应该把番薯交给野猪管。” 永红到现在才明白,当初吴蜡撺缀永红到北京去,只是他吴蜡的调虎离山计罢了。 “其实最初,他让临风当宣传队长我都没有留神,真的如柳贵所说竟是我自己不该把那番薯交付给野猪了!”永红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说要帮助临风去造联总部,归根结底,其实也是吴蜡设的圈套! 至此,永红知道为什么吴蜡会那么尽心地天天跟着宣传队了! 第二天一整天,临风都在想怎样向永红解释,但是,她一整天都没见着永红。第三天早上,福成递给她一封信,临风一看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永红的信。 临风:“他说什么了吗?” 福成:“他母亲病了,所以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只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别的什么也没说。” 临风:“哦,谢谢。” 回到家里,临风拆开了信: 临风,你好!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溪北乡,离开南江县了。永远地离开了。 今天,我们几个人去向那两位长眠在南江县地下的战友告别了。本应叫你一起去的,可是我昨天晚上来找你的时候,你这儿有人,我不便进来,所以,没有通知你。 学校已开始复课闹革命了,通知我们都要回去。我们准备坐三天后的轮船先到上海,然后再坐火车回北京。这是给你的到上海的船票,去留都由你自己决定吧。 相当初,我们满怀革命豪情,一起来到了南江县,我原本希望我们能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百炼成钢的,也希望我们能高山流水,终成知音的,[奇]更希望[书]我们能像[网]林道静他们一样,共同为我们自己也谱写一首永远值得我们骄傲和自豪的青春之歌的。想不到……一切俱往矣!唉,逝者如斯夫! 不过我还是应该祝贺你,祝贺你找到了新的彼岸,更祝贺你彻底地与贫下中农结合在一起了。 祝你 幸福! 陶鲁元 泪水从临风的脸颊慢慢流下,临风自己也弄不清这是羞愧的泪、悔恨的泪还是伤心的泪。她再朝信封里看了一看,从里面抽出一张电影票大小的硬卡片,那就是船票,从市里坐船到上海要24个小时,轮船每隔五天往返一次,错过了这次开船,起码就要再等五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那个时候,社会上流行的一句口号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而在交通战线上流行一句口号,则叫做“宁要社会主义的误点,不要资本主义的正点。”所以,最准时、不误点要五天,如果发生了“社会主义的误点”的话,那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开了,而且,这个“三天后”只是“预定”的时间,说不定会不会误点呢! 永红说的“母亲病了,请假一个星期”只是他离去的托词,临风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牛棚杂记 一星期后,福成收到了永红的一封来信,告知学校已复课闹革命,不能再回来了。其实,只有吴蜡心中明白,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去的真正原因。永红和临风的不告而别虽然在南江县引起了一些震动。可是过了不久,大家还是淡漠了。宣传队又有了新的队长。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就像当初他们没有来过一样。 这天,吴蜡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他把脚搁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他实在舍不得临风离去,他正迷恋着她呢!想到她的妩媚和妖娆,他的心中就痒痒地。“要是周凤也能这样对我,那该多好啊!算他永红走运,他再不走,我吴蜡也要对他动手了!就像对付袁之庆一样!哎,对了,好象好久没有袁之庆的消息了,可不能让这个小子溜了!” 吴蜡“呼”地一声抽回搁在办公桌上的二郎腿,站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溪北公社的电话。 吴蜡:“喂,林新吗?” “我是啊,吴蜡哥吧?什么事吗?”接电话的就是林新。林新现在是溪北公社造反司令部的司令。他还惦记着吴蜡提拔他当司令的恩情呢。 吴蜡:“好久不见了,你好象有日子没到总部来了啊?” 林新:“是好久不见了,我到总部去过两次,可是都说你带宣传队下乡了,柳贵又不在了,所以……” 吴蜡:“哦,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你来找我什么事吗?” 林新放低了声音:“想向你汇报一下这段时间黑五类改造教育的情况,你看……” 吴蜡:“这样吧,你现在就过来,一起吃午饭。” 林新:“好嘞。” 瑞芳家小店后面的房间里。 林新洋洋自地:“……自从那次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以后,那小子老实多了。” 吴蜡:“对,就是不能便宜了那个小子,要不,他还以为你是好户头呢!不过,这个袁之庆还在一天,就一天断不了周凤的念向……” 林新:“哥,你放心,你得容我慢慢来。前一段我看你把头都钻进宣传队去了。我以为你都把这两个人都忘了,我也就放松了。” 吴蜡脸一沉:“怎么叫‘头都钻进去’啦?啊!你爱干干,不爱干,我换人!” 林新:“哎哎哎,吴蜡哥,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看你今天高兴,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吴蜡还是绷着脸:“这种玩笑可以乱开吗?开惯了,人前人后都乱说!” 林新:“吴蜡哥,你看我现在还会乱说吗?” 吴蜡:“你这个木鱼脑袋啊,不常常敲敲你,你就忘乎所以了。” 林新:“对对对,哥说得对,我以后不开玩笑了。”其实,林新一接到吴蜡的电话电话,就知道吴蜡想起袁之庆来了,所以,他马上随口说自己找过他了。在刚才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如何“汇报”了。 林新:“那个袁之庆,我现在把他独自一个人关着,免得他跟人串联。” 吴蜡:“对。” 林新:“吴蜡哥,我这是在等你指示呢,只要你发个话,我就好动手了。” 吴蜡:“你这是什么话呢?你们公社的反革命分子,怎么处置自有你们决定,我现在是县造联总部的副司令,怎么好插手你们的事呢?” 林新:“对,对,我们自己会处理的,会处理的。你放心。” 吴蜡:“说话做事放点脑子,都要等别人点一点,你才拜一拜,人家画个圈,你就站个圈,碰到紧急事情咋办?” 林新:“吴蜡哥,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再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吴蜡长叹一声:“唉,吴茗和柳贵都走了,其实,我也真想弄个自己人放在身边啊。” 林新:“吴蜡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得清清爽爽,到时候你看,我到你身边来行不行?” 吴蜡:“好了,再说吧,来,干了!” 林新:“我早想好了,今天我回去后,准备把他一个人移到楼梯口原来那个柴间里,那里紧挨着厕所,让它们去臭味相投吧!” “哈哈哈哈!”两人狰狞大笑。 袁之庆被关到溪北公社造反司令部好长时间了,起先和他关在一起的是一个姓袁的“逃亡地主”,算起来也是袁之庆的一个本家叔叔了。他是从省城被遣送回来的,说他是“逃亡地主”,其实他本人是一个学者,只是他出身地主罢了。还有一个是姓陈的右派,祖籍也在溪北公社,所以,也被送回了老家,下放改造。这三个人关在一起,倒也不会无聊,彼此互相谈得投机,甚至还很有点相见恨晚的感慨呢!虽说是被关在“牛棚”里,但是,他们倒反而有一种得其所哉的满足。 袁之庆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周凤来看望袁之庆,送来几样菜,居然还带来了一壶酒。 袁之庆:“怎么进来的?” 周凤:“陈武值班。” 袁之庆:“今天怎么想起来送酒来啦?” 周凤:“问得好,你猜猜?” 袁之庆想了半天,摇摇头:“猜不着。” 周凤:“今天是你生日!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袁之庆:“哦,怪不得,那可要谢谢你了!来,老袁,老陈,喝酒。我请客!” 老袁:“好,让我们为你的生日干杯!” 老陈:“对,壶底乾坤大,杯中日月长,让我们忘掉眼前的不平,一醉方休吧!” 老袁感慨地大发诗兴:“对,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说完,顾自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啧,啧,好酒啊!” 老陈也一饮而尽:“好,与尔同销万古愁啊!” 袁之庆:“还真黄莲树下弹起琴来了?” 老袁:“嗨,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么。” 袁之庆回头一看,周凤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三杯酒下肚,老袁来了兴致,引经据典地大谈特谈起李白来了。 老袁:“古人评论李白的诗说他‘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是说李白的诗气势磅礴,纵横飞动。《载酒园诗话》的作者贺裳则说李白‘胸怀高旷,置身云汉,其言如风卷云舒,无可踪迹。’李白的诗融合了屈原、庄子的艺术风格,从而形成一种雄奇、飘逸、奔放的风格,其诗运用丰富的想象、生动的比喻、高度的夸张等修辞手法,形成一种掀雷挟电的夺人气势,令人折服。你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 突然“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林新和那个叫眯眼的看守突然闯了进来,眯眼手中还握着一把铁锹。 原来,刚才周凤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路过路过的林新,林新看见周凤出去,他马上来到牛棚边,看见陈武守在外面,陈武是吴茗的小舅子,吴茗又是吴蜡的弟弟。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陈武好象对袁之庆很有好感。“得防着他点儿。”林新折了回来,看见了正在铲垃圾的眯眼,眯眼是新调来的看守。 林新:“眯眼,你怎么让周凤进去啦?” 眯眼:“陈武哥放进去的。” 林新:“哦,我说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呢?对这些反革命分子我们可不能放松警惕啊!你看,居然喝上酒了,有这样的牛棚吗?这个陈武啊,真是太麻痹了!” 眯眼:“这几人还算老实,只是每天谈诗论文的,我也听不懂。” 林新:“糊涂,那是在宣扬封资修的东西,说不定在搞反革命串联呢!特别是那个袁之庆,本来就是美蒋特务。” 眯眼:“真的?进去看看,他再老三老四,看我收拾了他!” 老袁地正在兴头上,见林新和眯眼进来扫了他的兴,心中就有点不快,平时,他就看不起这个林新,加上喝了点酒,胆子也大了起来,:“有你这样推门的吗?” 眯眼:“怎么,害怕啦?告诉你‘革命是暴动,不能那样温雅恭谦让’知道吗?你张牙舞爪地,干吗呢?” 老袁:“谁张牙舞爪啦?我这是在教你如何阅读和欣赏优秀的文化遗产呢!文化大革命要是把这些东西都革了,还叫什么‘文化革命’呀?” 眯眼:“放屁!你这是反对文化大革命!‘遗产’,还‘优秀’嘞,统统都是封资修的东西!是‘四旧’!” 老袁:“你怎么说话呢?谁放屁呢?” 眯眼:“你,说的就是你!” 老袁:“你才放屁呢!” 眯眼:“老子贫下中农还能吃了你反革命的亏了不成?”说时迟,那时快,眯眼抡起铁锹就往老袁戳了过来,袁之庆一看情势不好,顺手操起了墙角的一个空酒坛挡了过去,只听得“哐”的一声,坛子碎成了几爿,老袁“哎哟”一声惨叫,躺倒在地上,大腿上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眯眼被袁之庆一挡,往后倒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原来搁在墙角边上的一把锄头上,那把锄头被他一踩,锄头柄重重地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只见他轻轻地摇晃了几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地上有几块刚才砸碎的碎酒坛片子,一块碎片戳进了他的头部,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老陈和袁之庆连忙扶老袁坐了起来。 林新一看眯眼的情形,慌了,连忙叫来了陈武,两人把眯眼抬了出去。 袁之庆到包里找了一块布给老袁包扎起来。 老陈:“真是穷人快活有灾难啊!” 袁之庆:“老袁,痛吗?” 老袁:“还行。小袁啊,谢谢你了!亏你救了我,不然我就没命了!” 老陈:“是啊,这小子那一锹真是狠了,他是存心要你的命呢!亏得小袁年轻,反应快。” 袁之庆:“真是草菅人命啊,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权利呢?”袁之庆想到林新朝他阴部的那一脚,不禁心有余悸。 老袁:“还好,也没伤着骨头,真是造化了!” 老陈:“刚才那个眯眼可是摔惨了。” 袁之庆:“那是他自找的。毛主席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应在他这种人身上了。” 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袁:“哎哟!”原来,他笑起来时一扯动,伤口就痛了起来。三人连忙忍住了笑。 其实,林新进来,矛头本是指着袁之庆的,不想老袁自己先撞了上去。加上这个眯眼是个新来的,还未经过调教,居然吃了大亏。 过了一个星期,袁之庆突然被转到了西北角的柴间里,被一个人关在了那里。看守是后岭大队的吴学权。这个吴学权,一向敬重袁之庆的为人,所以,他看守袁之庆倒也没有怎么为难袁之庆,有时两人还坐在那儿一起聊聊呢。 吴学权:“之庆哥,你们夏天也到河里游泳吗?” 袁之庆:“我们不到河里游泳,我们到海里游泳或者到游泳池游泳。” 吴学权:“是吗?听说到游泳池游泳要花钱的,是吗?” 袁之庆:“当然了。”袁之庆就跟吴学权讲起到游泳池游泳要体检、要穿泳裤泳装、男女同个泳池等等,两个人聊到高兴之处还高声大笑一阵。谁知,第二天一早,吴学权就让林新叫去训斥了一顿。自此,两人再不敢“高声喧哗”了。当初袁之庆与老袁和老陈关在一起的时候,从他们那儿学到了不少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的知识,老袁原先在大学里教的就是古典文学,还在当地市里的广播电台里主讲《阅读和欣赏》节目。现在,他一个人被单独关开了,再听不到老袁高谈阔论了。他就通过吴学权让周凤偷偷地弄来了一些书,这些书,现在都是“四旧”了,好在,学权还帮着他一把,所以,他就偷偷地看看书,这样才不至于太无聊了。看书之余,袁之庆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 袁之庆知道这个林新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老陈和老袁,用林新的话讲“这两只死老虎只是外边送过来的”,不是他们造反司令部揪出来的阶级敌人,所以,他们对这两只死老虎的“仇恨”并不很深,而袁之庆才是他们亲手揪出来的“躺在身边的阶级敌人”,他们对他的仇恨似乎更深些,尤其是那个林新。直觉告诉他,林新不过是个马前炮而已,他的后面还有一只黑手操纵着他,那天批斗时,袁之庆被打趴在地上,昏昏沉沉中,他看到一个人影从身边走过,好象听见林新轻声叫了一句“X司令”,他那会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痛得昏死了过去,所以,没听清楚是“吴司令”还是“副司令”。反正林新跟那个人进去以后,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随后,他一声“走”,那批红卫兵就撤走了,如此儿戏一般,真是荒唐至极。正因为如此,袁之庆才担心,像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游戏玩起来是很危险的。为了不增加周凤的心理负担,袁之庆没有把自己的这种担心告诉周凤,以免在她本已很自卑的心理上再涂上一层阴影。袁之庆把所有可能引起红卫兵愤怒的笔记、书籍和日记一起,用一个布袋装了起来,藏到周凤他们大队的书记陈松的家里。放在那里就安全了。 还有在那次望夫崖的械斗中的一幕,至今还清晰地记在袁之庆的脑子里: 林新追着状元牌楼大队的袁世坤过来了。林新一边追,一边喊着:“干吗别打?你们以为我们好欺的啊?把山还给我们!还给我们就不打!”那袁世坤正招架不住,看见这边有人,就躲了过来,林新一看叫道:“有种就别躲!” 袁之庆一看是林新,忙叫道:“林新,人家认输了,就别穷追猛打了!” 林新一看是袁之庆,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此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林新高声叫道:“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说完,竟举起串担朝袁之庆劈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吴茗扑了过来…… 陈武一声“姐夫!”,朝吴茗扑了过去。 吴茗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吴茗的头上汩汩的涌出来,吴茗昏了过去。 跟袁之庆一起上来的袁之斌一看,禁不住高声朝前方大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啦!吴茗被打倒啦!” …… 每当想起这可怕的一幕,袁之庆都是心有余悸,他知道,是吴茗救了他。就像今天,是老袁替他挨了这一锹。所以这一切,袁之庆都想不明白,一切的一切,与他当初来到溪北的初衷都相去甚远,他弄不懂这里边到底怎么了? 还有一次更奇怪,那是在林新批斗袁之庆时,他突然问了一句话:“周凤原来是别人的对象,你为何霸占了她?”当时,袁之庆就有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这个“别人“是谁?是谁覷觎着周凤?自己现在的遭遇和这个“别人”有关系吗?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别人”,周凤有危险吗?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保护好周凤和晓凤呢?袁之庆知道,这件事不能问周凤,也不能问吴学权,到底谁知道呢?丽珠姐知道吗?她会告诉他吗?…… 丽珠好几天没见到周凤了,学校停课以后,周凤经常会来她家找她。袁之庆还没被关进牛棚那段时间,周凤把晓凤寄养在她家里,周凤几乎天天来看女儿。后来,周凤把女儿送到省城娘家去了。周凤来得就少了一些。自从溪北公社成立了造反司令部以后,吴蜡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周凤。周凤如释重负,心中的快慰无人可说,自然只能跟丽珠说,两人愈加亲密了。前天,袁之庆生日,周凤想去看看袁之庆,央求丽珠去打通牛棚的看守,丽珠去了牛棚,发现正好是陈武值班。周凤如愿给袁之庆送去了一些酒菜。谁知随即就传来老袁受伤的消息。一直以来,为了不引起造反派对袁之庆的注意,周凤都是很低调的,不想这次竟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不久,袁之庆就被独自关押了。陈武也被调走了,周凤吓得又跑到丽珠这儿哭了半天。从此后,再也不敢提去看望袁之庆的事了。 第二十九章 逃出樊笼 这天清早,陈武正准备出门。林新来了。 林新:“陈武,到哪儿去啊?” 陈武:“陪我妈到双峰山去。” 林新:“干吗?不过年,不过节的?”南江的风俗:逢年过节,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望节”。 陈武:“我舅病了。” 林新:“怪不得。这下可好,我还想调你去看守袁之庆呢。” 自从在县人民医院门口听到林新和吴蜡的对话后,陈武就知道这两个人对袁之庆的歹毒用心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与袁之庆有什么过节?但是凭直觉,陈武觉得袁之庆正在蒙受不白之冤。他很看不起林新的为人,平时懒得跟他搭讪,林新见了他也有三分忌他,倒不是因为陈武对他冷冷淡淡,而是因为,陈武是吴茗的小舅子,到底是吴蜡的亲戚。 陈武:“是吗?眯眼不是守得好好的吗?” 林新:“唉,不提了,那小子三天两头闹头疼,经常要请假。倒不是怕那美蒋特务能翻了天,只是吴司令那边不好交代。” 陈武:“行,我跟我妈说一声,我不去了。我去守袁之庆吧。” 林新:“那太好了。到底是司令的亲戚。” 陈武:“林新啊,吴蜡哥好象特别痛恨袁之庆么。我看他对另外几个五类分子好象没有这么咬牙切齿的痛恨呀。” 林新:“算你小子有眼力。你也看出来了?” 陈武:“明眼人不是一看就看得出来的吗?不过,我就不懂了,吴蜡哥跟那美蒋特务有什么怨积得那么深么?” 这你就不懂了,天下的男人能有几个过得了美人关的?吴三桂尚且‘冲冠一怒为红颜’别说……” 陈武:“别说吴司令了,是吗?谁叫他袁之庆娶了周凤啊,对吧?” 林新:“你怎么知道的?司令自己告诉你的?” 陈武:“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林新:“‘是’与‘不是’不都让你说了吗?” 陈武:“不说是吧?好,我走了。” 林新:“哎哎哎,别走,别走!算你说对了还不好吗?” 陈武:“这可是你告诉我的,啊。我跟你说,你到处乱说,当心我到吴司令那里告你一状!” 林新:“哎哟,祖宗哎,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往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陈武:“去去去,臭狗屎!我还懒得指挥你呢!走吧。” 两人到了牛棚西北角的一个柴间。袁之庆就关在柴间里,这是造反派用来关押“要犯”的。要进到这里需要过两道门,过第一道门进来是牛棚,过了牛棚,再进第二道门才是这个柴间。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就比较难了。陈武守在柴间门口,牛棚外面则由眯眼和吴学权守着。 这天,袁之庆在里面看书,忽然,陈武过来了,高声呵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领导来查房了!”袁之庆连忙把书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果然林新来了,他巡了一圈,走了。 下午,陈武闲得无聊,就拿了张凳子,坐在袁之庆的门口,两人刚聊了几句,忽然,陈武看到一个人影在牛棚外面晃了一下。 陈武:“谁?”人影一下子消失了。陈武冲了出去,牛棚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见眯眼正往外走,陈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住了他,抡起一拳夯在他的肚子上,眯眼一下子蹲了下去。 陈武:“谁叫你来的?” 眯眼:“没有,没有……” 陈武:“不说是吧?好,我让你尝尝更厉害的!”说完,抡起拳又要夯他。 眯眼连忙挡住:“陈武哥,是,是,是……” 陈武:“是谁?” 眯眼:“是,是林主任……” 陈武心想:果然是他!他用力把眯眼一推:“滚!” 从此后,有人的时候,陈武跟袁之庆再不说话。有外面和他家里的消息,陈武总是瞅着没人时才偷偷地告诉他,或者,在家里写好条子,偷偷地递给他,这样倒也相安无事。常听故事说:“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袁之庆在柴间里如在仙洞中一般,每天看看书,还通过陈武弄来了一副扑克牌,书看累了,躺一会儿,没有人来,就一个人玩接龙。外面抄家、串联、宣传队进村甚至武斗,许多事情,都和他绝了缘,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他再不能和乡亲们一起战恶山,斗恶水,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而拼搏了,他的小苗带土移栽法和冬小麦撒播的试验还正进行到一半呢!最近周凤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不知为什么,连条子也不捎了。家里、家外,过去、现在,大事、小事……许许多多的事都让他三思不得其解。 一天,袁之庆正在看书,突然,陈武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坐好,坐好!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晚上还没谁够啊?坐牢,坐牢,什么叫坐牢啊?就是叫你坐着,知道不?” 袁之庆知道肯定又是林新来了。他把书往枕头底下一塞,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林新进了牢房,恶狠狠地:“快快快!搬走,搬走!换牢房了!”说完,一脚踢翻了脸盆,又顺手把被子掀到了地上。 袁之庆:“你!你……”他连忙用手按住了枕头,用力把褥子连同枕头一起卷了起来,要是让林新看到了那本书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呢!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袁之庆真的也学乖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说“俊杰”不“俊杰”,自我保护还是需要的。他把被褥包好后,往肩上一扛:“走吧。” 林新本想趁机寻点事的,想不到袁之庆居然这么爽快起来。 林新:“哟呵,怎么一下子变听话了?” 陈武:“不听不好,听怎么又不好了?你寻什么事啊?”陈武怕袁之庆给激火了,路见不平了。 林新:“谁寻事啦?走吧。” 袁之庆跟着林新来到了另一间柴间,林新开了门,袁之庆走了进去,他放好了铺盖。 林新:“这可是我们司令对你的特别关照!” 袁之庆:“你们司令?” 林新自知失言:“你别管谁!老实点,不老实当心你的狗命!”说完,一摔门,走了。 这个柴间在楼梯口下面,比较窄小,不过,袁之庆一个人呆呆还是绰绰有余的。问题是柴间西边是厕所,上午还能勉强忍受,到了下午,太阳晒到茅坑里,粪便发了酵,那个臭就难以忍受了。原来这就是林新和吴蜡商量好了的惩治袁之庆的“臭味相投”的奸计。 袁之庆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牢房周围的情况,西边是厕所,牢房西墙上有一个小窗,离地约两米,窗子宽约六、七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左右,南面是门,出门就是楼梯,东边是公社食堂的厨房,一堵高墙把厨房和厕所隔开了,北边是一条小路,路北是一片菜地。这个地方比较安静,过往的人也不多。袁之庆让陈武弄来了几张报纸,把西边的窗户糊了起来,臭味就减轻多了。关到这里后,林新就再也没有来过。因林新不来,陈武有时在上午会过来坐一会儿,但是,他们还是很小心,袁之庆专门准备了纸和笔,两人只用书面交谈,以防隔墙有耳。袁之庆越来越觉得跟林新这种恶棍打交道要十分小心,他也越来越坚信跟林新玩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游戏是很危险的,而且,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牵着这个傀儡的线呢? 这天,陈武和袁之庆又在“聊天”了。 袁之庆在纸条上写道:“你知道周凤以前有男朋友吗?” 陈武看了字条,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袁之庆又在纸条上写道:“那林新怎么说‘周凤原来是别人的对象,你为何霸占了她?’” 陈武在纸条上写道:“林新是条狗!吐得出象牙吗?” 袁之庆又在纸条上写道:“可是,怎么就说是我霸占了周凤呢?” 陈武看了看袁之庆,摇了摇头,又在纸条上写道:“不是你霸占了她,而是有人想霸占她!” 袁之庆字条:“谁?” 陈武:“你自己想想看吧。” 袁之庆把所有的小字条捏在一起,放在陈武手中,陈武把字条放进了口袋,走了。 袁之庆躺在床上,窗外厕所的臭气随风一阵阵送进牢房,袁之庆叹了一口气,用一块毛巾捂住了鼻子。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那冲鼻的臭气实在让他受不了……袁之庆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把脸贴到了窗口,这样,他才可以呼吸了。那个窗口比较高,他要挺直了身子,才能把脸搁到窗框上,袁之庆就这样一直在窗口趴了很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趴了多久,最后,他实在吃不消了,才回去重新把毛巾捂住鼻子躺到了床上。太阳下山了,厕所的臭气才渐渐退去。 五点多钟时,陈武送来了晚饭,袁之庆实在吃不下。到了六点多钟,整个司令部的人都走光了,陈武来了,他楼上楼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了,他打开了牢房的门,袁之庆出了牢房,到了食堂,吃了饭,把饭碗拿回了牢房。渐渐地,两人达成了默契,有时,陈武还会从家里给袁之庆捎上一个麦饼。 这天,两人又开始了纸条聊天。 袁之庆在纸条上写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陈武看了字条,先愣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 袁之庆又在纸条上写道:“你说的那个想要霸占周凤的人是你姓吴的亲戚吗?” 陈武在纸条上写道:“你怎么知道?” 袁之庆明白,陈武这样问,说明自己的猜测没错。他写道:“林新。” 陈武:“他怎么会告诉你呢?” 袁之庆摇了摇头,写道:“他说让我搬到这里来住是他们司令对我的关照。” 陈武写道:“就凭这句话吗?” 袁之庆又摇了摇头。 袁之庆写道:“直觉。” 陈武又写道:“什么叫直觉?我不懂。” 袁之庆:“还记得望夫崖的械斗吗?” 陈武点点头。 袁之庆写道:“林新那一棍子是冲着我来的。” 陈武又点点头。 袁之庆继续写道:“还有前天那一铁锹。” 陈武不开腔,叹了一口气,点了一点头。 袁之庆:“陈武,你是个知情人!” 陈武:“我是偶尔听到的。” 袁之庆心中一阵抽搐,他原以为自己只是猜测,想不到竟是真的! 袁之庆写道:“看来,这两人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陈武肯定地点了点头。 袁之庆写道:“此地再不可久留了!” 陈武写道:“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袁之庆:“只是周凤她母女俩……” 陈武伸手向袁之庆要去了小纸条,走了。 这一夜,袁之庆失眠了,这些年的事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他刚来南江县时,吴蜡兄弟和他是最亲密的兄弟,他们曾同吃、同住,一同下地,一同学习……不知什么时候,吴蜡就突然和他疏远了,吴茗也在械斗中丧了生……袁之庆死都不愿意相信,昔日的好兄弟竟会翻脸成仇,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真的是为了周凤吗?现在,他在明处,对手在暗处;而且现在对手处处都占着优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办?坐以待毖吗?当然不能!留得了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对,走!逃出樊笼去! 一连三、四天,陈武都没跟他聊天,袁之庆知道,他是在等他作最后的决定呢。 这天晚上,司令部的人都回家了,陈武来了。 袁之庆:“陈武,你给我弄一把锯子来。”陈武转身进了食堂,拿来一把锯子。 袁之庆:“小子,真有你的啊!” 陈武:“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么。” 两人会心地笑了。 虽说这个司令部每天也安排着有一个人值班的,可是,基本上都没有人按时来值班的。好在司令部里也没有什么重大机密,只是在楼梯口下的柴间里关着一个美蒋特务袁之庆罢了。看守袁之庆的是根正苗红的红卫兵陈武,他还是县造联总部的副司令吴蜡的弟弟的小舅子,那是再可靠不过的了,所以,晚上有没有人值班也无所谓了。 几天前,陈武向袁之庆要去了一身最近常穿的衣服和一双鞋,并告诉他随时准备离开。 这天夜里,司令部里一个人也没有。袁之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突然,他听到开门的声音。 袁之庆:“谁?” “我,”是陈武的声音。袁之庆松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他拿起自来火准备点煤油灯,陈武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煤油灯,轻声说道:“别点灯,快,|Qī+shū+ωǎng|跟我走。” 袁之庆穿上陈武早就给他弄来的军装,背好了军用挎包。 陈武:“跟我来。”随后,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牢房,进到了食堂,陈武打开了食堂的后门。 陈武:“都记住了?”陈武让袁之庆先逃出去,然后冒他表哥的名,先找到地方落下脚来,再做道理。 袁之庆:“记住了。” 陈武:“走吧。后会有期!” 袁之庆从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到陈武手中:“你把这交给周凤吧。” 陈武:“好的。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袁之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袁之庆拉住了陈武的手,一声“兄弟!”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武:“之庆哥,保重啊!” 袁之庆:“兄弟,自古大恩不言谢,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重逢了!”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第三十章 生死别离 江南的春天,是雨的世界。淅沥淅沥的小雨,有时一下竟是几天。缠绵绵的雨丝,阴阴冷冷的,下得人心中好生没趣!周凤站在屋檐下,定神地看着雨滴落在水塘里,一打一个泡,泡泡一个个挨挨挤挤,雨滴又落下来,那些泡泡又一个个破掉…… 唉!又好长时间没有去看望袁之庆了,周凤心里沉甸甸的,她总是担心着,生怕又会生出什么事来。她好几次想把晓凤接回来,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接来作个伴也好解解恹气,多一个孩子,不知会多多少趣事呢!虽说,晓凤不是袁之庆的亲生女儿,可是,袁之庆对她可是宠若掌上明珠,一则,袁之庆并不知道晓凤的身世之谜,二则,这孩子也确实讨人喜欢。 周凤觉得自己也是越来越舍不得这个女儿了,一则,周凤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生育了,二则,她认为,孩子的亲生父亲固然可恶,她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应该成为她父亲的替罪羔羊,就像周凤她自己一样。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把孩子接来,她自己的心里就会充实多了。可是她想来想去,眼下还是不能去把孩子接过来。之庆那边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简直叫人不敢猜测!周凤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对不起袁之庆,她心里明白,袁之庆所受的所有不白之冤,皆是因她而起的。只要她周凤一天还是袁之庆的老婆,吴蜡就一天不会放过袁之庆。这个吴蜡啊,她一想起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可是现在,她还不能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不然袁之庆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她觉得,与其这样让袁之庆蒙受无故的冤屈,还不如让他离开吧。她甚至好几次都想跟袁之庆提出离婚,或许,这样会更好一些? 她常常自己问自己:人生到底有没有命运这个东西?以前在城里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不怎么相信,来到农村后,听得多了,见得多了,都破四旧了,可是她周凤反而越来越相信有命运这个东西了,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就特别不好,这一路走来,自己从来都是小小心心的,可是怎么就特别地不顺利!难道不是她投错了胎吗?成份,出身;出身,成份!真叫人无可奈何啊!不然,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雨越下越大了,周凤的心都让这雨压得沉沉闷闷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泪水不知怎的就滴了下来,她也不去擦,任其慢慢地滴着,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轻松一点了,她又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打了点水,用毛巾擦了擦脸。她回到了房里,坐下来看书。 “周凤。”门外有人叫。 是丽珠姐!周凤心中一紧,整天风声鹤唳的,她都怕了,不知丽珠姐会不会带来什么坏消息了?是袁之庆又遭什么殃了? “丽珠姐,快请进!” 丽珠:“一个人干啥呢?又怎么啦?你可真成了林黛玉了!”丽珠看见周凤眼圈红红的。 见了丽珠,周凤好象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一样,泪珠又滚了下来。 丽珠:“快别哭了,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完,丽珠把一封信递给了周凤。 周凤接过信,看到袁之庆熟悉的笔迹,睹物思人,心中一阵酸楚,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了。 丽珠见状,心中同情周凤,忍不住也陪着落下泪来。 周凤:“你见着他了?” 丽珠摇摇头。 周凤:“那这信……” 丽珠:“是陈武送来的,没吃饭吧?看,我带来一点粉干,我来炒粉干,你一边烧火一边看信吧。” 周凤:“哎。” 这封信就是袁之庆出逃时交给陈武的那封信。周凤生起了火,一边烧火,一边就拆开信看了起来。 “周凤:你好吗?又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知道我在想你吗?但愿你见到信就像见到了我一样。 周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溪北了,永远地离开了!我这一走,心中别无憾事,只叹不能执子之手道声永别,更叹今日一别,不知今生今世你我还能再见面否? 周凤,我要走了,他们又要我换牢房了,我知道,他们是要把我换到一个你不能来探望我的地方去。你知道吗,换再多的地方我都不在乎,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换地方吗?我死本不足惜,只是我现在还戴着一顶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我的死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灾难,所以,我已经向造反司令部递交了我的离婚申请。凤,别怪我没和你商量,为了孩子,你就原谅我了吧。你我离婚后,我再有什么事情都跟你没关系了,跟晓凤就更没有关系了!你不再是反革命家属,你只是出身不好,你是清白的,你一定不能放弃,你要为了你纯洁的理想继续奋斗,去争取你光明的未来! 周凤,我总是担心,有一天,我会突然地死去。凤,你别误会,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会不明不白的死去,其实,死何足惜?只是我壮志未酬于心不甘哪!我不能像岳飞一样屈死在风波亭中!死,我不怕,只要南江和溪北的老百姓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就行了。想当年,我满怀豪情回到祖国,一心想报效祖国,想不到遭此厄运,真让我三思不得其解啊!虽然我不怕死,但是这并不意味我可以作无谓的牺牲,我要活下去,要等到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周凤,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我心坦然。来到溪北,遇见了你,我今生无悔!来生,我还要再牵你的手! 周凤,别再牵挂我了,照顾好晓凤吧。再见了! 你永远的之庆 周凤看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丽珠来到灶头下边,坐在周凤身边,轻轻说道:“别哭了。” 周凤一声“丽珠姐!”趴到丽珠身上“呜呜”大哭起来。丽珠忍不住又陪着落泪了,她也不再劝周凤…… 良久。周凤:“丽珠姐,你知道之庆到底到哪儿去了吗?” 丽珠摇了摇头:“陈武让我告诉你,千万别去打听之庆的下落,这样只会对他更不利,听到什么也要装作不知道,明白吗?” 周凤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周后,周凤把晓凤接了回来,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虽是清苦,但比起袁之庆还关在溪北的时候,倒是少了许多惊怕。周凤心中思念袁之庆,但是,她听了陈武的话,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把那份悲苦独自藏到了心底。 第三十一章 孤魂野鬼 以前,陶永红、柳贵在的时候,司令部里的事都是他们忙着,吴蜡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吴蜡自己也知道,他其实就是个摆设,但是,没有他这个摆设,这个司令部就不成司令部了,他是红司令,特别是“全国山河一片红”以后,他这个红司令名正言顺地成了革委会的主任,吴腊自己有个“三字经”:文化高——臭老九,成份高——最反动,老干部,——太保守,老贫农——没觉悟!只有他自己:出生三代贫农,识几个字,但不太多——又有文化,又有觉悟,除了他还有谁能坐这把椅子呢?所以,他自己也很坦然。他知道只要把毛主席语录背得熟一点,能到处“活学活用”一下,谁敢把他吴司令咋的!他还创造了许多“名言”,譬如“造反,造反,先抄后翻;政治,政治,先整后治。”他说:“你先把那些人整惨整怕了,就不怕治不了他!”诸如此类的“名言”在溪北“广为流传”,成了当地造反派的“土著”语录,颇为“深入人心”。 柳贵出事后,还好有陶永红、临风跟他作作伴。晚上,拉着宣传队下乡,有空让临风来作作“工作汇报”,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是,自从他俩走后,吴蜡就整天觉得呆在办公室里有点无聊了。 好在吴蜡这个人还是很有领导能力的,他曾在陶永红的指导下,学过毛主席关于“十个手指头弹钢琴”的那段语录,他对毛主席语录有一份天生的领会能力,在柳贵和陶永红都不在了的情况下,他开始了十个手指头弹钢琴,革委会里的干部都被他安排得好好的。于是,他就再也不会无聊了。 这天早上,革委会一帮子人闲了没事,就在二楼值班室打扑克牌。人武部的陆齐、宣传部的李威还有后勤部的张敏都是打牌的好手,这几个人都是吴蜡从战斗队里一手提拔上来的知己,在非正式的场合,他们都是称兄道弟的,说话、办事彼此间都是心照不宣的。平时上头布置的宣传、民兵等的事情,他们各自都有一条线,自然都会应付得过去。如碰到有突击的任务时,大家就一蜂窝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地解决掉,譬如,上星期,县里布置要在崖壁上刷写农业学大寨的特大标语,李威找到了吴蜡,吴蜡一声令下,陆齐拉了两个大队的民兵,半天就齐刷刷地完成了任务,听说别的公社还动都没动呢!县宣传部牛部长见他们任务完成得这么出色,马上就发了个全县的通报表扬。还号召全县宣传干部来参观取经呢! 二楼本没有值班室,只是他们觉着平时闲着无事,都这么困着,也不是个计。于是,他们在楼上辟出了一个房间,放了一张小方桌,旁边铺了一张两头端起的单人床,美其名曰“值班室”,几个人就白天也在里边“值班”,没有人来找的时候,就打打牌,有人来找,楼下自然有人回话——那个人才真的是个值班的。这样一来,吴蜡就再也不会无聊了! 吴蜡:“今天老厉哪去了?” 李威:“好象到县里开会去了。听说还要他介绍经验呢!” 吴蜡:“哦,好么,你们每一条线都要像老厉和李威一样,多给咱公社争光才好呢!” 李威:“哪里哪里,这还不是你主任领导有方啊!没有你一句话,我还想调得动民兵吗?”李威当然还在为刷大标语的事感激吴蜡呢! 陆齐:“司令一声令下,敢不冲向哪里吗?”陆齐知道吴司令对他前天的表现是很满意的。 张敏:“就是。” 吴蜡:“老厉中饭回来吃吗?” 李威:“不回来了。他到了县农业局还不在那里吃午饭啊,那里有他的朋友”大家都知道农业局里那几个技术员都很看好老厉。 陆齐:“司令,你让他抓农业,那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了。什么化肥、除虫、插秧、水利、农田……这可是农民实实在在的事情,让他辛苦点算了。” 吴蜡:“他不是一向说自己是个认‘干’的人吗?” 陆齐:“对,只要我们不说他‘小资产阶级思想意识,对贫下中农没有感情’他就知足了,哪还敢讲‘辛苦’那两个字啊!” 张敏:“是啊,到年终给他点精神鼓励,他呀,准保高兴得见到狗都要作揖了。” 陆齐:“这就是咱们司令的‘政治’嘛。” 几个人一阵哈哈大笑。 吴蜡:“我让他下下乡,这叫做‘人尽其才’,知道吗?这就是‘十个手指头弹钢琴’的技巧么。” 李威:“对极了!知识分子么,就讲究一个虚名!” 张敏:“来来来,我们讲实惠的,先把中饭赢下来再说!” 正说着,突然一个人头在门口闪了一下,陆齐眼快,对吴蜡一撅嘴,吴蜡马上把手中的牌塞到躺在床上的民兵连长陈兴手中:“来来来,先替我出几张牌,输了吃我的。”说完,马上出去了。 陆齐对李威一眨眼,两人会心地一笑。陈兴起了床,四个人继续打牌。 陆齐:“上次她姑爷的事没办好?” 李威:“早办好了。别是还有个小叔子吧?” 张敏:“说不准,她可给她老公家和娘家办了不少事了。” 陈兴:“反正不给她办,也得给别人办,我们的事,蜡哥也是从不含糊的。” 李威:“对对对,这点面子还是应该给司令的。只是今天中午这一餐可不能便宜了他!”说完,大家都哈哈地笑了! 过了许久,吴蜡回来了。陈兴忙把手中的牌递给了吴蜡:“来,还给你,你自己打!”对面的李威不肯了:“不行,不行,他的手不净,输了吃谁的?” 陆齐:“司令,又啃番薯了,对吧?” 吴蜡笑道:“天天啃,有什么味道!” 李威:“我说吧,不能让他打。”wωw奇Qìsuu書còm网 陆齐:“又对直了?” 吴蜡也不翻脸,倒反而笑道:“阿爸我没有别的嗜好,就是作兴这一桩,而且天天都想弄,阿爸要是一天不找个人弄两下子,就不好过,昨天、前天让刷标语参观的事耽搁了,今天她来了,还能不痛痛快快的来两下子!哈哈。”说完,拍拍陈兴的肩膀:“后生,你还没尝过这种味道,等你尝到了,也是天天想要的!去,快去弄一个来。宣传队里有的是漂亮姑娘,告诉我,你看中那一个了,我去把她弄来给你!我们造反派是革命的功臣,现在是我们的天下,还不快尽情享受!” 李威:“对了,陈兴,快去相一个来。司令,那中饭吃你的,啊。” 吴蜡:“一句话,只要你给我把事情办好了!” 李威:“行!一句话!事情么,不吃饭也得办!中饭么,是喝你的交杯酒!”大家一阵哄笑。继续打牌。 正打着,突然林新来了。吴蜡放又下牌,和林新一起出去了。 林新:“吴蜡哥,事情办妥了!” 吴蜡惊奇地:“什么事情?” 林新:“美蒋特务。” 吴蜡一时没有领会进去:“什么美蒋特务?” 林新:“哎,你的冤家对头——袁之庆!” 吴蜡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林新:“没人!我早看过了。” 吴蜡面有愠色:“真是猪头!跟你说过了,不要乱讲话,怎么就记不住呢?我跟谁是冤家对头了?” 林新:“没有,没有,没有!我说错了。” 吴蜡:“怎么办妥了?” 林新得意地:“看!”说完,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吴蜡。吴蜡打开看时,是一张报告,抬头写着“ 关于要求与周凤解除婚姻关系的报告”吴蜡看到“周凤”两字,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忙望下一看,报告底下压脚的人是“袁之庆”。 吴蜡:“怎么回事?” 林新:“那小子让陈武交给我的。” 吴蜡:“是他自己写的?” 林新:“是啊,我可没逼他啊。” 吴蜡:“哼,算他聪明!” 林新:“就是,这小子不知怎么一下子想开了。” 吴蜡:“讲讲看,你是怎么让他想通的?” 林新:“我也没有跟他讲什么呀,也不知道他那根筋碰牢了。” 吴蜡:“行,你先走吧。” 却说那天晚上陈武放走袁之庆以后,并没有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林新,一来,袁之庆要离开南江需要时间;二来,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后事”。 第二天一早,陈武就来到了双峰山观音洞,找到了表哥刘强。 刘强:“陈武,你来了就好,我正好要让人去找你呢。” 陈武:“怎么,出丧的时间定了?” 刘强:“定了,明天下午申时。” 陈武:“几点?” 刘强:“三点多。” 陈武:“衣服给他了?” 刘强:“还没有。” 陈武:“干吗不先给他呀?就这身衣服最能说明问题了!” 刘强:“不是,你听我说,下午我就带你过去,跟他们说你是他家阿丐的战友,你把衣服给他们,再帮他换好,再跟那几个脚儿套套近乎,他们以为你是他们的自家人,不会提防你的。” 陈武:“好的。”陈武知道刘强讲的“脚儿”就是指那几个专门负责抬丧的人,相当于古代的仵作一类的角色,乡下称这种专司丧葬的人为“棺材脚儿”。 刘强:“那个人大约一米七高。” 陈武:“差不多。” 刘强:“他病了十几年了,家里本来就不怎么好,给他这一拖,更是拖垮了。” 陈武:“我知道了。” 两人来到了死者家里,见过了死者的妻子。 刘强:“伯母,这是阿丐部队里的战友,他正好探亲在家,晓得你们家的事,一定要来帮帮忙。” 阿丐娘:“那真是难为你了!本来要告诉阿丐的,可又不知道他爹到底那一天断气,就没敢告诉他,这几天,我看看他爹好象又好转了,以为还有几天好拖呢,谁知突然就……”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了。 刘强:“那是‘回光返照’。” 陈武:“伯母,我来了不也一样的吗?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吧,阿丐跟我是好兄弟,什么话您只管讲吧。” 其实,陈武和刘强都知道,此刻,他们家是穷得连阿丐回来探亲的钱都拿不出了。 陈武:“要不,我去拍个电报,再到邮局把路费给阿丐汇去。” 阿丐娘:“不用了吧,过年时,阿丐回来看过他爹了,他爹也说过了,叫他到时候不用赶回来了。唉,‘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其实,阿丐也不是一个不孝敬他爹的人啊,只是他爹自己没有福气啊,穷人家却偏偏得了个富贵病,阿丐把自己在部队的几块钱补贴都寄回来给家里了。这个大兄弟既然把阿丐看作兄弟,我也就不怕你们笑话了,阿丐是真的没钱回来了。”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武连忙从兜里取出50元钱,塞到了阿丐娘的手中,阿丐娘一看,双手哆嗦着推开了:“不能要,不能要!这么多钱,是你一年的补贴了!”那时侯,一个现役军人每月的补贴只有六、七元钱,所以,阿丐娘不敢要。 刘强:“伯母,既然陈武给你,你就收了吧,这样,他回部队向阿丐也好有个交代。都是自家人么,你就别推脱了,拿着吧!”阿丐娘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大兄弟,救命恩人哪!” 陈武连忙扶起了阿丐娘:“伯母快别这样,我受不起的。” 刘强:“伯母,陈武还有事,要先走了,这个钱你先用着,不要弄得太寒酸了,好坏也是一世人啊,在世上病苦了,下世可不要苦了他了。多买点香烛纸钱什么的,好好送了他吧。” 阿丐娘听刘强讲得这么通情理,心中酸酸的,又“呜呜”地哭开了:“走了也好啊,总算脱离苦海了。像他这样拖着,也是受罪,有你们这样帮忙,让他体体面面的走,是他的造化了!” 刘强:“伯母,你就别哭了,再哭,陈武就走不起身了。” 阿丐娘抹了抹眼泪:“菩萨保佑你们好心人哪!” 陈武:“伯母,我们先走了,明天我一准过来,替阿丐送送他爹!” 两人出了阿丐家。 陈武:“她还千恩万谢的,真让人不忍!我要好好谢她才是呢!” 刘强:“不过也没关系,我们好好地发送了阿丐爹,他的灵魂也可以安息了。如果他地下有知,知道他的死可以救一个人的命,他也可以瞑目了。” 陈武:“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啊!” 刘强:“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他这也算是积德了,来世投个好胎吧!明天,你可要早点来啊。” 陈武:“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陈武和刘强早早地来到了阿丐家,阿丐娘正失神地坐在那里。常言道:“破老公,挡挡风。”意即家里有一个哪怕再无能的男人,别人也不敢欺侮你家。现在,阿丐他爹去了,阿丐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还小,妹妹也当不了家,阿丐又在部队还未复员。家里倒了顶梁柱,她心里不塌实哪!虽说陈武给了她几十块钱,可是,她还是不敢乱花,这钱不花吧,又怕别人说她心狠,舍不得给他爹花钱。想到从今往后这一大家子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她的心里就虚了。见到陈武和刘强来了,她忙站起来,迎了上来。 阿丐娘从兜里掏出昨天陈武给的钱,递给陈武:“你们来了,难为了!这钱你们看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陈武:“伯母,这个钱是我给你们以后用的。你就收好吧。今天的事,你就交给我们吧,就算是我们替阿丐尽尽孝吧。”说完,陈武和刘强就去找那几个抬丧的人了。 农村里出丧,一般还要有一个道士来驱邪画符,主持丧礼的,阿丐家穷,请不起,刘强因为会看日子,算卦,所以,他就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这件事。有了这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忙,阿丐父亲的丧事总算顺利地办好了。 本来,按照当地的风俗,出丧后,丧家还要请送丧的乡亲们吃一顿晚饭的,可是,这天,阿丐家没有请酒。一来,阿丐爹才50多岁,算不上长寿,如果死者是七、八十岁的寿星,农村里称这种情况叫“馒头山塌了”大家来吃顿饭、喝杯酒,也算是个喜事,俗话说“红白喜事”,这个白字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可是,阿丐家不同;二来,死了当家的,能顶事的长子又不在家,丧事也靠别人帮忙给办的,情形凄惨,大家也没兴致来吃饭;三来么,他们家这些年来,穷得叮当响,大家也都劝阿丐娘不要破费,大家都表示谅解,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外公给外孙抬轿子——体面的是银子”,阿丐娘现在的光景,打肿了脸充胖子也没有意义了,所以,族里几个有点权威的叔公、太公都劝他们家不要请酒了;更要紧的一点是,大家听刘强说,今天的日子是个大破日,诸事不宜的,冲撞了神灵会有血光之灾的,所以,大家送完丧,各自早早的回家了。再无多话。 下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陈武和刘强来到了阿丐爹的墓地。两人轻轻的撬开了坟墓的封砖,刘强扳住棺材,用力一拉,只见棺材轻轻的就滑了出来。 陈武:“怎么这么轻?” 刘强:“我在封龙门的时候,悄悄的垫进了两根竹棍。” 陈武:“怪不得。” 刘强:“钉了几枚钉啊?” 陈武:“只钉了两枚。” 原来,死人入殓后,孝子要钉棺材,一般是钉四根钉子,可是今天是陈武抱着阿丐的弟弟钉的钉,他装模做样地敲了几下,只把两根钉子钉了进去。 两个人轻轻一撬,棺材被打开了。陈武拿出带来的被单,铺在地上,两人把死人抬了出来,用被单包好,再把棺材推了进去。刘强用带来的泥灰重新把龙门封好。两个人抬着尸体下了坟山。随后,两人把尸体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板车上,推到了三里湾的村口,然后,再把尸体抬到了溪边,在他们事先找好的一个地方,那里密密麻麻长着许多丝竹,平日根本没有人来这里,他俩在尸体上绑上石头,再把尸体藏在水里,仔细察看了周围以后,然后放心的走了。 陈武边走边朝四周察看。 刘强:“放心,根本不会有人来,大家只知道今天是大破日,大破日的夜里,路上尽是孤魂野鬼,一般人是不敢出来的。” 陈武笑了。 第三十二章 之庆之死 第二天,陈武把袁之庆“逃跑”的事“报告”给了林新。 陈武:“林司令,不好了!” 林新:“咋啦?” 陈武:“袁之庆不见了!” 林新:“什么时候?” 陈武:“不知是昨天还是前天晚上?” 林新:“此话怎讲?” 陈武:“前天上半夜我还见过他。昨天晚上……” 林新:“你说是昨天晚上?” 陈武:“大概吧?” 林新:“妈的,这个袁之庆,早不逃晚不逃,偏偏拣了昨天晚上!妈的!——等老子寻着了他,非鞭了他的尸不可!” 原来林新的老婆小琴嫁了林新后不改扬花水性的本质,最近,又钩上了司令部的马司令了。前天有人跟林新讲,看到两个人在县旅馆开房间了。所以,昨天晚上,他派陈武去监视那个“猪牯”去了!农村里有人养了公猪专司交配用的,人们就称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为“猪牯”。司令部的马司令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还专门喜好“吃窝边之草”,这让林新着实窝囊!不得已他才只好出此下策——捉奸。想不到,等他要拣猪屎,猪却拉稀屎了。 陈武:“鞭尸是找到后的事,问题是现在还不知他在哪里呢!” 林新:“到周凤家里找找看!” 陈武:“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林新:“我去?你不去?” 陈武:“你这个草包!说你傻,你不承认,说你不傻吧,你还真是傻!” 林新:“怎么傻啦?他袁之庆逃出去,不去找老婆去找谁啊?” 陈武:“他袁之庆再笨,也不会在家里等你呀?万一找不到袁之庆,让她周凤倒打一耙,跟你要人,你咋办?” 林新一下傻眼了。 陈武:“老实跟你说吧,我早派人过去打探过了,袁之庆根本没有回家过,前天下半夜,我从司令部回去的时候,看到一个人一瘸一瘸,很像那个美蒋特务。” 林新:“那你干吗不抓住他?” 陈武:“我会想到是他吗?再说了,你也说他不会逃的。” 原来前天下半夜,林新要陈武去监视马司令,陈武不去,故意推说要看守袁之庆,是林新一定要他去的,林新说就是借给袁之庆他十个胆,他也不会逃的。 林新:“那你就没多长个心眼,到牢房里去看看?” 陈武:“哎哟我的司令哎,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走路都在打瞌睡呢!” 林新这时候可真是“打落了门牙只好往肚子里咽”了! 林新:“那你再去找找看,找到了马上来告诉我,没找到以前千万不要声张,记住了!” 陈武:“知道了。” 第三天一早,林新又把陈武叫去询问寻找袁之庆的情况了,林新这会子简直是“小狗让火给烫了——正火急火燎”。呢! 陈武:“……我还派了人监视着周凤家呢!” 林新:“奇怪了,他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亲戚呀。” 正猜测着,突然,状元牌楼的袁世辉拉着刘强进来了。 林新:“什么事?” 袁世辉指着刘强:“你问他!” 刘强:“我只是路过那里……” 林新:“哪里?” 刘强:“三里湾。” 林新兴奋地:“怎么啦?” 袁世辉:“他看到袁之庆淹死在东山溪里了。” 林新问袁世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袁世辉:“陈武哥让我监视周凤家,突然,我看见这家伙鬼鬼祟祟地在周凤家门口探头探脑,我就揪住了他。” 刘强:“不是,我是路过,看见索命潭里浮着一具死尸,吓了我一跳,我忙走近一看,原来是袁之庆,我知道这个袁之庆是周凤的老婆,所以我想去告诉他一声。” 陈武紧张地:“你告诉她了吗?” 刘强冤屈地:“还没有,这不……” 陈武夸张地吁了一口气:“没有就好!”说完回头对袁世辉:“世辉,周凤家你不用监视了,马上去看看,那尸体是不是袁之庆,是的话马上把他埋了,千万不要声张。”又对刘强:“谁叫你看见了,你也一起去,一定要看清楚了,是袁之庆就动手。不能告诉周凤!谁走漏了风声,我唯你俩是问!快,趁现在还早,先把尸体捞上来,藏在旁边竹丛里,再挖坑,知道吗?” 袁世辉、刘强:“知道了。” 陈武:“注意保密!” 袁世辉、刘强:“知道了。”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林新:“干吗不能告诉周凤?” 陈武:“唉,你呀,我就不懂吴司令怎么就看中你这个草包了!你想想看,你让周凤知道了,袁之庆死得这么惨,她还能活啊?” 林新不语。 陈武:“周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好过了!懂吗?” 林新似有所悟。 陈武:“那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新:“对对对,这话让你给说对了!” 陈武:“要不要我们一起再去验一验尸体啊?” 林新:“你去看看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去找吴司令去吧。” 陈武:“也行。咱们分头去吧。” 陈武知道林新这会子正急着要去报功呢!他更清楚,林新和吴蜡他这两个人都希望袁之庆真的是死了。 这几天,吴蜡都没有来打牌,李威和陆齐都有点奇怪。 李威:“那个林新前天来念了什么咒啊?司令这两天怎么没声响了?” 陆齐:“不知道,你最好别去冲撞他,啊。” 李威:“知道,咱管自己打牌吧。” 的确,吴蜡这两天真是有点心神不宁。那天,林新给他看了袁之庆的离婚报告,他知道袁之庆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令他自己也感到吃惊的是,当他看到离婚申请上周凤两个字的时候,浑身的血不知怎地竟然都朝头上涌去了!他在心里想: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吗?竟然连周凤的名字都能让他如此激动?!真的是“龙吟凤鸣”的梦要圆在“三生石前”吗?从他见到周凤的第一眼起,他的魂从此就再也收不住了!在没有周凤的日子里,他可以很萧洒地和别的女人应酬,只要见到周凤他就再也不能自持。他想抱住她,吻她,跟她交欢!他要爬到她身上尽情的发泄,发泄心中蓄藏已久的爱、恨、情、仇!他会像发情的雄兽,一切都不由自主了。真是前世冤家吗?这两天晚上,他天天都梦见周凤,梦见自己抱住了周凤…… 早上,吴蜡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室里,昨夜的梦让他心中好生不快:他正搂住周凤想要求欢,可是袁之庆这个不识事务的家伙突然来了,真是扫兴!这个袁之庆,他不是自己要求离婚了吗?怎么又变卦了?都说梦里梦到的事情往往与现实都是相反的,相反就好,但愿袁之庆走得远远的,死掉最好!这样,周凤才会彻底死心了! 吴蜡正恨得咬牙切齿,听见隔壁打牌的声音,心中烦躁,走过去把门狠狠地碰了上去。只听得“哎哟”一声,林新撞到了碰过去的门上。 吴蜡正没好气:“进来也不弄点声响,撞了活该!” 林新:“是活该,是活该!谁叫我们司令心中不畅快哟!今天我就让你畅快起来!” 吴蜡一愣:“怎么讲?” 林新:“你别急嘛,听我慢慢跟你讲,听完了,保管你马上开心起来!” 吴蜡:“卖什么关子!有话快讲,有屁快放!阿爸我今天正烦着呢,你再卖几下关子,当心我撤了你的司令!” 林新:“袁之庆逃了!” 吴蜡:“什么?逃了?怎么逃掉的?” 林新:“他是爬窗逃走的。” 吴蜡气急败坏地:“你,你马上给我去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 林新:“找不回来了!要找到阎罗王那儿去找!” 吴蜡:“怎么讲?死了?” 林新:“死了活该!” 吴蜡口气缓和下来:“讲讲看,怎么回事?” 林新见吴蜡软了,他反而强硬起来:“不说了,让你骂吧!” 吴蜡:“好了,好了,算我不该发你脾气,好吧。跟你讲,哪天找个借口把那个‘猪牯’给废了,我把你给‘扶正’了,好吧?” 听了这话,林新真是太过瘾了! 林新:“当真?” 吴蜡:“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林新:“那倒是真的。” 吴蜡:“那快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林新得意地:“这小子也是该死!上个礼拜四晚上,他从牢房的窗口逃了出去……” 吴蜡:“逃出去?牛棚里没人看守的吗?” 林新:“有人看守。” 吴蜡:“那是谁看守的?” 林新:“是陈武。” 吴蜡:“陈武?” 林新:“那天晚上是陈武值班,可能他睡着了……” 吴蜡:“睡着了?人逃走了也不知道?” 林新:“他是第二天才发现袁之庆逃走的。” 吴蜡:“真是乱弹琴!到底怎么回事?” 林新:“那天晚上,袁之庆是从墙上的气窗里逃走的,可能在跳下去的时候崴了脚,一瘸一瘸地逃到了三里湾村外的东山溪里,可能他是想去找周凤吧?” 吴蜡一惊,可是他马上镇定下来:“找到了吗?” 林新看到了吴蜡表情的变化,但他装作没有看见。 林新:“没有。” 吴蜡不动声色的吁了一口气:“你干吗不马上来告诉我?” 林新:“我,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吴蜡:“那现在他人呢?” 林新:“淹死了。” 吴蜡大惊:“啊,淹死了?” 林新:“淹死了。不信,你去问陈武。” 吴蜡若有所思:“不对呀,他会游泳的呀。” 林新:“可能他脚崴了,不能游了?”林新竭力想自圆其说。 吴蜡:“那也不至于淹死呀。” 林新:“那是三里湾村外的索命潭!他自己半夜三更从那过,不让鬼抓走才怪呢!” 吴蜡:“哦,是这样的。” 此时,林新已是满头大汗了。 他见吴蜡不再盘问,连忙说:“司令,那我先走了。” 吴蜡:“好,你去吧。” 却说林新出了革委会大门,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往回跑,生怕吴蜡再叫住了他,再问下去可就要穿帮了! 林新走了,吴蜡心中好生痛快:这都是天意!天助我也! 可是,他坐下来仔细想想,觉得这当中破绽不少!袁之庆明明会游泳,怎么脚崴了就游不动了?难道他在牛棚里呆的时间长了,体力不行了?脚抽筋了?袁之庆要去找周凤,他可以从桥上走啊,何必涉水过溪呢?难道他是怕人看见,不敢大模大样地从桥上过去?既是陈武值班,陈武一向是个稳重的人,他怎么会擅离职守呢?更奇怪的是,既然已经看到袁之庆脚崴了,干吗不抓住他呀?……总之,这里面有蹊跷…… 吴蜡摇通了林新的电话:“林新啊,我好象听你说,袁之庆的脚崴了?……嗯,嗯,哦。那他干吗不抓住他呀?” 电话里,林新:“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陈武却说,他没想到袁之庆会跑的。” 吴蜡:“糊涂!这点革命警惕性都没有!他人呢?” 林新:“司令,他去验尸去了!对,我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将功补过去了。要不,他回来,我叫他自己去向你汇报,行吗?” 吴蜡:“那就不用了,你好好地批评批评他,问问他看,他那点子革命觉悟都到哪里去了?你亲自过去,确定一下,死者到底是不是袁之庆,这件事,不能马虎,知道吗?回头再跟我汇报,快去吧!” 其实,林新也怕吴蜡真的让陈武过去“汇报”,这样,陈武“擅离职守”的事就难瞒住了。既然吴蜡不叫陈武过去,他当然求之不得了。 林新:“是,司令,我马上过去。” 林新放下电话,马上到门口叫来了正在打牌的眯眼,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个人进了办公室,林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新刚坐下,电话铃响了。林新一使眼色,眯眼拿起了电话:“喂,是啊,哦,林司令啊,他刚出去了,什么事您能告诉我,我来转告他行吗?哦,那行,等他一回来,我马上让他打电话给您好吗?好,再见!” 眯眼放下电话,林新一挥手,他出去了。林新也出去了,他跟他们一起打起牌来了。打了几圈,林新就退出了。他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吴蜡的电话。 林新:“吴司令吗?”等他确定是吴蜡后,他压低了声音:“吴蜡哥,是他。对。你放心,我已经关照陈武了,他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他还敢不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去做?就他跟我两个人,再无第三人知道,是,是。他去的时候我就关照他了。不会的,你放心,跟你吴蜡哥这些年了,这点子事还搞不清楚吗?行。那我就不过去了?好吧,知道了,就到此为止,画上句号。好,再见!”放下电话,林新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其实,林新知道吴蜡会打电话来的,所以,他让眯眼来挡了一挡。他知道,如果,他自己告诉吴蜡他已经关照陈武不要惊动周凤,吴蜡可不喜欢。他让吴蜡先开口,然后自己接上去说自己已经关照陈武,这样,又让吴蜡有面子,又显得自己会办事,当然,他不会透露这是陈武点醒他的。他也知道,只要袁之庆死了,吴蜡是再也不会追究什么了! 其实,刘强根本没有把阿丐爹的尸体弄出来,他们知道林新根本不会自己来验尸,更何况,尸体要是真的暴露在索命溪里,万一有人看到,岂不更麻烦?他三人回去后,并没有马上去掩埋尸体,而是到了下半夜,三个人才一起悄悄地把尸体埋了。 第二天,陈武向林新汇报说,尸体确是袁之庆的,已经让水泡得难以辨认了,但,穿的衣服和人的体形,都可以确认无误。袁之庆就这样“死了”。 第三十三章 花会旧事 再没有什么消息能像袁之庆的死更让吴腊痛快的了,他突然发现林新这个草包好像让谁给点拨过似的,聪明一点了。仔细想想,自己也需要一个心腹,有许多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情能有一个可靠的人相托有时也是很需要的,这样一想,他对林新的讨厌也减了几分了,他心想:只要好好调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用用他呢。 这天早上,吴腊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坐着,想着如何把袁之庆的“死讯”传到周凤那里,但又不能对她造成太大的打击。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林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吴腊:“真是教不会的猴子!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闯王似的?” 林新:“司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双峰山正在捺花会呢!” 吴腊:“谁说的?” 林新:“我就是刚从双峰山来的么!” 吴腊:“真的?” 吴腊这个人对于打扑克、牌九这类事情可以说具有天生的无师自通的本领,司令部里打扑克牌,吴腊从来都是赢家。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公安局等机构都瘫痪了,花会这种解放后早已绝迹的赌博形式也死灰复燃了,吴腊前些时候就听说过花会这件事了,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种事自会有人跟吴腊讲,人家自然也不会去跟袁之庆之类的人讲的。所以,吴腊不仅知道花会,还知道花会上的名字……据说,赌花会输赢可大了,一块钱捺进去,如果捺中了,就可以“一赔三十”。他听了以后,早就心中痒痒的了。无奈只听得风传,不见到去处,也只好作罢。今天听林新这么一讲,又勾起他的兴致来了,但是,他知道他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胡来。所以,他马上改口道:“我跟你讲啊,你现在是副司令,你可不要给我胡来,啊!” 林新:“知道,知道。”说着,朝四周瞧了瞧,轻声地对吴腊说:“司令,我都踏好门路了,今天下午就有一筒花会要拔筒,到时候你换身衣服,戴个箬笠,谁认得出呀?就是有人碰到了,咱们咱们来个‘猪八戒倒打一耙’,只怕他吃不了要兜着走呢!哈哈!” 吴腊心中痒痒,林新这么一讲,正中他的下怀,他一拍座椅的扶手:“行,去看看。” 下午,两人来到了双峰山,双峰山东侧有个慈惠庵。这个慈惠庵,原是个尼姑庵,文革破四旧后,就一直空在那里,于是就有人动起了它的脑筋,居然在这里开了个花会坛。吴腊在远处用眼一扫,只见双峰山东侧慈惠庵前的稻坛上,人头攒动,四邻八乡的人都汇过来了,农村文化生活枯燥,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赌博自然就吸引了更多的人了。 在文化大革命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吴腊知道,在这种时候哪怕有个熟人让你去找,恐怕也不一定找得到,别说偶尔碰到了,那更是不大可能了,想要到花会坛去一试身手的念头怂恿着他,他决定进去看看,再说了,就是有人碰到不过打个招呼的事,现在不是人家来查他,而是他查人家的时候,正如林新所说,人家躲他们还来不及呢!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到了花会场里,这花会场就设在尼姑庵里面。这个尼姑庵是两层楼的,正适合作花会场,为啥呢?因为花会场一般都是两层的,下面一层是花会赌场的堂屋,这个堂屋之上常常设有一个小楼阁,楼阁地板中间开一洞,一尺见方,跟堂屋相通。小楼阁从洞中吊下来一只箱子,叫“彩筒”,每日开两次。“老师傅”独居小楼阁,每日不到第二次开筒是不准不下来的,也不得与任何人接触,为的是防止泄密。这个彩筒里装的就是当场要开出的花会“门”。 每天上午“老师傅”在三十四门中提出四门叫作“门将”,门将都是前两天开出过的门,一般上午两门下午两。门将是要当众宣布的,宣布过的门就不能再出现在当场的彩筒中了,老师傅就在余下的三十门中,任选一门。 吴腊环顾四周,堂屋东边有一条楼梯通往楼上,但是楼梯口被一扇横卧的门盖住了,要上楼只需将门往上一推,门靠到墙上,就打开了,门口还上了锁,楼梯边有两个纠察模样的人守着。通常“老师傅”在上一筒花会拔筒以后,就把下一筒要拔的彩门装入彩筒,然后由“护筒”和“稽查”共同监视着封固,再由在场的几位签字。随后要插好花,然后再披好花,待到时辰一到就自小孔悬挂而出。下面有“护筒”守护,再由“开筒”负责拔筒。至此,谁是幸运者就真相大白了!为了防止泄密,“老师傅”在花会拔筒之前是不准离开小楼的,外人自然无法接近“老师傅”了。此刻,“老师傅”正被“隔离”在楼上呢! 吴腊再往西面看去,那里有一扇小门,往日这扇门是尼姑们往厨房、茅房去用的,不常开。但是为了防止堂屋里过于拥挤,现在这扇门也开了,用于疏散人口,免得发生意外。堂屋正中放着两张八仙桌,一张桌上坐着两个“写票”,另一张桌上各坐着两个“收款”和“核款”的人,很是热闹。 吴腊再看时,只见堂屋中央悬一白布,布上写有花会的三十四个名字,远远望去仿佛一个人形。现仿如下: 林太平 林银玉 陈逢春陈云生 陈拔贵陈十三 陈吉品张合海张九官陈安士 张万金张元吉 李血云李常宝李明珠 郑天龙翁有利 周青云刘正利 双合同 水清云郑必得 宋正运龙江寺 赵天申黄昆山 罗只得朱光明 王志高徐元贵 方茂林田福桑 马上骄吴占魁 吴腊知道,这就是常说的“花会单”。最上面两个名字:林太平,林银玉分别代表皇帝和皇后,与他们相对应的动物是龙和凤,这是最高级别的,所以在头部。下面还有许多分别代表宰相、状元、将军、美女甚至和尚、尼姑等等,毕竟他都还没有弄过,所以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吴腊正看着,忽见到西边门口进来一个“巡风”大声叫道:“快捺,快捺!马上截流了!” 林新也挤了过来:“司令……”他刚一叫出口,自知失口,连忙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大哥,快点捺吧,等会儿就截流了。” 吴腊应了声:“知道了。”随即附在林新耳边轻声耳语了一下。 林新:“好叻。”马上跑到八仙桌旁,对那写票的人讲了几句,只见那“写票”马上写好一张单子,交给了林新。林新拿了单子,到“收款”处缴了钱,就回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熟人碰到,林新拿着单子往西门走去,临走朝吴腊看了吴腊一眼。吴腊轻轻点了一下头,林新就走了。吴腊环顾四周,未发现什么熟人,他悄然闪到西门低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两人在稻坛西边回合后,就朝观音洞走去。还未走几步,只听得尼姑庵里人声鼎沸,一阵喧哗,他们知道这是花会拔筒了。两人随即转身朝花会坛走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兴奋地手舞足蹈而来,边走边向一起走的几个同伴大声叫喊:“跟你们说了,我昨天晚上梦见到江口镇看戏,看的是武松打虎。” 旁边一个瘦高个青年附和道:“怪不得今天拔出的是‘黄昆山’。” 中年男子:“是啊,我记得有一句花会签这样讲的:‘昆山为宰相属虎’,所以,我就押了一块钱在‘黄昆山’上了。” 一个小个子的矮老头附和:“你运气真好,下次做了什么梦可要告诉我一声啊!” 中年男子:“那是当然,不过万一不准的话可不兴埋怨的哦!” 矮老头:“这还用说!这叫做‘买者自负’么。” 一班人高高兴兴大声喧哗而去。 林新高兴地对吴腊说:“大哥,果真是黄昆山呀!” 吴腊:“去看了再说。” 两人说着进了花会坛,一群人正围在那八仙桌旁领钱呢!巡风、稽查、护筒、开筒的一帮子站在周围维持次序,这一筒开出的果然是黄昆山!吴腊只在外围旁观着,林新到里面领了钱,兴高采烈地出来了。 回来路上,林新甭提多高兴了,一来中了,是运气好,心情自然好;二来,这一次总算圆圆满满地替吴腊办了件事;三来么,捺花会的本钱是吴腊出的,吴腊出了五块钱,本来五块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何况中了一百五十块钱——不小的一笔数字啊!当时一个民办教师的工资才不过一个月二十五块钱,够他半年的工资了! 林新:“司令,你呀,就是有气派,看,一出手就是五块,我一次最多不过一块钱,一般都只出五角钱。” 吴腊:“五角钱,还来赌个啥呀,白白吧把个名挂在上边了。” 林新:“是啊,是啊,不过谁能像你这么准呢?对了,大哥,你怎么想的要我捺黄昆山的呀?” 吴腊:“我告诉你啊,我么——属龙,常言‘龙虎斗,龙虎斗’,今天我第一天出手,龙虎就要斗一斗,我想过了,今天赢了,以后我还会来,今天输了,我从今就再不进花会坛的门!” 林新:“怪不得!司令,你呀就是圣神大!所以,你的运气特别好!” 吴腊:“那也是凑巧!林新啊,这个钱么,咱俩平均分了!” 林新:“哦,那不行!我连本钱都没出……” 吴腊:“话不能这么说,不是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哪来这样的运气啊?何况,我一个人也不会来,你说是吧?” 林新:“那也不行,毕竟我只不过跑跑腿罢了,哪值那么多呀?” 吴腊:“哎,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钱是身外之物,难得你这么想着我,这一次么就这么定了,咱俩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下次么,你自己出本钱,行吧?” 林新无语。 吴腊:“就这么定了!明天再来!” 自此,林新和吴腊两人一有空就往花会坛跑。一来二去,未免碰到几个熟人,既然都是来捺花会的,大家也都彼此彼此,心照不宣。吴腊手气挺好赢多输少,林新死心塌地跟着吴腊,言听计从,倒也得益不少。不少人贪图他们消息比较准,都要跟了来,有的人就拿了钱让林新代捺花会,如果赢了,明白点的人自然会给他几个好处费,林新也拿得心安理得,输了么,大家自认晦气,自然无话。时间一长无形中他就成了旧时的“跑封”了。这个“跑封”在古时就是赌局利用一些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充当“航船”也被叫做“跑封”,“跑封”挨家挨户收取赌注,并在开筒后将赌彩送到中彩人的手中。“跑封”并不在赌局里拿工资或津贴,他们的收入是向中彩者讨得的几个“喜钱”。林新现在的角色就是如此。由于花会本小本大都可赌,而且足不出户也可赌,所以男女老幼都被吸引,一时间,捺花会成风。吴腊当然知道林新干了些啥,他也是开眼闭眼,当做不知道罢了。 讲起捺花会的搭档,林新跟吴腊那可是最好不过的组合了。吴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林新么跟上了吴腊,家也不顾了。他那个老婆巴不得他别来管她,加上他隔三差五地中个彩,加上跑封又有收入,自然把老婆小琴哄得笑嘻嘻的,她也就顺水推舟不寻他的事了。乡间的农民都是节俭惯了的,本不舍得在外面吃饭,只是这花会一开,那些捺花会的主,一个个日思夜想如何能押中,经常弄得神魂颠倒,家都不顾了,还谈什么节俭呀,精明的生意人就在这里开了个小面摊,生意甚是兴隆呢!更主要的是,在这个小面摊上还常常能探到一些花会中彩的信息呢!此话怎讲?因为,在此吃饭的人谈话的中心议题,除了花会还是花会,有人将自己的梦请人解梦,有人把自己特殊的遭遇让人分析。有时常常有巧合的事。吴腊是个聪明人,他算过:花会三十四门,出去已经挂出的四门,剩下只有三十门了,捺中一门可以赔回三十倍的钱,即使每门都捺,也只要三十元钱,有一门中了,本钱就回来了。其实,真到捺花会的时候是不需要捺三十门的!即使需要捺三十门,一般的人是舍不得的。更何况,花会这个东西里面还有许多奥妙,吴腊经过这些天的琢磨,也知道一些门道了。当然,这些窍门林新是不会懂,他也不会去琢磨的。譬如昨天,一个妇女说,昨晚她梦见自己家杀猪了,许多人都捺了“宋正运”,因为有一句花会签是这样讲的:“宋正运为宰相属猪”。可是,吴腊不这么想,因为他问过观音洞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昨天是蛇日,而根据易经的推算,花会讲究趋吉避凶,他们一般子日不开马,丑日不开羊,那么巳日是不能开猪的,因为猪跟蛇是犯六冲的。所以,在大家都说要捺猪的时候,独独吴腊让林新在属蛇的“龙江寺”上面捺了三块钱。结果,他们中了九十块的彩。 却说林新既然成了这么个“跑封”自然慢慢地也就和花会坛的几个管事的混熟了。一次,花会集团的一个收洋,跟他闲聊,问他那天许多人都捺属猪的宋正运,为什么独独他捺了龙江寺呢,林新经不得别人的高帽子,几句话就套出了他的底,原来有个吴腊是他的军师。吴腊在文革中也是个风云人物,所以但凡有点活动能力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这是个极有心计的人。 这天,两人正在花会坛旁边的一个小面摊上吃面。这时来了一个年轻后生,看见林新就前来打招呼。 后生:“林新哥,吃饭哪。” 林新:“哟,夏江呀。来来来,一起吃。”说完一挥手,对那端面的服务员说:“再来一碗,鱼丸的。” 那服务员:“好嘞!一碗鱼丸面!请稍等啊!” 夏江:“不用,不用!”回头对着吴腊:“这位就是吴腊大哥吧?” 林新:“是兮是兮!大哥,这是夏江,观音洞张一嘴的徒弟,也是咱溪北乡的亲戚。” 吴腊:“哦,那个大队的?” 夏江:“大哥,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的大名!说起来,你肯定知道,我是西山后大队的,我爸就是夏虎。” 原来这吴腊的母亲就是西山后的人,只是母亲早亡,吴腊西山后也去的少了。这个夏虎,算起来也是吴腊的叔伯舅舅呢! 吴腊:“哦!我知道,当然知道!还是亲眷呢!我该叫你爸舅舅呢!快,快坐下,以后你叫我表哥就是了。” 夏江:“哎,表哥!” 既是亲戚就多了几分亲近,夏江坐了下来,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起来。至此,吴腊才知道,夏江是花会坛的“巡安”,花会坛的“老师傅”原来是张一嘴的表弟。饭后,夏江就回花会坛去了。此后,三人就经常一起吃饭,渐成莫逆之交。花会坛空闲之时,夏江也经常到吴腊处玩,后来,吴腊就很少“亲临”花会坛了,他只让林新代他去捺花会,自己只在幕后牵线罢了。偶尔来一趟花会坛,也不在前面捺花会了,只到后面办公室里玩玩。先是找夏江聊聊,慢慢地跟花会集团的几个头头关系越来越好了,彼此称兄道弟,及至无话不谈了。 这一天一早,林新又来到了花会坛,他一进门就有几个人围上了他。现在,林新也是花会坛的“知名人士”了,这时,后岭大队的学权、学刚还有正康等几个人就过来了。 学刚:“林新,今天该捺哪门呀?” 林新:“你问我,我问谁呀?” 学权:“你跑的地方多,听到什么了吗?” 林新:“我也不知道该捺哪门呢!” 学刚:“啊呀,别卖了会关子!等老子赢了钱,给你喜钱!总好了吧?” 林新:“你把我林新看成什么人了?都是自家人,我会拿你的钱的?” 林新跟在吴腊后头,现在也学会他那一套笼络人的噱头了,他凑到学刚耳旁轻轻地说道“我听说昨晚林家阿婆梦见他儿子娶老婆了。” 学刚:“那就是张万金啰。” 林新:“不过,这老婆子倒是不捺花会的。” 捺花会的人都知道,常在花会坛走的人,做的梦往往不准,为什么呢?因为这种人日思夜想的都是花会的门,今天梦太平,明天梦银玉,有时一夜两三个梦,到头来一个都不准,而那个不捺花会的人,心里坦然,做的那个梦是自然的事,所以往往会准。其实,这种事也不过偶然碰到一、两次,但是,中彩的人往往把它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自然相信的人就多了。 众人见林新如此说,都深信不疑地把宝押在了张万金上了。 林新后来又加了一句:“不过,观音洞张一嘴的签却是逢春状元为孔雀。” 正康:“那不是陈逢春吗?” 林新:“所以说嘛。反正,要是逢春中了,你们可别忘了到观音洞还愿哦!” 正康:“那还用说!” 有几个人舍不得钱,就只捺了一门“张万金”,另外正康、学刚等几个人就另外加了一门孔雀陈逢春。 谁知上午开出的门居然万金和逢春都没有。气得学刚直骂娘。有几个不死心的中午也不回去,在小面摊吃了碗面,下午又捺了这两门。哎,奇怪了,下午真的开出了逢春!那几个先回去的恨得直跺脚,中彩的直后悔捺得太少,也是直跺脚! 学刚、正康几个叫人赶了个彩旗,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观音洞,彩旗上书飞“佑我生财”四个大字,红地金字,好不威风!另外还抬了猪头,这就是林新说的“还愿”,意即感谢菩萨庇佑他中了彩。林新趁机大肆宣传,花会老板还指派了夏江在旁推波助澜,信誓旦旦说是他抽的签。经这两人一唱一和,大家都深信不疑。 晚上,吴腊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这时夏江和林新来了。两人提了几样小菜,三人就坐下喝酒。一边喝一边聊着白天的花会,兴致高得很,酒过三巡。 夏江:“表哥,这是老板给的封。”说着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吴腊。 吴腊连忙退却:“不行,不行,我又没做什么!” 夏江:“老板说了,你一个点子值千金啊!” 吴腊得意地:“哈哈哈!这个么,小菜一碟罢了!不足挂齿!” 林新:“我们司令这样的点子多了,你就多学着点吧!” 夏江:“那是当然!在表哥面前我们可是打滚还得加劲呀!” 林新:“我们这辈子是赶不上喽!慢慢学吧!” 夏江:“表哥,这个么,你守着,再多给我们出点点子吧!”说完,把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三人继续喝酒。 由于有了观音洞的花会签,而且花会签时不时的会中上一个彩,花会坛的生意越来越好了!通往花会坛的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林新还是每日必到,而且时常会带来一些“消息”,吴腊鉴于农村花会带有较大的迷信色彩,所以,县革委会已经下了通知要求各公社进行制止。但是,花会之灾已经泛滥到各个公社大队,波及几乎每个家庭,加上无政府思潮的影响,想要一下子全部肃清谈何容易!有的公社花会閙得比较厉害的,公社就组织了巡逻队前去驱赶,花会坛也是“师公有法妖能遁”,他们从地上转到了地下,场地也频频调换,以此对付巡逻队。 这天,吴腊正在办公室里,林新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林新:“司令,不好,快拉巡逻队到花会坛去,今天,不知谁说昨天梦见了白马,许多人都捺了朱光明了。” 吴腊:“不能改了?” 林新:“这个筒昨天晚上就封了,已经挂出来了,不可能换了,今天要是再捺下去就要倒坛了!” 吴腊:“你不早说!” 林新:“现在马上就去还来得及!我先走了,你马上让他们过来。”说完,匆匆跑了。 吴腊立即到门口一声招呼,不一会儿就聚起了十几个人。吴腊附在队长耳边耳语了几句,队长连连点头,随后吴腊一挥手这十几个人就出发了。 却说林新先一步到了花会坛就大声嚷嚷起来。 林新:“不好了!不好了!巡逻队来了!”那夏江早就等在那里了,听得林新叫嚷,知道计已所得,马上跟着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巡逻队来了!”顿时,几个“巡安”和“稽查”就叫起来:“不捺了,不捺了!巡逻队来了!”那两个“收洋”和“看洋”的马上把收钱的盒子一盖,站起来就走了。那些没有捺进的一看这个架势,无可奈何只好拿了钱退到一边去了。花会坛的人顿时全部撤到后面去了。临走撂下一句话:“等巡逻队走了马上开筒!” 正在此时,巡逻队到了,花会坛的人都不在了,只是一些群众围在那里猜测今天的花会会开什么门? 巡逻队装模作样的东找找西寻寻,吆六喝五地转了一通,那些捺了花会的群众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好早点开筒,所以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并不冲撞他们,巡逻队问他们花会坛的人去哪儿了,一个个都推说不知道,巡逻队知道问不出结果,转了一圈就走了。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其中奥妙,只是都不说罢了。 巡逻队一走,花会就拔筒了,一开筒,“朱光明”三个字郝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站在最前边的一个小老头高叫了一声:“中了!”就倒在了地上。众人慌忙围了上去,有的抬头,有的提脚,有的掐人中乱成一团,许久,老头才苏醒过来。老头一醒来,看看周围的人,笑着说道:“怎么啦?围在这儿干嘛呀?我中了!中了!昨天梦中菩萨告诉我的!我中了!哈哈哈哈!中了,中了!”说完推开众人,甩开膀子大步走了,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道:“中了!中了!哈哈哈哈!中了!中了……”这个叫李进的小老头,那天听人讲今天花会会开“朱光明”,把自己的棺材本——十块钱,全拿来押进去了。陪回来就是三百块钱!老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居然晕了过去!从此他就疯疯癫癫地,整天叫着:“中了,中了!”就这么癫了几年,死了——这是后话。溪北乡从此多了一句歇后语“李进中彩——癫了!”那是套了《儒林外史》中的故事说的“范进中举——疯了。”一语而来的。 这一次吴腊救了花会坛的驾,老板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从此更把吴腊当作了智囊。 第三十四章 匪夷所思 如烟的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丽珠眼前闪过,想到周凤的死,丽珠禁不住潸然泪下,一个情同姐妹的女友,就这么走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天白天,那个小戴和博书又来找过她了。他们怎么也都认为周凤是自杀的呢? 早上,小戴和波束,在她家和她“聊天”。 波束:“阿姨,我们现在就是有一点弄不明白,这个周老师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丽珠:“这个……你说,我怎么知道呢?” 小戴:“您是她的知心朋友,我们认为周老师有可能会跟您透露她的心迹。所以……” 丽珠:“不错,是知心朋友,但是,既然你们都已经认定阿凤是自杀的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戴:“不,不,不,我们也还只是在推测。您想想看,您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人,情况您也都看见了,门、窗都丝毫无损,屋内也都没有搏斗的痕迹,吴书记对周老师的死,也非常悲痛,他甚至不让尸体送去解剖。而她的女儿晓凤,更是看到现场就昏过去了。而且,根据我们的勘察,目前,我们也还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证明是他杀的证据,当然,这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现场也确实存在一些疑点,我们还在继续勘察,不过希望阿姨您先不要透露这点信息,以免打草惊蛇,好吗?” 丽珠:“好的。” 波束:“阿姨,我们想了解一下,周老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排解不开的事情?” 丽珠:“好象没有啊,那你们让我再想想……” 小戴:“好的,好的,您想到了什么情况,请随时和我们联系。好吗?” 丽珠:“好的。” …… 丽珠觉得,周凤的死,确实蹊跷,难道真是吴蜡所为?好象又不大可能。可是,周凤为什么要自杀呢?更是不可能!丽珠想来想去,竟然越想越想不明白了。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 朱辉、小戴和博书又坐在了一起。 朱辉:“小戴,你那边溪北公社有什么情况吗?” 小戴:“收获不大,这个吴司令在溪北人缘好像还挺不错的。他手中有权,倒也挺关照地方人的。” 朱辉:“哦。” 小戴:“不过有一个叫李阿婆的老太太,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 朱辉:“什么事?” 小戴:“她说,吴蜡小时侯,有一次,他向李婆婆要一个大南瓜,李婆婆没有答应,结果,吴蜡竟把那个南瓜挖了一个洞,在里面拉了一泡屎。” 博书:“真是太恶作剧了!” 小戴:“李婆婆说,‘三岁看到老’。吴蜡这个人,她最了解了:顺了他,他这个人最好说话,天大的难事,他也千方百计帮你办了,拗了他,你就别想安生!她说吴蜡这个人是个很执拗的人。” 朱辉:“好,这对我们了解吴蜡的性格、为人处世,都是有用的。还有别的吗?” 小戴:“哦,对了,有个最要紧的事,差点忘了。” 朱辉:“什么事?” 小戴:“李婆婆好象叫吴蜡是‘这个左撇子’。” 博书:“太好了!” 朱辉:“激动什么?这只能说,我们已经更接近我们的推理了!推理仅仅是推理,重要的是证据。” 博书:“头,那怎么办?” 小戴:“要不,我再去溪北一趟?” 朱辉:“暂时先不去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最需要的是她女儿的和她的邻居兼密友丽珠的配合。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要想办法打开周凤的女儿和她的朋友丽珠这两个缺口。” 博书:“对!” 小戴:“博书,我们一起再去找找丽珠吧。” 博书:“行。” 朱辉:“你们昨天不是刚去过吗?” 博书:“是啊。” 朱辉:“小戴,我看你还是再去找一下晓凤吧?” 小戴:“行!” 这天,晓凤上中班,早上,晓凤起得迟了一点,父亲去上班了。 突然,听得有人敲门。晓凤从楼上窗户望外一看,是公安局那三个警官中的一个,记得他好象叫小戴。晓凤下楼开了门,小戴进了门。 晓凤给小戴让了坐,小戴也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晓凤给小戴泡了一杯茶。 小戴:“上次我们头从你这里拿去了一瓶安眠药,还从你这儿取去了指纹。” 晓凤:“对,我记得。” “你母亲经常失眠吗?” “嗯。” “都是你给她配安眠药吗?” “不,她自己配。” “可是,那瓶安眠药瓶上有你的指纹。” “这……是吗?难道你们怀疑我了吗?” “不,恰恰相反,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我能帮助什么?” “就譬如这瓶安眠药。” 晓凤无语。 “我们检查了你母亲的胃液,发现她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但是却不足以致死。还在她床头发现了一杯没喝完的水,里面也有安眠药。设想一下,如果她想服安眠药自杀,那么,她应该把那杯水全部喝掉,或者直接服用足量的安眠药片就行了。如果,她不想自杀,为什么要泡那么一杯安眠药?却又不把它喝光呢?我们的假设是:有另外一个人,知道她有在睡前喝水的习惯,泡好了足以致死量的安眠药,放在她的床头,待她喝下后,就造成了自杀的假相。” 说到这里,小戴停了下来,观察晓凤的反应。晓凤正听得入神,看到小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她楞了一下。“那么,你们还是怀疑我了!” “不是,不是,你再想想,那瓶安眠药到底是不是你配给你母亲的?因为,我们是在你母亲的床和床头柜的夹缝里发现那个瓶子的。上面有你的指纹。” “我给父亲倒是配过。好象是那个瓶子。可是,怎么会在我妈妈那里呢?” “等等,你再说一遍,你说你给你父亲配过?” “嗯。” “这就对了。可是,为什么你母亲没有把那杯安眠药喝完呢?” “是啊。” 三人沉默片刻。 小戴:“另外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是最近你母亲有没有反常的情绪或举动?也就是说,作为女儿,你有没有感觉到你母亲有自杀的倾向?” “好象没有。” “没关系,你再想想。” “我们想到你父亲房间看看,你能把门打开吗?” 晓凤摇摇头“我没有他的钥匙,再说,我从来不去他的房间。” “哦,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吧。” 小戴告别晓凤而去。 中午,父亲回来了。晓凤觉得很奇怪。 “爸,今天怎么想到中午回来了?” “下午开会,我有点资料忘在家里了,回来拿。” 父亲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父亲就下来了。他把钥匙顺手放在桌子上,进卫生间去了。 晓凤想到了小戴说的钥匙。 但是,父亲马上就出来了。他看见了桌子上的一杯茶。 “谁来过了?” “公安局的小戴。” “他来干吗?”父亲冷冷地问。 “他向我了解我妈最近有没有反常的情绪或举动?问我有没有感觉到妈妈有自杀的倾向?” “那他认为你妈是自杀的啰?” “可能吧。”晓凤第一次没有跟父亲说实话。 父亲拿起钥匙走了。 父亲走后,晓凤收拾好上班的东西就走了。 她没有直接去上班。她到公安局找到了小戴。 小戴:“那好办。你把这个拿去。”小戴交给晓凤一个钥匙模盒,让她把钥匙印到盒子里的模子里。 几天后,晓凤上早班。 下午,晓凤回家不久,父亲就回来了。 最近以来,逢到晓凤上早班,父亲总是早早地回来。那些老朋友约他他也不大去,只在晓凤不上早班的时候,他会出去玩玩,或在外应酬。 父女俩吃过饭,父亲像往常一样,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就去洗澡了。晓凤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钥匙印了下来。 第二天下班,晓凤又去公安局找到了小戴,把钥匙模盒给了他。 这天,晓凤回到家里,父亲已经回来了。 吴蜡:“晓凤,这几天没小戴来过了吗?” 晓凤:“没有。” 吴蜡:“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晓凤:“不知道。” 吴蜡:“我告诉你吧,他到溪北去了!” 晓凤一时不解:“去干吗?” 吴蜡:“哼,居然派人到溪北去调查我了!” 晓凤一愣:难道他们怀疑上父亲了?可是,父亲可能杀害母亲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是匪夷所思啊! 第三十五章 生日之夜 这一天,晓凤下班回家。父亲已经在家了。 晓凤:“爸,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烧了这么多菜?” 吴蜡:“你猜猜?” 晓凤:“哦,是我生日!这几天忙着考试,把生日都忘了!” 吴蜡:“晓凤啊,考试是过过场,我已经跟陈扬打过招呼了,他是评审委员会主任,你发什么愁啊?” 晓凤:“爸,我不是说过了吗,叫你以后别再去打招呼,可是你……” 吴蜡:“好好好,以后,我不打了还不行吗?” 晓凤:“那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吴蜡:“行行行!来,寿星入座!” 父亲替晓凤倒好了饮料,两人坐下。晓凤倒了一杯酒,递给吴蜡:“爸,谢谢你了!我先敬你一杯!要一口气干了!” 吴蜡:“这孩子,你不知道爸没有酒量吗?这个大杯子是倒饮料的!” 晓凤:“不行,不管有没有酒量,今天你得干,再说了,今天就我们俩,没有别人,喝醉了,我来洗碗!” 吴蜡:“好吧,我干了!”吴蜡一口干了那一大杯白酒。 晓凤:“来来,快吃点菜。” 吴蜡:“祝你生日快乐!” 晓凤:“谢谢爸爸!” 吴蜡感慨地:“今年爸爸替你过生日,明年,还不知能不能再这样过生日了!” 晓凤:“为什么?” 吴蜡:“女大不由爹了!谁知道我闺女明年是谁的人了呢?” 晓凤:“爸,你又来了!我不嫁!” 吴蜡:“守着爸一辈子?那敢情好!”吴蜡酒量本来就不太高,那一杯白酒下肚,竟然有点头晕起来。他看着晓凤:“爸老了,你走了,爸就是一个孤老头子了!” 晓凤突然感到父亲的眼睛怎么有点色迷迷的。她突然想起了前次听到妈妈叫声的那个晚上,父亲搂着她时那过于亲昵的举动来了,她感到浑身一阵颤栗。 顿时,她兴趣索然了。这时,吴蜡拿起旁边另一个大酒杯,倒了一大杯饮料,递给她:“来,你也喝!” 这时,晓凤突然想起妈妈曾跟她讲过的故事:一个继父用麻药麻倒了继女后,强奸了她。不知怎的,晓凤怎么觉得有点害怕?看着父亲色迷迷的眼睛,晓凤犹豫了。不行,不能让他察觉出什么! 晓凤:“好,谢谢爸爸!妈妈要是在的话,又要阻止我喝饮料了!” 吴蜡:“别提那个神经质了!整天上火,上火!难道喝一杯饮料就上火了!她不陪我喝还不算,还不让你喝,你说说看,有这么霸道的么!” 晓凤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看你,我喝就是了!有这么多好菜,不喝一点配配,不是自己对不起自己吗?” 吴蜡:“这就对了,好,我不说了。” 晓凤端起杯子大口的喝了起来。突然一不小心,她呛了起来,大口的饮料喷了出来,她咳嗽起来,还好晓凤连忙转过身去,吐掉了口中的饮料,所以,只是桌子边上弄湿了一点。 吴蜡愠愠地:“慌什么!”说完转身去拿洗碗布,晓凤不停地咳嗽,好一会儿才忍住了。 晓凤笑道:“哎哟,呛死了!我是想叫你一起喝的,谁知就呛起来了。来,我喝了,你也喝!”说完,一口喝干了杯子里剩下的饮料。 吴蜡见晓凤喝完了饮料,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好,我也喝了。”说完,把自己杯里的酒也喝了。 吴蜡:“晓凤啊,今天你是寿星,不能让你辛苦,碗筷我来收拾吧,你去吧!” 晓凤:“行,那我就上去了!” 晓凤看了一会儿书,就上床睡觉了,这几天,她忙着复习迎考,也确实有点累了,躺下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门被打开了,妈妈来了!她坐到了晓凤的床沿上。 妈妈:“孩子,妈老是担心有人会欺负你,看来,妈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妈放心了。”晓凤知道母亲指的是今天,父亲让她喝饮料,可是,她把第一口饮料喷了出去,当父亲转身去拿抹布的时候,她已经把那杯饮料和另一杯水偷偷地调换了,父亲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晓凤想告诉妈妈,父亲是不会害自己的女儿的,可是,妈妈站起身来就走了。晓凤伸手去拉妈妈,可是,妈妈不理她,径自走了。晓凤起身想去追妈妈,这时,她突然听到妈妈在楼梯口叫她:“晓凤,晓凤!”晓凤一惊,突然醒了,可是,妈妈的声音还清晰的在耳边响着。晓凤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再仔细一听,果然是妈妈的声音,跟上次的声音一样!可是,晓凤怎么觉得这个声音怎么好象是从收音机里发出来的呢?过了一会儿,叫声停了。这时,晓凤好象听到了脚步声,接着,她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晓凤,晓凤!”父亲叫得很轻,但是,晓凤听见了。晓凤想答应,但是,她想到了上次父亲的举动,心里一阵发怵,她没有答应,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一会儿,门开了,父亲有她房门的钥匙!父亲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轻轻地推了推晓凤,晓凤没动。他又重重地推了推晓凤:“晓凤,晓凤!”晓凤没有反应。父亲轻轻地掀开了晓凤的被子,晓凤装作很本能地向右侧蜷曲了身子。 父亲在晓凤床沿上坐了下来,晓凤感觉到了他的颤抖,晓凤心中有点害怕也有点紧张,她又想起了母亲讲的继父与继女的故事。但是,她仍然让自己保持均匀、缓慢的呼吸,一来,不让父亲怀疑她是在假睡,二来,这样,她可以使自己镇静下来。 一会儿,父亲的手慢慢地伸到了她的腰间,掀起了她的背心。晓凤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叫道:“谁?” 父亲吓了一跳,“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晓凤一拉床头的拉线开关,灯亮了。 晓凤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了身子:“爸,你干吗?” 吴蜡:“凤,我听到你妈妈的叫声了,我就上来看看。” 晓凤:“我怎么没听到?” 吴蜡:“你没听到?那就好,我是怕你害怕呢!可能是我在梦里听见的吧?”说完,他讪讪地下楼去了。 吴蜡下得楼来,心中好生奇怪,多年以前,他就是这样毫无悬念地拿下周凤的。今天怎么不灵了呢?难道我的药没下够?是她有防备了?那该死的周凤在世时经常跟晓凤讲一些防备男人暗算的故事,就是冲着我来的,难道我不在的时候,这个该死的还跟晓凤讲过什么了?应该不会吧,看晓凤现在的样子,好象不知道什么。再说,哪有那么傻的人,会把自己见不得人的隐私告诉给女儿呢?周凤绝对不是那种傻瓜!那到底是怎么啦? 父亲走后,晓凤再也睡不着了。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简直让她应接不暇了。晓凤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半年多前的一天,晓凤的男朋友正义在路上收到一张条子,有人约他晚上8点,在大堤南端的八角亭见面。可是第二天,人们竟然在八角亭发现了正义的尸体。那时,妈妈还在,晓凤虽然伤心,但有妈妈安慰着,晓凤才慢慢地从伤心中走了出来。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晓凤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妈!”晓凤轻轻地叫了一声,泪水不知怎么就滴了下来,她觉得好孤单哪。唉——,她真的有点想妈妈了。 第二天一早,晓凤早早地就起床了。可是,父亲起得更早,他已经烧好早饭了。父女俩吃过早饭,就各自上班去了,两个人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上班的时候,小戴突然来了,他把晓凤叫了出来。 晓凤:“什么事啊?” 小戴:“我想请你去看电影,顺便有些事想跟你说,好吗?” 晓凤:“行!”两人正说着,副院长陈扬正好经过。 陈扬:“晓凤,当班哪?” 晓凤:“是啊。” 陈扬:“这位是——” 小戴:“我是晓凤的朋友,就叫我小戴吧。” 陈扬:“哦,你好,小戴,”转过脸对晓凤:“你们聊,你们聊。”说完就走了。 晚上,晓凤吃过饭:“爸,晚上我到医院去一下。” 吴蜡:“好吧,早点回来,啊。” 晓凤走了。过了一会儿,吴蜡也去了办公室。他在办公室给陈扬打了个电话,马上就知道晓凤今天骗了他了。 陈扬:“吴书记,怎么,女儿有男朋友了你还不知道啊?” 吴蜡:“女儿家,不好意思跟父亲讲呢!这个童子痨。”“童子痨”是当地的方言,相当于我们通常讲的“小鬼”。 陈扬:“我今天也是正好路过碰到的,如果您需要关照的话,我以后留心就是了。” 吴蜡:“那就谢谢了。” 晓凤到了电影院门口,小戴已经等在那里了。一个小县城,丁点大的地方,晓凤是直属公社书记的女儿,也算是个小公主了,大家都认识,不少人来打招呼。 坐定以后。 小戴:“钥匙配好了。你拿去试试,好用的话,你先放着,哪天我过来。” 晓凤接过钥匙:“好的。” 小戴:“听说,你的男朋友半年多前,遭人暗算了?” 晓凤没开腔,点了点头。两人不说话,看电影。 电影散场。 小戴:“谢谢你陪我看电影!你不会怪我冒昧吧?” 晓凤叹了口气:“反正你也知道,我男朋友叫李正义,他出事以后,我还有母亲陪着我,她会开导我,现在,我母亲也没了,我就觉得特别地孤单。你们要是能把杀害我妈妈和正义的凶手找出来,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知道你想找我了解情况,我不应该拒绝你。” 小戴心中一颤:好一个知书明理的姑娘! 小戴:“你有什么事,不跟你父亲讲吗?” 晓凤:“我父亲跟我母亲的关系不是太好。” 小戴:“哦。” 晓凤:“不过,我父亲对我特别好。我有事也跟他讲,只是我母亲的事,我不想跟他讲。” 小戴:“哦,你明天上什么班?” 晓凤:“早班。” 小戴:“那你能不能请一个小时的假,我想到你父亲房间里看一看。” 晓凤:“可以的。” 小戴:“那么,就明天早上九点好吗?” 晓凤:“行。” 第三十六章 无意发现 早上,晓凤起床下了楼,父亲照常把早饭烧好了。 晓凤:“爸,昨晚我去看电影了。” 吴蜡悻悻地:“好么,是应该出去散散心。好象那个正义死了以后,你就没去看过电影了吧?” 晓凤听出父亲的不爽:“爸,你怎么说话的呀,‘那个正义’,还有几个正义啊!大清早死啊死的,乱说什么!” 吴蜡:“哦,不说不说,不说了。我不是说了吗,明年,还不知能不能再给你过生日了。女大不由爹么!谁知道我闺女明年是谁的人了呢?能告诉我跟谁去看的吗?” 晓凤:“小戴。” 吴蜡:“好!小伙子挺不错的。” 早饭后,晓凤先走了,跟着吴蜡也去上班了。 八点半左右,晓凤请好假回来了。她上了楼,用小戴配给她的钥匙打开了父亲房间的房门。晓凤平时是从不进父亲的房间,父亲一向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东西也都整理得有条不紊。小戴还没来,她无意识地东看西看,桌子上有一台录音机。父亲文化不高,他很少看书,但是,他爱听鼓词,有一次一个朋友送了他一盒鼓词的录音带,他就把母亲淘汰了的录音机拿了来听鼓词,刚开始时父亲不会用录音机,记得有一次父亲还问过她怎么使用录音机呢,后来,晓凤就给父亲买了这台录音机,大家都说父亲手巧,果然,过了不久,父亲就会摆弄录音机了,还经常借了别人的鼓词的录音带来翻录,有时候晚上没事,父亲也会听听鼓词消遣的。 晓凤无意识地顺手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没有声音,她就顺手翻看起旁边的录音带,都是一些鼓词的带子,有的是买来的原声带,有的是翻录的带子。 “晓凤,”母亲的叫声!晓凤大吓一跳,手中的录音带掉了下来。“晓凤。”又是一声母亲的叫声!晓凤一听,是录音机里发出的叫声! 天哪,原来父亲把母亲的叫声录下来了!怪不得…… 晓凤关掉了录音机,拔掉插头,把录音机拿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刚放下录音机,楼下有人敲门了。晓凤知道是小戴来了。 小戴上了楼,两人在父亲房间里很小心地翻看着。 小戴:“晓凤,这是棉胎柜的钥匙吧?” 晓凤:“是。” 小戴:“打开看看行吗?” 晓凤:“看吧。” 小戴发现的是一种老式的横插式锁的钥匙,他把钥匙往锁眼里一插,锁就开了。他打开了棉胎柜,柜子是放棉胎用的,上面是几床被子。小戴看见柜子角落处有一根带子,就顺手把它抽了出来,谁知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文胸!晓凤一看,心里一惊:这不是我的胸罩吗?怎么会在这里呢?小戴在这里呢!晓凤不做声,从小戴手里拿过了文胸。小戴掀起了被子一看,还有几个胸罩和几条女式三角裤,晓凤这才明白,怪不得自己经常丢失这些东西,一直以为是在医院浴室洗澡时弄丢了呢!她忙收起了这些东西。小戴关上了柜子,四处探看,他看见地上有一个工具箱,他蹲下来,打开工具箱,里面都是一些螺丝、螺帽、钉子、之类的东西。这个工具箱分两层,小戴把上面一层端了下来,下面一层放的都是螺丝刀、老虎钳、管子钳等等,还有一把美工刀,小戴发现这把美工刀跟上次在周凤尸体旁发现的美工刀是一模一样的。 小戴:“晓凤,这美工刀我拿去一下行吗?” 晓凤:“行。” 小戴把美工刀用一张纸包好,放进兜里。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就关了门下楼去了。 下了楼,晓凤倒了一杯茶,小戴坐了下来。 晓凤:“我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你们探案也是这样分析的吗?” 小戴:“这样的推理方法是很常用的,譬如——”小戴说着看了看周围,他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块砧板,说道:“你们家是你父亲烧菜的吗?” 晓凤:“是,就是我妈妈在的时候,也都是父亲烧菜的。” 小戴:“譬如,我们看这块砧板,我可以从这块砧板上推理出你父亲是左撇子。” 晓凤:“你怎么知道?” 小戴:“你看啊,按照一般的习惯,切菜时,他一定习惯这样顺手把砧板取下,放在案板边上,然后操刀切菜,因为他是左撇子,他就左手操刀,右手握菜,这样——”小戴一边讲一边做着动作:“所以你看——这块砧板的这个位子就是菜刀用到最多的地方,而且,很明显菜刀刀痕的走向是自左下方向右上方的,所以,我们可以判断,经常使用这个砧板的人是个左撇子。” 晓凤:“小戴啊,你真是神了,我爸他就是个左撇子啊。” 小戴:“是吗?那说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了?那就好。我该走了,你是请假回来的,你也该走了。” 晓凤:“好吧,你先走吧。” 小戴走了。晓凤把刚才拿走的文胸等东西仍然放回了原处,又回到自己房间取回了录音机,也放回了原处,再把桌子上的东西都又整理了一下,看了看,看不出动过的痕迹,然后,她就关了门,走了。 这天晚上,父亲出去了,晓凤知道父亲10点前是不会回来的。她上了楼闩好门,就上了床。可是今天她睡不着,那天生日发生的事,今天小戴在棉胎柜里找到的东西,还有那只录音机和妈妈的叫声……这一切都让晓凤不解,父亲到底是怎么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天小戴从晓凤家出来后,他就直接回局里了。 小戴:“小头,吴书记是左撇子。” 博书:“你不是说在溪北调查的时候那个老太太就说过了么?” 小戴:“是啊,这样就可以证实这一点是确实无疑的了。” 朱辉:“还有什么情况吗?” 小戴从兜里取出用纸包着的美工刀,他把刀放在左手手心,然后把纸慢慢揭开:“这是从吴书记工具箱里拿来的。” 博书:“好!这上面肯定有指纹!” 小戴把刀包好,交给了博书。 小戴:“我和晓凤在吴书记房间里的棉胎柜里发现了晓凤的几个文胸和内裤,因晓凤在场,她把它们拿走了,我就没有拿来。” 博书:“真是心理变态!” 朱辉:“没发现晓凤有什么异样表现吗?” 小戴:“她好象很惊奇,但是,她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朱辉:“应该深入一点再探一探……关于李正义的死……” 小戴回想起当时自己对晓凤说“谢谢你陪我看电影!你不会怪我冒昧吧?” 晓凤叹了口气说:“反正你也知道,我男朋友叫李正义,他出事以后,我还有母亲陪着我,她会开导我,现在,我母亲也没了,我就觉得特别地孤单。你们要是能把杀害我妈妈和正义的凶手找出来,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知道你想找我了解情况,我不应该拒绝你。” 小戴把这个情况讲了出来。 朱辉:“好,只要晓凤能有这个觉悟,这个案子不愁破不了的!” 这天,晓凤上早班,小戴来了,他给晓凤一张电影票,晓凤收下了。 电影散场以后,两人顺路散步回家。突然小戴看到有人在前面拐角处一闪,随后消失了。和平年代根本不会有人这么警惕的,只是小戴知道危险正跟随自己,所以,他才发现了这个人。小戴也没有告诉晓凤,他也知道,现在这个人还不敢动手,时候还没到呢! 小戴:“晓凤,李正义死前,都没有一点异样的情况吗?” 晓凤:“没有啊。” 小戴:“晓凤,你父母关系怎么样?” 晓凤摇摇头:“外人都认为他们俩关系不错,其实我知道他们俩关系并不好,不过这原因好象不在父亲方面,父亲对母亲还是很迁就的,只是母亲对父亲很冷淡,不但他们自己分房睡觉,母亲还不让我跟父亲太亲近。” 小戴:“哦——” 小戴:“你到了。我走了。” 晓凤:“再见!” 晓凤进了屋,父亲已经在家里了。 吴蜡:“又跟小戴去看电影了吧?” 晓凤:“嗯。” 吴蜡:“吃饭了吗?” 晓凤:“吃了。” 吴蜡:“小戴请的客吗?” 晓凤:“不,我在医院吃的。” 吴蜡:“好啊,连回来吃个饭,打声招呼都来不及了吗?” 晓凤无语。 吴蜡:“这个小戴也是的,请女朋友看电影,连餐饭都舍不得请——真是小气!这样的男人,以后把你弄到手,还不——” 晓凤:“爸,人家只是看看电影,谁说是男朋友啦?” “啊,不是啊,不是好,不是好!这样的男人——该死!”晓凤听到父亲最后恶狠狠地说。 晓凤觉得父亲好象有点反常。 晓凤上楼去了。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刚才父亲说最后那句话时恶狠狠的样子,真有点让她心寒!她想起那天正义出事的情形: 晓凤悲伤欲绝,哭倒在吴腊怀中,吴腊安慰她说:“孩子,别伤心,爸会替你报仇,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除了正义,难道,就没有更优秀的男人了吗?爸也爱你的。”袁晓凤一惊,从吴腊怀中挣扎出来,:“爸,你说什么?” 吴腊:“说什么?难道爸不爱你和妈妈吗?” “可是,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语气跟刚才的语气何其相似! 她又想起了妈妈。 那天晚上,晓凤没吃晚饭,独自呆在楼上。妈妈进来了。晓凤扑进妈妈的怀里,伤心地哭了。妈妈搂着晓凤:“孩子,别哭了!这凶手迟早会查出来的!这个仇,我们迟早是要报的!只是冤了正义了!他是无辜的!”说完,妈妈也哭了。 “妈,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孩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妈,我知道,你不是说,还要报仇吗?” “对!要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唉,做人怎么这么难哪?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交男朋友呢?是他自己觉得孤单呢还是……还是……晓凤又想不出答案来了。 第三十七章 诉说心事 丽珠家。丽珠和晓凤正在聊天。 丽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 晓凤:“丽珠姨,我今天上小夜班,我让小兰替我代几个小时的班。” 丽珠:“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妈妈不在了,我觉得孤零零的。”说着,晓凤忍不住就哽咽起来。 丽珠忙抱住了她:“没事,没事,也怪阿姨不好,这么久也没去看看你!”其实,丽珠也很无奈,不是她不去看晓凤,她是怕吴蜡多心,不敢去罢了。 “来来来,快坐下,跟阿姨讲讲看,碰到什么为难事了?” 晓凤坐了下来,没开腔。 丽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不好意思跟你爸讲啊?” 晓凤:“还说男朋友呢!人家只不过请我看场电影,他就不高兴了!” 丽珠:“哟,阿姨真是太不领市面了。真的,有人请咱们晓凤看电影了!换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个吴蜡真是——快告诉阿姨,是谁请你看电影了?” 如果是别人,丽珠是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晓凤谁是她的男朋友的,因为,周凤与丽珠一直情同姐妹,晓凤年幼时起,就一直把丽珠当作亲阿姨来看,就是母亲在世时,晓凤的什么事,周凤也都不瞒着丽珠的,所以,现在,母亲不在了,晓凤对丽珠更增加了几分依恋;而且丽珠也知道,晓凤既然来找她了,就是跟她讨主意来了,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她这样问晓凤,晓凤不但不会见怪,还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她的。果然,晓凤告诉丽珠是小戴请她看电影了。 丽珠:“小戴——就是公安局的那个小戴?” 晓凤:“对,其实,我知道,他约我看电影是想换一种方式向我了解母亲被害的情况,丽珠姨,你说我能拒绝吗?” 丽珠:“你做得对。唉,我家晓凤真是长大喽。对了,你父亲知道这个情况吗?” 晓凤:“能告诉他吗?他只知道小戴请我看电影,就这样子了,我还敢跟他说别的?” 丽珠:“那就好,还是不告诉他的好。” 晓凤:“怎么,丽珠姨,你也认为我爸他……” 丽珠:“不是。” 晓凤:“那?” 丽珠:“我只是觉得,公安局那几个小伙子的分析还是合情合理的。” 晓凤:“前天,小戴让我陪他到我父亲房间里看了一看……” 丽珠知道,不管晓凤自己意识没意识到,其实她已经在配合朱辉他们的侦查了。 丽珠:“找到什么了吗?” 晓凤:“没有。” 丽珠:“哦。” 晓凤:“只是……” 丽珠:“只是什么?” 晓凤:“我妈不在了,有些事我……” 丽珠:“晓凤啊,我跟你妈亲如姐妹,本来就是你的亲阿姨么,难道你有什么事还不能跟阿姨讲吗?你小时侯不也是经常住在阿姨家的吗?有什么事就跟我讲,让阿姨也帮帮你吧!” 晓凤不接腔。 丽珠:“晓凤啊,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啊?没关系,你先想想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些话不好跟你爸讲,更不便跟那几个小警察讲,是吗?” 晓凤低下头,叹了口气。 丽珠:“晓凤啊,你妈妈走了,我们心里都不好过。但是,最能帮助公安局忙的是你,许多事情都只有你最清楚了。” 晓凤:“大家都认为妈妈是自杀的,可是,我觉得好象不是。” 丽珠:“是吗?怎么你的想法会和我一样呢?但是,如果你妈妈不是自杀的,那么一定还有一个凶手——一个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还有一个杀害正义的凶手!” 晓凤突然手捧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丽珠忙站起来,把晓凤拉进了自己的怀抱,想到周凤不明不白的屈死,更同情她这些年的遭遇,丽珠忍不住陪着晓凤哭起来了。 其实,晓凤也是犹豫了好几天才下决心来找丽珠的,妈妈在世时曾经跟她讲过“如果哪一天,妈妈不在了,你有什么事就去找丽珠阿姨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还会有人这样留恋她吗?当时,晓凤根本没有想到妈妈的话竟然会成籤语!难道妈妈已经预感到了她自己的死了吗?晓凤来找丽珠就是想把自己的一些疑惑譬如母亲的叫声的录音,棉胎柜里的文胸、正义的死以及正义死时父亲和母亲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有洗澡间门上的小洞、生日之夜父亲的越轨行为等等跟丽珠阿姨讲讲的,但是“小曲好唱”尚且“口难开”呢!更何况是讲这些事,而且这些事都是关乎自己和父亲的,还真有点难以启口啊!到底丽珠阿姨还是阿姨么,虽说她跟妈妈情同姐妹,毕竟她是跟妈妈情同姐妹呀,跟自己总还是个上下辈的关系么。现在丽珠这么一哭,竟然把晓凤心中那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给冲垮了,晓凤终于向丽珠阿姨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晓凤走后,丽珠再也坐不住了,她准备去找朱辉。可是当她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此时,朱辉在办公室吗?不一定。那么,到他家去找他?不行。万一碰到熟人,一个小县城,就这么几个人,彼此都认识,如果凶手不是吴蜡,这件事传到吴蜡耳朵里,说我怀疑他是凶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凶手真的是吴蜡,他如果知道我去找朱辉了,岂不打草惊蛇?再说,现在只是在侦破阶段,种种分析,都还只是各个个人的主观意见,重要的还是证据……还是先等一等吧,说不定明天朱辉会来找我呢?也罢,就等他来找我吧。于是,丽珠重新回到楼上睡觉去了。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朱辉、小戴、博书三人都在办公室。三人又在分析案情了。 博书:“我看这个吴书记啊,别看他道貌岸然的,骨子里简直是变态!” 小戴:“我看晓凤啊,对他父亲的这种做法也有看法,只是没讲出来罢了。” 朱辉:“何以见得?” 小戴:“她把我找到的那些文胸拿去时,用力一拽,还嘟哝了一句:‘简直是无聊!’” 博书:“真是!有这样做父亲的吗?对了,这个晓凤好象是吴书记的继女吧?” 小戴:“对,就是继女。” 博书:“不怀好意!”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 博书:“喂,谁啊?哦,在在在。”把电话递给朱辉:“小头,你的。” 朱辉:“喂,哦,爸吗?是我。嗯,嗯,……好的,好!再见。” 朱辉:“我姑姑要走了,我爸说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想要再见我一面。” 博书:“那你应该去一下。” 小戴:“头,那天你不是说想把你爸接来,了解一些情况的吗?” 朱辉:“是啊。” 博书:“那正好了,这叫‘鼻涕流嘴边过——顺路’,省得他老人家还要辛苦一趟。” 朱辉:“我下午过去,争取明天就回来。小戴,你和博书再到丽珠家去一趟。” 小戴:“好。” 朱辉他们知道,晓凤和丽珠心里都明白,最接近凶手嫌疑人的人是谁,而且,只有她们两个人手里掌握着最有力的证据,所以,她们俩是破案的关键人物。只要她们俩配合了,案情马上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小戴知道朱辉让他去找丽珠,就是要他从丽珠这里再深入一层了解周凤与凶手之间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既然丽珠已经把正义被害的事告诉了朱辉,说明她已经不再把他们拒之门外了,她现在不主动地和盘托出她所知道的一切,自有她的原因。不过,现在有了晓凤提供的一些线索,利用这些线索,再抛砖引玉,从丽珠这里发现更重要的线索,只要她们两人的线索合在一起,那条通向真相的路就可以通了! 第三十八章 梅林旧事 朱辉匆匆往父亲家赶去。他知道这一次与父亲的见面,对周凤被杀案件的侦破也将起到关键的作用。最近,小戴频频与晓凤约会,晓凤还帮助小戴进了她父亲的房间,发现了一些东西:譬如那文胸和内裤,甚是令人费解;尤其是那一万五千元钱,更是意料之外。但是,这些发现对于破案却是非常地有价值。丽珠也向朱辉透露了晓凤的男朋友被害情况,看来这两个周凤生前最亲密的人已经意识到一些事情了。如果父亲能把照片中隐藏的谜底揭开的话,可能周凤被害的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想到这些,朱辉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之前,朱辉虽然协助老局长,破过几个大案,但是,他作为一个组长独立侦破一个案子,这还是第一次,而且,朱辉明白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隐藏很深的狡猾的对手以及文革动乱的后遗症和一张牢固的经过多年苦心经营的关系网等等等等,虽说公检法机关已经逐步走上正规,但是,要想排除干扰,揪出真正的罪犯,谈何容易!更艰难的是,他们分析了很多杀人动机都不能成立,现在他们仿佛是在一个特殊迷宫里,几个人穿过了几条不同的路线汇集到了这个迷宫的出口处,但是,这个出口处的门是锁着的!只有把真正的杀人动机找出来,他们就找到迷宫出口的钥匙了! 朱辉到家中时,已是午饭时分。 父亲:“来了,来了!快入坐,只等你一个人了!” 朱辉跟姑姑及在座的各位乡亲打了招呼,就入座了。大家边吃边谈,很是高兴。一会儿席终人散。大家都说了些祝姑姑一路平安的话就各自散去了。姑姑回去要到市里坐船到上海,然后再坐火车出去的。当地农谚说“初八廿三四,潮平日中迟。”意思就是说初八或二十三、四,潮平是在下午二、三点钟的时候,今天是阴历初八,姑姑应坐下午三点左右的船到市里去。所以,散席以后,朱辉和父亲就送姑姑去坐船了。 送走姑姑以后,父亲让朱辉回房休息。 两人回到父亲房中,朱辉又看到了那张照片。 朱辉:“爸,这照片里的人都是您年轻时的朋友吗?” 父亲叹了口气:“是啊。你不是说这个周凤死了吗?怎么死的,查出来吗?” 朱辉:“爸,我现在就在经办这个案子。” 父亲:“查到凶手了吗?” 朱辉:“还没有,只能说有点线索了。” 父亲:“哦。” 朱辉:“爸,你跟他们的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 父亲:“该有二十年了吧……唉,你把照片拿下来。”朱辉踮起脚,把照片像框取了下来。 父亲拿着照片,想起了20年前的旧事。 那时,袁之庆刚来到溪北乡不久,他和溪北乡的青年们成了知心的朋友。农忙他们一起下田干活,进行科学种田试验,闲暇一起下河游泳,捉鱼摸吓;晚上他们一起下棋乘凉、谈古论今,好不自在!一个个都自称是下凡的神仙。那时节,刚刚渡过了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大家在生活上要求也不高,能吃得饱就知足了。确实,那个年代的青年,虽然物质生活很匮乏,但是,他们的精神是充实的。特别是袁之庆的到来,给朴实的山乡吹进了一股清新的风,大家在一起都觉得特别快活!吴蜡和吴茗兄弟,更是与袁之庆特别亲近,那两兄弟父母双亡,家中别无牵挂,三人常常日夜一起,不是你来我家就是我去你家,真是亲如兄弟了。 不久,从省城来了一个女知识青年,那就是周凤。周凤的到来,让这帮年轻人的快乐生活真是锦上又添了花一般。那周凤天生丽质,且又清纯良善,整天乐呵呵的,很自然地就融入了这帮年轻人当中。 父亲还记得,有一次,他们一起到杨梅山上去摘杨梅的情形。 当地有这样的习俗:杨梅熟时,如有人到杨梅山上买杨梅,主人就让他们自己到山上去摘,边摘边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用付钱。下山时如果还想带点回去,就把要带回去的杨梅过一下秤,按收购的价格付钱。一群年轻人到了杨梅山上,又是唱又是跳,甭提有多兴奋了!特别是袁之庆和周凤,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尤其觉得新鲜。吴蜡是“老土地”,这一带的风俗他熟门熟路,所以,大家都听他指挥,他呢,也把大家照顾得好好的,尤其是周凤,更是被当作了公主对待。看,这边吴茗和陈武已经爬上了一棵老杨梅树吃开了。 陈武朝袁之庆扔下一颗又大又紫的杨梅:“接住!” 袁之庆伸出右手接住了杨梅。 这边吴茗对吴蜡叫道:“哥,接住!” 吴蜡伸出左手接住了杨梅。 两人同时把杨梅递到了周凤跟前。周凤并不去接杨梅:“不要,我要自己爬上去摘!” 吴蜡和袁之庆两个人就把周凤托上了树。 周凤:“哎呀,这个杨梅洗都没洗,怎么吃呀?” 吴蜡:“没关系的,杨梅不洗也能吃的。桃子不洗吃了才会拉肚子呢!放心吃吧!” 周凤摘了一个又大又紫的放进嘴里:“嗯,真甜!” 随后,袁之庆和吴蜡也分别上了树。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够了,纷纷下了树。 袁之庆拿出相机:“来来来,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吧。” 于是大家都站好了,袁之庆把照相机放在一块石头上,调好了自动拍摄的开关,揿了下来。 周凤:“快来,站到这里来!” 袁之庆站到了周凤旁边,快门“咔嚓”一声,这张照片就这样留下来了。 拍完照片,大家就坐在树下休息。 这时,杨梅山脚下,一群人挑着红布袋过去了。 陈娇:“是去迎亲的。” 周凤:“为什么?” 陈娇:“进城买东西挑的是蓝布袋,只有迎亲才挑红布袋。” 周凤:“哦!你认识新娘子吗?” 陈娇:“认识。” 周凤:“漂亮吗?” 陈娇:“不漂亮,有谁能比你漂亮呀!这方圆十几里都知道我们这儿有一个知青美人呢!都说谁要是能娶到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了!” 周凤:“嚼什么舌头呀!人家是问你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陈娇:“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漂亮,要是漂亮,她父母还会把她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吗?” 周凤无语。 吴蜡:“这有什么希奇的?就是漂亮的女人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甚至二十、三十几岁的人的故事也多的是!你没听说过?杨贵妃原来是唐明皇的媳妇,后来,唐明皇把她弄来给自己当老婆了。武则天原来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后来成了李世民的儿子唐高宗李治的昭仪,这些女人难道不漂亮吗?” 陈娇:“什么才人、昭仪呀,听不懂,乱七八糟的!” 吴茗:“就是老婆。” 吴蜡:“你没听说过‘脏唐淫汉’吗?当然乱七八糟咯!还有什么四大美人的王昭君,也嫁给了……” 袁之庆:“哎,你这个讲法就不对了,王昭君是和亲去的匈奴,单于死后,按匈奴的规矩,她应给改嫁给下一任的单于,也就是她的儿子,” 陈娇:“什么!母亲嫁给儿子?” 袁之庆:“对,就是儿子。当时王昭君不肯下嫁,也曾派人向唐皇请旨,要求返回长安,但是唐皇下旨命她‘从胡俗’,也就是说要按匈奴的规矩办。为了民族的大义,没办法,王昭君只好留下了。” 吴蜡:“对对对!要不怎么说‘环佩空归月夜魂’和‘分明怨恨曲中论’呢? 周凤:“哎哟,不简单呀,还知道杜甫的诗呢!” 吴蜡兴奋地:“这是鼓词里唱的。”接着他就用鼓词的调唱了起来:“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大家一齐鼓起掌来。 父亲叹了口气,沉思起来。 朱辉:“爸,你旁边这个是谁呀?”朱辉指着的是吴茗。 父亲:“辉儿啊,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你知道吗?这就是你的生身父亲!” 朱辉:“啊!” 父亲:“这是你的生身母亲,她是我的亲姐姐。” 朱辉:“怎么会这样呢?那我的父亲、母亲呢?” 父亲:“说来话长啊!”父亲心情沉重地回忆起那段械斗的往事。至此,朱辉才知道父亲原来是自己的舅舅。 父亲:“辉儿啊,既然你已知道了你自己的身世,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叫我爸了,还叫我舅舅吧。” 朱辉知道,舅舅为了自己终身未娶,他是把自己当成他自己的儿子养大的。 朱辉:“不,我父母都没有了,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就是我的父亲,再说,我叫爸也叫惯了,不用改了吧。” 傍晚,朱辉就回去了。 第三十九章 周凤许婚 丽珠家。小戴和博书正和丽珠聊着。 丽珠对小戴:“反正当时你也在场,晓凤只是不好意思讲出来罢了。” 小戴和博书赞同地点点头。 小戴:“阿姨啊,我还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想向您请教一下。” 丽珠:“说什么呀,你们的分析太有道理了,怎么能说向我请教呢?该我向你们请教才是呢!说吧,什么事?你们不也是在替我这可怜的周凤妹妹冤伸吗?难道我不应该支持你们吗?” 小戴:“我听晓凤讲,您是她母亲生前最亲密的姐妹,所以,我想,您应该知道,周老师为什么最后还是嫁给了她根本不爱而是深深仇恨的吴书记了呢?” 丽珠:“唉,这个事啊,不讲也罢。都过去十几年了,讲也没意思了。” 小戴:“”阿姨,你想想看,晓凤把这么多的秘密告诉你,她是想让你帮助我们把她母亲的案子查清楚了,好替她母亲伸冤啊。” 博书:“阿姨,周老师嫁给吴蜡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你如果知道而把它隐瞒起来了,以后难免有人会误会了周老师,以为她是贪了吴蜡的权势才违心地嫁给了他呢?” 小戴:“阿姨,既然你已经把吴蜡和周老师及袁之庆之间的恩恩怨怨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们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丽珠:“唉!自从袁之庆死后,她听了我的劝,再没有打听袁之庆的下落。但是,她内心里还是认为袁之庆并没有死。直到有一天,陈武告诉他袁之庆确实死了,还把埋葬袁之庆的坟指给了她,这时她才彻底失望了。” 往事就像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在小戴和博书的面前展开: 这天早上,丽珠正准备去学校,陈武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陈武:“丽珠姐,不好了!周凤姐昏过去了!” 丽珠:“怎么回事啊?” 陈武:“昨天,周凤来问我袁之庆到哪里去了,我告诉她袁之庆死了。” 丽珠叹了口气:“也对,反正迟早总得让她知道的。” 陈武:“可是她不相信,我没办法,只好把那个坟指给她看了。当时,她没说什么就回去了。今天早上,我出去时看到许多人围在那个坟边,我吓了一跳,心想肯定出事了,过去一看,还好,周凤还没出事,她只是昏过去了。当时,就有几个学生家长把她抬回家了。” 丽珠:“你干吗把坟告诉她呀?” 陈武:“可是她不相信袁之庆死了呀!” 丽珠:“唉,这个吴蜡,作孽呀!” 两个人匆匆赶到周凤家里,周凤已经醒了,正向众人道乏呢!大家见丽珠来了忙让开了。 丽珠:“周凤,怎么啦?” 周凤见旁边人多,还有两个学生家长。 周凤:“没怎么样,不知怎么头有点晕,就……” 丽珠明白:“你看多危险,又是河边。”大家看周凤没什么事,丽珠又来了,也就纷纷告辞了。 从那以后,周凤更加沉默了,除了上课,一天没有几句话。周凤的教学水平在溪北公社是首屈一指的,可是,学校已经有好几批民办教师转正了,公社教办也好几次把周凤的名字报上去,都因为种种原因,批不下来。丽珠和周凤都知道这“种种原因”都出在吴蜡这里。 丽珠找到了吴蜡。 丽珠:“吴蜡,你犯得着吗?你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吴蜡不悦:“你老娘客怎么说话的?我欺谁啦?” 丽珠:“周凤。” 吴蜡:“胡说!我怎么欺负她啦?” 丽珠:“她转正的事。” 吴蜡:“乱说!这关我什么屁事啦?怎么连你也这么讲啊!” 丽珠:“怎么不关你的事呀?只要你开开口,打个招呼,我就不信这事办不了。” 吴蜡:“这是党的政策!她出身不好!” 丽珠:“那我们公社那个翠兰,她家不是成分也高吗?” 吴蜡:“她家成分高不假,但是她现在可是嫁了个革命军人了!可是周凤她呢,她老公可是个反革命分子啊!” 丽珠:“你不是说袁之庆已经申请离婚了吗?” 吴蜡:“他是申请了,可是,周凤还没有签字呢!” 丽珠:“你——” 吴蜡:“何况,袁之庆已经因逃跑而淹死,他这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是不耻与人类的狗屎堆!” 丽珠:“哟,何苦这样咬牙切齿呀?霉天下雨还要看看前日的晴(情)呢!称兄道弟的是你,置人死地的也是你,何必呢!” 吴蜡:“都是他霸占人妻!要不然,周凤老早就嫁给我了!” “简直强词夺理!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多说了。”丽珠说完就要走。 吴蜡:“其实,这事也不难办,只要周凤她自己到我这儿来一下,签个字,不就了了吗?” 丽珠:“好,你说话算数,我叫她来!” 吴蜡:“其实丽珠啊,这事本来就很简单,我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对周凤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反正她的初夜已经是我的了,我一直等了这么多年,还不够痴心吗?再说,我也不嫌她是寡妇,难道她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你是她的知心朋友,你也替她想想,这有什么不好?她嫁了我,就是革命干部的家属了,凭我这点关系,在溪北还有什么事情办不了的吗?” 丽珠:“你就积积德吧!” 吴蜡:“哎,我这不是积德了吗?她只要嫁了我,现成当个官太太,她那个拖油瓶的女儿的户口、读书问题就都解决了,她还用象现在这样求爷爷告奶奶的,还到处碰壁,求告无门吗?” 丽珠:“原来都是你在作怪呀!吴蜡呀吴蜡,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吴蜡:“你可不要冤枉我啊,我也是听说的,我只是同情她罢了!” 丽珠:“有你这样同情的吗?你为什么盯住她不放呢?” 吴蜡:“我就是这个脾气——我想要的东西我就非弄到手不可,特别是女人。” 丽珠:“因此你就就挖空心思、不择手段,是吧?心理变态!” 吴蜡:“变态也好,不变态也好,反正我是抛不下她的,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的魂就被她勾去收不回来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前世因缘吧?” 丽珠:“胡说什么呀,亏你还是公社书记!这么迷信!” 吴蜡:“丽珠啊,你不知道,我本来可以慢慢地追求她、把她弄到手的。而且周凤本来并不讨厌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那天酒后做了那么糊涂的事!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怪来怪去,只怪那袁之庆横插了一杠,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丽珠:“吴蜡啊,你好糊涂呀!周凤爱的就是袁之庆,你怎么可以强人所难呢?” 吴蜡:“可是现在袁之庆不是死了吗?她还等什么呢?丽珠啊,我看你还是去劝劝她吧,她会听你话的。事成之后,我好好谢你!” 丽珠:“我不稀罕!” 博书忍不住插嘴:“周凤找他了吗?” 丽珠:“偏偏这个周凤也是个死硬派,就是不肯去找他。” 博书:“我就知道她不会去!后来呢?” 丽珠继续回忆往事: 六十年代末,一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来了。溪北公社也来了一批知识青年。县知青办还在后岭大队修建了一排简易住房,专门给这批知识青年居住。从此后,吴蜡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他和这批知青成了好朋友。 后来,有了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政策,先是一个叫牛强的知青,被推荐上了大学,他走后,他的女朋友董芝就和吴蜡谈起了恋爱,吴蜡经常留宿在董芝的屋里[奇+书+网]。第二年,董芝也上了大学,和董芝一起被推荐上大学的还有男知青梁彬,有趣的是,梁彬走后,他的女朋友朱园也和吴蜡谈起了“恋爱”,之后朱园也上了大学……就这样,这些知青上学的上学,招工的招工,陆陆续续地走了好几个,也有几个硬脖子的“好汉”,看不惯吴蜡的所作所为,不走“曲线救国”的路线,也就落下来了。其中有一个叫伍敏的女知青,在溪北公社中心小学代了一段时间的课,她崇拜周凤的教学水平,很虚心地向周凤求教,周凤也欣赏伍敏的能力和潜质,有心帮助她,两人惺惺相惜,遂成知交。伍敏经常到周凤家去玩。 一天,伍敏来到周凤家,两人聊着,聊着,伍敏就哭了起来,原来,伍敏的母亲得了肝癌,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急就中风了,幸亏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生活自理都有困难。现在苦的是她母亲,一个肝癌后期的病人,不但没人照顾她,反而还要照顾别人!伍敏有一个哥哥,可是他正在上大学,不可能回来照顾老人。伍敏回去照顾了一段时间,乡亲带信给她,告诉她正好公社有招工的名额,她也符合照顾的条件。伍敏就去找吴蜡,可是吴蜡竟然强行求欢。 周凤:“你答应了?” 伍敏摇摇头:“吴书记说,我和他的弟弟同名,所以,他看到我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他还说,以前他和董芝、朱园相好都是她们自己主动求他的,都是为了能上大学。” 周凤:“这个流氓!” 伍敏:“吴书记还说了,只要我能答应他跟他好,他保证给我选一个最好的单位,敲锣打鼓地把我送出去。” 周凤:“你要不答应呢?” 伍敏:“他说了,他就是双峰山的一指观音,他让我走,我才走得了,他不让我走,我就休想!”说完,伍敏呜呜地哭了。 周凤:“不哭不哭。这样吧,你先回去照顾你父母,那里不能没有人,这里你就交给我,我帮你想想办法看。” 两天后,丽珠家。 周凤:“丽珠姐,我想好了,我准备嫁给吴蜡了。” 丽珠惊奇地:“真的?周凤,你可不要勉强你自己啊!” 周凤:“不,丽珠姐,不是谁勉强我,也不是我自己勉强我自己,只是命运太捉弄人了!唉,丽珠姐啊,我需要转正,因为晓凤需要户口需要读书,之庆又死了,你说让我去求谁呢?”说完,周凤嘤嘤地哭起来了。 丽珠:“你看你,既然不愿意,那又何必呢?” 周凤:“不,不是不愿意,我是想好了的。” 丽珠:“不过事情也是,周凤啊,嫁了就嫁了吧,我冷眼看看吴蜡吧,他对你倒是真心的。他也后悔当初的事情做过头了,但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买后悔药的呢?再说了,你一个人,独自脚手的,也难哪!” 周凤:“丽珠姐,我想麻烦你先去跟吴蜡打个招呼,明天,我去公社找他。” 丽珠:“好吧。” 溪北公社书记的办公室里。 吴蜡:“丽珠姐说你想通了。” 周凤:“嗯。” 吴蜡:“那就好!那么我去选个好日子,我们把喜事办了。好吗?” 周凤:“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吴蜡:“说吧,什么条件?别说两个,就是两百个我也给你办到!” 周凤:“第一,婚事要简办,我不喜欢你们那样吵吵闹闹的。” 吴蜡:“你这是什么话么?怎么叫吵吵闹闹呢?那是热热闹闹!” 周凤:“行,就算是热热闹闹。反正我连这个热热闹闹也不要!” 吴蜡:“那不行,我吴蜡大小也是个书记,结婚也不热热闹闹地办个婚礼,象话吗?我都那么多人情送出去了,不办酒席,怎么收人情啊?” 周凤:“那我不管,你要办你办,到时候可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吴蜡:“要不这样好不好?” 周凤:“怎样?” 吴蜡:“我少摆几桌酒,就请几个至交来喝几杯酒,好吧?这点面子你总得给我吧?” 周凤不语。 吴蜡:“要不,你再找丽珠姐商量商量?” 周凤:“好吧。” 吴蜡:“那就好!这第二个条件呢?” 周凤:“你把伍敏招工的事情先办了。” 吴蜡一愣:“谁?” 周凤:“那个省城来的知青!装什么糊涂!” 吴蜡:“哦,那个小鬼,行行!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周凤:“你马上把这件事办了,等她走了,我们再摆酒。” “好好好!我马上给你办了!哎哟,还看不出,我的宝贝凤凰还会吃醋呀!”说完,吴蜡就要上前去搂周凤,周凤冷不丁地一拉门走了,吴蜡没防备周凤这一手,一头撞到了门上。 “哎哟,你这是何苦呢!”吴蜡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叨叨,再一看,周凤早已下楼而去。他狠狠地:“到那天晚上,看我不把你给弄弄死!” 第四十章 同床异梦 周凤嫁给吴蜡了。这在溪北公社乃至南江县都是一个不小的新闻,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一个是名闻溪北的知青美人,而且她的前任丈夫还是众所周知的美蒋特务。虽然,多数人认为现在袁之庆已经死了,周凤改嫁也是常理之中,但是,有人群的地方总会有爱嚼舌头的人,对周凤的改嫁很不以为然的人当然大有人在的。两人结婚不久,就有人传出说吴蜡不怎么接纳周凤的女儿晓凤,又过了不久又有人传出说周、吴两人感情不和了等等等等……话可多了!但是,不久周凤转正了,孩子户口也报上了,还进了实验小学读书了。又过了不久,人们经常看到吴蜡带着晓凤到各处去做客、应酬,很是喜欢。所以,那些夫妻不和啊、父女不和啊等等的传闻就不攻自破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在这些事上做文章了。 一天,周凤和丽珠在学校聊天。 丽珠:“周凤啊,吴蜡对晓凤不错吧?” 周凤:“嗯,还可以。” 丽珠:“前一段我听说吴蜡对晓凤不怎么好,我还真替你捏了一把汗了呢!” 周凤:“谢谢你了,丽珠姐。其实这个日子么是我自己在过,别人说什么都是没关系的。” 丽珠:“也是,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爱嚼舌头根子,我们也没办法,也不用去理睬它!吴蜡对你应该不错吧?” 周凤叹气:“丽珠姐,我跟你说,晓凤不能没有母亲,我得活下去。从我作出决定嫁给吴蜡的时候起,原来的那个周凤就已经死了!她跟之庆走了!现在的这个周凤不过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不齿于人的懦妇罢了。” 丽珠:“周凤,你可别这样说,有人会记得你的好处的。听说,那个省城的知青伍敏就是你答应嫁给吴蜡才回去的吧?” 周凤:“丽珠姐,伍敏他们这帮知青跟我不一样,我和袁之庆都是自己铁了心要扎根农村到这里来的。他们不一样,他们不全都是自愿来的。为了回城他们付出的代价够大了!吴蜡他糟蹋的姑娘还少吗?伍敏是个好姑娘,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再让吴蜡把她给糟蹋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之庆又走了,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丽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周凤,你太委屈自己了!” 丽珠这句话,正触到了周凤心中的痛,周凤禁不住哽咽起来。她想起了几天前的情景: 那天晚上,吴蜡又缠着周凤求欢,被周凤拒绝了。吴蜡恼羞成怒,顺手打了周凤一巴掌:“周凤我跟你说,我等了你十几年,才把你等来了,可是,你做了我老婆,还不让我睡,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啊?你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周凤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痛哭失声:“吴腊,是我欺人太甚吗?你这个畜生,是你欺人太甚了,你知道吗?你明知我出身不好,不管我做得怎么努力,别人总认为我是伪装的,我头上这顶帽子,已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了,我唯一的本钱就是这顶黑帽子下一个纯洁的人了,可是,你玷污了她,夺走了我唯一的做人的尊严,你让我生活在耻辱当中,你知道吗?天哪!你——你还打人!” 吴蜡:“什么屁的尊严!我告诉你:你成了我的老婆,你就有了尊严,你是那个美蒋特务的老婆,你就没有尊严!你就得生活在耻辱当中!” 周凤:“不许你侮辱他!这个美蒋特务的帽子也是你强加在他头上的!” 吴蜡:“不管是不是我强加给他的,反正那个傻瓜美蒋特务又不知道你让我先睡过了!你不说,他会知道吗?什么尊严不尊严,你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周凤:“你这个无知的畜生!你知道什么是尊严吗?那不是别人的评价,那是存在在每个人自己心中的尊贵和庄严!” 吴蜡:“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我听不懂!反正现在你有尊严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凤:“我不想怎么样,只想一个人清清净净!” 吴蜡:“哼!你是我老婆,你就得让我睡!” 周凤:“你这个畜生!无耻的流氓!像你这种素质的人怎么就当上镇委书记了!还到处耀武扬威的,算什么东西!” 吴蜡:“哎,这话可是让你说对了。我就耀武扬威了,怎么样?我告诉你,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你。老实告诉你,跟你弄,就跟奸尸似的,没有反应的,我早厌倦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跟别人好,阿爸我一天都想弄好几次呢!想要跟我好的人,有的是!” 周凤:“你这是性变态,亏你还说得出口!整天乱七八糟的,我才懒得管你呢!只要你不来烦我!只要你不得性病,到处传染,害了人家就是了!你以为人家都是喜欢你啊,人家是没有办法,求着你,只好屈服你的权势!” 吴蜡:“什么权势不权势,我想要的女人我就有办法弄到手,我把她事情也办了,人也睡了,那叫两相情愿,知道吗?就跟你一样,伍敏走了,你也转正了,晓凤户口也报上了,这是什么?这不是两相情愿的吗?还在这儿跟我谈什么尊严呢!” 周凤:“算你狗运好!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做许多好事,可是你现在不积德,我告诉你,等到后来,你后悔来不及!” 吴蜡:“我后什么悔呀!告诉你,阿爸我狗运就是好!你还沾着我的光呢!” 周凤:“放屁!那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那是应该的!以前给你卡着,那是你的罪过!” 吴蜡:“罪过就罪过吧,看你怎么着?”说完,吴蜡摔门出去了。 丽珠:“你就这么让他胡闹吗?怪不得我听说有人说吴蜡在外面有人,你还替他辩护呢!我以为你真的不知道,也没敢跟你说。” 周凤:“丽珠姐,不是我不知道吴腊在外面乱七八糟,我那是佯装不知。因为,如果我说我知道却不闹,人家认为我是傻瓜,无能。闹,肯定不会有结果,反而弄得自己下不了台去。” 丽珠:“你那是姑息养奸,反而纵容了他了!他更欺负你了。” 周凤:“丽珠姐,你不知道,吴蜡这个人不但心理变态,而且还有点性变态。你别看他在许多事情上是很圆通的,但在有些事情上,不知怎么搞的,极其固执,他如果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他会挖空心思。加上他这么下流的本性,我要是把他给闹回来了,还有清净日子过吗?” 丽珠:“所以,你才不闻不问啊!” 周凤:“唉,都是命啊!” 丽珠:“看你,你也迷信起来了!” 周凤:“由不得你不信哦!算了,不说了。” 博书:“照你这么说这周凤嫁给吴蜡也有十来年了?” 丽珠:“是啊。这十来年年也亏了周凤了,唉!” 第四十一章 毒蛇出洞 这天早上,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朱辉、小戴和博书三人正在分析案情。 小戴:“头,你父亲提供的情况,也是很重要的线索啊。还真没想到这个吴书记竟然这么歹毒。” 博书:“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吧,居然这么变态!看他挺斯文的!” 小戴:“加上晓凤和丽珠姨两个人提供的情况,很明显已经说明吴蜡有作案的嫌疑。” 朱辉:“但是,我们现在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譬如,犯罪现场凶手的血迹和那个脚印。” 博书:“小戴,你让晓凤想办法弄到他父亲的血迹,化验一下。” 小戴:“说得轻巧!你以为那个吴书记是三岁的小孩啊?” 朱辉:“这两样东西还在其次,我们可以慢一步。现在,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还需进一步搞清……” 博书:“我们再去找一下晓凤和丽珠姨吧。” 朱辉:“我有这样一个想法……” 博书:“什么想法,快说!” 朱辉:“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是不是可以打打草,惊惊蛇了,等它把信子吐了出来,我们就可以朝七寸的地方打下去了!” 博书:“对,说得好!可是,怎么才能引蛇出洞呢?” 朱辉:“下午,我先去找一下丽珠姨。” 小戴:“哎哟,我可是早饭还没吃呢,我先去吃点点心。”说完,他起身走了。 小戴来到了那个平时常去的那个小摊旁。 摊主认识他:“一碗豆腐花?” 小戴:“嗯。” 摊主:“两个叉烧包?” 小戴:“嗯。” 小戴在就近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旁边有一个老太太也在吃点心,小戴不怎么在意她。一会儿,小戴吃完了,付了钱就走了。 突然,摊主叫住了他:“小戴,你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说完,就把纸条递给了返回来的小戴。小戴拿起条子一看: 想知道周凤自杀内幕吗? 今天(初九)晚上8点半在大堤旁的八角亭,有人将告诉你事情真相。 暗号如下: 届时来人会问:“请问,后天有会市吗?” 答:“肯定有。” “会下雨吗?” “不会。农谚不是讲了吗?” “哦,江口娘娘真显灵,” “对,初十下雨十一晴。” 记住:只能你自己一人前往。并请戴一副眼镜。 小戴忙往四周看去,刚才坐在自己旁边吃点心的老太太,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小戴立即回到了办公室,把条子给朱辉和博书看了。 博书:“哟,简直是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的工作方式,太过瘾了,让我去吧!” 小戴:“你知道个啥?又不是小孩过家家,讲什么好玩的呀!听头的!” 博书:“紧张个啥?还真遇上特务了不成?” 朱辉:“太好了!我们还没打草呢,蛇就出洞了!” 小戴:“可是,晓凤说,正义出事前没有什么异常呀。” 博书:“那他自己无缘无故地跑到那黑灯瞎火的八角亭去干啥?” 朱辉:“说得对!” 博书撅着嘴得意地朝小戴点点头。 朱辉:“今天是初九,正是黑灯瞎火的乌暗夜。后天正是江口镇一年一度的会市,相当于一些地方的庙会,到时候整个南江县四里八乡的人都会来赶会市的。” 博书:“那我们?” 小戴:“我们?我们今天晚上就把他给解决了!” 朱辉:“对,但是,我们千万不可轻敌!” 博书:“小戴,你不是约了晓凤晚上看电影的吗?八角亭让我去吧!” 朱辉:“不,不行!” 小戴:“你这是添什么乱呀?” 朱辉:“这样吧,博书,你去找一下晓凤,把这件事告诉她。” 博书不情愿地:“好吧。” 博书到医院找到晓凤,告诉她晚上有人约小戴到八角亭见面。 晓凤:“他去吗?” 小戴:“当然去,因为那人说他会告诉小戴你母亲自杀的真相,所以小戴当然要去!” 晓凤:“哦。” 博书走后,晓凤禁不住想起了正义的死:那天正义也是收到了一张字条,也是有人约他晚上在八角亭见面,那时侯,她和正义都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直至后来噩耗传来,她都不敢相信。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和半年前的情景何其相似啊! 她就这么想着想着,突然,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是她害了正义!不行,不能让小戴到八角亭去!她马上脱下白大褂,直奔公安局而去。 朱辉:“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随后,朱辉告诉晓凤,让她晚上呆在家里…… 中午,晓凤来到了丽珠家。 晓凤:“丽珠姨,博书告诉我有人约小戴晚上到八角亭会面。” 丽珠:“是吗?” 晓凤:“听说那人要告诉他我妈妈自杀的内幕。” 丽珠:“真的?” 丽珠见晓凤欲言又止的样子:“晓凤,你说这个事情……” 晓凤:“丽珠姨,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丽珠:“什么事尽管说,让阿姨也帮你出出主意。” 晓凤:“正义那天也是有人约他到八角亭去见面的。” 丽珠:“你告诉小戴了吗?” 晓凤:“我刚才去告诉他了。” 丽珠:“那就好!可不能再出事了!” 晓凤:“可是,他还是要到八角亭去。” 丽珠:“为什么?” 晓凤:“他们只叫我呆在家里。” 丽珠:“哦——” 丽珠知道,那天小戴和博书来到她家,她已经把晓凤告诉她的情况都对他们说了。所以,她觉得现在不用担心正义的悲剧会在小戴身上重演。 晓凤:“丽珠姨,这事会不会是我爸他……” 丽珠:“晓凤啊,既然朱辉他们已经有了安排,你就呆在家里吧。” 晚上八点半,江口镇南江大堤南端的八角亭。因为是乌暗夜,别说八角亭,就连亭边的路上早已空无一人了。 小戴戴着眼镜进了八角亭,亭中已坐着一人,此人脸朝江面方向,紧挨着亭柱子而坐,从远处而看,根本看不出亭中有人,就是从进入亭子的小路看过来,不仔细看,还看不清有人呢。加上今天是乌暗夜,更是难以辨认,小戴心中不由得佩服起来人选择地址的良苦用心来。亭子四周黑洞洞的,江风乎乎叫着,那些小树和江边的苇草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活像一个个鬼魅在夜中起舞,很远处,一艘江轮“呜——”地一声长鸣,那声音在空寂的江面上幽幽地飘了过来,又随风逝去,很是凄婉。在亭子前方不远处的江面上,有一叶小舟飘浮在水面,也没有人在上面,船浆懒懒地拖入水中,很透出一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古韵来。 小戴怕那人没看见自己进来,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人慢慢转过身来,抬头看见了小戴的眼镜。 那人问道:“请问,后天有会市吗?” 小戴:“肯定有。” “会下雨吗?” “不会。农谚不是讲了吗?” “哦,江口娘娘真显灵,” “对,初十下雨十一晴。” 小戴话音未落,来人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约一尺长的宰猪刀来,只见寒光一闪,那刀就向着小戴刺来。小戴一边慢慢摘下眼镜往旁边一扔,一边轻轻向旁边一个转身,那刀扑了个空。来人一看小戴已有防备,心中一惊,但他随即转过身来,又一个猛虎扑食,那刀直捣小戴胸口而来,小戴挥起右手猛力一劈,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蹲了下去,小戴又是一腿,直向那人胸口踢去,那人一看来势凶猛,马上往后一仰,躺倒在地,小戴那一脚踢了个空。他顺势往前一滑,双腿一叉,一个一字趴腿坐到地上。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拿刀,小戴用力一压双腿,挺身蹦了起来,随后一脚飞起,把刀踢到了亭子外面。那人狗急跳墙,向小戴扑了过来,正在这时,突然一道极亮的电光打到了那人的脸上。那人没有防备,本能地闭上眼睛把头回到旁边。 “住手!”博书一声吼,就往亭子里跳,那人一看不对,马上一个转身,冲出了亭子,直奔江边而去。博书正要冲出去,小戴伸手一拦,他自己马上尾随而去,两人到了江边,小戴一看那人准备跳江,马上抓住了他的衣服,谁知他双手往后一伸,一个金蝉脱壳,“扑通”一声跳入了江中。 小戴只抓住了一件衣服。 博书随后追了过来。两人见那人已经游远,博书准备脱了衣服跳下去。 小戴拉住了他:“算了,你追不上他了,再说这一片漆黑的,怎么找得到啊?我们先走吧。” 博书不解地被小戴拉着回去了。 第四十二章 今夜无眠 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 博书:“怪不得我要去追他的时候,你还拦住了我。” 小戴:“要不然,怎么叫瓮中捉鳖呢!” 博书:“他人呢?让我来对付他!” 朱辉:“不慌,他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人证,我们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打这张牌……” 博书:“那林新会不会……” 小戴:“会什么?你还怕他寻短见不成?这种人要是会寻短见,历史故事中就不会有叛徒和汉奸了!” 博书:“倒也是。不过——不会有人想要灭口吧?” 小戴:“这回让你说对了!不过,头早就安排好了,他现在可是咱头‘金屋’里‘藏’的‘娇’呢!谁也别想找到他!” 博书:“真的?” 原来,跟小戴去约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新。当博书正要去追林新时,小戴拦住了博书,是他让林新“有机会逃跑了”,林新跃入水中后,就向那条无人“看管”的小船游去…… 却说,那天小戴和博书离去以后,丽珠也想了很多很多……她想起了周凤不久前跟她的一次聊天。 丽珠清楚地记得:就在周凤“自杀”前两天那个晚上,周凤来到了丽珠的家,两个闺中密友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聊天了,她们喝着茶,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周凤显得很伤感,临走时,她把一个方纸包交给了她,要她以后交给晓凤。她双手握着丽珠的手,流着泪说:“阿珠,我的羞,我的辱,我一辈子的委屈和苦楚都在你的心中了!晓凤虽说是吴蜡这个孽障的骨肉,但好歹总是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说到这里,周凤突然跪了下来,“呜呜”哭出声来,丽珠连忙扶起周凤,她忍不住也哭了起来“阿风,你这是何苦呢?苦日子都过去了。阿腊虽说过去有愧于你,可现在对你还是不错的呀!晓凤都长大了……” 丽珠一边说,周凤一边无奈地摇着头,“正因为晓凤长大了……唉,那孽畜并不知道晓凤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干吗不告诉他呢?” “我不能太便宜了他,之庆辛辛苦苦把他的女儿养大了,他却把之庆送进了鬼门关!这孽畜,罪过啊!我能让他白捡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吗?我要让他在绝路上走到尽头的时候,再知道这一切,让他这辈子再没有悔过的机会!丽珠姐啊,我好恨哎!我有冤无处诉啊!你能帮帮我吗?我不能让这个孽畜害了晓凤啊!”说完,忍不住又“呜呜”地哭起来。 “看你说的,你现在转了正,迁了户口,在学校又当上了副校长,教出来的学生又多又有出息,也好算是‘桃李满天下’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对,我本应该高兴才是。想当年,为了入团,为了证明‘出生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为了证明我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是宣了誓,戴上了我梦寐以求的团徽,才来到了南江县的。我和之庆都是一样的,我们曾下决心要为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而献身。想不到,之庆在这里丧了生,我在这里失了身!年轻人的理想主义啊……” 良久,周凤:“我真不知道应该是悔还是恨,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我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教书的职业,为溪北乡还培养了几个人,也还算没有辜负之庆临死前对我的嘱咐吧!” 丽珠:“周凤啊,人生在世本来就不如意事十八九嘛,能有你这样的成就,也可以算是成功的了!你可不要太想不开了。” 周凤:“丽珠姐,我这一辈子走到这一步,心中的委屈再也没人可诉,我是一直把你当成我自己的亲姐姐了……”话没说完,周凤又哽咽起来。 丽珠忍不住抱住了周凤:“好妹妹,快别伤心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看你呀都是做月子时落下的病,体质差了,难免心情不好,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去找那个中医开几帖中药调理一下吧。” 周凤:“丽珠姐,你想错了,不是我胡思乱想,是这畜生动了歪脑筋了!” 周凤跟丽珠讲起了,几天前吴蜡和她的争吵: 吴蜡:“这个晓凤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活脱脱一个当年的你!” 周凤:“当年的我又咋啦?” 吴蜡:“漂亮呀,可爱呀!” 周凤:“无聊!” 吴蜡:“怎么无聊啦?你不听人说‘女儿就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吗?” 周凤:“你怎么净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呀?” 吴腊:“怎么不着边际啦?我常想,晓凤要是我的亲生女儿就好了。这孩子太可爱了。” 周凤:“呸,你不配!” 吴腊:“既然她不是我的女儿,那就好!” 周凤:“你这个下流胚子,你想干什么?” 吴腊:“这可是你自己的旧情人说的,王昭君嫁到匈奴后,单于死了,她不是也要下嫁给她自己的儿子?何况我还是她的继父?” 周凤:“你个畜生,她是你的女儿!” 吴蜡:“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告诉你,她是袁之庆的女儿!袁之庆霸占了我的老婆,我要他的女儿偿还他欠下的债,有什么不可以啊?” 周凤:“你这个乱伦的畜生!” 吴蜡:“乱伦,乱什么伦?古今中外,老夫少妻还少吗!装什么假正经呀!” 周凤:“你个畜生,你害死了她的父亲还不够,还要害她呀!” 吴蜡:“你别乱说啊,凭什么说是我害的他呀?” 周凤:“哼,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瓜,你做的那点子事谁看不出来呀?” 吴蜡:“看出来就看出来!人都死了,你到阎王爷那儿告状去吧!” 周凤:“那你棉胎柜里的钱呢?” 吴蜡:“你敢偷翻我的棉胎柜?” 周凤:“我才懒得翻呢!那是你自己让我晒你的棉被的!怎么?怕啦?你见不得人的事多了!” 吴蜡气急败坏地:“你当心,哪天我连你也做了!” 周凤:“你以为我怕呀?我都死过几回了!” 吴蜡:“我知道你不怕死,当年你贪图袁之庆是华侨,嫌贫爱富嫁了他,后来,你贪我权势嫁了我,现在,你转正了,女儿户口解决了,你过河拆桥了!” 吴蜡话音未落,周凤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朝吴蜡砸了过去,吴蜡早有防备,一闪身躲过了:“哼,说到你痛处了吧?” 周凤:“我有什么好痛的!我知道,你以为占有了我的身,就占有了我的心了,可是,我还是嫁给了袁之庆,那才是你的痛处!” 吴蜡:“让你说对了,那是我的痛处!可我还是娶到了你!不管你是为女儿还是为伍敏,毕竟你还是没能躲得过去!我说过了,我就是一指观音,我让你躲过去,你就躲得过去,我不让你躲过去,你就别想躲过去!” 周凤:“我躲什么?我早痛够了!你爱怎么说都没关系,只是我告诉你,你别想动晓凤的脑筋!” 吴蜡:“那要看我高不高兴了!” 周凤:“你要是动了我的女儿,我就跟你拼了!” 吴蜡:“等我收拾了你,再痛痛快快地娶了袁之庆的女儿!那小姑娘还挺听我话的呢!说不定她真会答应我也不一定呢!” 周凤:“你做梦!想得美!你个畜生!你自己作孽,迟早会有人跟你算帐的!” 吴蜡:“算吧,算吧,你到阎王爷那儿跟袁之庆一起算吧!” 丽珠:“天哪,那吴蜡真的打起晓凤的主意来啦!” 周凤:“不止一天了!刚来时,他烦晓凤,我就烦他。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对晓凤亲热起来,有一天,晓凤洗澡,他居然偷偷窥看,被我发现了,我这才知道这个畜生存的是什么心思!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以后,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处处提防着他,怕他伤着晓凤。” 丽珠:“真是太过分了!他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了他。” 周凤:“不行,他这个人的脾气我知道,他要是知道我跟你讲了这些,他连杀了我都能做到,他现在口口声声要报之庆的夺妻之仇呢!” 丽珠:“真是心理变态!” 周凤:“让他糟蹋的黄花闺女还少吗?他倒玩出念头来了!居然打起女儿的算盘来了!” 丽珠:“那是他还不知道晓凤是他的亲生女儿!” 周凤:“难道袁之庆的女儿就能动吗?” 丽珠:“当然不能,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如果说当年他对你那么做还有一点爱可谈的话,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就纯粹是出于玩弄女性的目的了!” 周凤:“我也越来越发现他这个人有点心理变态,怎么钻到这个牛角尖里就回不出来了呢?” 丽珠:“岂只是有点!根本就是变态!他不出来也得出来,他再不出来就悔之晚矣!” 周凤:“我看他呀,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我现在是成了他的绊脚石,眼中钉、肉中刺了!我真担心哪天他真会对我下毒手呢?” 丽珠:“那不至于吧?” 想到这里,丽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不到吴蜡真的会对周凤下了毒手! 第四十三章 一场虚惊 初十那天一大早,丽珠家里就来了客人。南江人有个风俗,江口镇会市,十里八乡的乡亲都会来赶会市,有的人会提前一、两天来到镇上。镇上有亲戚的,就会住在亲戚家里,没有亲戚的,就住朋友家。所以,一到会市的日子,丽珠家里就热闹起来了。前几年,丽珠家里来了客人,住不下时,丽珠就会自己或者安排一两个女眷住到周凤家里。吴蜡跟丽珠是同村人,所以,丽珠的亲戚,跟吴蜡家多少也有点沾亲带故,只是吴蜡父母早亡,早先,吴蜡还未成家,所以,乡亲来了,多半住在丽珠家或别的亲戚家。以后,吴蜡虽然成家了,但是,先前大家都习惯了,所以,那些乡亲仍习惯住在丽珠家。不过,吴蜡成家后,他和周凤总是在会市的正日那天摆上酒,请乡亲们来会一会的,这也慢慢成了规矩。可是,今年周凤不在了,丽珠倒是有点为难了,她只怕人来得太多住不下,不过她也有打算,不行就弄几个住到学校的宿舍去。主意已定,她安顿好客人,就上街去买菜了。 走到十字街口,就碰上了晓凤。 丽珠:“哎哟晓凤,不碰上你我也要去找你呢!” 晓凤:“是吗?”随后,她压低了声音:“平安无事了!” 丽珠:“那就好,我都担了一夜的心了!” 晓凤:“我也是。我好象听见我爸也一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丽珠:“哦。对了,晓凤啊,明天会市,我家现在已经有人来了,今天我就没空了,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吧。” 晓凤:“好的。丽珠姨,你家住得下吗?” 丽珠:“可能住不下,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就让他们住到学校的宿舍去。” 晓凤:“干吗呀?不敢来住吗?我不照样住吗?来吧,住我家客间吧。” 丽珠:“说什么呀?你妈妈就是阿姨的亲姐妹,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觉得……” 晓凤:“丽珠姨,来吧,晚上我在家等你。” 见晓凤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丽珠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丽珠:“好的。你先跟你爸爸打个招呼吧。” 晓凤:“行。” 吴蜡的办公室里,吴蜡坐立不安。 小戴去八角亭了吗?为什么现在没有消息?林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回来回信?就是不回来,小琴也应该来呀?小琴为什么不来呢?难道…… 昨天下午林新来过。 林新:“司令,一切都安排好了!” 吴蜡:“放点脑子进去,上次幸亏我事后去了一趟八角亭,不然,你那个打火机就成了证据了!” 林新:“知道,知道,这回我连烟都不带了!” 吴蜡:“你肯定那小子收到条子了?” 林新:“我看见那卖早点的把条子交到他手里了,他看了条子后,还前前后后找那送条子的老太太呢!” 吴蜡:“完事后,你先出去躲几天。到时候,我会让人去找你的。记得要先来打个招呼。” 林新:“行,我知道。我就是来不了,我让小琴来找你。” 吴蜡:“不行,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女人知道!一个女人知道了,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林新:“我懂。到时候,她会来找你盖个章,那就是了。” 吴蜡转过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十元的人民币,交在林新手里。 林新:“司令,要这么多干吗?” 吴蜡:“穷家不穷路,说不定还要多躲几天呢?那几个狗娘养的精得很呢!我们不得不防着点儿!” 林新:“正是呢!那天,我看见那个姓戴的小子和那个跟屁虫一起进了丽珠的家。” 吴蜡:“我知道,哼!敢来调查我,真是没有王法了!啊,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居然小泥鳅还想掀起大浪来了,难道我吴蜡还阴沟里翻了船不成?哼!跟我斗,还嫩了点。” 林新:“就是!就是那姓戴的小子最可恶了,还整天围者你那闺女转呢!” 吴蜡恶狠狠地:“让他转吧!明天让他到阎王爷那里跟那美蒋特务一起转吧!” 林新:“呵,呵,呵!那我就先走了。你等我的消息!” 却说林新从吴蜡办公室出来后就往家里去了。他走到公安局门口,忽然,他看见晓凤从公安局出来,朱辉从后面送了出来。 林新一惊,心想:“不好,难道她知道了?” 其实这一回故伎重演,林新本不太赞成,可是,吴蜡等不及了,他怕晓凤真的和小戴谈成了,所以,他急不可耐地要拆散他俩,谁知这小戴不识相,越拆他反而越起劲了。吴蜡的心思,现在林新总算也知道一点了。 有一次,他和吴蜡一起喝酒,那次吴蜡多喝了几杯,才第一次算是跟林新讲了几句知心的话,他说这女儿是周凤的翻版,是他前世的情人,还说他和周凤有三世的因缘,这晓凤又是袁之庆的女儿,袁之庆霸占了周凤,他要他袁之庆的女儿来还这个债是天经地义的;哎呀,真是荒唐!这个话,林新连小琴都没敢告诉过。可是,林新又不敢违抗吴蜡的“命令”,不说当年小琴的事全靠了他;还有他自己这个副司令的位置,没有司令也是万万不能的;再说了,当年吴茗一条命加上陈娇一条命,都是他林新欠了吴蜡的;还有袁之庆一条命,也是他林新在吴蜡手里的把柄。尤其,这些年来,吴蜡没少接济他林新,滴水之恩哪,唉!算了,先做了这一单再说吧。这也应该是最后一回了!只是这一回跟上次可不一样,这几个小警察,一套一套的,万一失手,可就不堪设想了……上次,司令出面打的圆场,正义之死才不了了之了。那时,司令还在风头上,说句话,当然掷地有声。可现在,他自己也被这几个小警察搞得焦头烂额的,活活一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整天气急败坏……再说了,去年弄掉了个无辜的正义,林新还真不知道吴蜡打的是什么算盘,这回他又要对小戴下手,林新算是明白他的心思了,悬哪!再说了,那可是继父和继女呀,怎么回事嘛?让人听了都笑话!林新有好几次都想劝劝司令,可是,谁都知道司令的毛病,其一,他最信那些算命、拔签、看相之类的东西,只是他是个书记,他明里不说罢了。但是骨子里他可信了,他说过,他在双峰山观音洞拔过一个签,说他和周凤有三世的因缘,为此,他居然能等她十年,只是其间他用的心思那就不提了。其二,他想要了的东西,别说九头牛,就是十八头牛也别想拉回来,何况是他们自己的家事。算了,饭吃三碗,闲事莫管!唉,真是“人情大如债”呀,欠人人情,不能不还呀!从今往后,咱金盆洗手还不行吗? 想到这里,林新有了一个决定:完事后马上离开,不回家了,免得节外生枝。他待晓凤走远后,三脚两步赶到家中,拿出了一份托人写好的要求开个小旅馆的报告,要小琴明天一早马上拿到吴蜡那里去盖章。他告诉小琴,吴蜡让他去出趟差,可能要十天半月回不来。小琴知道吴蜡一向出手大方,替他出差,吃亏不了,也就不多问了。 却说那吴蜡正在心神不宁地在猜测着,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他,这一回他是真的有点担心了,看来,把约会地点仍设在八角亭好象是有点大意了,这分明是在提醒他们注意正义之死么!唉,真有点太轻敌了! 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把公安机关放在心上,天大的事情,镇委、县委一出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风吹掉!在南江县的地面上,还没有他吴蜡拆不开的场面呢!可是,自从人大会议颁布实施现行宪法以来,整天讲要彻底摆脱人治思维模式,强调法治的重要性等等,许多人的观念也渐渐起了变化了。更有一些对自己有些不满的人也乘机跟起风来,上次正义被杀后,虽然由他出面把事情压下去了,可是,公安局还是把这个案子作为一个悬案挂起来了!这件事至今让吴蜡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窝囊!特别是原来革联总的那个李凯,不知他怎么知道了原来提公安局长时吴蜡反对过,也不知道他上头有什么线,硬说他是警校的老三届,怎么也没能拦得住他,居然当上了公安局长!这也是吴蜡在南江县地面上混得最不开心的一件事了。他也隐隐地感觉到他们这一帮人的黄金时代正在过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这一回,林新要是一不小心,出点纰漏的话,别人还好说,单是这个李凯就够你缠的了!到时候,拔起萝卜带起泥,他还不乘机搬出什么新宪法来压你啊?这个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正在此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吴腊连忙开了门。 小琴小心翼翼地:“司令,林新让我找你盖个章……” 吴蜡:“行行行!快拿来!” 平时,吴蜡从不拿正眼瞧小琴,今天,吴蜡突然这么客气,倒让她受宠若惊了。吴蜡替她盖好了印,问她:“林新呢?” 小琴:“不是说你让他出差了?” 吴蜡:“哦,是是是,这个林新啊,叫他不要放鹞子似的到处宣传……” 小琴:“司令,他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怕我担心才告诉我的,你放心,这件事就我两个人知道,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吴蜡:“那就好。” 小琴:“那我先走了。” 小琴的到来,无疑是给吴蜡带来了福音了:林新顺利地完成任务了!吴蜡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重重地坐进了那张太师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一场虚惊啊! 第四十四章 故伎重演 小琴从吴腊那走后,吴腊心上确实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他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头:林新干完了事是可以走了,这也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可是,林新的事到底干得怎么样了?这真有点叫他不放心哪!且不说最先前吴茗的事,至今让吴腊想起来心头还隐隐作痛!就说后来袁之庆的事吧,因他自己不便出面,加上当时看守袁之庆的又是陈武,至今,吴腊还怀疑那个袁之庆到底真的死了没有呢!不过如今,周凤也魂归西天了,他袁之庆是死是活也无所谓了。再讲得近一点,半年前正义的事吧,当时要不是事后他吴腊多了一个心眼,跑到八角亭看了一下,林新那小子落在那里的打火机差点就给公安局的人捡去了,真要那样,那个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其实,吴腊也不想找林新干这件事,可是,这种事还有谁会肯去干呢?吴腊自己也知道这事确实有点离谱,摆不上台面,可是,他是实在舍不下这可爱的小妞呀!这就是当年周凤的翻版,而且更多了几分妩媚呢!要是她不像她的母亲那样,而是服服帖帖地跟了他,那该多好啊!自从晓凤发育成人以后,吴腊就看上了她,为了能笼络她,他可没少用心思!要是没有周凤从中作梗,小姑娘可能早就被他弄到手了!想到这里,吴腊对周凤的仇恨就上来了。为了她,他吴腊等了十年,还赔上了自己的亲兄弟!可是她却还身在曹营心在汉,处处与他貌合神离!死得活该!如今为了报这个仇更为了报当年袁之庆夺妻之仇,他吴腊非得把晓凤弄到手不可! 自从吴茗和柳贵去世后,吴腊再也没有可以托付干这样的事情的人了,只有这林新倒还死心塌地,只是这个冒失鬼实在叫人不放心啊!吴腊想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有点蹊跷,怎么就没有一点消息呢?第一,林新到底得手了没有?第二,小戴到哪里去了?不行,我还得到八角亭去看看! 吴腊来到了八角亭,四处平平静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记得那次正义死后,吴腊一大早就来到了八角亭,他刚拾回林新的打火机,不一会儿,就有人路过并发现正义被杀了。今天,这里好像…… 吴腊又四处逛了逛,一切如常,只是今天已是会市的前一日,虽说八角亭离镇中心还有一点路,可是,也热闹起来了,隔三差五地还摆了一些摊子,前来参加会市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小路上也人来人往地繁忙起来。就是一点不像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样子。吴腊装作各处巡视的模样,没在八角亭前边停下来,只是放慢脚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他就继续前行,偶尔也碰到一两个熟人打打招呼。 吴腊心中忐忑不安地往回走去,他真想找一个人问问,这里昨天发生过什么事没有。突然,前面不远处博书正迎面走来,啊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吴腊顿时心花怒放。怎么办?要不要自己先拦住他?不行,慢着。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这几个小子鬼着呢!于是他佯装没有看到博书。径直来到一个卖砧板的摊头前,拿起砧板看起来,他一边看,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博书,等待他来到自己身边。谁知博书竟然自己紧走几步来到了他的跟前。 博书:“吴书记,您也出来视察啊?” 吴腊:“哦,博书啊,我随便走走。你呢?” 博书:“我来找小戴。” 吴腊心中一紧:“小戴咋啦?” 博书:“昨天有人约他到八角亭会面,可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吴腊心中窃喜:“哦,不会有什么事吧?” 博书:“不知道,我也正担心呢。” 吴腊:“要不要我弄几个人帮你找找?” 博书:“不用了吧。吴书记,你忙,我先走了。” 吴腊:“哦,行,有什么事吱一声,啊。” 博书:“知道。”说完,就走了。吴腊驻足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只见博书匆匆朝江边方向去了。吴腊朝江面上看去,发现昨天江面上的那一叶小舟不见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因为昨天林新告诉他小戴已收到了字条,为保险起见他曾又到八角亭来了一趟,还见到过这条小船的。吴腊边往回走边想:会不会林新把小戴引到江边,然后下的手?又会不会林新把小戴骗到小船上了呢?还是林新根本没有得手?不,不可能!如果没得手,博书来找什么小戴啊?如果不得手,小琴怎么来盖印了呢?可是小戴呢?这个朱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就算他们怀疑我,但是,总要有证据吧!只要找不到林新,他们就甭想有人证!丽珠吧,是自己人,同村同宗的;陈武吧,人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就是找到也没关系,再怎么讲,他也是陈娇的弟弟,我的亲侄子还是他养着呢!再说了,他们只是知道我和周凤、袁之庆之间的关系,也不一定掌握有什么证据。他们怎么能猜到我为什么要除掉周凤呢?对了,还有晓凤,这个可爱的小妞!只有她最清楚我想干什么!袁之庆啊袁之庆,报仇雪恨的日子来了,我要先下手为强!等我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看她敢跟谁去说去!当年,周凤不也是这样哑巴吃黄连,打落了门牙咽到肚子里去了吗!对了,事不宜迟!再不动手,等她跟小戴好事成双了,我就后悔不及了!想到这里,吴腊心中不由自主地骚动起来。 不一会儿,吴腊就回到了办公室。明天是会市的正日,这几天大家都要到市场去巡查。今天晚上,市里还有一个电话会议,真是都忙到一块去了。 吴腊刚坐下,电话铃响了。 吴腊:“喂,哦,阿威啊,什么事啊?嗯,——是啊,是啊,是应该会一会了。嗯,什么,今天晚上?不行啊,有个电话会议呢!——噢,——算了,就别等我了,权当我吃过了,行吗?啊哟,何必呢?行行行,那我电话会议一结束,马上过去,你们先吃起来,行吧?好好好,一准过去!好吧?” 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 朱辉:“小戴,博书,看来,这个案子我要回避一下了。” 博书:“为什么?” 朱辉:“这个吴腊是我的亲伯伯。” 博书大惊:“什么?你的亲伯伯?那——那晓凤就是你的堂妹啰?”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朱辉:“嗯,是的。我也是这次回去我父亲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小戴:“局里什么意思?” 朱辉:“我已经向局里打过报告了,要求回避,今天通知下来了。” 说完,朱辉把一张通知递给了小戴。小戴看了一下,把通知递给了博书。 小戴:“反正现在也无需再审讯了。林新的供词,你父亲的证词,还有丽珠的证词,加上晓凤的证词……” 博书:“对,还有那些指纹、血迹的化验……” 朱辉:“程序还是要过一下的吧。” 小戴:“是啊。” 博书:“头,那你父亲是吴腊的兄弟啰?” 朱辉:“不是。等案子完了我再告诉你吧。” 博书点点头:“哦。” 朱辉:“现在我们要警惕吴腊狗急跳墙,采取极端手段。” 博书:“那我们马上布控吧。” 朱辉:“行!小戴,下面的事你处理吧。” 小戴:“是。” 晚上,电话会议六点半开始,到七点半就结束了。会议一结束,吴腊就直奔李威家去了。几个人早早地就等着那里了。见吴腊来了,就高高兴兴地开席了。 今天到场的无非还是陆奇、钟志浩、刘富钊、还有吴腊和胡益利书记等几个人。因为是会市的关系,邻近的几个乡的乡亲都会到江口镇来,用当地的俗话讲,这也是自家地方上喜庆的日子,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客人,镇上还请了戏班子明天起在在江口娘娘殿演三天的戏,另外还有电影队在环城路的十字街口也放三天电影。确实热闹。 酒过三巡,大家兴致都上来了。东拉西扯地聊起来,无非讲一些会市的新闻和演什么戏以及戏班子和演员之类的话题。 李威压低了声音:“老大啊,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腊心中有数但他还是故作好奇:“什么好消息?” 李威用右手做了个向上托的手势:“你的那个事快成了。” 吴腊:“真的?你听谁说的?” 李威:“市委组织部的孟部长。” 吴腊:“哦。”吴腊的消息是市委办公室的夏主任告诉他的。居然两个要人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个事应该没问题的了。吴腊心中像吹过了一阵凉风似的,甭提多舒畅了! 李威:“胡书记也要走了。” 吴腊:“真的?到哪?” 李威:“好像是省委办公室吧。” 吴腊:“那真是太好了!胡书记自己知道了吗?” 李威:“知道了,刚才你没到时,他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吴腊:“哦,我还以为消息还封着的呢!” 李威:“胡书记的事已经是半公开的了。听说文件已经到了,只是还未宣布罢了。他走了以后,他那张椅子恐怕就是你的了。只是你那事可能还要等几天吧。” 吴腊:“等就等吧。”说完,吴腊举起手中的酒杯:“兄弟们,大家停一停,啊,听说胡书记就要高升了,这个好消息大家都已经知道,我呢借花献佛,敬胡书记一杯!表示祝贺,你们看看怎么样?” 大家齐声附和:“对,敬胡书记一杯!”说完,大家都一起站了起来。 胡利益一看,连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同喜,同喜!不过这个事么,现在还没有宣布,我看我们还是……” 李威:“胡书记说得对,我们先小范围非正式地庆祝一下吧。” 吴腊:“说得对,是应该同喜!胡书记能有今日,我们都该弹冠相庆才是!来,干了这一杯,今后我们南江县也好算是‘朝中有人’了!” 钟志浩:“胡书记,今后少不得要打搅您了!” 胡利益:“说哪里话呢!都是同舟共济的好兄弟了,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呢!来,干了!”说完,就一仰酒杯一口把酒干了,随后,把杯口朝着大家巡了一圈。 众人:“好,爽快!”也都一口把酒干了。 吴腊离开李威家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今天,吴腊有一点点醉意。吴腊酒量不是太高,平时也不太喝酒,今天他是真有点高兴,胡书记一走,他就要提升了,到时候,哼!别说你一个小小朱辉,就是再来一打,也休想扳扳我动!半年前,正义的事上,尽管你李凯跳得再高,还不是照样让我给摆平了!你把案子挂起来,哼!挂就挂吧,到时候,看我不一个一个地把你们给捛直啰!你不看的啊,陶鲁元,堂堂中国最顶级的高等学府的高材生,还不照样拱手把自己的女朋友赔给了我。哎哟,那个妞真是够味!还有那些插队的知青,一个个自己都送上门来!更别谈那死心眼的书呆子袁之庆,哼!我一顶“美蒋特务”的帽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你周凤,我真心真意等你这十来年,你居然死心塌地要为袁之庆殉葬!好吧,我也成全你!我吴腊生得逢时,我出身贫苦,又碰上文化大革命,那些自命清高的臭知识分子哪个能躲过去了?这就叫“天时地利”!那是天意!就是前些日子,他还请人算了一卦,那先生说,他今年运势极好,有升迁的运势,这不,不是应验了么!吴腊是最相信这种东西的。他坚信自己是最幸运的,只要坐上了县委书记哪怕是副书记的宝座,他吴腊就能呼风唤雨了!到时候,他吴腊要让晓凤从镇委书记的千金变为县委书记的太太!荒唐不荒唐不管了,让他们说去吧,到时候,不怕你们不巴巴地找上门来送人情!一想到晓凤吴腊心里就痒痒的。小东西前两年还挺依恋我的,早知道真应该早点下手,现在她有点长大了,倒是更妩媚了更撩人了,只是她自己会谈恋爱了,可惜啊!唉!——不行,叹什么气呀!现在她不还拽在我的手心里吗?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不能再等了! 吴腊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家。虽说喝了点酒,可是他只是有点醉意罢了,还没有醉倒稀里糊涂的地步。他轻轻地开了门,蹑手蹑脚地上了楼。他到自己房间里打开棉胎柜,从里面拿出一双改制好的透明长筒丝袜,熟练地套到头上,迅速地换了身他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就悄悄地上楼去了。这个“头套”是吴腊早就弄好了的,他知道,如果他赤裸裸地向晓凤求欢,肯定是会碰壁的,只能像当年对待周凤一样,趁其不备才能得手,这时也不怕她不乖乖地就范了!待到生米煮成熟饭,哼哼!跟你的亲爹妈诉苦去吧!吴腊还准备了一根旧布的软绳,到时候……哼哼! 第四十五章 酒壮色胆 下午,晓风正在上班,父亲来了一个电话,说晚上可能晚一点回来,让她自己先吃饭,不用等他。晓凤顺便告诉父亲今天晚上丽珠可能会到家借宿,然后就到医院食堂吃了晚饭才回去。 晓凤回到家里,烧了点热水,把母亲的房间和客间都打扫了一下,以备晚上万一丽珠姨带了人来。往年会市丽珠姨家里来的客人住不下,都是住到她们家的,早上她已经和丽珠姨打过招呼了,所以,她得作个准备。 等她把房间都整理好了,她已经满头大汗了。晓凤拿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温温的水冲到了身上,一种柔柔的感觉又袭上了心头,晓凤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往年,招待客人、整理房间这些事都是母亲打理的,现在母亲不在了,想到这些,晓凤心里不禁又有点酸酸的……她想起了母亲半夜的叫声,虽然第一次听到那叫声时不免毛骨悚然,可是现在,她倒有点想再听听母亲的叫声了!那叫声充满了关爱和温柔,又充满了担心和忧愁。唉,妈妈呀,女儿又何尝不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担心和忧愁呢?母亲刚死时,晓凤从没想到这起凶杀案和父亲会有什么关系,她反而觉得父亲对她比以前更疼爱了。可是,从她发觉父亲偷窥她洗澡以后,她再也无法像原先一样去依恋他了。继父那邪淫的目光,让她心中充满恐惧,她想搬出去住,医院里也好几次有宿舍空出,但是,陈院长总是叫她再等等……难道——是父亲跟他打了招呼? 她现在才明白,父亲把母亲的叫声放出来,是为了让她打开房门,是为了能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拥抱着她,猥亵她,或许是为了能够……想到他这些拙劣的表演,晓凤真是觉得又可笑又无聊!真不知是可恨还是可恶?是卑鄙还是下流?晓凤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对她说,母亲不在的时候,晚上睡觉一定要把门锁上。晓凤现在也才明白,母亲在世时为什么这么护着她了,那是因为母亲早就发现了继父的鄙劣行径!想到这里,晓凤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死跟正义的死一样,都是因她而起的!这次小戴去赴约,晓凤心中甚是担心,直至今天早上,博书告诉她以后,晓凤才放下心来。父亲对所有亲近她的人都下手了!醉翁之意,岂在酒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也! 想到这里,晓凤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危险正潜伏在她的身边!怎么办?怎么办!对,找丽珠姨!晓凤迅速穿好衣服,准备去找丽珠。正在此时,有人敲门,晓凤知道丽珠来了! 敲门的果然是丽珠,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妇女,这个妇女晓凤认识,前两年,她跟丽珠姨来家住过,晓凤连忙把她俩让进了屋。 丽珠:“晓凤啊,今天晚上,我跟我表嫂就睡你家了。” 晓凤高兴地:“好,好,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丽珠:“什么事吗?” 晓凤:“也没有什么事,就想跟你说说话呗。” 丽珠:“好啊,正好今天晚上有空,咱娘俩好好聊聊!”丽珠知道因有表嫂在,所以晓凤不好说什么。 晓凤:“好叻!” 丽珠:“晓凤啊,我先把房间收拾一下吧。” 晓凤:“不用了,我已经收拾好了。” 丽珠:“那太好了。”转身对那表嫂道:“表嫂,那你先上去睡吧,明天还要赶早。” 表嫂:“好,那我就先上去了。” 但凡来会市的人常常都会带着自家产的农副产品来与别人交流,所以,会市的官方称呼也叫“物资交流”。这位表嫂可能也带了自家的东西来交流来了。所以要赶早。 晓凤把表嫂带到楼上,让她睡到客间里。 丽珠:“晓凤啊,我就睡你妈的房间吧。” 晓凤:“好啊,我已经打扫过了。” 丽珠:“行,你先陪我聊聊吧。” 两人进了周凤的房间,睹物思人,丽珠心中不禁感慨。可是,她怕晓凤伤心,也就不说什么了。晓凤呢,她怕丽珠心中忌讳,又是夜间了,所以,也不敢提起。 丽珠:“晓凤啊,你爸知道我今晚睡这儿吗?” 晓凤:“嗯,我跟他讲过了。他说今晚迟点回来。” 丽珠:“讲过了那就好。” 其实,丽珠今天之所以决定睡到吴腊家里,她是有打算的。她带来了周凤交给她的日记,这是周凤要她交给晓凤的。丽珠觉得晓凤长大了,有些事可以告诉她了。 晓凤从桌子上拿来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开始削苹果。那是她白天买的,因为,丽珠姨要在这儿过夜,她特意准备的。两个人在周凤的房间里轻轻地说着话,不知怎的,晓凤好像感觉到妈妈又回到了身边,丽珠想到周凤的惨死,想起自己跟周凤情同姐妹的二十年的交往,想起周凤所受的委屈和她生前种种好处,心里也酸酸的,就在这种相互依恋和信赖的氛围里,丽珠再一次走进了晓凤的内心。 就在昨天晚上,丽珠也正在担心呢!丽珠知道吴腊现在真的有点丧心病狂了,为了达到占有晓凤的目的,他很可能采取极端的做法,怎样保护好晓凤不受到吴腊的伤害,这才是她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可是,她又不能把自己的担心告诉晓凤。在吴腊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她也什么都不能做,以静制动,才能以不变应万变而掌握主动权。怎么办?怎么办!正在她忧心忡忡,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小戴和博书来到了丽珠家。 小戴:“阿姨,我们想在晓凤家周围布控。需要您的协助。” 丽珠:“行,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小戴:“阿姨,这几天,你最好能找个借口陪晓凤一起睡,或者想办法让晓凤到你家睡觉。” 丽珠:“明天会市,往年我家客人来得多,我就睡到晓凤家的,明天我就找吴腊去。” 小戴:“这样最好了,不露声色。”随后,他们又商量了可能碰到的万一情况。最后,小戴和博书决定晚上睡在丽珠家里,以便应急时行动。 所以,当晓凤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丽珠时,丽珠胸有成竹地对晓凤说:“没关系,我家这段时间正好来了客人住不下,我就先跟你睡吧。” 晓凤:“不用吧。你就睡我妈妈房间吧。” 丽珠:“你就陪陪我么。” 晓凤以为丽珠姨有点害怕:“嗯,好吧,我陪你睡。” 夜深了,吴腊还没回来。丽珠知道吴腊有个老相好,都二十来年了,他那帮小兄弟都笑称那是他的外室,没有女人可玩时,那就是他发泄的去处,吴腊在几个至好的朋友面前,也从不忌讳。外人只是碍于他书记的面子,不敢提及罢了。今天他可能就到她家去了。一时半会还不一定会回来。 丽珠从自己的提包里取出了日记本,拉住了晓凤的手:“晓凤啊,这本日记本是你妈妈留下的。” 晓凤接过日记本:“真的!丽珠姨,怎么会在你这儿呢?我一直在想,妈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说着就哽咽起来了。 丽珠轻轻地搂着了晓凤:“别伤心了,这不是给你留下话了吗?”顿了一会,丽珠拉着晓凤的手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看了日记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找个时间跟你父亲好好谈谈,妈妈不在了,你父女俩好好过日子吧!” 晓凤点点头。两人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晓凤手里握着母亲的日记本,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晓凤:“丽珠姨,我上楼换件衣服,马上下来。” 丽珠:“好的,我等你啊。” 晓凤:“行,我马上下来。” 说完,晓凤就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晓凤掩上门,就坐下来开始看母亲的日记了,看着,看着,泪水汩汩地淌了下来,最后,晓凤禁不住放下日记,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索性脱了外套,躺到了床上继续日记了,看着,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开了,母亲从门外走了进来,晓凤高兴地站了起来。 晓凤:“妈,你怎么来了?” 周凤:“孩子,妈不放心,来看看你呀!”说着,她两只手紧紧地箍住了晓凤的手腕,揿得晓凤有点疼。 晓凤鼻子一酸:“妈,我想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事情啊!”说完,她就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母亲抱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晓凤心里酸酸的,一种似醒非醒的感觉笼罩着她,她好像觉得又怕母亲突然离去,因为她还记得母亲已经死了;可是她又觉得母亲并没有死,这不,她不正抱着她吗?她不愿母亲离开,她也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母亲搂着她,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晓凤靠在母亲肩上,她想对母亲说:“妈,你再别走了,女儿天天都想着你哪!” 母亲把她搂得更紧了。突然,母亲扳起她的头,开始吻她,并且一只手伸到了她的前胸!晓凤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母亲这是怎么啦?突然,她闻到了酒气!晓凤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个蒙面人正抱着她亲吻呢! 天哪!晓凤一下子惊醒了。她想要从那人怀里挣出来,可是她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被绑到了床杠上了!由于绑不是太紧,所以她竟然都没有给弄醒,但是,要想抽出了却抽不出来!他的双腿已经爬到了床上,当晓凤挣扎的时候,他顺势一把扯开了她的内衣,再用力一拉,她的胸罩也被扯开了!那人扑了上来,两只手在晓凤胸前一阵乱摸,晓凤蜷起双腿,用力朝他踢去,他收回双手,朝晓凤大腿处一压,晓凤就被压住了。他用力一拽,晓凤的裤子被扯开了!这时,晓凤完全清醒了,她用力一转身,把双腿从那人脚下抽了回来,那人眼看晓凤双腿就要踹过来,他一抽身躲开了,说时迟,那时快,晓凤双脚一踢空,他顺势压住了她的双腿,双手用力一拉,晓凤的裤子就被扯了下来。晓凤本能地抽回双腿,但是,“黄肿男儿强似女儿”,何况晓凤双手已经被困在床杠上了,根本无法动弹。为了防止晓凤再反抗,他一拳朝晓凤脸上打来,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晓凤头一偏,那一拳重重地击到了床杠上,只见他倒抽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去捛这只在床杠上击痛的手,晓凤趁机又把双腿抽了回来,这时,他有点狗急跳墙了,他用手肘往下一顶,只听得晓凤“哎哟”一声惨叫,双腿蜷了起来,轻轻颤抖起来,但是,她的双手不能动弹,剧烈的疼痛使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汗珠从她额头、鼻尖沁出了,她的脸因痛苦而抽搐着,那人见晓凤再不反抗,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按住了晓凤的双腿……晓凤一时情急突然叫了一声“爸呀!”那人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哎!”顿时,两人都愣住了。晓凤一下子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这时,晓凤已经听出了吴腊的声音! 晓凤:“你,你是——” 吴腊这时伸手扯下了自己头上的头套,扑上来捧住晓凤就吻起来。 吴腊一边吻一边喃喃道:“晓凤,听我说,我爱你。我要你!” 晓凤:“怪不得妈说你是畜牲!” 吴腊气急败坏地:“别提她!我要你替她还债!”说完,吴腊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晓凤大声叫道:“爸!我的亲爸爸!” 吴腊爬到了床上:“谁是你的亲爸爸?你的亲爸爸是美蒋特务!”他一边用力扯下晓凤的内衣、裤子,一边咬牙切齿:“他霸占了我心爱的女人,我要他的女儿来替他还债!” 晓凤绝望地大叫:“爸——你不能啊!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呀——天哪!妈妈呀——妈妈呀!快来救救我呀!爸,真的,爸!你不能这样呀!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呀——,爸呀——爸呀!你不能呀!——”晓凤用力用身子挣扎,可是,她的双手被捆住了…… 第四十六章 眼前无路 丽珠睡在二楼周凤的房间里,由于今天来了客人,忙进忙出的,也真有点累了,她等着等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突然她听见了晓凤的叫声“爸!你不能这样呀!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呀——,爸呀——爸呀!你不能呀!——妈妈呀,救命呀——天哪——我不能活了!天哪!——”随后一片沉寂。 丽珠一下子醒了过来:怎么?好像是晓凤的叫声?啊呀,不好!吴腊那畜生真的动手了!丽珠一骨碌爬了起来,她慌忙穿上长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楼上,这时,吴腊已经套上了裤子,正在扣扣子。 丽珠此时才想起来,小戴曾关照万一有情况,就把窗口的花盆推下去,他们会过来的。可是现在……事已至此,丽珠真是后悔至极啊,她真没想到吴腊真会如此卑鄙!怎么办?推,还是不推?不能推!这样的事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吗?不行!她决定不推花盆了。 丽珠:“天哪!吴腊呀,你都干了什么呀!” 吴腊这才突然想起,晓凤说过今天晚上丽珠睡在自己家里的。 丽珠一看晓凤已经昏死过去,双手被捆在床杠上。 丽珠:“皇天哪!”她马上冲过去,哆嗦着解开了绳子,拉过了被子盖住了晓凤,一边摇着晓凤,一边叫道:“晓凤,晓凤!” 晓凤没有应答。 丽珠:“吴腊啊吴腊,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吴腊:“我做了什么?我报了夺妻之仇了!” 丽珠:“放屁!你真的是为了报仇吗?你是为了发泄你的兽欲!你是畜生,报仇只是你的借口!”吴腊语塞。 丽珠无奈地摇摇头:“吴腊啊,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吴腊强词夺理:“干什么!我要报袁之庆的夺妻之仇!” 丽珠摇摇头:“吴腊啊吴腊,你真是太糊涂了!你知道吗?晓凤是你的亲生女儿!” 吴腊大惊:“什么?我的?亲生女儿?别瞎说!” 丽珠:“我没瞎说,这是真的。” 吴腊:“你们别听周凤那个女人撒谎!她亲口告诉我,晓凤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丽珠:“唉!吴腊啊,你再仔细想想!那一年,你几时给周凤过的生日,周凤和袁之庆几时结的婚?晓凤又是几时生的?你呀你呀!” 吴腊:“那周凤干吗不告诉我呢?” 丽珠:“你给她机会了吗?这些年来,你对得起她吗?”丽珠说着,忍不住哭起来了:“周凤啊,我苦命的妹妹啊!” 吴腊:“那你们干嘛都瞒着我呀!” 丽珠:“吴腊啊,这些年周凤过得冤哪!你对袁之庆所做的一切都是插在周凤心头的一把把刀啊!这些年,你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呀?你居然还对周凤下了手!” 吴腊:“你别乱说!周凤不是我杀的!” 丽珠:“就算不是你杀的,你也不能对晓凤下这个毒手啊!” 吴腊:“我要她替袁之庆还债!她是袁之庆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 丽珠:“就算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不能这样做呀!你叫她一个姑娘家今后怎么做人哪!” 吴腊歇斯底里地:“我要报仇!我还要杀了这个晓凤!我要杀了袁之庆一家!让她自己去跟她亲爹亲妈说去吧!” 丽珠突然看见了晓凤床边的日记本,她怒不可遏地抓起日记本,朝吴腊砸了过去:“你自己去看吧!你这个该死的畜牲!你去死吧!” 吴腊这几天没回家,他把几个值班的人都支了回去,自己就睡在值班室里。有几个自作聪明的小兄弟只道这两天会市,吴腊的相好瑞芳会来与他幽会,自然不能坏了他的好事,都心照不宣地腾出地方成全他,谁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丽珠把周凤的日记砸给吴腊的时候,吴腊根本不想把日记拿来,他知道,在周凤的笔下,他吴腊是没有好嘴脸的。可是,过后他又想想,丽珠为什么偏说晓凤是他的亲生女儿呢?难道周凤的日记里记着真情?晓凤真是他的女儿?——不可能!丽珠早已背叛了自己的同宗,跟一个外姓人搞在一起了,她把周凤倒看成了姐妹了! 吴腊想起了有一天他和周凤的争吵: 吴蜡:“这个晓凤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活脱脱一个当年的你!” 周凤:“当年的我又咋啦?” 吴蜡:“漂亮呀,可爱呀!” 周凤:“无聊!” 吴蜡:“怎么无聊啦?你不听人说‘女儿就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吗?” 周凤:“你怎么净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呀?” 吴腊:“怎么不着边际啦?我常想,晓凤要是我的亲生女儿就好了。这孩子太可爱了。” 周凤:“是你亲生女儿怎样?不是你亲生女儿又怎样呢?” 吴腊:“是我亲生女儿,我一定给她找个最好的后生嫁了,我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周凤:“呸,你不配!” 吴腊:“既然她不是我的女儿,那就好!” 周凤:“你这个下流胚子,你想干什么?” 吴腊:“这可是你自己的旧情人说的,王昭君嫁到匈奴后,单于死了,她不是也要下嫁给她自己的儿子?何况我还是她的继父?” 周凤:“你个畜生,她是你的女儿!” 吴蜡:“你不是说她不是我的女儿吗?既然她是袁之庆的女儿,袁之庆霸占了我的老婆,我要他的女儿偿还他欠下的债,有什么不可以啊?” 周凤:“你这个乱伦的畜生!” 吴蜡:“乱伦,乱什么伦?古今中外,老夫少妻还少吗!装什么假正经呀!” 周凤:“你看你这副嘴脸,就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也不让她认你!你这样的人配做她的父亲吗?” 吴腊:“是我的亲生女儿,不认也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认也白搭!” 难道晓凤真是我的女儿?周凤存心不告诉我? 吴腊越想越不对头,终于,他还是决定看一看周凤的日记。 当他最后合上周凤的日记时,后悔与羞耻充塞了他的脑际。 吴腊也曾真心希望晓凤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多么可爱的女儿!本可以成为他下半辈子的依靠,可是现在……周凤啊周凤,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你真是我的前世冤家呀!光杀了你怎能解我心头之恨!我应该将你碎尸万段才是! 一连两天,吴腊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困兽,坐立不安。怎么办?自己的亲生女儿……亲生女儿! 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吴腊不能想象,自己怎么再去见那些至交故旧?怎么再面对晓凤?这个可怜的孩子!我的亲生女儿!吴腊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啊!孩子啊,怎么才能救你呀?吴腊不吃也不睡,就这么在房间里走着,走着…… 第四十七章 香消玉损 晓凤房间里。晓凤躺在床上,她还在昏迷中。 丽珠坐在床边,她不敢走开。 突然,晓凤惊叫着坐了起来:“妈呀!你救救我呀——” 丽珠连忙抱住了她:“晓凤,晓凤,别怕,别怕。阿姨在这儿呢。” 晓凤睁开眼睛一看是丽珠,她叫了一声:“丽珠姨——”就嚎啕大哭起来。 丽珠抱紧了晓凤,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晓凤:“丽珠姨,我妈她怎么就走了呢?妈呀,你好狠心呀,你怎么舍得下你的女儿呢!”说完她就泣不成声了。 丽珠抱着晓凤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晓凤:“妈妈呀,你再也救不了我了,你不该扔下我不管呀!妈妈呀——天哪!我该怎么办哪?” 丽珠:“孩子,别怕,还有阿姨在这儿呢。” 晓凤:“丽珠姨,你也救不了我了,我知道——我没法做人了!” 丽珠:“孩子,想开点,不会有人知道的。” 晓凤:“没人知道也没用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妈妈呀——”晓凤从丽珠怀里抽出身来,她双手使劲捶着被子…… 晓凤就这么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地哭哭睡睡,睡睡哭哭。丽珠不敢离开晓凤,她连饭都不敢回去吃。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晓凤好像有点清醒了,她停止了哭泣。也不睡了,只是一直失神地坐着,也不说话。丽珠还是不敢走开,当然也不敢让别人来替她。她打来了水,替晓凤洗了脸,还帮晓凤穿好了衣服,让她坐在公事桌旁。 不知过了多久,晓凤静下来了,她不再哭了。丽珠还是不敢离开。 晓凤:“丽珠姨,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丽珠:“晓凤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呀……” 晓凤:“丽珠姨,我不会的,当年我妈妈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说完,晓凤禁不住又失声痛哭起来。 丽珠:“晓凤,都是阿姨不好,是阿姨害了你了……”说完,她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倒是晓凤先忍着了哭。 晓凤:“阿姨,你别哭,这不能怪你,要怪也要怪我自己,我怎么就不防备呢,妈早就告诉过我了。天哪,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畜生父亲了呢?” 丽珠:“孩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以后,阿姨再也不离开你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呀!” 晓凤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丽珠姨,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的。明天,我还要上班呢!丽珠姨,你就回楼下睡去吧。” 丽珠见晓凤有点回过神来,也就放宽了一点心。但是她再也不敢让晓风一个人独处了,今晚就是自己的疏忽,已经铸成大错了,明天还不知怎么向小戴他们交代呢!他们是因为看自己老道,才放心把晓凤交给自己的,想不到……唉——丽珠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晓凤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没法交代了。 丽珠:“晓凤啊,今天你就让阿姨陪你在这儿睡吧。” 晓凤知道丽珠不会回去的:“好吧。那我们睡吧。” 两人关了灯躺下。这一夜,丽珠根本不敢合眼,她只听到晓凤断断续续的抽泣,她也偷偷地落泪,想到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处境,想到二十年前周凤的遭遇,她不禁为这母女俩的命运深深不平。此时,她决定不再顾忌自己跟吴腊的同宗同村的渊源关系了,她要向专案组坦陈一切,要为这母女俩伸冤,一定要把吴腊绳之以法! 接连两天,丽珠都陪在晓凤身边,白天晓凤还是照常去上班,丽珠心里挺感激晓凤的,这个孩子的担当让她感动,只有她知道此时此刻晓凤的心里的苦楚!都说时间就是最好的药,丽珠在心里祈祷,但愿时间的推移会抹平晓凤心里和生理双重的创伤! 第三天晚上,丽珠像前两天一样,从家里端来了饭菜,让晓凤吃,晓凤勉强夹了几夹菜,就不吃了。从昨天起,晓凤已经开始吃东西了,丽珠暗暗庆幸:晓凤终于挺过来了。 晚饭后,丽珠就到楼下洗了个澡。当她上楼来时,不见了晓凤,丽珠顿时心中一紧,她连忙道各个房间去找,当她推开二楼周凤的房间时,发现晓凤昏倒在地。她连忙抱起晓凤,用手掐她的人中,一边叫道:“晓凤,醒醒,晓凤,醒醒!”过来好久,晓凤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晓凤看见丽珠,叫了一声“丽珠姨”泪珠就滚了下来。 丽珠:“孩子,你醒过来了!哎哟,真是吓死我了!” 原来,丽珠下楼去洗澡时,晓凤一个人就下了楼,她来到母亲的房中,房间的摆设跟妈妈生前的时候一样,这是晓凤坚持要这样摆的。这会儿,晓凤站在房间中央,一股幽幽的思绪涌上了心头,她好像听到妈妈像往常一样在轻轻地叫她,晓凤转过身,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妈妈的照片,霎时,晓凤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她不是怕,是惊奇,因为她从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和悲切!妈妈,难道你早就预料到要发生的事情了吗?妈妈,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呀!妈妈,在你走了之后,我曾经把父亲作为我唯一的依靠,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亲人了,可是,就是这个人,他对我下了如此毒手!他让我从此再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容身! 晓凤朝四周看看,整个房间黑洞洞的,只有妈妈无言地看着她……晓凤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妈妈惨遭吴腊蹂躏后的悲惨情景:一个无助的女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晓凤轻声问道:“妈妈呀,你叫我怎么办哪?”可是,妈妈没有回答。妈妈也救不了她了!晓凤跪了下来,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晓凤突然听到了妈妈的叫声:“晓凤,晓凤!”那叫声幽幽的,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晓凤四处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她听到了很清晰的声音,是从窗口传来的!晓凤朝声音看去,是妈妈!妈妈在向她招手!晓凤朝妈妈扑过去,可是,妈妈转身就走了。 晓凤大声喊道:“妈妈!,等等我!”可是,妈妈,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晓凤无力地瘫倒在地。她听见妈妈在叫:“晓凤!晓凤!” 晓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丽珠阿姨。丽珠看到晓凤醒了过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丽珠:“孩子,你醒过来了!哎哟,真是吓死我了!” 晓凤:“丽珠姨,我想妈妈了!”说完就放声痛哭起来。 丽珠抱着晓凤,伤心地忍住了悲痛,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 那天以后,晓凤整日都不说一句话,还是照样上班、下班。谁也觉察不出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有表嫂知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丽珠也不瞒住表嫂,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陪着晓凤,丽珠去上课,表嫂就来陪着晓凤,就是晓凤上班,也都由丽珠送着去,待晓凤进了医院,丽珠才敢回家。晓凤似乎知道丽珠的心思,她不再提起妈妈。下了班也乖乖地跟着丽珠一起回家。 丽珠提心吊胆地守着晓凤,担心着意外的发生,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真是怕鬼有鬼,惨剧总是防不胜防,意外还是在晓凤精心的策划下发生了! 那天,丽珠到学校去上课了,表嫂在家里陪着晓凤。下午学校开例会,开完会,丽珠就连忙回家了。自从出事以后,只有今天她离开晓凤的时间最长了。 她匆匆忙忙地往家赶,突然,她看到一群妇女朝人民医院方向奔去,她回头朝人民医院方向看去,只见医院东首楠溪江边那里围了许多人。丽珠只觉得心里慌慌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掉转头也朝人民医院走去。 小县城里,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家喻户晓了,宁静的小镇有一点点小事都会掀起轩然大波,丽珠听见了身边两个妇女的对话。 妇女甲:“听说是个女的。” 妇女乙:“早上就淹死了,这会捞上来,头都浸得像个方斗了。” 丽珠只觉得两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丽珠的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浑身直冒冷汗,她想爬起来,可是,不知怎的,两条腿一点都不听使唤。旁边的妇女看到丽珠摔倒在地,连忙过来搀起了她,丽珠挣扎着站直了身子,过来好一会儿,她才能慢慢地走动了。丽珠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医院东首江边走去。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天哪,千万别出事啊!” 就是那几十米的路,丽珠足足走了十来分钟,她来到江边,战战兢兢地挤了进去,那件熟悉的衣服马上映入了她的眼帘。丽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发黑…… 第四十八章 尾声 吴腊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困兽,坐立不安。怎么办?自己的亲生女儿……亲生女儿! 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呀?他使劲捶着自己的胸口,无奈的摇着头…… 突然,丽珠的表嫂来了。她推进门,也不寒暄。 表嫂:“兄弟,不好了,你家晓凤出事了!” 吴腊:“咋啦?” 表嫂:“快回家看看吧!” 吴腊跟着表嫂飞快地冲回家中。 晓凤躺在一块门板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单,丽珠坐在旁边。 吴腊扑到晓凤身上:“孩子——”丽珠第一次看到吴腊这样撕心裂肺地喊叫!他不再顾全自己的体面,他不再矜持! 丽珠:“可能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丽珠知道,不能说晓凤是自杀的,这是唯一能保全晓凤体面的说法。可怜的孩子啊! 此时的吴腊已经麻木了,他已经不觉得身心的疲惫了。悔恨和羞耻时时在吞噬着他那颗懊恼的心。当晓凤出丧完了以后,他再也撑不住了,他躺在床上轻轻地挥挥手,让人们散去。大家知道他累了,就都散开去了,让他休息。 现在吴腊在心中感激丽珠,是她保全了晓凤的名声,也保住了他的名声!当年周凤被强奸以后,也是丽珠设法保全了周凤的名声。 吴腊再一次想起了晓凤,女儿,女儿!一个多么可爱的女孩,是他自己亲手杀了她!而且是如此卑劣的手段,让她再无面目去面对世人!吴腊后悔啊,好后悔啊! 突然,门“呀”的一声开了。周凤来了! 吴腊:“你来干什么?” 周凤阴沉沉地:“来看看你呀。” 吴腊:“哼!” 周凤:“吴腊,你还记得一指观音的民间故事吗?” 吴腊:“当然记得。那都是一些瞎编的故事,哄骗傻瓜的。” 周凤:“可是,你这一指观音又是什么呢?” 吴腊:“关你什么事啊?” 周凤:“是不关我什么事,吴腊啊,我只问你,你可知道晓凤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吴腊忿忿:“你这该死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呀?” 周凤:“吴腊,你还有脸问我这句话吗?袁之庆辛辛苦苦把你的的女儿养大了,你却把他送进了鬼门关!你这畜生,罪过啊!我能让你白捡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吗?吴腊啊吴腊,你毁了多少个纯洁的女孩啊!你知道你的罪过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我要报复你,让你无地自容、生不如死!我说过,我要让你在绝路上走到尽头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我不能太便宜了你的!我要让你这辈子再没有悔过的机会!吴腊啊吴腊,你现在可是眼前无路想回头了吧?你后悔去吧!” 吴腊:“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女人——” 周凤:“由你说吧,蛇蝎也好,豺狼也行。可是吴腊,即使晓凤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呀,有你这样强奸了母亲还要强奸女儿的人吗?我真是把你估计得太高了,我没想到你真会做出如此下流无耻的事情来的,天哪,是我想错了,大错特错了!我过高地估计你了!天哪天哪,是我害了晓凤了!是我害了晓凤了!”周凤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亲手杀了你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哪!你这个畜生!”说着,她突然扔过来一把刀。 吴腊一看:美工刀!吴腊正是用这把美工刀杀害了周凤! 周凤:“你不老是自称是有本事的一指观音吗?看你怎么挽回如此局面?” 吴腊:“你——我杀了你!”话一出口,吴腊突然想起周凤已经死了! 吴腊大惊失色:“你——你来干嘛?” 周凤:“我来教你怎么挽回这个局面,用你这把罪恶的刀,割断你的孽根,自裁去吧!” 吴腊:“你!——”再抬头时,周凤竟然不知去向。 吴腊一惊,一下子蹦下了床。原来,他刚才睡着了,这一惊,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吴腊自言自语:“天哪,周凤索命来了!”吴腊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回了床上。“是该了断了。” 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 朱辉:“周凤的日记你俩也都看了吧?” 博书:“看了。” 小戴:“头,那天晚上,我们就在隔壁丽珠姨家里,吴腊回来的时候,晓凤房间的灯还亮着,所以,我们以为她还没睡,没想到……是我们失责了!” 博书:“就是睡了也不能呀!这不是畜牲吗?” 朱辉:“这也不能全怪你们。” 博书:“丽珠姨如果早点把发生的事告诉了我们,可能晓凤就不会死了。” 小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博书:“我就不懂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他爬到这个位置上的?” 小戴:“还不是十年浩劫造成的!” 博书:“简直乱了套了,难道没有法律了!” 小戴:“那个时侯还讲什么法律啊!四人帮、造反派的话,就是法律。” 朱辉:“的确如此,我看过一个资料,说是从1966年‘文革’爆发到1975年召开四届人大期间这十年当中,全国人大没开过一次会议,当然更不可能制定新的法律。相反,在当时有个口号叫‘砸烂公检法’,大约在六八年吧,检察院被撤销,法院也停止了工作,只有公安局还在工作,但也都是造反派在掌权。你们想想,连一个国家主席都可以在不经过法律程序的情况下而被押去接受群众批斗,并随之被关押,直至最后被迫害致死。更何况……” 小戴:“真的,那时候的造反派还可以私设刑堂,对观点不一致的群众实行专政,根本谈不上什么法律了。” 朱辉:“文革前,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的主任叫何思敬,毛主席曾誉他为‘中国第一流的法学家’,他就是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活活斗死的。” 博书:“真是没有王法了!” 小戴:“正因为没有了王法,他们才能够为所欲为。” 朱辉:“是文革这个特定的历史环境给了吴蜡这种人一个机会,让他爬到了领导的地位,把他的变态行为发展到了极致。” 博书:“真是不可思议啊!” 朱辉若有所思:“文革的动乱吞噬了无数的生命,有人还给它冠上了的高尚名义,而这些屈死的冤魂中,有多少是无辜的知识分子,更有多少是中华民族的精英啊!” 小戴:“所以才有后来所说的‘知识的断层’啊。” 朱辉:“再过三十年、五十年,或者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我们的民族会慢慢地反思这段历史的。” 博书:“现在,像吴腊一样自诩一指观音的人也不少啊。” 朱辉若有所思地:“是啊,有许多的中下层干部,在群众的眼里,他们可以说是党的化身,他们其实都是一指观音,只要他们真像民间故事里的一指观音一样救苦救难,群众就可以得到很多实惠。但是他们如果也像吴腊所自诩的一指观音一样,以一己之私替代立党为公,小有权利,就为所欲为,那老百姓就吃苦头了。” 博书:“这个吴腊,死了活该!我看他活着也无颜见家乡父老了!” 小戴叹道:“唉,他死了不足惜,只是玉石俱焚了。” 博书:“哼,这个吴腊啊,一辈子玩弄了不知多少少女,最后,竟然玩到自己亲生女儿的头上了。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这下好,玩完了!” 小戴:“这个恶棍玩了一辈子的把戏,现在终于落幕了!” 博书:“头,这个案子基本就结束了吧。” 朱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是该结束了。” 小戴伸开双臂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逝者如斯夫!我们也该开始新的工作了吧!” 朱辉:“该开始新的工作了!”说完,他伸出了右手,小戴和博书也伸出右手握了上来,三个年轻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